本文由派派txt小说论坛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paipaitxt.com/ 我是相国千金 作者:詩梵 我是山贼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花纷飞,燕双飞,空朦烟雨笼山翠。山麓晓湿春,看花红柳翠,东风吹,一派好春光。   我伸了个懒腰,拉拉深紫的衣袖,扛着一柄大刀,不紧不慢下山去,开始我前途光明平坦的一天山贼生涯。      来得早了,山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没有生意可做。我摇摇头,叹息:这年头,山贼也不容易。   把沉重的大刀扔到一边,我从怀里摸出两个鸡蛋,一壶凉茶,开始吃早餐,一边等待送上门的买卖。      鸡蛋是笙儿为我煮的,他是山寨大娘的侄子,17岁了,模样周正,看到我就粘上来,可是,我看到一个大男人涂脂抹粉,对着我妩媚撒娇,我的鸡皮疙瘩就簌簌地落,真个无边落木萧萧下。      山寨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彪悍,平日里抢劫得多了,美貌柔弱的大家公子她们也玩过不少,放浪成性,玩腻了就卖进倌儿楼里去。大娘很是不放心她的侄子,好在大娘是山寨里的元老,寨子里是仅次于寨主陈赦的人,年纪又最长,倒没几个人敢动笙儿。      17岁在这个国家已经是急需要嫁出去的年纪,大娘一直操置着想把他嫁给众多山贼中的一个。不幸我也是候选人之一。      至于我,我也不明白自己长这么瘦弱怎么去当了山贼,还带着个老家奴。听说以前我也是吃穿不愁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后来家道败落,惹上官司,家财尽失,只剩下一个老家奴忠心耿耿跟着,为了逃命只好栖身山寨。      老家奴苏澜这么说,我也懒得去细问,这个身体的主人以前是什么境况和我没多大关系,毕竟我是半道上附身的魂魄。      天上的毛毛雨停了,山中的鸟叫声欢畅起来,鸡蛋也吃完了,还没人送上门让我抢劫。靠着树先睡会儿。   本小姐原来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刚刚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还未婚,可怜我脑子一热,断送了我的大好前程。      暑假回老家,儿时一群玩伴说起往事,笑话我竟然一直没有学会爬树。这是我的痛处,从小捉知了时,就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一个个猴一样蹿上树,爬得老高,然后下来时神气活现地抓着几只正褪壳的知了。槐花开的时候,依然是流着口水看人家坐在树杈上吃得那叫一个开心,偶尔扔下几串槐花给我解馋。      不是没试过,可惜皮都蹭破也勉强爬个一米,再爬不高。      被他们笑话,我脑子一热,豪迈地表示我已经会爬树了,在他们惊讶的目光里,我雄赳赳地走到树前,脱了鞋袜,狠心爬,反正我只要爬几下证明给他们看好了。   没想到我爬的意外地顺利,这棵桐树上的突起很多,我轻松地爬了上去,底下一片叫好声,我得意了,这么容易,嘿嘿,看到上面有个知了褪掉的壳,决定爬上去拿个战利品。结果战利品是拿到了。   但是,我意外地发现自己爬得有多高,大概十几米的样子,然后,然后下不去了,再然后,再然后就摔下去了。      再次验证了那句真理: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另一个时空里,而且拥有了另一个身体。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叫苏武。汗,我还苏武牧羊呢!      据我观察,这个世界虽然和古代中国的封建制度以及衣着有些相似,却不属于我所知的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甚至野史中也没记载过,我身处的国家叫青月国。      这个时空里男子身材纤秀美貌,地位低下,嫁人后靠妻主生存。以女子为尊,整个社会的权利和财富都由女子掌管着,就像是《镜花缘》里的翻版女儿国。简单地说,我的灵魂莫名其妙地穿越了时空,进入了这个身体。      更  让我瞠目结舌的是,在这个世界里是男人生孩子。      哈哈哈,我当时听那自称是我老家奴的苏澜说完后大笑三声,兴高采烈地追问孩子从哪里生出来,苏澜的嘴抖了半天,终于道:“自然是从后庭产子了,小姐,真的失忆这么彻底吗?”   我扁扁嘴:“这能怪我吗?谁叫你看顾不好,让我从马上掉下来,滚到山沟里,脑袋都砸晕了,能不失忆吗?”      苏澜眨眨眼,枯皱的老皮跟着抖两抖,终于颓然叹息。      我盘算了下,以我目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体质,空有二十一世纪的高等学历,在这个世界里却无处发挥,多媒体制作,嘿嘿,这里大家走路靠马车晚上点油灯的情况下,不知道多媒体要多少年后才会出现。      我学的是简体字,这个世界通行的是龙飞凤舞的繁体字,偶尔或许我能蒙一两个字出来,基本上就是个文盲。      最最重要的是,我没银子,苏澜也没有,也就是我连经商的资本都没有。感谢上天,虽然不能上研究生,可是老天并没有抛弃我,把我放进了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而且干的还是很有前途的职业——山贼。      山贼来钱肯定快,我暗地里窃喜,我甚至可以替二十一世纪的女同胞们出口恶气,抢个把美貌公子也来个左拥右抱。      只要我勤奋努力踏实肯干地打劫,日夜加班加点,总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致富。      可惜我兴奋地把计划告诉苏澜时,她老眼昏花地颤悠悠看了我半天,然后,感动得一塌糊涂地哭:“小姐,你果然是失忆了……”    送上门的美男   我无视她的悲戚,脑袋上的伤好了以后,就开始认真执行计划,前几次,跟着山寨里的几个老女人去抢了一个过路商客,缴给山寨一半战果,剩下的我也分了三两银子。      可惜那马车里的公子很是肥胖,臃肿的身材完全变了形,那马车怕是都塞不下了,叫人提不起一点兴致.众人大失所望,后来听说那公子是前面镇上有名的富户之子后,大家两眼放光,迅速把他打包关进山寨,送书信给那富户要赎银。      这位肥公子我就勉为其难照看,一天送一顿饭,山贼们商议过了,说如果他老娘不送银子来,就把他饿瘦了卖到山下的倌儿楼里。      这么带了几天,我已经熟门熟路,通晓抢劫的作业流程,今天,就是我值班放哨,等待送上门的商客,然后通风报信,然后大家群殴,然后,分赃。      春雨又飘洒起来,已经到了中午,我开始饥肠辘辘,还是半个人影没有,今天运气真不是一般地坏。      一壶凉茶我已经喝干了半壶,晃晃脑袋念叨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咦?草丛里怎么多了一双脚,穿着锦缎面的软底鞋,弯弯窄窄,啧啧,很清秀的脚,再上面是一袭云衫,隐在云衫下的腿形看起来修长挺拔,一看就是个美人。      我眨眨眼睛猛地跳起来,面前的人束着金冠,一头青丝如瀑,乌亮亮地,衬着雪一样的肌肤,美玉无瑕,脸上一对妖媚的双瞳,幽深如海,眼梢妖娆地上翘,眼睫毛一根根浓密得像扇子。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绝色倾城的美男。      唉,“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我摇头晃脑记起陆老爷子《钗头凤》。他立在我身旁天高云淡,好似就是来听我念这破诗词地,满是好奇地歪着头上下打量我。      我丢了水壶,哈哈,上帝叔叔啊,你果然疼我,怕我在山寨里闷出病来,终于送一个美人来。我精神抖擞擦擦口水,朝他抛个媚眼,老兄,吐个先。      要知道我一脸大麻子,左脸有一颗瘊子,生着又黑又长的汗毛两三根,外带右脸一片烫伤的狼藉红斑。      那个啥,这年头,做强盗是要有资本地,我一无强壮的体魄,二无凶神恶煞的脸,三无肥硕的横肉,指望这一副瘦瘦弱弱的身板去抢劫,吓唬不了人,只好将就将就把自己包装下。      他果然眉头拧了拧,好似胃不太舒服。   这个时空里,哪有男子敢单身上路的,还长得绝色倾城,背上的包裹里一定有不少银子,啧啧,没有被人抢走已经是万幸了。不容易啊,竟然能一直走到这里等着被我抢,佛祖啊,再次感谢天上众神照顾我……      好色不是我的错,前一世一直在学校呆着,除了一堆书生男,哪里见过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痴的美男?哪个女人看见这家伙估计都要留鼻血。      嘿嘿,我使劲按了按鼻子以免鼻血喷出来,清清喉咙,叉腰喝道:“你,哪来的?”      他不悦地斜我一眼,我回翻一个白眼,忽然看见他左手提着一柄剑,顿时心脏跳停一下,乖乖,怪不得敢横行无忌,原来不是吃干饭地。这家伙长这么美貌,打他主意的人必定不少,他能一路大摇大摆走到这里,一定不是善善之辈……      我心里打个转,赶紧掏出一支鸣笛,使劲吹出来,立刻山上传来应声。      我舒口气。      这家伙冷眼旁观等我完成一系列动作,然后看着一群彪悍的女人吼叫着从山上冲下来,眉毛抬都不抬。      被藐视了,山贼的尊严何在?!我一见援军眨眼就要到,立刻欢欣鼓舞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人和财!你,乖乖地跟我回山寨做我的小爷。”决定了,这个家伙抢回山寨以后,我一定要向山大王请求把他娶回屋。      哗,我的援军到了,他妖娆的大眼睛四下里一扫,轰……      这帮彪悍无敌的女人立刻作鸟兽散,屁滚尿流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撤退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地的棍棒刀剑。      和一个我,在他面前玉树临风瑟瑟抖栗。      这,这什么状况?      我吞了吞口水,大哥,不要这么平淡如水地看着我,怎么感觉我就象你面前的一只跳蚤?   我再笨,也知道该逃命。不管这个人是谁,能让那群狼一样的女人疯狂逃命,一定是个狠角儿。   美人悠闲地摘朵花,清泠泠十分动听地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我腿肚子一哆嗦,奶奶的,你说让滚就滚,太没面子了!在学校的时候只有我说滚的份,到了这女尊男卑的世界,敢对我说滚,不给你三分颜色看你就不会记得偶是谁?!      我扁扁嘴,抹一把脸,弯腰谄媚地笑:“是!”趁他低头嗅花的时候,把手里攥的东西一撒手扬出去。      这包迷香粉是向那群女人讨来的,为了关键时刻能争取时间逃命,只不过,只不过我顺带在粉里掺了点痒粉。      那美人轻皱了皱眉头,挥一挥衣袖,不沾半点粉。      而我,撒脚丫子还没跑出半步。      他的眼睛眯起来,我干干一笑:“天色不早,公子趁早赶路吧,请便,在下,在下肚子疼得紧,要立刻出恭,不侯了……”一边脚底抹油,眼角瞥了瞥,往旁侧挪,那儿是灌木从,我跳进去,有条近道可以逃命,大抵可以逃生。      他冷漠地抿了抿唇,轻弹了弹手中的花。已经挪到边上了,我立刻以追求美金的超光速扑进灌木丛,逃命去也。    人为刀俎   我狼狈地奔回住的地方,又饿又脏。滚了一身泥,衣服上尽是泥浆和草叶。苏澜看见我这模样,脸上的老皮直抖,我对着她把那群没义气将我独自抛下的山贼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澜一边听一边抹汗,嘴唇抖了几抖地,还是跑去伙房弄了热水,又到厨上做了些饭菜端过来。      我痛痛快快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神情气爽吃完饭,天已经有些擦黑了,只听见隔壁屋里住着的老曾立在门外叫道:“苏武,寨主叫大家去聚义堂议事,你快点!”      我大怒,开门一脚踹出道:“你个没义气的,还敢来叫我!”耶,踹空了?那家伙已经撒丫子跑了个没影!我郁闷地照门一脚踹,疼得在地上直蹦。      没好气去了聚义厅,一路上那些女人都躲着我,终于知道自己也可以这么威风一时了。一进大厅,只见乌压压一片,全寨的乌合之众都在,赶紧也低了头,偷偷挤进人堆里。      陈赦在座上谈笑风生,二头领大娘三头领元夜都在,好像还多了一个人,我偷瞄一眼,吓了个胆战心惊。      午间碰到的那个美男正气定神闲坐在陈赦身旁,接受下面众目睽睽的火热偷窥,谁叫他生得这么美,下面这些个山贼土匪,哪个不是贪淫好色的?      那家伙像是感觉到底下的眼神,抬眼淡淡扫了一眼,底下一片抽气声,齐刷刷迅速埋头。      陈赦清清喉咙,说了几句山寨的事情,叫我等当心,说朝廷最近有风声传出,像是动了剿匪的念头,要我等众人若得到任何消息,立刻报来,末了又添了句,意思是说秦公子要在山寨的后院住几日,叫我等莫要滋扰秦公子。   我悄悄问身旁的人:“秦公子是谁啊?”      身旁人白我一眼:“就是上头坐着那位,可了不得,世上哪有男人四处跑的,现今也只有秦公子敢在女人窝里横行。他是水榭山庄庄主的独子,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水榭公子秦江月,咱寨主的弟弟就嫁了水榭山庄庄主的妹妹,可是亲家。因为有这关系在,江湖上人对咱这山寨的人也要敬三分。这秦公子人虽然美貌,可是个活阎王,上次寨子里有个不怕死的走路的时候撞到了他,他二话没说,眨眼的功夫把人剁成两半,还有后山种菜的瞎眼老孙,她是趴在窗户外头想看他洗浴,秦公子抬抬手,两根针直接穿过窗户钉进她眼里,就瞎掉了。江湖上想图他美貌结果死在他手里的人更是多如牛毛……如今江湖上十大高手榜,秦公子排名第二。”      她末了阴森森一笑,“你今儿个犯在他手里,不是找死么?”      我头上冷汗流了几淌,不死心地问一句:“那排名第一的是谁?”      她神秘一笑:“秦公子的师父,不过,已经亡故……而且,秦公子的造诣早已远远超越了他师父。”      我的心肝颤悠悠滴溜溜,拿袖子抹把汗,心道幸亏今天在山下的时候有化妆,就算他撞见了我怕也不认得。以后几天只要秦公子还在山上,我就做缩头乌龟,闷在房里不出来,叫他找不见看不到,自然就忘掉今天的事了。      我的小算盘还没有扒拉完,就听见那秦公子慵懒地道:“陈寨主,我今日到贵地来,遇上贵寨望风的人,好生招待了我一番,十分有趣儿,不如寨主将她叫上来让我认识认识。”      我听见周围一片吸气声,顿觉不妙,便往门口挪,寨主脸色一沉,转过脸问道:“是哪个?”      我正想大步开溜,我周围的人群已经齐刷刷整齐后跨几步,留下我一个孤寥寥显眼地立在当中。苍天啊!!这是什么世道!果然是一群没义气的乌鸦!      我咬牙,愤愤不平望后狠瞪,一转头,抬眼正对上秦公子妖娆的大眼睛,在我身上扫了几扫。我干干咽口唾沫,紧张得脚指头都卷起来。      他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下,想是没看见麻子跟瘊子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有点不舒服,眼睛眯起来,跟着饶有兴致地盯着我抿嘴淡笑:“陈寨主的手下果然各有特色,这一个格外不同凡响,我在山寨这几日正缺个解闷的,想请寨主把人归我调配几天,寻个乐子。”      寻个乐子这几个字他咬得先重后轻,像是从牙缝里说出来的,实际上他就是咬着牙挤出来地。      底下一片同情加幸灾乐祸的目光都在我背后交缠得火花乱闪,我干干地笑得哆嗦,讨好地弯腰道:“寨主,我才刚学会打劫,还要多锻炼锻炼,不如叫别人来陪秦公子,小的还要在山下多抢个几回顺顺手。”      旁边坐的大娘同情地看我一眼,那目光大抵是看案板上的鱼肉:“是啊,苏武手脚不麻利,还是换个人……”大娘你太好了,冲你今天替我说话的份上,日后我必定替笙儿寻个好妻主。      寨主看一眼不动声色喝茶的秦公子,他没有让步的迹象,又瞟一眼我,“就这么定了,苏武,秦公子是世家公子,不会错待你,你好生伺候便是。”      我不死心地抛出一句:“寨主,男女有别,恐不方便。若是损了秦公子清誉,小的担当不起。”      秦江月微偏着头,似笑非笑瞥我一眼,我登时打个寒噤,低头住声。    水榭公子   我自从被叫过来,就很没出息地站在院子外头拿脚挖地,挖了半柱香功夫,死活不进门。 这院子里面住着的是活阎王,虽然这个世界是女尊男卑,可偏让我碰到了这样的狠角色。      苏澜知道我得罪了活阎王后,十分惊慌,末了拿了把剑藏进怀里,对我道:“小姐,不如让苏澜去吧,小姐此时下山还来得及。”      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果然是我最忠心的老家奴,可是我下山能去哪?再说叫已经老迈的苏澜替我,我于心何忍?      那活阎王也没说要我死,只是拿我当乐子,我一咬牙,去就去,只要去低声下气陪错,兴许他也懒得理我。苏澜见我坚决,便也没说什么。      专门路过此地的女人们一脸同情外加阴险地扫我一眼,甚而有人干脆坐到门前的大树杈上占据有利位置,等待看好戏。      怒,山贼窝里果然没好人,仿佛看见有人被横劈还是竖割将是山寨千古流传的亘古传说,不看会后悔八辈子。      呸!我鄙视地朝这帮长得歪瓜裂枣的女乌鸦们吐口口水,怪不得笙儿看不上她们,她们怎么比得上我眉眼风流。      抬头看天,已经繁星点点,哼!我两眼一闭,推门进去。      一个清秀的小厮站在院子里指挥一堆人搬东西,收拾各处角落。他看见我,高傲地道:“你,快去!公子叫你半天了,现在才到,公子等得不耐烦发起火来,你自己担待!”      奶奶的,一个小孩子就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忍,忍。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形势比人强,谁让人家的后台是活阎王呢。      走到活阎王的门前,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扣门,完了,手都开始抖了。      只听那阎王在里面懒洋洋地道:“进来。”      我一步跨进门,秦江月斜靠在长塌上,见我进来,斜眼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眼睛弯弯地道:“苏武,听陈寨主说,你往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怪不得,原来是笔墨深厚。山贼里竟也藏着文人,倒是少有的。今日听你在山下念的诗句很是不凡,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真是好句,不知江月有没有这个荣幸一睹全诗?”      果然案几上摆着笔墨纸砚,我咽口唾沫,要老子的命啊,别说我不会写繁体字,即便写出来的简体字,估计也是狗爬,若秦小公子能认得出来,在下倒真要佩服他几升汗水来。      当下惶恐道:“秦公子有所不知,那个,小人前些日子从马上摔下来,滚到沟子里,已经忘了前事。这笔墨,这笔墨,原先本也不通,今日的句子却是从别处听来,觉着顺耳就记住了。”      秦公子妖娆的眸子在烛光里闪耀,连带我的小心肝跟着也忽闪忽闪,不知道活阎王信不信,更不知他预备怎么个折腾我。      “那么,”秦公子起身,立在灯下,笑吟吟道:“敢问苏武是从哪位高人处听得此句?”   我腹诽一句,你奶奶的,莫非要我告诉你我念的是千秋史册的李白跟陆游的句子?说了你也不知道!暗地里翻个白眼,更加惶恐道:“小人不知,是小人抢劫的时候听过往的商客曾经念过,小人又生性愚昧,也不知其中味,若无意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宽恕则个。”      那秦公子没有说话,只站在那儿,我埋头良久,脖子有些酸了,偷偷瞄一眼,正和那秦公子对了个正好,登时吓得一哆嗦,头埋得更低。      秦江月拨了拨烛芯,忽然问道:“苏武是哪里人氏?家中可有什么人?”      我辛苦地想了想苏澜告诉我的信息,干涩地回道:“小人是前苏县人氏,家母在当地行商,以前颇有些田产,后来突逢家变,惹上官司,家中人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我和老家奴苏澜两个了。”      秦江月漫不经心一笑,看得我勾魂摄魄,赶紧低头,他道:“可是当地有名的盐商苏回英家吗?”      我咯噔一下,这秦江月把我家底都翻了个底朝天,估计比我还清楚我家的底细,此人果然狠辣,莫非是我得罪了他便想一锅端杀个干净?当下诺诺应声。      他眉头一皱,扫我两眼,忽然神色变了变,两指轻弹,有物事从他袖间飞出,穿窗而过,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外面的小厮厉声喝道:“谁?!”接着有衣袖破空之声。      我的冷汗淌下来,水榭公子的名头果然不是假的,连服侍的小厮都如此强悍,谁敢要他?   不过,这闯进来的人是谁呢?      莫非是那帮女人嫌看得不过瘾偷偷溜进了院子,若是如此才好,待被那小厮抓住,怕有一顿好果子吃,嘿嘿,也不枉她们出卖我两回的报应。      不料,那小厮很快折回来在门外道:“回公子,那人受了伤,但是逃脱了。”我震惊,继而很是失意,不想山寨中人竟还有些三脚猫功夫,竟没被捉到,我那报复的臆想就此落空.      秦江月一言不发,眯着桃花眼扫了我一回,挥了挥衣袖,有疾风带过,房门忽然砰地一声关住,我一哆嗦,不妙!拔腿想跑,却是眼前一花,不知怎的他便揪着我的衣襟拽到他眼前提了起来。      我从来不知道我有那么轻,可以让人轻而易举地举起来,而且还是个应该处于弱势的男子!我的脸离那高几上的烛台甚近,被火烤得滋滋地疼,原来现在才出手,是在思考如何折腾我,莫非是决定要先拿蜡烛在我脸上烧一片,好迎合白天烫伤那一脸妆?      他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在我脸上,眨也不眨,盯得我心头发毛,大哥,不要离我这么近,一边被火烤着,一边被你吓得抽筋,这滋味,才真真是水深火热。      秦公子妖娆的眼睛在灯火下尤其地美丽,如星辰光耀幽深,雪一样无瑕的肌肤,淡淡的唇,看得我直流口水,莫不是要调戏我?      要知道前生今世我都还没有开荤呢,象这么美貌的男人还是头一回见,我的小心肝啊,跳得那叫一个响。      再不放开,管你是阎王,我也要轻薄一回揩点油了!!   贴我这么近,近得我要,我要忍不住了。只是,只是,秦江月的眼神怎么眯得这么阴冷可怕?      “秦公子,晚饭已经备好,可以进来么?”在这紧要关头,笙儿的声音仿佛天籁在门外响起,拌着轻轻的叩门声。      笙儿,我决定了,如果你不要再在脸上擦二斤白粉,不再对着我扭腰扭屁股嗲声嗲气,我就要了你。    惊蛰   秦江月别过头看一眼门,平平淡淡道:“进来。”手一把松开。      我扑通倒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笙儿脸上挂着竟足有三斤的白粉,妩媚娇笑着扭腰进来,今天擦的粉比往日多了一倍,走路不会掉渣么?白得跟无常鬼似的,如果夜里看见他,我一定会吓个半死。      我的心肝开始抖,抖一抖地,把刚起的那点好感抖了个没影,迅速爬起来闪一边去,生怕笙儿的白粉掉我身上了。      笙儿风情万种地瞥我一眼,我身上立时起了无数的小疙瘩,笙儿放下托盘,柔声道:“秦公子,这山上衣食简陋,饭菜粗了些,比不得山下的精致,还请秦公子不要嫌弃。”      我望一眼桌上,四样精致小菜,香得掉牙,一碟点心,一笼包子,两碗米粥,一大碟葡萄,颗颗晶莹剔透。这个季节会有葡萄?这,这也叫粗陋?比我平常吃的好了多少?!      我腹诽,无语撇嘴。   秦江月淡淡道:“有劳公子费心。”      笙儿含笑,身子一扭,贴到我身前,白花花的脸朝我妩媚地撒娇:“苏武,你好讨厌!人家找了你多时了,饭作好多时,你这冤家,肚子不饿么?”      我,我,我嘴唇抖了半天,面对笙儿那张无常似的阴森森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肚子开始抽筋。      笙儿朝我抛了个媚眼,我彻底石化,笙儿拖住我的手,妖冶地朝秦公子道:“秦公子,我先把这小冤家叫去吃饭,就不打搅公子用餐了。”      秦江月不动声色地望一眼我,对笙儿点头道:“请便。”      老天爷啊,终于离开了秦公子的地盘,我呼地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笙儿提着我的衣领,从牙缝里道:“你个没良心的,今日是我救了你,你如何报答我?”言罢拿腰在我背上撞了撞,我石化,干干地笑:“笙儿想要什么,我明日下山买给你。”      笙儿的无常脸又凑过来,眼睛忽闪忽闪地眨。我的脸皮开始抖。      其实,笙儿的眼睛很漂亮的,又明亮又大,眼睫也是又长又密,丝毫不输秦江月,而且抛开笙儿的那张粉厚得看不出五官美丑的无常脸,他的身材是很不错地,嗓子也很动听,虽然总是发嗲,可是仔细听一听,也是低沉且有磁性。      笙儿凑近了我,浓烈的香气冲过来,差点把我熏晕,朝我抛了个媚眼,呕,苍天啊,一个大男人涂这么厚的粉还对着我挤眉弄眼,我……耶稣叔叔对不起,我刚才没有夸赞笙儿,你刚才绝对听错了,是幻觉幻听。      笙儿道:“你个死人会不知道人家的心思么?我的心都在你身上,你…….”一个媚眼抛过来,查点把我电飞,我慌忙堵住他的嘴,跳起来叫道:“哎呀不好,那个肥公子饿了一整天我还没给他送饭呢!”      不等笙儿再开口,我一溜烟跑得比刘翔还快。开玩笑,要是我娶了笙儿,每天对着这么一张无常脸,还要时不时地骚扰我一下,我还活不活了。      好不容易穿越到了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让我可以娶尽天下美男,我的美好生活啊,想一想口水都流出来了,我还想着娶一堆美貌公子回来养眼呢,对不起,笙儿,如果你是个倾国美人,我一定把你娶回家好好疼你。      回屋不久,我觉着身上痒,不是虫子咬的痒,是全身每个细胞每片地方,都疯狂叫嚣着痒,就像一条条的蛇在我的全身血管里游走啃噬。      我不停地抓,却不知道该抓哪里,因为是皮肤下面痒,抓到最后,身上的血印一道一道地,再后来,已经痒得来不及抓,就在地上打滚。      苏澜惊恐地立刻烧了热水来,又摸了包什么药粉倒进去,味道非常腥,她叫我进去,我刚跳进水里,就往外逃。      因为刚一触到那药水,就疼,毛孔里似有无数的针刺入一般,疼得我吸凉气,死活不肯泡。      我忽然发现苏澜很有力气,她一大把年纪,竟然毫不费力地把我按在药水里泡了三个时辰,全身都起了皱,被热水几乎烫熟,最后停了痒才放我出来。      她不经意掳起袖子的时候,我看到她手臂上那松弛老化的皮肤竟然发白起了皱,好像胳膊上糊了一层纸般。我感叹,果然人老了,皮肤就变差了。      苏澜虽然力气大,但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左臂有些不灵便,我怀疑是她的风湿病犯了。      苏澜说我身上被撒了江湖上最狠辣的痒粉,名曰惊蛰。奶奶的,惊蛰,可不是像无数的小虫子在你皮肤底下醒了,开始涌动,还真是形象。江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解药,因此大有人活活痒死,死时身上被自己抓得稀烂,死状恐怖。      秦江月,算你狠!我虽然想撒给你痒粉,毕竟未遂不是?而且也不过是普通的痒粉,最多痒一痒洗个澡就过去了,你竟然用这阴毒的法子损我,我,我,我不敢把你怎么着我躲着你还不行吗?!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第二天一大早,那小厮特意来巡查,看我竟然还完好无缺地活着,就提我去倒夜香,所谓夜香,马桶也。      我咬牙切齿,把秦小贱人骂了个千百回,一边捏着鼻子别着脸提恭桶,这一趟下来,我的胃上下翻腾,搅得我脸上的颜色也花花绿绿,早饭愣是一口也没咽下。      秦小贱人优哉游哉吃过饭,对着我道:“恩,不错,还活着么?”我磨牙,磨牙。      秦小贱人瞟我一眼冷淡道:“我真是小看了苏武,原来苏武还会解这江湖上极其少见的奇毒惊蛰。”      我从牙缝里媚笑:“那是自然,秦公子忘了我家做的买卖,常常在道上走,跟江湖中人也多有交情,这毒也见识过。”      小贱人笑得那叫一个春花妖娆,风骚俊美,声音也格外温柔:“苏武,我记得你说过你已经失忆了。”      我嘿嘿地笑得特狗腿:“小人虽然失忆了,可是小人还有一个老家奴跟着,她倒还记得得这毒药怎么个解法,否则昨晚上就要来找公子救命了。”      秦江月慢慢望过来,一双眼睛幽深阴沉,吓得我一哆嗦,其实,我也有怀疑过,这样的奇毒苏澜一个老迈的家奴怎么会解,所以刚才捂着盖着,一直到捂不住了才把她供出来。      秦江月忽然微微一笑,又是波转神流,真是变脸比变天还快,这会又春风和煦了,他点头道:“这倒是,苏家调教出的人果然不一样。”      我扯着嘴角笑,眼睛望地。这秦江月简直是只狐狸,生着法子套我话么。      他叫我跟着他在后山转悠。我肚子里腹诽个底朝天,这山寨他又不是头一回来,后山不知转过多少回,还叫我引路?      本小姐没空,还要打劫赚银子哩!可是,我不敢,只敢狗腿地咬牙弯腰媚笑:“是。” 苏家小姐   秦江月走在前头,他的小厮跟在旁边,我跟在后头,东瞅瞅西望望,既要注意他的心思,又不能看他,山寨里早有榜样在,多看他几眼是要倒霉的。      这后山没啥好看地,天又阴沉,不过是春色盎然,一片新绿罢了。这个小阎王叫我出来,莫非还是要问我家的事?想来也是,在古代盐商是很有钱的,我那老娘能做起这个生意,想必跟当地的衙门官府也有些勾连,多少有些势力在,不然也不会无故惹了这么大官司,一家十几口尽数被杀,阴谋,一定有阴谋!      不过,我对阴谋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秦江月和我家有什么勾连,如果是仇人,那我就死定了,如果是好友……不可能!如果是好友,他还不满面堆笑地对我照顾有加?      要说苏家一定是有什么秘密,才惹了祸害,要么,秦江月就是对这个秘密感兴趣,想从我这里挖点东西出来?嘿嘿,那就失算了,我是个半道上附身的鬼魂,她苏家以前的事情我哪里知道?!      不过他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只跟着了无趣味地闷头走了一会儿,秦江月忽然顿住脚步,问道:“苏武今年多大了?”      我挺了挺身板,拍拍胸脯骄傲地道:“我已经17了。”肚子里又加一句:可以娶你做夫郎了。      他矜持地斜望我一眼,不屑道:“这样的身板也是17岁了?怎么跟个15岁的孩子似地?”      怒,这简直是对本人的侮辱!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长得人高马大,身强体壮是女人的本分,我这身躯天生就这么单薄,连关在柴房的那个肥公子也比我高大,已经是我的伤心处了,秦小贱人竟又来戳这痛处,我,我跟你没完!      我扁扁嘴不做声,他兀自叹息道:“听人说,苏家的小姐虽然身娇肉贵,家财万贯,却太过风流,被掏空了身子,所以才长了这么个身板。”      我立时僵硬得石化,原来,我以前顶了这等狼藉名声。      他又问道:“苏小姐可知苏家是犯了什么忌讳才招来的祸吗?”      我疑惑地看他,摇摇头,苏谰没和我说过,只说得罪了很有权势的一个权贵。      秦江月神秘一笑,眼睛妖娆地闪烁:“你们家得罪了当今女帝的宠臣,权势滔天的水家。”      我扁嘴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家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就算苏武以前被人陷害也好,全家被杀也好,与我有什么相干?听听,那水家是女帝的宠臣,还权势滔天,怪不得苏武躲进山里做山贼,原来得罪了大人物,我还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可不打算去报仇。      问题是,这和秦江月有什么关系?      秦江月眯起眼睛看了看我,见我没什么反应,便转身往前走,没再说什么。      爬过山坡,眼前陡然一亮,只见这片山坡上满是桃树,山中春色比山下晚了些,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正值春景,桃花灿灿若云霞锦绣,繁华烂漫,芬芳清新。      秦公子折了一枝桃花,向我一笑,飞花流玉,看得我心肝乱跳。      正在这风情的紧要关头,只听见我腹腔内咕噜噜一阵响,小厮一旁偷笑,我尴尬地扁扁嘴,早饭没吃,捱到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了。      秦公子浑似没听见,笑得牙齿白森森:“听人说苏家小姐年少时便颇有才名,十步之内可成诗,不如今日以桃花为题,做诗一首?”      我干干地笑;“那些旧事,不提也罢。小人自从摔下山沟,已经失忆,许多事情记不得了。”      他冷笑:“是么?失忆得连笔墨之事都忘了么?”      我一寒,火上来,皱起眉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摔一下变成白痴的人还有呢!”      汗,我这一句话说得有水平,果然秦江月冷笑一声,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倍,他忽然靠近我,唇齿间动听地道:“昨日若不是在山下听你念了那几句诗文,换个人,敢打劫我的,一早已经肢体不全尸骨无存。”      我腿肚子一哆嗦,冷汗冒出来,抿嘴干笑。什么叫换个人,昨天晚上又是哪个给我撒了惊蛰?敢情我昨夜痒死了也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      “苏武若做的出来,明日便不用倒夜香,若不做,我就把苏小姐昨日脸上装扮的麻子瘊子还有伤疤,真正永久地停留在小姐脸上,而且保证,效果比昨日还要惊人,如何?”秦江月笑得一派春风和煦,我听得牙齿打颤。      威胁,这是绝对的威胁!什么叫永久地停留?什么叫保证效果比昨日还要惊人?!我吞了吞口水,肚子更饿,你奶奶的,以为我真做不出来?!      我清清喉咙,唐伯虎同学,不好意思,借你的经典桃花诗用用啊,反正你已经作古,不会跳到这个时空来追讨我的版权问题。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要我做诗?嘿嘿,唐宋以来多少年江山如画,就有多少年才子风流,就只一个唐伯虎就够应付你了,还要不?再要的话我还有唐诗三百首,哪一首不是文采风流传诵千古?      我念完诗,自鸣得意地看秦江月,秦江月却眼神骤然阴冷,神色古怪地盯着我,缓缓移了几移,面色阴沉不定,终于归于虚无。      什么叫虚无,就是高深莫测,面无表情。      话说秦公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很好”之后,就再也没理我,扔掉桃花转身回山寨去了。      我莫名其妙跟在后头,这家伙原来是个神经病啊,怪不得都17岁了还没嫁出去,哪个女人敢要他啊!      我一路腹诽回去,刚回寨子里就碰见笙儿,顺便把怀里扯的几枝桃花都送与了他,笙儿又惊又喜,白花花的脸往我面前又凑近了些,吓得我一头冷汗簌簌,匆忙跑开,跌跌撞撞回房。      吃过饭,躺在塌上左想右想,那秦江月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无缘无故在我面前说苏家的事,提苏武过去的种种,莫非是他已经看出我不是原装货?还是他别有企图?苏家以前和他有什么纠缠呢?      去问苏澜,苏澜大惊,继而颤颠颠道:“小姐是真的失忆吗?”      我怒:“失忆还有假的吗?苏家以前和水榭公子有什么瓜葛呢?”      苏澜盯了我半天,在我脸上左扯扯,右扯扯,嘟囔道:“没错啊,是小姐……”末了她颓然坐回椅上道:“天,小姐竟真的失忆了,这如何是好?!”      我无视她,闷头睡午觉.      睡醒后下山又去做那打劫的营生,可惜等到天黑也不见有过往的商客,我们一群打劫的女人只好垂头丧气回山寨来。    相国千金   半夜,“小……姐…….小……姐……”睡梦里听见鬼颤悠悠地叫,醒过来吓得我心肝跳停,刚要张口尖叫,被苏澜一把堵住。   苏澜……你,你想干吗?不会是发现我占了她家小姐身体,就想杀我泄愤吧!不要啊,我还没活够呢!   我支支吾吾地拼命挣扎,苏澜低低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在我耳边低声道:“嘘,小姐,是我,莫叫了,我有话和你说,别惊动了别人。”      咦?苏澜说话的声音怎么听上去这么,这么清脆,哪一点像白天的那个老太婆啊?我停了挣扎惊慌地看她。      苏澜在床前跪了,一手护着左肩,压低嗓音悄声道:“小姐,属下该死!是属下照看不周,连累小姐堕马失忆。其实小姐不是苏家人,也不叫苏武。小姐本姓水,名叫水箩衍,是堂堂青月国相国府的三小姐,是皇亲贵胄。属下叫水莲,是小姐的贴身护卫。”      相国府水家?难道就是秦江月所说的那个水家?苏家得罪了权势滔天的水家?如果我是水家人,那苏武是谁?苏武又去了哪里?      原来还愁自己身无分文,如何糊口,还要养活一个老家奴,这下好了,我半夜醒过来,就已经成了相国千金,富贵权势都有了,还跟着个贴身护卫,人生果然如戏波澜壮阔。      水莲接着道:“小姐,那苏家原是咱家养出的家臣,放在外头做事,打理青水一带的盐务,不料那苏回英起了异心,与外边人勾结,咱家的对头趁机在朝中兴风作浪,无奈之下,相国除去了苏家。因这山寨是对头的地盘,小姐便带着属下乔装扮做逃出生天的苏小姐潜伏在寨中。”   我心头一冷,水莲说得简洁,什么相国除去了苏家,怕是以前的水箩衍亲自动手的罢,我这手上,已经沾了血。自古以来朝堂无小事,杀人放火骨肉相残的事多了,埋在历史的沙堆里数都数不完。      自己本不喜欢权利争斗,原来还庆幸自己投身在山贼身上,这一世可轻松快活,如今才知道,竟是已经入了局,真是世事无常。      不过,管她什么相国,相国的女儿早已经摔死了,不然我也不会附身进来,我还是我,不是那相国的千金,也断不会按她们定下的规则游戏,我的心肝转了一回又一回,动了无数心思,算了,找个机会我就溜之大吉,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过我的逍遥日子,嘿嘿,水莲,姐姐可不陪你们玩了!      不过眼前,保命最重要。那个水榭公子怕是早觉得我不对,才拿话试探我,不知道他试探出几分。      我笑得紧,点头问:“真正的苏武早已经死了是不是?那水榭公子与苏家是什么关联?他与我家又是什么关联?”      水莲道:“小姐果然聪明,苏家没留一个活口,消息不可能外泄。这水榭公子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不守夫道,四处游荡行走,据属下所知,他与苏家并无瓜葛,但是与山寨却关系密切,相国大人怀疑山寨内藏有对方的据点,只是属下无能,到现在也没有查出。这几日那水榭公子又住了进来,属下也不敢贸然行动。属下觉得,水榭公子可能是对小姐的身份有了怀疑,不过小姐原本就绝少露面,如今又易了容,凭他再大本事,也查不出小姐。”      啥?你说我现在这副脸是易过容地?我说我怎么老觉得自己的脸皮厚呢,敢情是脸上还糊了东西。      我四面摸摸自己的脸皮,希望拽下个什么东西来,可惜扯得脸皮疼,也没弄出个子丑寅卯。水莲嘴角撇了半天,才道:“小姐脸上易容的材质不是一般的东西,轻易扯不下来,要不然早被人看穿了。”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指头粗的小瓶,道:“小姐若想去掉脸上的材质,只需用这个滴在水中洗脸即可。”      我接过那小瓶,里面装着不明液体,看不出是什么,心里痒啊痒,老天,我长什么样还不知道呢,要不要立刻洗了?忍了又忍,还是等到逃走以后再说吧。      “昨日闯进秦江月院子里的人,是不是你?”   水莲低了头道:“是,水莲怕秦江月对小姐不利,可惜水莲学艺不精,没保护到小姐,还中了秦江月的暗器。秦江月恐怕已经对小姐起了疑心,小姐千万小心。为了预防意外,小姐还是另做打算,趁早离开这里。”      果然是个忠心的属下,我叹口气,倒是和我想法一致。我吩咐水莲暗地里做好准备,找机会离开山寨。      接下来几日,那个拽拽的水榭公子没再差我,我也乐得清闲,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打劫,一边准备逃走的计划,水榭公子已经盯上了我,我必须趁早走,不然,不是落到秦江月手里,就是被水家发现我是冒牌的相国小姐,到时候我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暗地里也仔细算计,我一个人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买块薄田,开间小铺子,雇个厨子和伙计,大抵需要多少花费。   靠现在这样一点点地攒,恐怕还没攒够就被弄进相国府了,我终于忍不住,问水莲有没有办法弄到三千两银子,不要有相国的印章,最好全国通兑,我自有用处。   水莲应了,过了一日接到消息说,三日后银票即送到。   有了银子就有了一切,哈哈哈。   对于我现在还毫毛无损地活蹦乱跳,没有被水榭公子弄死弄残,山寨里的众山贼都表示惊叹佩服。我也奇怪,自从那天我给秦江月念了首桃花诗后,他再没来找我麻烦,莫非是被我一首才华横溢的桃花诗感动得从此以后另眼相待了?   恶寒,这么狗血的事情只在电视上演过,你啥时候看见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爱上一个山贼?又或许是我那天说错了什么话让他怀疑到了我的身份?      切,不管他,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还得忙着准备逃跑大事呢!      但是,我总有被人暗地里跟踪监视的感觉,每次回头,却什么也没瞧见。      这样张惶回顾了N次后,我怀疑自己已经被这个活阎王吓成了神经过敏,于是放弃,照常去给那肥公子送饭。      到了关他的偏僻破院子里,不见守门的,却听见柴门后面一片女人的浪笑声,夹杂着一个男人挣扎的呜咽声,拌着衣物的撕裂声。      不用看也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自古以来,有几个山贼是好人?即便到了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也仍是这样。      这群女人平时没少去风月场里狎倌儿,没想到竟然对这肥公子也下得了手。啧啧,那一身的肥肉,她们的品位够可以。      那公子又哭又叫地,我皱皱眉头,一脚踹开门,屋里有五六个女人,围着地上的男人,他的衣物撕得破碎,几乎不能蔽体,被一个女人按在地上正拉扯最后一件褂子,被我这么一踹,都扭头望过来,地上的人趁机奋力挣开,披头散发蜷缩成一团拼命往角落里躲。      我尴尬一笑,众山贼鼻子里哼一声:“你倒来的是时候,算你一份。”      角落里的男人抖嗦得更厉害,胸前衣襟大敞,露出光滑如玉的肌肤,天,这家伙的皮肤竟然比我的还好!      我不忿地扁扁嘴,放下饭菜,那堆女人已经又拽住了那男人,我清清喉咙,不紧不慢道:“我说姐姐们,你们果真是不怕死的,水榭公子随后就到,等他来了看见姐们的风流韵事,脸上颜色一定好看得紧。”      哗,屋里的女人一愣,然后眨眼间跑了个干净。   呼——终于知道,水榭公子的招牌原来是比吸尘器还要管用的家用清洁电器。    肥公子是个美人   地上那公子哭得两眼通红,拼命拉扯衣服遮住身子。啧啧,那个肥硕的公子原本竟是个美人!      这才饿了没几日啊,竟然消瘦成这样,披散的长发里可以看见精致的容貌显出来,果然大户人家的公子,竟是丰神俊秀,眉眼动人,连身材都修长俊挺了,想是今日被那群女人瞧见,怪不得按耐不住了。      我往前走一步,他恐惧地抱成一团,脸上尽是哀求。      这公子想必已经又饿了一天,我弯腰把饭拿出来,放在他面前,道:“快把饭吃了罢,你家老娘也不说赶快送银子来赎你出去。”      他的眼泪哗地掉下来,我看他这戒备的样子很是可怜,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的年代里,男人是强势,时不时冒出新闻,说某某男人猥琐某某女人或是某某女被始乱终弃的,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在一群女人淫威下落魄成这样,换成现代的男人,一听说有五六个女人想争着和他上床,估计他比谁都兴奋激动,恐怕拼死了精尽人亡也乐意。      想一想,还是眼前的世界好,至少这里不会有男人一天到晚四处搞一夜情,幻想着左拥右抱,叫嚷什么风流是男人的本性。      因为在这里,夫郎无数、风流潇洒的,是女人,这么一想,我心里好受许多,现代社会男人浪荡,这里偏是女人好色,倒也公平合理。      这个美人恐惧地看着我,只顾哗哗掉泪,对面前的饭菜动也不动,大概是怕我对他也起了那心思。天地良心啊,我到现在还没开荤呢,哪能去主动纠缠他?      我朝他一笑,温言道:“你放心便是,我不会欺负你,把饭吃了罢。”转身走到门口,准备出去先等他吃完再进来。      正要掩上门,那肥公子,错,现在已经是个圆润的大美人,他忽然扑过来,匍匐在地上扯住了我的脚踝,哆嗦道:“求你,救我出去。”      我一僵,呆呆看自己的脚踝,他的手指晶莹剔透,滑腻腻的,牢牢攥着我的腿。我心跳开始加快,他睁着晶亮的眸子哀求地望我,望得我心虚。      这山寨是别人的地盘,虽然我名义上也是个有权有势的相国千金,可毕竟是半道来的魂魄,对前面的事情不清不楚,早晚被发现。更何况我身在山寨,命攥在别人手心里,自己还要逃命,又哪里救得了他?      我回身叹道:“这里是贼窝……这样吧,你修书一封,快叫你娘派人把你赎回去,我给你传消息。”      他满眼是泪,抓着我的脚踝死不放手,哽咽道:“我娘不会管我的,她家中夫郎无数,像我这样偏室所生的儿子有好几个,原本养大就是要送出去讨好达官贵人的,这次出来就是要把我赶到前面的穷山村里寄养几月,指望将我饿瘦,好送去京里给大人们做侍寝,如今被你们抓上山来,我娘她断不会为我付银子出来!求你,救我。刚刚那群女人不会罢手的,你今日虽救了我,难保来日。我求你,她们不会放过我的!”      他哭得甚是伤心,才十六、七岁,乱发下眼睛明亮晶莹,看得我恍惚,他紧紧抱住我的裤腿,哀戚道:“求求你,救我,我留在这里一定会被她们糟蹋了卖进青楼里,求你……”      我看了看院子外头,守门的刚才跑出去就没了影儿,一听说是秦江月要来,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的眼睛像星辰一样明亮,只是满是绝望和焦灼,好似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小扇子一般的眼睫不停地颤,颤得我心里滴溜溜什么滋味都有,心一横,不管银子到没到,先救了他再说!便压低声道:“好,我带你走。”      他半信半疑犹犹豫豫地看着我,似是怕我骗他,我蹲下身给他拢紧衣衫,他似受惊的兔子一样发抖,我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局促地咬着唇,小声道:“我姓言,叫若黎。”      “那我以后叫你黎儿,可好?”      他抬头看我一眼,红着脸点点头。      头次看见男人红脸,而且还这般风情,却一点也不别扭,我的脑袋当机几秒,赶紧晃晃脑袋,安抚他道:“穿好衣服,把饭吃了,我叫水箩衍,你记着我,且忍耐些时候,我带你出去。”      黎儿松了手,点点头。他也实在是一天没进米粒,又折腾了这一番,早饿得发昏,把饭菜吃了个干净,我收拾好碗筷,从靴子里拔出平日防身的匕首递给他防身。      出了院子立刻想去找水莲,银子还没送到,这个时候逃走的话,估计我即便带言若黎走了,也是没有办法摆脱水家的掌控,可是如果不尽快下手,那帮如狼似虎的女人断不会放过他,她们已经见过了他的容貌,拖得时间越久,越危险。      或者,或者叫秦江月把他带在身边,那……      水榭山庄号称第一大庄,断不会随便带个不知底细的人回去,更何况秦江月这样的变态……我猛地顿住,觉得身上起了寒栗。      想了想,我转身去厨房找笙儿,在他那里蹭了饭饱,又叫笙儿再送些饭菜给黎儿,虽然那群女人暂时被秦江月的名头吓了一吓,但难保色心不死,笙儿去送饭,正可再去探看,想那群女人也不敢乱来。      笙儿横了我一眼,凑过来,浓烈的香气熏得我要晕过去,他两眼泛泪光哀怨地问道:“你这没良心的,是不是看上那公子细皮嫩肉的了?我哪里比不得他,你说啊!”      我趔开身子干干地笑:“笙儿,你误会了,那个,其实,是我今天把本来应该送给他的饭菜摔掉了,所以,所以……”      笙儿狐疑地看我,我咧着嘴笑,赶紧溜出来,才出了伙房,便有个同仁立在我面前,一脸幸灾乐祸地告诉我说秦公子叫我。      我蔫蔫蹭过去,刚进了秦江月房里,他又挥挥衣袖,把门带上了。我吓得一哆嗦,咬牙腹诽,古人关门真是方便,有了武功就显摆啊!      秦江月斜倚在椅子上,穿着白锦缎花的长衣,束着玉冠,肩上两绺青丝滑下来,风流俊俏,手中拿着半卷书,斜着眉眼似笑非笑地看我,这姿态怎么看怎么勾人,他挥袖关上房门,眼角瞥了瞥我,越发地撩人。      耶稣叔叔,这是色诱,我下了结论。   -------------------------------------------------------------------------------谷薰大人给偶建的百度 诗梵吧,大大们有空去灌水啊。。。    逃命计划   秦江月清泠泠地抿嘴微笑:“这几日没有提你倒夜香,日子过得可悠闲自在?”      我干干一笑,狗腿地哈腰道:“一般,一般。”      他妖娆的眼睛在我脸上转了一转,把手中的半卷书丢到案几上,朝我勾勾手指。      我发懵,站着不动,他又勾了勾,我终于挪动步子,两腿跟灌铅似地艰难走过去。他好象不介意我花这么长时间走完这五步路,那个,其实,我离他只有三步远,不过我自动换算成五步来走。      待我走到跟前,秦江月纤指一动,已揪住我的前襟,佛祖菩萨啊,这个人怎么有这个坏毛病,动不动就揪住人家的衣裳?      他眯着眼睛,半闭的双瞳里有流光划过,妖娆之极,我看得发呆,他的声音蛊惑到极点:“是哪个在山下说叫我跟她回山寨做她小爷的?”      咕咚,我干干吸口凉气下肚,吓得忘了呼吸,几乎被自己憋死,嘴直抽筋:“那个,您一定是听错了,小人从没有说过这句话,小人是说请秦公子跟小的回山寨好招待公子。”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纤秀的指头沿着我的鬓角划下来:“哦?那你怎么招待我呢?”      这话怎么这么暧昧呢?难不成是以身相许?那这也太便宜我了吧?我坚信我这山贼的瘦不拉唧模样吸引不了人,更何况秦江月这样的人中龙凤,绝色倾城。      我发愣,嘴巴继续抽筋,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的神情有一刹那的阴冷,手忽然扼住我的脖子,颈上一紧,我被勒得窒息,开始浑身发冷。      就在我憋得满脸通红的时候,他却忽然神色一转,又笑得云霞灿烂,眼中波转神流,放开手轻轻缓缓移到我的衣襟上:“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山贼,我就喜欢你这性子,过几日就随我一同去水榭山庄作客小住,如何?”      脖子一松,我立刻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什么,什么……我的听力一定出问题了,天上一定是打雷了,不然我的耳朵怎么出现了幻听?      我浑身僵硬,一边喘息尽量让呼吸平静,一边扯着嘴角使劲地微笑,扯到抽筋。大哥,拜托,你是个美男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你是个活阎王,跟你回水榭山庄小住?那我真是离去阎王殿不远了。      我忍着牙酸皮肉酸,继续无害地微笑:“秦公子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绝世佳公子,小人是肤浅之辈,不敢冒犯公子,更不敢有损公子清誉,何况小人还要在寨里为寨主打劫抢银子呢,还是……不要去了吧。”      秦江月无视我的抽筋,云淡风轻丢下我,斜着眉眼瞧我道:“是么?这寨子里的山贼上上下下也有几百号人,缺你一个不会少赚二两银子,你要是怕寨主不答应,我明日就与你家寨主讨人情,这一趟,你还是跟定了。”      我的腿肚子一哆嗦,站立不稳,玉皇大帝四方诸神啊,这个变态到底打的什么注意?怎么真的盯上了我?我继续挣扎:“秦公子,我看还是……”      “好了,我累了,你回去罢。”他衣袖一甩,打断我颤颠颠的话语,清脆地道:“童儿,备水,我要沐浴。”      外面小厮应了声,我呆立。      秦江月薄薄的唇淡淡一弯:“怎么,你也想看我沐浴么?”我一惊,魂飞魄散,立刻夺门而出逃命去也。      傻瓜才要看他洗澡,上次那个谁看了他两眼,就被他剜了眸子,我已经有了冒犯他的前科,若再犯,一定死路一条。      我立刻回去找水莲,秦江月都要带我走了,我再呆在这里岂不是自断生路,更何况,我还要把黎儿救出来。      水莲叹息一声,道:“我还道小姐失忆后转了性子,原来还是和从前一般爱好美色。”      我石化,原来的相国府千金就是这副嘴脸吗?      水莲微皱着眉头,迟疑道:“可是小姐,咱们接应进山寨的人还没安排好,如果这么走的话,以前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恩,白费才好呢,就是要白费,反正我不做炮灰。我弯着眼睛问道:“莫非山下再没有我们的人了吗?”      水莲道还有,就在山下附近。那不就结了!哈哈哈,终于想到脱身的妙计了,我严肃地道:“也不难,今晚想办法把我和黎儿送下山,然后另派人来假扮苏武,依旧在山寨里潜伏。”      水莲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果然是小姐思虑周详,水莲愚笨了,竟没想到小姐用意。既然那水榭公子已经起了疑心,想叫小姐随他进水榭山庄,这是千载难逢好机会。我们正可派辛柔前去卧底,打探水榭山庄底细,而且可以趁机除掉秦江月。相国大人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啥?还有这么多层意思?我干干一笑,对我有利的事情,默认。      水莲激动万分地抓住我的衣袖,道:“属下就知道小姐没失忆,还是和从前一般足智多谋。”      我哑然,那个辛柔是谁?如果没记错的话,除了他已经死去的师父,秦江月可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高手,辛柔怎么可能除掉秦江月?      水莲怔了怔,愕然道:“原来小姐还是没有恢复记忆。辛柔是咱们相国府的死士,在江湖中是仅次于秦江月的杀手,也是唯一能与秦江月的武功抗衡的人。听说他们两个上次过招,辛柔因一时分神,才输给了秦江月,在江湖上被人耻笑还打不过一个男人,因此上耿耿于怀。而且辛柔对相国大人忠心不二,更擅长暗器、下毒及易容,小姐脸上的易容之物便是辛柔所做。如果这世上有人能杀得了秦江月的话,这个人一定是辛柔。”      “那你呢?”   “属下与秦江月相比,要逊一筹,属下杀不了他,若与他相斗,以死相拼的话,大约会将他重伤。”      哦,既然如此的话,由辛柔来扮我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还是有点叹息,那么绝色俊雅的水榭公子如果真被干掉了,那就太可惜了,绝色美人啊……      水莲说她早已经把附近的地形摸透,不用担心惊动寨子里的人。      因为我要求今夜便动手,水莲急匆匆地趁夜下山去联络人,我十分怀疑这一来一回要耗一整夜的时间,水莲却神秘一笑,脸上易容的枯皮跟着抖几抖道:“小姐果然什么都忘了,连水莲的轻功是天下第一都不记得了。”她轻飘飘足尖点了点,就从我眼前消失了。      天,这个世界的人们真是希奇古怪,而且这个相国大人更不简单,府里养着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还有轻功这么好的护卫,水莲的身手我虽然没见过,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的武功必定也惊世骇俗,不然也不会自称能重伤秦江月。      相国府养了这多许人做什么?那苏武家插手的盐务也是相国家的,在古代,盐应该也是经济命脉之一吧?一个相国,只要尽心尽力辅助女帝就行了,用得着做这许多机密之事吗?      这个相国府还真不简单,既然已经权势滔天,那她还怕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费周章地对付她的对头?还有,相国的对头会是谁?      切,我自己唾弃自己,这都是相国家的事,跟我什么关系,我只用保住自己的命,离开这些明争暗斗,寻个地方好好地生活就好了。   -------------------------------------------------------------------------------谷薰大人给偶建的百度 诗梵吧,大大们有空去灌水啊,里面现在啥都没有。。。   言若黎   终于体会到相国府门下人的办事效率跟速度,到后半夜,我和黎儿已经被人扛着一路呼啸,飞速奔下山去,山上的守卫竟无人知晓,另一个苏武安安稳稳地躺在我的小屋里继续睡觉。      等到明天,她们也许早上就会发现睡得死沉的守卫, 大概会猜测黎儿趁她们睡熟的时候逃走了,跟着大约会搜山,闹腾几日,应该不了了之了罢。我在黑夜里,依依不舍地向我的山贼生涯告别,如果不是我的身份出现意外,这真是一份有前途的好职业。      等到天明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家客栈里。跟着我们的是两名年轻女子,一个穿着淡色衣衫,一个则是玄色短襟,却都是模样普通,普通到扔进人群里找不着看她N眼也记不住长相的类型。      黎儿受惊过度,我安抚着他先睡下休息,自己靠在床前,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银子要到手里,又怎么支走这两个相国府的侍卫。      看黎儿已经睡熟,我才从里间出来。淡色衣衫的侍卫开口道:“小姐,我们是回相国府么?”      我打个趔趄,指着她抖半天,失控地道:“你,你……你怎么会跟来?”原来水莲卸去装扮后,竟是这样的面容,水相国好眼力,挑得这样的相貌,放在哪里都是消失在人群里不易被发现的暗子儿,杀人潜伏最是合适不过。      她十分恭敬地道:“回小姐,水莲是小姐的贴身护卫,保护小姐安全,相国大人吩咐过,小姐在的地方,就是属下必须在的地方。属下永远追随在小姐身旁。”      无语,这相国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有这样一个保镖在,我哪里也跑不掉地,想避开她怕比登天还难。      我沮丧地跌进长塌里,哀悼了一下自己的逃跑计划,水莲又问下一步去哪里?我想了想,当务之急是要把黎儿安置妥当,他老娘那里回去没什么好,不知道他可有别的什么亲戚可投靠。      这个水莲做事十分地稳妥,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叫店家去置办了几套男子衣物,而且还买了一个乖巧清秀的小厮。水莲大概是认为我必定会把黎儿收进房里。      小厮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极是俊秀,安分守己,身段婀娜,偷偷抬眼看了我一回,便红着脸低头不做声,我叫他先进里间守着黎儿好伺候。      我惊叹之余,更加佩服那相国大人的调教之术,果然高明。另一玄色服的年轻女子,叫水碧,也是个寡言少语的,冷冰冰立在旁边一句话不说,偶然开口,也是一句“是!”十足郁闷的人。      等她们两个出去,我想了N久,左右现在走掉隐居的可能性不大,迷迷糊糊也靠着塌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补足了眠醒过来,听见耳边有人低低地道:“你醒了?”声音十分动听,似玉石落盘飞泉叮咚。      我恍惚起身,看见床边坐着个大美男,眉是远山,目是春水,身上穿着件淡色的长衫,清雅俊美,如三月春柳,看得我口水泛滥。      上辈子的缺憾怎么这辈子都补全了,这么帅的美男离我半尺之遥,看那皮肤如雪,白玉无暇,这么温雅的美人,啧啧,真想抱着亲一口。      美人唇角弯弯,低了小扇子一样的眼睫低声道:“我们去哪里呢?你那两个下人说已经打点好了马车。”      我吞了吞口水,指着他犯傻:“你,你是黎儿?”      美人眨了眨星眸,眼睛弯弯,点头。      我的神啊,黎儿竟是这么个大美人,若是走在街上,可不被人抢了去!      我定了定神,肉痛,这个大美男马上就要回家了,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叹息,复叹息;“黎儿,明日我便送你回家。”      黎儿一怔,白了脸,摇头轻声道:“我不要回去。”听见黎儿这句话,竟然心里暗自雀跃甚至期待,我再一次唾弃鄙视自己。      黎儿攥住衣角,垂着眼帘道:“我已无处可去,便是回去,也立刻被我娘送给人家做玩物。我,我情愿跟着你……”      脑袋轰地一下炸开,我平白无故拣了这么大的便宜,美人啊,美人啊……我傻掉的脑瓜里反复回荡这三个字,望着黎儿发痴。      黎儿红了脸,带着些绝望继续道:“我这样的家世,你若将我送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我不想沦落到哥哥那样,被人送来送去,从一个女人手里再转到一个女人手里,生不如死,连娼倌儿都不如的日子,熬不到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求什么,只求你收了我,做偏房做小我都愿意,只要,别像对哥哥那样对我……”      黎儿的身子又抖起来,极力忍耐地死攥着衣摆。      我心下一酸,握住他的手,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轻易许了终身?”      黎儿低头道:“原先我以为你是个山贼,可是你那天竟然轻轻易易骗跑了那群女人,也没有像其他女人那般对我窥伺。我便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扁扁嘴笑:“许是为了把你骗来好独占,世上人心不古,哪来这许多好人?”      黎儿瞥了我一眼,道:“你要独占,在山上我还能逃得掉么?更何况,你根本不是山贼。”      我干干一笑,认真道:“黎儿,你放心便是,我会好好待你。只是,我以后也未必能好了,你若跟了我,也许会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只得温饱。”      黎儿看我一眼,极轻地道:“我娘的偏室多得数不多来,我又不是个女孩,娘她一直对我们不管不问,我父亲很早过逝,自小挨饿的日子多了……”      黎儿笑了笑,苦涩地道:“也没过几天好日子,我不怕的……后来我12岁的时候,娘偶然看见我,见我长得还清秀,就开始叫人锦衣玉食地伺候,调教我琴棋书画,我怕落到哥哥一样的下场,就拼命的吃,希望自己身体变形,娘就放弃我了。可是一直没有成功,到14岁的时候,娘已经打算把我送给京城的尚书家,我逃跑了一次,可是很快被娘抓回去毒打一顿,我哀求娘不要把我送出去,当时府里有个来访的奇怪神医,见我可怜,私底下给我开了一个药方,我偷偷配了来,服下后没几天,果然就肥胖起来,娘试了很多办法想让我瘦下来,都不行。这一次被你们抓到山寨,我随身带的药都吃光了,结果……”      我心里颠三倒四地颤,这世上竟有如此的亲娘,亲生骨肉养大只为送与她人玩乐吗?黎儿他这些年来定是吃了不少苦。黎儿既对我倾心相待,托付终身,我又岂能狼心狗肺?      “黎儿,今生断不负卿!”      黎儿一怔,飞红了脸,点点头。    绑架   我迟疑地看看黎儿,其实这个问题心里已经反复想了N遍,万一我以前是个丑八怪……   不然的话,那个水萝衍怎么会总是绝少露面呢?八成是长得太丑,唉,人生里的败笔啊,黎儿那么俊俏个美人,配我一个丑八怪,不知道愿意不愿意。      “黎儿,你以后和我在一起,我也不瞒你,我确实不是山贼,混在山寨里的时候,我坠马伤了头,对以前的事失忆了,至于我的身世,以后再说给你听,这里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是,我不能骗你,这张脸却不是我的,”      黎儿惊愕地看着我,我接着道:“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了,这便去了伪装给你看,只是,”      我吞吞吐吐地问:“我若是生得十分丑陋,黎儿可会嫌弃我么?”      黎儿凝视我半晌,忽然唇角一弯,笑道:“我早已决定跟了你,从今后你就是我的妻主,我又岂会在乎你的容貌?这世上蛇蝎心肠的美貌人物多了,看人,不若看心。再说,女人家,容貌便是丑陋些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心暖了些,还是犯怵,话是这么说,可万一,万一实在是丑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不是我杞人忧天,实在是,水莲不止一次提到以前的我不愿见人,即便是在朝廷里也少有露面,由此可见,恐怕不是一般地丑。我忽然留恋起现在的这张脸,虽然面目平凡,却有一双璀璨若星辰的眼睛,胜过猪八戒无数倍……      只是,只是,我总不能永远蒙着面具度日……算了,早晚是死,总要见光地……心一横,我一把从怀里摸出水莲给的小瓶子,迅速下床去往水盆里滴了几珠,然后非常壮烈地把脸伸了进去,三两下抹了脸,脸上开始有什么东西软了,黏糊糊地掉下来。      心提了起来,一把把抹下来,越抹心越慌,最后鼓起勇气朝脸盆的水影里望了一眼,默然。      盆里的人眉是远山眉,鼻是琼鼻,眼是比秦江月还要妖娆明亮的眸子。盆里的人总的来说还算清秀,恩,比清秀还要动人无数倍,生生地是云中月出,花开如锦。      郁闷,终于明白以前的水萝衍为什么不爱见人,在这女尊男卑的国家里,她一个女子长这么盈盈若水姿貌绝伦,确实比较郁闷,出门恐怕会被人瞧不起吧。      黎儿站在窗前,看见我的模样,忽然红了脸,慌忙别过头,脸上的红晕好似窗外的樱花,灿灿妖娆。      那买来的小厮叫青衿,虽寡言少语,可举止十分得体,事事操置得也很妥帖。我很是惊叹,想一个小厮竟也有大家公子的风范,怕不是从小被人训练了去,实是命苦,以后要给他寻个好妻主。      青月国的京城叫肴都,水碧雇了两辆马车,我嫌一个人闷,便挤进黎儿的马车里,青衿十分识趣地钻进后面马车里,黎儿看见我上来,当时红了脸,也不做声。      水莲和水碧各骑一匹马,不紧不慢跟在车旁,全当没看见。      上路后,自坐在马车里,黎儿便很少与我说话。我头一次下山,从未见过这异时空的世界,一切都是新鲜,贪看风土人物,撩起帘子看。      二十一世纪我生活的时代里,到处是平平的水泥楼,整个城市看起来简直是无数个鸟笼,全部丢掉了几千年的传统建筑,而这里的建筑正是与中国古代十分相似,沿途经过的小镇,飞檐流瓦,十分美观。再加上人物风流,衣袖翩然,比起那群歪瓜裂枣的山贼,真是潇洒了N倍。      美中不足的是,大街上来来去去的大都是女人,男人不多,而且大多是风华早过的,那些年轻的男子则蒙了面纱,不肯轻易见人,一个美男也没看见。      郁闷了一阵,转头看身边的大美男,正遇见黎儿慌张的别过脸,颈子都红了去。我握住黎儿的手,暗地里偷笑,黎儿虽已认定了我,可我们两个只是刚刚相识,话都没说过几句,这夫妻,可是有些尴尬,这样也好,慢慢培养,慢慢熟悉。      黎儿的手修长纤秀,十分地好看,皮肤也很好,我摸来摸去,不舍得放下,黎儿埋着头,长长的眼睫盖下来像小扇子般一颤一颤,一眼也不瞧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电视剧里调戏良家妇女的坏蛋,心虚地赶紧丢了手,继续朝外望风景。      天擦黑的时候,马车赶到一个小城郡,城郭不大,却很是繁华,彼时华灯初上,街道上却是车马如流,客商如云。来来去去,也不知做的什么营生。      我们一进客栈,满堂的女人都扭过脖子来望,左左右右打量我和黎儿,让我十分不快,要了四间上房。便让店家把饭菜端进房里。      晚间歇息,青衿服侍黎儿住一间,其余我们三人各一间。水莲和水碧大是惊讶我竟没有和黎儿同房,两人很似有心来问一问,终是憋了没做声。      我瞧她们这眼神,不免感慨,也不知从前这身子到底风流几何?竟在别人眼中落得如此狼藉不堪。      扁扁嘴,当没看见,摇晃回房.跑堂的店家女把沐浴的热水提进房,水温正合适。      我目前这种文盲状态,大是不妙,莫说日后离开相国府谋生,光是眼前,堂堂一个相国府千金会大字不识一个?纵然我失了忆,也不可能连认字都忘了。      到时水相国那样老奸巨猾的狐狸,怕是一眼看穿我不是她家女儿,照水家这行事的模样,定然容不得我这冒牌的,恐怕不等我落到秦江月手里,先被水家给灭了。      所以,我要想活下来,先得过了水家这关,明天,要让黎儿教我识字,繁体字和简体字毕竟有共通之处,上辈子在网上看繁体字的小说也连蒙带猜差不多,应该不难吧……      我这么一边琢磨一边脱衣服,只可惜衣服脱了一半,便有人闯进来,在我眼前那么一晃,香气袭人,昏过去之前,脑子里只一句话:幸亏这是女尊男卑的世界,不会有男人敢不守夫道强暴女人。      再醒过来时,已被捆在一张椅子上,屁股底下垫着华丽的毛皮,四周陈设华丽精巧,雕梁画栋极至奢华,连穿珠帘的线都是金线。      我忍不住感慨一句,这卧房可不是金子堆出来的?      也不知是什么人绑的我,水莲那个笨蛋知不知道我被绑架了?还声称我在处就是她在处,我现在被绑在椅子上,她在哪儿呢?!      我们一路上也没有张扬,雇的马车外表上也是普通的马车,到底是哪里出了茬子呢?对方是要钱?不像,这么有钱的人家,怕是不缺银子,那就唯有一样:有仇!      我刚下了结论,珠帘一动,便有人进来。      是个女人,二十来岁,面目清秀,表情却有些猥琐,穿着锦缎牡丹花裙,头上插着金凤步摇,十个手指头倒有六个戴着宝石戒指,果然是有钱得发闲。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与我有何仇,是怎么个折磨法,预备先打后杀,还是一刀给个痛快。   最终,都不是。      她看见我,立刻笑起来,十分自负地缓步走过来,然后,然后,轻佻地勾起我的下巴:“果然是个美人儿。”   -----------------------------------------------------------------------------    峰回路转   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个变态,喜欢女人。两辈子头一回被个女人轻薄,肚子里一个劲抽筋,翻个眼只想骂她个狗血淋头,可惜只能摇晃脑袋表达我的愤怒,嘴里的帕子把我的口塞得严严实实,连叫声救命都不可能。      在心里把这女人咒骂了个千百回,盘算着等水莲救我出来,我必定抽她一百鞭子。      那女人的手指顺着我的脸慢慢划下来,啧啧地叹:“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儿,少有女子能生成这样的容貌,啧啧……”      我憋了满肚子火,被个女人调戏,胃都要抽筋!      佛祖菩萨啊,不是我不善良……这个淫荡败家子儿,整个一睁眼瞎子!等着,等我脱身出来,必定动用相国府的大权,把这家抄了!叫这个风流浪荡姐儿流落街头,再把她卖到邻国去做奴隶!我要叫人每天抽她一鞭子!      我脑子里转了无数个恶毒念头,想了N种报复的方法,眼睛瞪得火冒金星,咬牙切齿。那女人丝毫不受影响,轻佻地笑:“美人儿,你休要委屈,今儿个你要伺候的可是京里通天的人物,伺候得好了,日后说不得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可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福气。”      这时空这年代,只有女子寻欢,男人紧紧护着自己的贞操,他们胳臂上点的守宫砂比什么都重要。那所谓京里通天的人物,必定是个女人了。      靠,我咬牙,眼睛一闭,忍,忍,深呼吸调气。      口中的帕子忽然被拿走,我来不及叫,嘴里被填进一物,不管是什么,决计不是什么好物事。这个不用动脑筋也知道,所以我坚决拒绝咽下去。      可是那物入口即化,下巴还被人捏了个紧,跟着一壶酒灌下来,那物事顺顺溜溜进了肚子。然后口里又被塞上了帕子,怒,把我当锅盖吗,掀开填点东西进去再盖住?      那酒大概是果酿之类,虽然甘甜,可是劲道十足,我被呛得七荤八素,接着浑身开始热起来。      我自然不是傻子,这当儿口,既是叫我去伺候什么达官贵人,必定给我灌的是春药或迷药之类叫我安生听话的物事。      那女人很是满意地看到我停止挣扎,挥手叫人来替我松绑,门外立刻进来两个小厮,低眉顺眼,一声不言地开始解绳子。      我渐渐无力,两个小厮看我一眼,有片刻的怜悯一划而过,继而低头,一声不语地走掉。      忽然珠帘一挑,又进来一个女人,约莫二十岁上下,生得很是秀丽,凤眼流波。一身明紫绫罗,披着粉色披风,华贵逼人。      先前的女人立刻弯腰笑道:“您怎么过来了?” 两个小厮也赶紧低头垂立。      那女人抿嘴一笑,眉眼间却很是轻浮,她抖抖衣裳道:“我听说吴孙才弄了个绝色美人回来,能不心痒么,等不急就过来看看。”      那叫吴孙的女人脸笑得堆成一团,嘿嘿道:“正是,小人在此地经营这多年,头一回瞧见这么绝色的人儿……”      那华贵女子嘴角带笑,目光投向我,却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嘴边的笑便僵硬了,我不知她是何人,只对她怒目而视。      那女子背对着吴孙,因此吴孙没有看见前面人僵硬的表情,只顾卖力讨好,解说道:“大人,我的人在前面镇子里看见她,可是跟了一路呢,也只有这样的绝色才入得了大人的眼。”      我愤怒,这位所谓的大人,竟然是个变态!更为变态的是,我竟然觉得她面熟。      这华贵女人脸色阴沉地眯起眼睛,她后头跟着进来两个女侍从,都是眉眼平庸,衣着也很是平常,一色的玄衣,一眼看过去好似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长随模样。      这两个女侍从自进房后,打眼将房内扫了一遍,眼光落到我身上时,都是一滞,接着很快地挪开眼,漫不经心地望向房中的各人,只是眼底有什么迅速闪过,似有些惊异,又带着狠厉。      我的脑袋已经开始变糨糊,模糊地想,这些人眼底的狠厉,莫非是那水萝衍旧日的仇家?   我肚子里腹诽几回,面前的女人瞧了瞧我,却忽然换了个和蔼的神色,负手转身向那吴孙,不紧不慢的道:“你给她灌了什么药?”      吴孙恭顺地道:“回大人,是醉春。”我已经有些神智模糊,料想是药力发作,昏昏沉沉。      那女人眼中略一闪烁,点头道:“先把她的药解了罢,你们都出去。”      吴孙眼角间掠过些诧异,继而恍悟似地眉开眼笑,赶紧吩咐。一小厮来给我服下解药,然后吴孙便带着众人退出去,喜滋滋掩上房门。      我不知她们葫芦里装的什么药,那解药还没起作用,现在浑身无力,瘫在椅子里。她们刚一离去,眼前这女人便转过身来,我才见她竟是满脸的狠厉和阴冷。      我一惊,她已平淡地在我对面坐下,刚才的阴沉跑了个没影儿,自己倒了杯茶,眼角瞥瞥我,似笑非笑道:“那药性还得一盏茶时辰才可解,水莲到底是失了一回手。”      我心中惊疑不定,肚子里打了多少主意,也想不清楚她如何认识水莲?莫非以前是认得我的?抑或她曾是水萝衍的旧相识?既是旧日相识,她捉我来做什么?      那女人望了望窗外,冷笑一声,站起身道:“吴孙那没眼色的东西竟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倒是吃了豹子胆。”      我的心肝肺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这么说,眼前的这人对我该是没什么恶意了。      不料她的下一句话把我轰了个底朝天,她的脸探过来,将我左右看了又看,皱眉道:“怪不得水莲报说你失忆了,三妹,莫非你失忆得这么厉害,连我也不认得了?”      让我昏死过去算了,眼前这个男女通吃的变态竟然是水萝衍她姐?!也就是我姐……我嘴角忍不住抽搐,怪不得觉着她面熟,原来她长得与我有两分像。      她眉头挑了又挑,终于哈哈大笑:“三妹,你果然遗忘得彻底,要让娘她知道了,恐怕从此以后你连咱相国府的门都出不得了。”      我的脸抽搐半日,虽然已经有力气说话,却还是闭上嘴,这个变态虽然已经确定是我两个姐姐中的一个,但是,我并不认得,而且,刚才劫我进来的吴孙显然是她手下的,她调教出如此恶劣的人,对我,也未必会好。      所以,两眼一翻,不理会她,闭口为上。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隐隐约约传来疾风之声和……哭声?    好色的二姐   我疑惑望她一眼,她不紧不慢地吹茶,门外忽然传来水莲平静的声音:“二小姐,三小姐,属下来迟,请小姐处罚。”      恩,原来这个是我二姐。我皱起眉头,二姐已经平淡地道:“进来吧。”      水莲推门进来,跪在我身前,我一怔,她身上有浓烈的血腥味。难道是黎儿出事了?我惊慌地坐起身子,问道:“黎儿出什么事了?”我那二姐眉头一抬,撇撇嘴,一副了然的模样。      水莲惊讶抬头,道:“言公子那里安好,水莲看护失职,请小姐责罚。”      既然黎儿没事,我便放心了,松口气倒回椅子上,抚一把额头,脑袋还是昏沉,有气无力道:“把刚才那女人给我绑起来,我明天好好收拾她。”      明目张胆抢劫过客,送去巴结达官贵人,此种小人最为祸害,我若不让她受些苦岂不是便宜了她?!      我的二姐忽然放了茶,温和地道:“三妹,我知道你最恨别人窥伺你的容貌,但咱们做事不能太张扬,杀几个人消消气便罢了,莫要弄得满门尽没,传到朝中去,总是不妥。怎么说吴孙也是咱家调教出来的。吴孙既然惹了你,自是容不得她,方才玉兰跟玉壶已经下了手。”   她说得轻描淡写,我听得胆战心惊,一头冷汗,杀几个人消消气儿,莫非以前我真是杀人不眨眼?      水莲接着道:“是,她不过是一只狗,竟敢惹上小姐!罪无可赦!吴孙是水莲动的手,已经割了首级拿去喂狗了。吴家除了偏支一脉的吴成贞,其他女丁皆已斩草除根!”      我怔住,心骤然寒下来,仿佛寒冬腊月天。我的嘴皮子还没动,就已经死了几条人命,原来,水家了结人命如儿戏,而我,今天就是直接的元凶。      水莲一声不响地跪着,我动了动嘴,却最终闭上。懒得问她究竟杀了几个人,也实在不想去问,不想揭开这到血淋淋的疤。我不是圣人,不是贤哲,但是,我不想杀人,纵然吴孙捉了我又下药,我也只想痛打她一回,了不起把她家财产没收,叫她永远不能继续仗着钱财作恶。   可是水莲,干净利索,直接来个痛快,叫她连做乞丐的机会都没了      二姐放了茶,挪到我跟前,道:“吴孙和她的几个女儿都已被处死,剩下一个吴成贞素来是我的心腹,三妹,我向你讨个人情,剩下的吴家人你便饶了她们吧,毕竟这里的金矿必须要有人照看。那吴成贞是偏脉一门,历来受排挤,一向跟吴孙不合,素来恨吴孙,现在吴孙一死,吴成贞成了当家人,对咱相国府一样忠心不二,男眷么,都押送到你的院子里你随意发落就是。你看如何?”      我口干舌燥,脊背上一阵发冷,我还能如何?水家原来不但掌着青月国的盐脉,还握着金矿,这样的权势滔天,这样的位及人臣,还握着国之命脉,更何况,下面养着如此的恶奴!到现在还没有被灭了满门,真是奇迹。      当今青月国的女皇,不用想,一定是够昏聩够无能够白痴。      二姐继续道:“二姐跟你讨人情不是白讨的,我把清儿借给你几日。”      我茫然,清儿是什么?我借来好做什么?      二姐朝我眨眨眼睛,笑得特淫荡。我想我知道清儿是什么了。      回客栈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半夜。黎儿竟也守在房中未睡,听见我的声音,急忙打开房门迎出来,见我还是有些手脚发软,便小心扶我进去,在塌上垫了靠枕让我靠上。      我朝他一笑,握住黎儿的手,道 :“我没事的,不过是中了迷药,有些脚软。”      黎儿微红了脸,悄悄挣开手起身去倒茶。      二姐后脚跟着跨进门来,将黎儿上下打量了个几回,笑弯了眼睛道:“三妹,要说你失忆,谁信啊?我看还是有假,你这才几天没见,就收了个美人进来。啧啧,这容貌,真是我见犹怜。”      黎儿被她盯得不自在,局促地挪回我身边,避开二姐粘着的视线。      二姐色咪咪紧随过来,站在我塌前直勾勾瞅着黎儿道:“三妹,这美人惹人的紧,不如借我几日,尝尝滋味。我近日得了几个绝色,都送与你,如何?”      我的心肝滴溜溜一串串地抖,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如此厚的,二姐说话真是水平高,借几日?她当是借只猫还是借个盆儿?黎儿刷地白了脸,惊恐地攥住我的腕子。      我安慰地抚上他的手,斜一眼二姐冷冷道:“二姐真会说笑,他是我的人,任何人都不能碰他,就是二姐你也不行!”      二姐不以为然一笑,弄出一把小折扇,扇了两下,朝我挤挤眼睛嘿嘿笑:“三妹,如此瞧来姐姐要的不是时候。我不急……”      这句话真值得推敲,什么叫她不急?她算准了我一定会把黎儿借给她?      她挑眉,意味深长瞥一眼黎儿,黎儿的指甲已经掐到了我的肉里。我嘴角抽搐,下逐客令:“二姐,折腾这大半宿,我要睡了,你别处方便吧。”      二姐点点头,临走前还是淫荡地勾一眼黎儿,才悠闲地负手离去。      黎儿死埋着头,浑身颤抖。我待二姐出去,搂了黎儿的腰蹭蹭头,道:“你是我要娶进门的,谁也别想染指你,你这辈子,只能拴我一人身上了。”      黎儿一僵,果然身子不再发抖,低声问道:“你不骗我?”      我扁扁嘴,一笑:“不骗。若骗了你,叫我沉进河里喂王八。”两世为人,我从未有过玩弄人的心思,虽然做山贼的时候曾经憧憬过左拥右抱,那也不会将人当作玩物!!      黎儿不语,唇角却弯了起来,浅浅地笑。    吴家男眷   早饭坐在楼下厅堂里吃,吃到一半,我那嚣张的二姐带着一群随从,前呼后拥,威风十足地吸引了客栈里所有人的眼光。      到我饭桌前,大咧咧拉过一张椅子坐上。身后侍从跟了一溜。      “啪!”黎儿面前的碗和筷子盘子掉了一地。我诧异地看黎儿,黎儿一张脸白得像纸,哆嗦着唇一句话说不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姐身后。      我跟着一望,是个美人。这美人大约二十上下,也是紫色绫罗,看起来该是二姐的偏室夫郎,生得十分貌美,狭长的眼睛璀璨幽深,薄薄的唇抿着,一丝表情也无,漠然地扫一眼桌上的人。      敢情二姐这纨绔女做得十分有模样,自从她带着大批侍从趾高气扬地出现,堂内客人都十分乖巧自觉地飞快起身离席,顷刻间店里跑了个干净,剩下几个跑堂的也已经麻利地收拾好桌子,规规矩矩立在远处的角落里。      偌大的店堂,孤零零剩下这一桌人头济济。      “我今日特意把清儿带来,反正我还要去南部巡查,”二姐暧昧地朝我眨眼睛:“清儿就有劳三妹你带回京去,这一路上还有十几天的脚程,有清儿在,保证把你服侍得妥妥贴贴。”      水家的人果然够泼辣,连自己的夫郎偏室都是随意送人的,而且光天化日当着满厅的人,脸不红心不跳,优哉游哉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只是我脸皮子抗不住,红了。      那叫清儿的人淡淡看了看我和桌边的黎儿,嘴角微微一动,又紧紧抿起,浓密的眼睫垂下来,风姿如玉地坐在桌前。黎儿的手颤得厉害,我安慰地握紧他,他的手冰凉如水,手心里净是冷汗,我不由吃了一惊。      二姐眼珠子在黎儿身上转了又转,回头望一眼清儿,笑道:“啧啧,两个美人都是国色天香,竟然眉眼都有些相似,妹子你有福了。从前你总是在我面前夸说清儿的身子销魂,尝了就忘不掉,天天向我讨,这会儿我白白送给你十几日,你且记得今日欠我的人情。”      我愕然,被雷劈得稀里哗啦,石化,原来,原来,我以前和清儿是有一腿的……      清儿神色漠然,似没听到我们的话语。黎儿的脸却已经白得没了颜色。      我僵硬地干笑:“二姐,你真会说笑话。”      二姐轻浮地朝我眨眨眼睛,又直勾勾地看看黎儿,然后整整衣袖,满面春风地走了。      留下清儿淡漠地坐在我身旁,和两个小厮娇弱地站在他身后。      我尴尬地坐在那儿,对黎儿干干一笑。黎儿抖得厉害,忽然抬起头,死攥住自己的帕子,干涩地问道:“你就是相国府的三小姐?”      我讷讷应了一声,黎儿的眼睛倏地睁大,绝望地瞅着我,凄凉道:“果然是命……绕来绕去,原来,我还是没逃掉……还是没逃掉……”      黎儿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清儿却冷笑一声接道:“这世上,又有谁能逃出水家的手心?”      黎儿两眼迷茫,看也不看我一眼,直直站起来,青衿不知自己公子出了什么事,只赶紧扶住。      我唤了一声,黎儿顿了顿身形,恍惚回头,望的却不是我,他凄惶地看一眼清儿,嘴角扯出一抹绝望的笑,理也不理我,上楼去了。      我呆立一会,不明白所以然,再吃不下饭,跟着也上楼去。黎儿难道是气我这么快就另结新欢么?      我在黎儿房外踌躇了一时,打算进去时,小厮青衿却出来,我问黎儿如何了,青衿小声道:“公子心情不好,刚刚睡过去。”   我想了想,还是等黎儿睡一觉,精神好些再说。      楼下,清儿仍是淡漠地坐着。我哀叹一声,无处可去,只得叫水莲再去向店家要两间上房好安置清儿和他的随从小厮们。      水莲应了,又问道:“后院里那些吴家的人怎么办?”      我心头迷糊,疑惑地看水莲,哪个吴家?吴家的人怎么了?关我什么事?怎么会在后院?      水莲将我引到客栈的后院,客栈掌柜小心地退出去,恭恭敬敬掩好门。我扫一眼院子,大吃一惊,小小的院子里,竟关了十几个年轻男子,用绳子捆着手脚绑了一溜串,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抹眼泪。      院子角落四周还有几个打手模样的看守,都是身高体壮的女人,她们也是一色玄衣,款式和二姐的那些随从一样,看来是水家的侍从。她们见我进来,齐齐叫了一声:“三小姐。”      我晃晃脑袋,发昏,整个一黑社会啊!二姐走了还不忘塞给我一群侍从,权势这东西真是好用。      当中一个长着国字脸的女人,约莫三十来岁,似乎是这些人里头领头的,她向我道:“小姐,他们都是吴孙家的男眷,那边墙角的两个是吴孙的儿子,还未出嫁。小姐怎生处置?”      吴孙的两个儿子生得很是出挑,一个已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清俊,依着墙角,很是倔强地盯着我,另一个,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紧紧地躲在他哥哥后面。      地上的十几个男子都是样貌清秀,身材修长,从我进来,他们都神色复杂地缩成一团,拼命挤在一起,好像我是个会吃人的恶魔。里头有三个少年,虽然也是家眷,却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妖娆俊俏,是这些夫郎里最年轻的,他们一脸期许,眼泪汪汪地望过来。      我呆滞了一会儿,毕竟在现代社会可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果然二姐说随我处置,就真的随我处置了。      我纵然讨厌吴孙,可是吴孙已经被杀了,而且杀得她家一个女丁都不剩,可谓斩了草除了根,我那一口怨气早已经没了影儿,倒很是愧疚。      更何况这些男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养在深院,仰仗着吴孙过活,吴孙一死,剩下这些个男丁,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过活,恐怕艰辛之极,而把他们逼到如此境地的,就是我。      我,让他们成了寡夫,而且,而且……      怎么看,我都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跟小说电视上演的一模一样,杀了人家女人,又预备霸占人家美貌夫郎和公子,真是标准恶霸,我嘴角一抽,今日才知,原来我和禽兽那两个字十分靠近。      我叹口气,这种事,大概就是民间说的丧尽天良。我不想做禽兽,更不想被人每天梦中相邀抽鞭子灌辣椒水,被人恨得天天磨牙诅咒N多遍,考虑到以后日子还想睡得安宁,我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温和道:“都放了罢。”      话一落地,侍从们都是一脸的惊诧。      我呲牙一笑,无奈.看来水萝衍以前作恶不少,八成是见了美貌男子就往屋里塞,想到此处,我禁不住打个寒战,也不知道以前的那个水萝衍到底在府里已经弄了几房夫郎了,我这一回去可怎么办呢?      只是,更奇怪的是,院子里的男人们却没有一个欢喜的,只是茫然绝望地看着我。      那三个少年却连滚带爬到我跟前,抱着我的裤腿娇滴滴哭道:“大人,求你收了我们罢。我等已是无依无靠,丢出去只有死路一条,早晚被卖进青楼里,求大人,收了我们罢……”      我呆滞,石化,头一回被几个男人抱住腿,而且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手在我裤腿上蹭一蹭地,若是蹭鼻涕也就罢了,那手却沿着我的腿向上摸啊摸,时轻时重地揉揉捏捏。      我打个寒战,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慌忙推开他们,再晚一步,他们的手都摸上大腿了。      三个少年睁着风情的眼睛还扭着身子要往我跟前贴,水莲突然冷冷哼一声,三人立刻吓得缩了身子,趴在园地小声啜泣。      我抹把汗,身旁一个长随擦擦口水,向我笑道:“小姐,吴家的两位公子倒是好模样,小姐不收进房里吗?”      一地的男人忽然都止了声,一瞬不眨地望我。      墙角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咬住了唇,冷冷盯着我。我看看他,干干地笑,这么小的孩子,收进屋里给我做干儿子吗?虽然水萝衍只有十六岁,可是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我还没做干娘的预备。      水莲一本正经道:“小姐,不能放了他们。本地官府已经下了判令,吴孙胆敢冒犯小姐,已判全家处斩,小姐挑剩下的吴家男眷,都将记入娼籍,充做官妓。”      我震惊地望水莲,这群男人,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卖笑青楼任人践踏吗?原来他们的生与死,尊严与耻辱只在我一句话。我虽然什么也没做,却已经害了这许多人。      此刻终于明白,何为权势。      那领头的女人瞥一眼我的神色,高声吆喝道:“把他们都捆上,带走!”      那少年唇咬出了血,地上的男人们惊恐地哭做一片。      我皱起眉头,好罢,要做恶霸就做到底。      我道:“慢着,人我全要了!把他们的绳子先解了……”      侍从们面面相觑,我的老脸一红,一下收十几个,这个,传出去大概名声会十分地有味道,也许和茅房的气味有得一拼.但是,总之,水家的名声恐怕早臭了,也不嫌再多这一桩。      管不了那么多,总不能放任他们沦落风尘,带到京城去也不行,哪个大户人家不是勾心斗角,这十几个人又是带罪之身,我以后也不打算亲近他们,若放进府里,他们以后恐怕无法安身。我盘算着,还得寻个去处保得他们生活才是。    清儿   购置了八辆马车,带着大队年轻美貌的男眷,还有大批护卫的侍从,前前后后,终于浩浩荡荡上路。      终于切身地明白,这些美貌公子华丽马车威风侍从,都是我的私有财产。      自从我宣布收了这十五个男人,水家所有的侍从望见我的目光都变得格外与众不同。      我的脸皮终于磨厚,对这种与众不同的目光一概不理,昂首挺胸上马车。      黎儿自从那天起就很是沉默,我几次三番欲寻他解释,他总是不咸不淡,对那群多出来的叽叽喳喳的男子视若无睹,就连对清儿也平常得很。总之,黎儿真的变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偏室夫郎,对我像从前一样地言听计从。      只是,那不是从前的黎儿,现在的他虽人在眼前,心却冷淡地隔了十万八千里,仿佛陌路之人。      我对黎儿虽说还没什么感情,可是心里终究不是滋味,也猜不透他如此不肯听我解释,到底是个什么缘故。开始还眼巴巴跟他挤一辆车里,但是冷淡的黎儿让我没有任何存在感,尴尬了半天,自己爬出来。      我刚下了马车,就看见后面一溜的马车都掀起了帘子,每个窗口都探出了一张风情万种眉目含春的脸,朝我勾眼睛。      我活了两世,头一次见到这等场面,何其壮观。看得我闪神,那些美人朝我抛来秋波,我一哆嗦,腿软没站稳打个趔趄,水碧骑在马上,迅速弯腰面无表情地扶住我。      水莲打马跟在一旁严肃地道:“小姐,该补补身子了。”      浩荡的车队突然停住,一众侍从肃然,绷着脸努力看我,肌肉抖动,怕是忍笑忍得要抽筋。      我无语,干干咽口唾沫,马车里的脸还在张望。      清儿妖娆的眼在车帘后弯了弯,我三两步爬上他的马车去。车队终于继续前进。      上车时清儿伸手扶了我一把,掌软如棉,顺势地环住了我的腰身。我的血一股脑都涌到脸上,心慌意乱,长这么大,竟然被男人这样轻薄,撑着他挣了挣,没挣开反倒倒回他身上,把他压在了软铺上。      两个小厮一声不言跳下马车,我抱着个绝色倾城的大帅哥,傻掉。      清儿慵懒一笑,在我腰间勾勾指头,腰带散了。      轰地一下我的脸着了火,手忙脚乱绑腰带,道:“清儿,那个,我,我……”      清儿眼睛弯弯,星眸灿烂,随手搂着我滚了滚,和我掉了个。      他就这么一滚,身上的衣服竟然滑下去,露出性感宽阔的肩,青丝如瀑,扫过我的手凉凉滑滑,还有胸膛大片滑不溜丢的肌肤,匀称好看,衬着抿起的薄唇,眼眸慵懒波转神流十分撩人。      这,这,太刺激了,大美男啊,还是个半裸的美男,风情万种,我,我,我眼睛乱瞄一阵,终于找回神智。      清儿已经拽开了我的袍子,我死死拉扯住,紧张道:“清儿,我不是……”我倒吸一口凉气,话咽进了肚子里,清儿竟然俯身在我颈上轻轻咬了一口,啊——      我一把推开清儿,坐起身拼命拢住袍子护紧胸前。      清儿微一怔,随即暧昧地笑,他就着我推倒他的姿势,支着脑袋好笑地看我。      我忽然想起这是什么朝代,朝他干笑几声,松手,挪,挪,挪到另一边车壁。清儿妖媚地扫一眼我系袍子的手,我一抖,撑着脸皮笑道:“清儿,我这两日身子不好,在你这儿歇歇就好。”      清 儿扑哧一笑,懒洋洋起身掩上袍子,瞥我一眼玩味地笑道:“你收了这么多美人,急不得,这么日夜操劳,铁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    江山   我连滚带爬从清儿的马车上逃下来,望望浩荡的车队人马,咽口唾沫。骑马,我不会,马车么,我一个也不想上,这群风骚的美貌公子,一个个眉眼含春,可不把我活吞了去。      我又开始想念秦小贱人,又美貌又冷酷,骄傲得像只小公鸡,起码他不会像粘糖一样往我身上贴。不过,现在他屁股后面跟着个危险的炮弹,指不定什么时候辛柔就一刀子捅过去把他弄去见阎王了。      肉痛啊肉痛,好生生一个美人糟蹋了。      我顿足叹息水嫩的秦美人,水莲水碧勒马停在我身后,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小姐,要不要骑马?”我回头一瞧,那马通体黝黑闪亮,形体飘逸气宇轩昂,站在我面前不耐烦地撅蹄子扬棕毛,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我倒退两步,我不是水萝衍,叫我去骑马不如去跳崖。      瞅瞅马车,又叹息一声。      水莲恍然,一拍脑袋,又牵过来一匹,又矮又胖,耷着脑袋。      我朝马翻了个白眼,别看它矮,还是爬不上去,水莲见我在地上磨蹭,伸手一把将我提上马。      清儿撩着帘子看我上了马,懒洋洋一笑,便缩进马车里。      二姐的这个美人,像只狡诈的猫,如果真是像二姐所说,我过去缠那么厉害,二姐都不肯轻易把清儿给我,为何这回就白白便宜了我?真的是为了换黎儿?      我故意慢吞吞挪,等清儿的马车过去了,才问水莲清儿是何来历。      水莲看看我,叹息一声:“小姐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小姐见了言公子,可不像猫见了荤腥。”      我老脸一红,随即心头一跳,言公子?      水碧一旁平淡地道:“言家果然会调教,两位公子都是姿容过人,可是小姐,我看那言若清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瞧见言若黎突然出现在水家,竟然一丝反应也没有;探子说以前言若黎宁死不肯入水家,在言家时就曾经逃跑过几回,小姐,你现在虽然已经把人骗到了手,可是我瞧那他气色不善,小姐打算以后如何安置?”      我心里咯噔一下沉下去,凉了半截,僵坐在马上。原来,清儿也是言家的人,那么黎儿说的他娘要把他送给京城的权贵,原来就是水家?他说不要像他哥哥那样被人送来送去,原来便说的是清儿。      我扮演的角色似乎真的是个骗子,装摸做样把他从山寨救出来,然后甜言蜜语哄着他,到头来却仍是拐进了水家,而且我不但过去和他哥哥有一腿,现在二姐更是当众把清儿送与我几日消遣。连水碧都从头到尾看得清楚,她的水家三小姐,轻轻易易把人骗到了手。      对黎儿来说,可不是从火坑又被骗进了狼窝,他心里怕是只当我是畜生,把他捏在手里,他再也逃不掉了,再也没有任何希望,所以黎儿才这样心如死灰。      水家的人,果然没有干净的,这种事情于水萝衍也许已经是家常便饭,言家两位公子都送进了水家,不知道和水家是什么利益关联,里头又是什么勾连。      虽然我不是报着目的,什么也没做,只是真心想救黎儿而已。可是,我又什么都做了。      我跑路的时候,替水家把奸细安插进了山寨,还把辛柔弄到了秦江月身边,又顺手牵羊弄回一个企图逃离水家掌控的大美人,还灭了吴家一门,霸占了她家夫郎公子。      我抬头看看天,不知道雷公会不会劈我。      听说女皇身体日渐不好,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朝中太女之争甚为激烈。水家在里头,不定是个什么角色,虽说最受宠的兰侍君是水家所出,但是兰侍君待产,宫中其他侍君前前后后生了几个皇子几位皇女,都已经成人。只是短短十年间,已经不明不白死了三位皇女,都是暴毙,还有一个疯了。      而水家,依然是稳当当做着宰相,权顷天下。      这样外臣把持政权,皇室权力架空,一旦出现新皇即位,哪一朝哪一代不是血流成河?随便翻翻二十四史,尸骨如山。      女皇蹬腿的时候,就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到时候这江山不定是谁的江山,这天下不定是谁的天下。      这趟浑水,掺和进去不死也脱层皮。      我坐在马上打个寒噤,京城路,黄泉路,步步惊心。水家的荣华富贵,底下垫着的,怕是无数尸骨。      如果要我选择,宁可去做山贼,      我,还是逃命罢。    吴家公子   我在马屁股上颠簸了一上午,浑身散架一般地痛,原来还是马车好,有软软的垫子铺着,还有茶水备着,更有美人旁边伺候着,更重要的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太阳晒得人七荤八素。      我神往又神往,眼神开始往黎儿的马车里瞄,只见帘子盖着,没有一丝声响。黎儿现在恐怕正恨我,唉——我垂头丧气长叹息。      午间休息,我终于耐不住,爬上吴家公子的马车。吴家两个少年警惕地戒备着我,我懒得多话,里头还坐着个吴孙的偏室,瞪着水汪汪的眼睛要贴过来,我不耐烦地把他撵下去。      他十分抱屈地扭腰下了马车,吴家的两位公子立刻绷紧了神经,神色有些惊惶。我瞧着十分有趣,便恶作剧地往他们身前凑了凑,吴家大公子惊慌地把弟弟挡在身后,死咬着唇看我,浑身发抖。      我打个哈欠,真是日高人困啊,把垫子拍了拍,倒头午睡。      朦胧间好象回到了家,老爸老妈忙着抄菜,进进出出地端了一盘又一盘,电视里头正在选香港小姐,哇,进入决赛的这三个好丑啊,莫非香港人的眼光越来越退化了?我暗地里瞟瞟桌上的菜,趁着老爸老妈不注意,喜滋滋下筷子偷吃。      可是老弟奋力和我抢,下手比我还快,忽然间我脖子上一寒,好象看见明晃晃一把匕首,锋利无比,抵在颈上。      我睡梦中拍拍刀刃,翻了个身,模糊说了一句:“小弟没事别玩刀,会伤着自己。”刀刃晃了晃, 后面便不记得了,醒来时日头西斜,吴家的两个公子缩在马车角落里,冷冰冰地盯着我。      吴家大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虽然才十五六岁,却已经是个美人了。肌肤如玉,眉目俊秀,笔挺的鼻子看得人心痒。我发现自己是个变态,看他这般倔强冷漠的神色,竟然忍不住想逗他。      我懒洋洋支着脑袋,朝他抛个媚眼,他表情立刻僵硬。躲在他身后的弟弟却红了脸,眨着眼睛把头埋到他哥哥的背上。      吴家大公子眯起眼睛,全身戒备,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猫,一只手顺着裤腿滑到了靴子处。      我伸伸懒腰,拍拍衣服坐起来,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他脸色变了几变,神色有些松动,终于道:“我叫吴莜,我弟弟叫吴璨……”末了,他又添一句:“求小姐放过我弟弟,吴莜情愿做牛做马服侍你。”      他身后的孩子涨得满脸通红,似要哭出来,紧紧攥住他哥哥的衣襟。      我哑然,尴尬地扯起嘴角笑了笑,揉一揉额角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你可会读书算帐?”      吴莜一怔,迷茫点头,我暗喜。      现在的我差不多算个文盲,要想生存,必须得看懂他们的文字。      虽然我声称失忆了,但一个人再失忆也不会失忆到连字也不认识。如果我去告诉水莲说,你瞧,现在我不认识字也不会写字了,你教教我吧……会是什么状况?我想我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水家不会对我一个冒牌货心慈手软。      这车队里都是水府的侍从,找他们也不牢靠,而清儿又是二姐的人。      也不能找黎儿……黎儿视我如陌路,话都不肯多说一句,算来算去,吴莜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后几天,我都赖在吴莜的马车里,拿着一本历史风物书叫吴莜念给我听,我靠在他身上晚上凑个脑袋偷瞄,一个字一个字地认,听不懂的地方,我便借口考他的学识,故意挑衅地问道:“吴莜可知是何意吗?”      吴莜先时还会淡漠地答出解释,后来被我问得多了,以为我是捉弄他,气红了脖子脸,再也不理我。      我眯起眼睛一笑,眼角瞥到吴璨身上,这小孩子睁着明亮的眼睛对我发怔。我朝他勾勾手指,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吴莜一把拍下我的手,恼怒地道:“你欺负我便罢了,不要打我弟弟主意!”      吴莜终于做到彻底漠视我的不停提问,有问必答。我也不再骚扰吴璨,暗地里叫水碧差个可靠之人去湘川城置办田产家宅。      我已经打听过,湘川城是本国的富饶之地,民风淳厚。在此地置上田产,又买下了几间铺子,大约也可保证吴家这十几口人生活无忧了。      过了三日,湘川回来消息,说事情已经办妥。      我踌躇无数回,终于还是爬上了黎儿的马车。 冷淡的黎儿   黎儿靠在车里,安静地闭目养神,见我上来,也只是眼睛半睁了睁,复又合上,青衿看了看黎儿,又看了看我,拿不准该不该下马车去。      我左右看看,清清喉咙,对着青衿眨眨眼睛,风流倜傥一笑。青衿脸红得像三月桃花,咬着唇别过脸,跳下马车去。      这孩子莫非对我有意了?我正有些陶醉,只听他嘴里却哼道:“……不是好人,惹了这么多风流债……什么男人都往屋里塞……”      我一口凉风呛在嗓子里,咳嗽得惊天动地。黎儿睁开眼睛,神情淡淡地斜睨着我。      我抹一抹眼泪好容易止了咳嗽,干干地笑:“黎儿这几日路上吃的还习惯么?”黎儿垂了眼帘,恩一声。      那就是无所谓了,我又问:“这几日坐马车累不累?”      黎儿仍是不咸不淡地恩一声,我不死心,充分发挥我的体贴关怀优良传统,继续问这些有的没的,等到全问完的时候,黎儿抬眼看我,我咧嘴一笑,终于说到正题,出乎我的意料,黎儿似乎对去湘川不置可否。      我撩起帘子透口气,低声道:“黎儿,湘川那里是我自己私产,不是水家的地方,护送你们的侍卫到了湘川不会干涉你,日后水家也不能再纠缠你。我把那里全交付与你手上,你可叫吴家的大公子帮着打理田产。日后若遇到合适的良人,你便嫁了罢。”      车厢内的空气忽然一窒,黎儿倏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我。我放下帘子,朝他微笑:“我知道你的脾性,断不想落于水家那肮脏之地,以前的事我已不记得了,往后在水家也不知会如何,若叫你跟着我,日子怕是不好过。你到了湘川,再悄悄另置一处田产,待得时机合适,便离开,这样即便我二姐不死心寻到湘川也找不到你。吴家的人也都托付给你了,你日后在湘川给他们寻条出路。至于清儿,我会尽力把他从二姐那要来,将来也送到湘川去。”      黎儿白了脸,眼睛不停地颤,我干涩地咧咧嘴:“到了前面封洲,就分开罢。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去湘川,我自己从水路回京。”      有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黎儿的眼锐利得似刀子,但是仔细再看,黎儿已经半眯起眼,迷蒙得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接下来的日子,我天天泡着吴家公子,要赶在他们离开之前把那几本书认完,幸好那些繁体字多少与简体字有些关联,学的倒是不慢,只是,若别人要我写字可怎么办,叫我用毛笔写字,不如叫我直接画狗爬。      这一路除了晚间投宿在客栈吃饭,黎儿没再与我说话,大多时间都在马车里,连面都不曾露过几回。      我一直奇怪,黎儿和清儿即是一家的亲兄弟,为何两人似乎并不热络,就算在饭桌上,两人也没面对面说过一句话。有一次我故意引话,问黎儿以前在家中时都和清儿做些什么,黎儿冷淡地回了一句:“那时二哥已经在学琴棋书画,我还住在柴房里,不怎么见到。”      言若清面不改色,仿似没听见,不紧不慢夹菜。      我愕然,口里的菜忽然没了味道,竟忘了黎儿以前说过,他娘亲从没有认真待过他,问出这样的话,不是戳他的痛处吗?我喏喏欲开口,黎儿已经站起身:“我吃好先回房了。”      一般的男子在饭桌上是要等妻主吃完才能听吩咐回房,而黎儿这几日一直对我大不敬,屡次冒犯妻主,青衿有些局促地看我一眼,站在那里暗暗扯黎儿衣角,黎儿恍若不闻,只管上楼回房去。青衿憋红了脸,只得跟着上去。      黎儿对我,真比以前还冷淡了无数倍。之前当我是水家的恶霸,现在当我是不相干的路人。      还好,很快到了封洲,该分离了。我与黎儿,缘尽于此,黎儿,希望你能寻得如意良人,从此幸福安稳。    倒霉的恶霸   我乐颠颠爬上吴攸的马车,告诉他说不用跟着我去京城相国府了,放他们吴家人去湘川。   本以为这孩子会欢天喜地拼命感谢我一番,不料吴莜脸色大变,浑身发抖,唉,看这孩子激动的,想我堂堂一相国千金,终于做了回好人哪!      吴攸却一句话把我从做了好事自鸣得意中砸到了地上,他愤怒地指着我的鼻子骂:“呸!我就说水家人怎么会这么好心收留我们,还真当你是个好心的,说得好听,叫我们一家去湘川给我们生路,哼哼,姓水的,我就知道你心狠手辣,绝不会放过我们一家,盘算着把我们一家卖到湘川的倌儿楼里去,早知道,早知道,我那日就……你这畜生!我吴莜只要还活着一日,便终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怒目而视,义愤填膺视我如狗屎一堆。      我一阵发蒙,终于回神,大怒,先前在黎儿那里憋了几天的闷气,到头来还要被这些人骂,我这是找的哪门子罪?这世道果然做不得好人!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做好事被人当成驴肝肺,我冷笑一声,抓住他的衣襟一把按倒在车厢里。      吴璨吓得惊叫一声,他还是个孩子,并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只是扯着我的袖子哭,吴攸被我摁在铺垫上挣扎着怒骂。      我阴沉着脸嘿嘿道:“好啊,我自然不是好人。反正你们跟着我去京城,也早晚在相国府里死得不明不白,倒亏了这好皮囊,不如卖到倌楼里去还能折回来几两银子钱。”      吴攸气得发抖,我再接再厉,奸笑道:“只是这样漂亮的人若送到那里叫别人尝了鲜,我不是亏得很?不如现在就做了我的人,叫我好生疼你。”      吴攸大怒,满脸通红奋力挣扎。不想我这身子倒是结实得很,竟然力气比他大,他挣不得分毫,又咬又踢。      我们在车厢里上演霸王硬上弓,外头跟着的侍卫小厮连个音都不吭一声,好似我们这辆马车正走在荒无人烟之处。看来水家的人早习惯了我这霸占良家美男,由着我作奸犯科。      我暗叹一声,但看吴攸的脸怒到变形,忍不住高兴,越发觉得自己天生是恶霸的料,努力回想以前电视上恶霸轻薄良家妇女的招数,腆着脸皮,在他脸上轻浮地揉揉捏捏,这小公子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身上细皮嫩肉,皮肤水滑水滑,便是上好的丝绸也比不过啊……      臂上忽然一痛,吴璨竟抱着我的臂膀狠咬一口,我疼地倒吸一口凉气,手底下一松,跟着吴攸腾出手来狠狠甩过来一耳光。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好似跟了一群小鸟叽喳喳地飞。      亏大了,亏大了!便宜没占着又被抓得满身疼,又被打了,自从穿越到这里,就不停地被男人打,穿越之前,只有我打男人耳光的份,穿越之后,竟然变成我挨耳光。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眉头一皱,阴险地抓住挣起来的吴攸冷笑:“你不愿意?也好,冲这一巴掌的份上,我就叫你弟弟伺候我!”      吴攸一震,刷地白了脸,气得发抖。      看他怒火冲天的表情,我忍不住咧嘴偷笑,胸中闷气一扫而空,看帘缝外的风光,今日天气可真好啊!      只是还没得意完,吴攸忽然猛地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狰狞道:“你休想打我弟弟的主意,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我,我,咳,咳,我抓住他手腕费力掰开,这才甩开他,拼命地呼吸空气,是谁说这个世界的男人都是温柔的小猫的?为啥我这恶霸当得这么倒霉呢?!咳咳……      吴璨惊恐地缩到吴攸怀里,吴攸抱住他,渐渐脸上现出悲愤绝望的神色来。忽然道:“我伺候你,求你放过我弟弟。”      “哥!”吴璨泪水涟涟地叫,看得我心烦意乱,真是活该我倒霉,这恶霸的名声反正是坐实了。      吴攸推开吴璨,慢慢挪到我身旁,眼中怒火朝天恨不能油煎了我刀剁了我,脸上却努力摆出一副顺从的模样。      我瞧得开心,揉揉脸也不觉着很疼了,便伸指头勾起他下巴,凑近了,暧昧地往他耳珠上吹一口气,他立时浑身哆嗦。      我恶劣地在他胸前捏了几把,吴攸立刻绷紧了神经,面如死灰。      我的心情忽然空前地好。      吴璨拉扯着我的袖子委屈地道:“小姐,求求你,放过我哥哥,求求你……刚才是小璨的错,小璨不该咬你的,你要罚就罚我好了,放过我哥哥。”      吴攸厉声喝住他:“小璨!听话!你先下马车去!”      吴璨死活不肯丢手,我叹息一声,这恶人终究是装不下去了,扶住他柔声劝道:“你莫怕,我是逗你哥哥的。”      话音未落,我又被人狠命推倒,是吴攸,他恶狠狠把我推开,我愕然,他大吼道:“不要打我弟弟主意!”      车子忽然猛地一颠,大约是车轮撞上了石头,吴攸被颠得一头栽倒,我眼前一暗,被人撞倒在车厢里,唇上温温软软,压了一个人。      我被轻薄了……    可怕的前景   那小子回过神来,立刻惊惶地躲开,像擦脏东西一样拼命地擦嘴。我预备擦嘴的手硬生生顿在下巴处,嘴角抽了又抽,明明是我吃了亏,可是在这女人为大的世界,竟成了他吃亏,算起来好似是我轻薄了他……      抖,抖,我抖了半天,扯扯僵硬的脸皮,愤然无语问苍天。可怜,看小吴攸已经涨红了脸,靠在角落眼里竟然噙着泪花,咬牙忍着不落下来。      我狠狠擦一把嘴,怒:“今天你也占了我便宜,大家扯平了!以后不准和别人提起!”吴璨傻呆呆地瞪着我们两个,我心肠一软,放软了语气道:“我先前说要你伺候我是故意气你的,我既说要放你们走,就断然不会食言。你只管安心去湘川,此后水家定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你在那里给自己寻个良人好生过日子罢。等到了那里,就告诉吴家的其他人罢,我已经在那里置办了田产家宅,若他们不愿离开,也可有托身之处。”      吴攸抬起委屈的小脸,真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他疑惑地看我,我干干一笑,不再说什么,转身下了马车。      封洲,已经到了,我和黎儿终要分离。他和吴家人走陆路往南去湘川,而我沿水而下回京城。      吴家的男眷听说我送他们去湘川,都一脸惊慌。我只好解释说那里是我特意置办的别院,他们这才镇静下来。吴攸一声不语站在人堆里埋着头,一手紧紧拽着吴璨,瞧不见神色,大约还是怨恨和怀疑我罢。      黎儿直到车队人马起身,也一眼没瞧我,倒是青衿在马车上,掀车帘回头望了一眼又一眼。      原以为游山逛水,喝酒赏景,身旁还跟着言若清这个赏心悦目的大美人,一定惬意地很,岂料水路并不像我想的那般风光得意,上了船便遇上阴天,虽然是软绵绵的小风,却把船荡得摇摆不停。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趴在船舱中,胃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颠簸来颠簸去,腹中波浪滔滔,那一番汹涌澎湃可比大江大浪,欲吐不能,别说赏景了,就连身边的美人也没心思看。      清儿先是还取笑我几句,到得后来,也支撑不住,恹恹回房去了。水莲捣碎一把姜,敷在我肚脐上,果然好受了许多。      我把头伸出舱门,吐了个翻江倒海,东西也吃不下,这相国府的千金当得着实狼狈,自从恢复了身份,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别人做千金小姐,哪个不是良辰佳景,美酒在握,赏花赏月赏美人,怎的换了我,便是没一天安生,莫非我天生受罪的命?      呸呸!我晃晃脑袋,朝天翻个白眼,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似我这样祸国殃民的害虫,一定会享尽了福,比谁都逍遥快活!      水莲端茶水过来喂着我漱了口,皱着眉头道:“小姐以前从不怕水路,仗着水性好,便在江中踏浪也谈笑风生,何曾晕过船来着?属下因此也没有备那晕船的药,怎地小姐摔了一回马,连身子也差了,今日不过小河荡波,竟晕起船来了,这如何是好?”      我头痛得厉害,听见水莲的话,吓得一哆嗦:“我以前水性很好吗?”      水莲点点头,一脸欣然:“那当然,小姐可是我国中游水最快之人,如今放眼各国,能撵得上小姐的也不过两人,前年西燕国太女与小姐在月湖中比试游水落败,还说今年再来定要赢过小姐,女帝也说今年要小姐出席宫宴,在宫中与太女比试。说起来下个月西燕国的使者就该到京城了,我看,太女恐怕还是赢不了小姐……”      我脑子一昏,眼前小鸟乱飞,恨不能立刻穿回现代,我这是倒的哪门子霉?      那个原来的相国小姐竟有如此特长,就算是个不怕水的,也没必要强到全国无敌吧,不是不喜欢抛头露面吗?怎么和西燕国的太女比什么游水?出这么大的风头,无端惹来祸,可怜我一个标准的旱鸭子,若去公园划船也必定把救生衣穿得整整齐齐,现在可好,还去宫中比试,只要把我扔下水,立刻就露陷儿。      水莲,别说那太女会赢,我看,你应该担心你家小姐我下了水还能不能活着上岸……上帝他老舅啊,救救我这个受苦受难的倒霉蛋吧!      京城,果然不是我的福地,这么黯淡灰暗的前景,我,我还是早溜早好. 说书的女人   熬到第三日,船终于靠到下一个码头衍洲,我脚一踏上岸,三魂七魄立时回体。      一路脚软腿颤地钻进衍洲最大的酒楼中,点了满桌的菜肴,预备山吃海喝。      船上这几日风浪颠簸,饿得我前心贴后心面有菜色,却是一口也吃不下,现下到了岸上,姑奶奶我自然是甩开膀子慰劳自己。菜一端上来,我盯着盘子两眼放光,好似饿了三月的狼。      水莲带着三个侍卫一进酒楼,不露声色地四处张望过,才在我身旁站定了,但瞧见我的吃相,嘴角抽搐一阵,无语,大约是叹息水家千金的脸面被我丢尽了,只咳嗽一声。      我眼角朝她瞄一眼,干干一笑,放慢了些速度,摆出优雅的姿势进食,腹中却是十分地郁闷。待吃到了六分饱,精神气便足起来。      探头看外面蓝天白云,地上绿树葱茏,春光正好,衍洲的街道繁华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竟也有男子骑马而过,真正地黄衫翠袖,轻衣白马,旁有女子同行,面色怡然。      我肚子里叹一声,陆地上的繁华世界,有美食还有美男,这才是天堂啊!想起河上的水浪,忍不住打个寒战,简直是活受罪,便与水莲商量,要走陆路。      水莲低声道:“不可。小姐,今日一上岸,便被人暗中盯上,这些人来历不明,恐怕要对小姐不利。我们途径此地,车马皆在明,敌却在暗,若弃船从陆路出发,不仅要绕远路,而且路上防不胜防,定不太平。”      我抽一抽嘴角,摸摸脸上糊的假面皮苦笑,正是要绕远路,若三不两日就把我打发到了京城,我且上哪里逃去?况且被水家这些侍从困在船上,四下里茫茫一片水,便是想逃也无门路,只有走了陆路,才方便我跑路。“难道走了水路就太平么?”      水莲道:“小姐,我们是上岸后被这路人马盯上的,若走水路,水面之上视野开阔,他们若是继续跟踪,便会暴露,这样敌我都在明处,更何况这回带的侍从都是水乡出来的,若他们真欲对小姐不利,绝对讨不得便宜去。”      我张口结舌,郁闷地夹块牛肉嚼,埋头狠吃。      早知如此,我还是好好做我的山贼,也许就娶了笙儿呢,谁叫我一时糊涂,竟然任水莲把我弄出山寨,可是若不走,已经被秦江月那个阎罗盯上……不过,其实,秦小贱人长得真是好看……      这酒楼下竟设有说书弹琴的台子,现在坐在台上的正是个中年女子,穿着朴素的白色旧衫,相貌清瘦,垂着眼帘全然不看楼上楼下鼎沸的客人,怀里抱着仿似二胡的乐器,一声连一声悠闲地拉弦,与这喧闹的环境却很相称。      我想问水莲那乐器是不是叫二胡,又怕引起她怀疑,毕竟失忆不可能失忆到连常识都不知道,只好忍住好奇瞄四周的食客。      这酒楼里一楼的食客多是些粗俗的女子,右下角里坐着的两个女子一身短打扮,据我那点有限的山贼经验看,应该是江湖中人,难道是她们跟踪我?      但看水莲的神色,对她二人只略略看了几眼,皱眉思索。      我所在的二楼上设置十分幽雅,有几个隔间的珠帘垂了下来,隐隐约约看里头好似坐着男客,虽然瞧不清楚,可是身形十分好看,一定是美人。看了半日,也没个有趣的人,我有些郁闷,又去看楼下那拉曲子的女人。      她似乎已经拉完曲子,起身走到堂后,撩帘子的瞬间她好像偏头往这里看了一眼,再看她已经进去了。台上又换了个年轻女子,穿着破旧的短衣,提着一块惊堂木,看起来身强体壮,国字脸上神采飞扬,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寒酸,实在看不出是个说书人。      她一腿翘上板凳,斜着眉眼笑嘻嘻扫了扫酒楼内的各色人等,右手啪地一拍惊堂木,楼上楼下已经有几个相貌粗鄙的女人探头起哄,嚷嚷地叫:“李大宝,今天说什么呀?”      那李大宝清一清喉咙,楼上楼下立刻安静下来,只听她道:“今天我就说一说,近来轰动江湖的一件大事。”      轰动江湖?我立刻提起了兴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山寨打转,知道的江湖事也十分有限,而且江湖上好像一直还算平静,山寨里也没出过几件大事,如果连秦江月到来,把整个山寨闹得鸡飞狗跳也算大事的话。莫非现在终于出现了什么血海深仇门派群殴?若果真如此,说什么也要说动水莲去现场观摩一番。      想一想金庸古龙的江湖都是男人的江湖,这个时空的江湖应该是女子的天下,不过能轰动江湖的事情想必也是大同小异,比如名门正派谁谁被杀,某某与某某情仇爱恨,某某宝藏出世,武林盟主争夺等等。      嘿嘿,女子争夺的江湖,大概会更加惊险一点,流传千古的不是有句话叫做最毒妇人心嘛,女人耍起阴谋来堪称心狠手辣波澜壮阔,被算计的人一定惨烈无比,这大点的阴谋看《金枝欲孽》,小阴谋看办公室政治,那叫一个精彩绝伦风起云涌。这女尊的国家里恐怕犹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我这颗脑袋却是不精于算计的,这也是我不愿踏足京城的原因,京城是何地?是权力中心,也是政治阴谋的旋涡中心,似我这样懒于动脑筋的人,到京城的人精堆里,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打个寒噤,摇摇头叹气,下面的李大宝正说得唾沫横飞,隐约听见她竟然提到了秦江月三个字。我立刻支起耳朵听,秦江月美人啊,想起那时他在烛光下眯着眼睛看我的神态,啧啧,长眉轩目,烟笼轻波,俊美不似世间人,十分地诱人,我吞一口口水,他要是不那么厉害,我一早把他娶回来做夫郎。      只听李大宝恨恨地捶桌大声叹气:“……只可惜秦江月这么绝色美貌的男人竟然死了,若他还活着,说不定我李某还能娶他做夫郎呢……”      我噙在口中的肉丸子一口喷了出来,秦江月,那只骄傲的小公鸡竟然死了?!!   ---------------------------------------------------------------------------   呵呵,大宝此角色是为"想不出"大人安排之角色. 疑云   李大宝还在唾沫横飞:“说起那辛柔,果然是江湖上第一杀手,要不怎么杀得了水榭公子呢….”      . 水莲老神在在地站立一旁,面无表情。我愕然,果然是辛柔,说起来,当时水莲说叫辛柔扮做我跟着秦江月的时候,就暗示了辛柔早晚会一刀捅了秦江月,没想到,这么快……      漂亮的秦小公子就这么没了,身为这些杀手头头之一的我——说到天也脱不了干系,忽然没了胃口吃饭,烦躁地问水莲:“果真是辛柔下的手吗?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不知道?!”      水莲低声道:“回小姐,属下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辛柔报来的消息,本来要等小姐回到船上再详细禀报。辛柔虽然震断了秦江月的筋脉,又重创了他,但是不想秦江月被她一掌打入江中,虽然按常理说,秦江月必死无疑,但不曾寻到他尸首,是以拖到今日才报来消息。辛柔办事不力,已经自请小姐降罪。”      我一怔,辛柔怎么办事不力了,因为没找到秦江月尸首吗?我又没叫她杀秦江月。      但是水莲很快接着道:“小姐,虽然杀秦江月一事我们筹划良久,这次又计划周详,但是秦江月毕竟非一般人,武功高强,属下以为辛柔已经尽力,秦江月就算不死,也已经全身筋脉尽毁,如同废人一个,不足为患。小姐大可不必担忧,对辛柔的处罚——”她抬头小心看一眼我的神色,谨慎地道:“属下斗胆,请小姐就恕免她罢。”      秦江月也许还活着吗?我手里拿着筷子一抖,即便没死,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起那样骄傲如斯的清雅少年落到如此境地,心骤然冷缩成一团,听水莲的语气,莫非是水萝衍早蓄谋已久要杀秦江月了,而我顺利地帮她完成了这个任务……水萝衍才15岁啊,15岁啊,才15岁就这么心计深沉?      水莲见我不语,面有急色,又道:“相国大人也很看重此人,她的武功在当今武林是个中翘楚,虽然以前也失手一次,可这次也算完成了使命,更何况以后小姐还用得着,若是就这么废了一条手臂,实在可惜了……”      我干干一笑,身上寒毛根根抖,原来我才是最阴险狠辣的角色。      水萝衍算是个什么人呢?相国府的三千金,年方15岁,十分好色,甚少露面,却与邻国太女交游,心计深沉,敢深入敌对阵营中以身试险,相国对她也似乎很器重,不然也不会手下有这么多厉害人物,连辛柔这样的杀手也任她处置。那水家的二小姐看起来对水萝衍也十分忌惮,但是路上又安插人监视水萝衍……      这水萝衍,是个什么来头,小小年纪,为什么一个排行第三的小姐会得到如此重用呢?水家二小姐又是为什么猜忌水萝衍呢?      “小姐,难道你真的要……”      我丢掉筷子,朝她眨眨眼笑:“水莲,你莫非忘了,你家小姐我失忆,也不记得这来龙去脉,既然辛柔还有用,就别罚了。”      水莲一僵,小心看了看我的神色,迟疑地道:“是属下失误了,以后属下会把以前的事慢慢告诉小姐。”      我揉揉干笑得发酸的腮帮子,以后,你讲给相国大人听就是了,我可是要脚底抹油了。      台上的大宝已经开始历数追求秦江月的江湖女侠八卦情史,我甩甩袖子,背起手下楼去。水莲水碧紧跟在后面,我站在热闹的市集上,看车水马龙商贩如云,心里头一喜,转身对水莲伸出手:“拿来。”      水莲一怔,疑惑地看我,我喜滋滋道:“银票。”      水莲瞪大眼睛,终于伸进怀里。      我看见一摞银票,亲爱的银票,这个异时空里我最热爱最思念最牵挂的亲人——我两眼放光地连忙加一句:“有多少全给我。”      水碧万年不变的脸终于僵了僵,我知道大户人家出来购物,从来都是主人两手空空,随从管付银子管拎东西,想必水萝衍从前定没有问她们要过银子。可是,我需要银票。      我志得意满地把亲爱的银票仔细揣进怀里,立刻信心足了百倍,仿佛我已经是个膘肥体壮财大气粗的土财主,乐颠颠转头对水碧道:“水碧,你去找家客栈晚上歇息。”      水碧迟疑地看我一眼,水莲若有所思,道:“不可,小姐,我们现在被人跟踪,住这城中定不安全,还是回船上为好。”      我翻个白眼:“既然已经被盯上,回船上也是安生不得,何不将计就计,引那幕后人出来。”水莲犹豫地看我,我轻佻一笑,喜笑颜开地加上一句:“水莲你去和本府太守联络上,派人暗中埋伏在客栈四周,我们住进去,不怕他们不上钩。”      水莲点点头,我窃喜。去吧去吧,都快去吧,姑奶奶我银子已经到手,咱们拜拜各走各路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我还没喜形于色,水碧鼻孔朝天来一句:“我去。”我瞠目不明所以,水莲接着翻译说明:“我还是保护小姐左右,以策安全,水碧,就辛苦你了。”      水碧平庸的脸微微颔首,转身离去,我咬牙,拿袖子扇风:“我说水莲,清儿呢?可在船上?”      水莲道:“言公子还在船上。”      我忽地想起对黎儿的承诺,要带清儿离开水家,是了,现下还不能走,便叫水莲把清儿接过来,水莲抬手打了个响指,集市上热闹的人群中,立刻有人接近我身旁,这位不明人士,寻常得仿似市集上做买卖的本地大妈,只听水莲低声道:“把言公子接到云来客栈。”      那女人微一点头,身形晃了晃,那胖胖的身躯竟然转眼消失在人流中。我顾看四周,但看日头底下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尽是平凡喧闹的普通人。      我僵硬了半日,指着水莲问:“有多少人在跟着我?”      水莲敛眉道:“从船上带的有十名影卫,城中还有咱们的人,也派出了十名高手时刻跟随保护小姐。”      一盆冷水泼下来凉到脚底板,算计来算计去,我才是最傻的那一个,窃窃自喜了半日,不过是众目睽睽下的虱子.      我悲壮地按了按胸前装银票的地方,咬牙切齿把那个水萝衍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个相国府小姐要这么大排场,当自己是皇帝出游啊,出门跟几十个人,爷奶奶的,我跑得掉吗?!“等等,云来客栈,什么意思?水碧还没找你怎么已经找到是什么客栈了?”      水莲一脸无可奈何,指着那一排气派的楼阁叹气:“小姐忘了,这云来客栈是咱们的人在此地经营的耳目。”      原来我们已经走出了集市,眼前半旧的房舍果然挂着块匾“云来客栈”。    追杀   背上火辣辣地疼,似是被人泼了一桶滚烫的开水,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我趴在地上不敢动,李大宝一步步凑近过来还在调笑清儿:“啧啧,大美人你怎么不说话?”      我咬咬牙,这等不知死活的人,来调戏清儿,岂不知这世上的美人哪个不是蛇蝎?若我方才有半分防备心肠,也落不得这等着被屠宰的下场。      话说今日一住进云来客栈,水莲为了保证我的绝对安全,找了人扮做我的模样,与清儿住进了主房中,我则脸上糊了假面皮,穿上仆子家丁的衣服,跟几个仆子一起呆在下人房里。      果然,到得一更时分,我独居的小院里忽然热闹非凡,一批批人杀进来,前赴后继直奔主厢房而去,真真是蔚为壮观。水莲水碧她们和我的暗卫们也很是尽职尽责地守在主厢房外拼死,仿佛我这个水家小姐果真在里头一般。      倒是我躲在这偏僻地里隔岸观火,眼看左右能武的仆子都冲了出去杀得不亦乐乎,剩下的也寻偏角藏身,正是无人盯梢时,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只可惜,我千算万算,却独独料不到清儿。      我从后门溜出来,一口气跑出三条街,竟然奔到了本镇的倌儿楼外,这才靠在墙上喘气,心下有些惭愧,终是没能带出清儿。“小冤家,你只顾自己逃命,都不记得管我么?”      我的心脏骤然停顿了一秒,惊惶四顾。倌儿楼外高挂的一溜灯笼照亮了附近,我对面不远处的柳树下靠着一个人,虽然有些模糊,但看那身形风流模样俊俏,眉眼含笑,却是清儿。      我这才松下一口气,清儿含笑走近我身旁,似笑非笑地问:“你这是要去哪?”      我忽然有些疑惑,他明明是在客栈里的,如何到了这里?莫非是和我一样偷跑出来的不成?他一个美貌男子夜间出来怎能太平走到这里?      清儿凤眼流波,凑近我:“水家小姐不跟着水家的侍卫,单独出来可是十分危险,你也瞧见,这里要杀你的人可是多得数不清。”      我干干一笑,远处呼喝声还能听见,也许水莲很快便会发现我不见了,需尽快离开,清儿的事等到了安稳的地方再说。我扯住清儿的手就走:“清儿,我们去湘川,黎儿在那里等着我们,到了湘川我们就去别处隐居,天下之大,水家再也不能找到我们…….”      清儿被我拖着走,轻声地笑:“呵呵……是么…….我不知道水三小姐还有这等风月之举——”话音未落,我背上有疾风刮来,在我判断之前,身体却很是自然地先行反应,丢开清儿一个腾跃闪身躲开。      我扶住墙抬手擦把冷汗,暗自庆幸。这水萝衍果然不是简单角色,身手如此利落敏捷,大概以前也是个高手之类的吧。      清儿手里握着刀,依然笑得春风和煦:“水三小姐诡计多端,果然没有真的失忆,这身手还是如此地好,倒是我险些着了你的道儿,还以为你真的失忆忘记了我清儿的好处,很是伤心了几日呢?”      他笑得温柔,我腿肚儿哆嗦,果然自古美人难消受,这么一个绝色美男却是个随时要我命的杀手,亏我还颇缠了他几天,若是他那时下手,我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眼睛偷瞄远处,此时分外思念水莲水碧,为何没人追来呢?水家三小姐究竟惹了多少仇怨,早知出来是死,还不如老老实实听水莲安排,也许还能太平安稳多活几日。      清儿瞧我神态,冷冷一笑,刀锋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我干干地笑:“清儿,我是真的失忆,以前若是有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罢,我改便是。”      我昏暗的光线里,清儿的脸孔瞧不清楚,我纵是愚钝,也感觉到了他身上凌厉的杀气,清儿眯起凤眼:“水萝衍,你这花招使来没用,今日便是你的死忌!”      我惊骇地瞧他飞身劈过来,只能笨拙地躲闪,在地上打滚,此时怎生解释我非水萝衍怕也是多余,虽然不懂刀剑,但看清儿这行云流水的身形和快得看不清的刀,显然并不比水莲逊色多少,以我这等武林白痴,靠着水萝衍原先敏捷的身手勉强躲闪,早晚是死,脑中已经空白一片,一个狗爬式滚,只觉背上乍然一凉,温热的液体奔涌出来,火辣辣钻心地疼。      清儿口中略为诧异地“咦”了一声,继而又一刀劈过来,我勉强起身躲闪,身形已经滞缓了,清儿逼上来,我背后是墙,无处可退,咬牙腾跃,指望却是个半吊子,跃起不高扑腾落地,臂上又挨了一刀,趴在地上咽口唾沫等死。      这当口忽然有个醉鬼从巷子口冒进来:“哎呀,哪来的美人,来,姐姐疼你。”      清儿身形一滞,回身刀出,那人脚步踉跄,却十分巧妙地躲闪了过去,我大惊,这人竟是白日里头说书的那个李大宝,不想竟是个高手!她一面躲闪,一面笑嘻嘻地伸手摸清儿:“好泼辣的美人,我喜欢。你就从了我罢!”      清儿不答话,那股冰冷的杀气却越发地狠。    死里逃生   李大宝扶住墙喘口气,醉眼朦胧地斜一眼趴在地上的我,似是没睡醒地揉揉眼睛,仿佛这才瞧见清儿手中的刀,她嘿嘿一笑,嘴里很是不积德,只道:“好美人,拿刀做什么,吓煞姐姐我了。这等黑天地儿,小美人莫被人轻薄了去,随姐姐回家亲热去吧。”      我翻个白眼,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李大宝果然把此话贯彻得通彻透底。      清儿妖魅一笑,眼角尽是风情,温语柔声:“也好,奴家正是要寻个良人好有个托付,奈何这人乃是我仇家,纠缠良久,昔日为霸占我,害了我家满门,我与此人仇深似海,小姐若替奴家除了这祸害,奴家便随你回去但凭使唤,如何?”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我刚起的那点兴许能被人救的念头立刻被浇了个透凉。且不说这李大宝贪恋美色,单这霸占良家男子,灭人满门的大罪,任谁也有理由将我砍上百八十刀替美人报仇解恨了!清儿,你够狠!      李大宝甩甩脑袋,打个酒嗝,眼睛发亮地盯紧清儿:“美人此话可当真?”      我干咽口唾沫,撑起头眼巴巴望清儿。清儿似怨还恨,幽怨点头。      我刚想张口辩解几句,李大宝兜头朝我吐一口唾沫,指着鼻子骂道:“似你这等十恶不赦之徒,死有余辜,我李大宝今日就为民除害!”      我惊怒交加,咕咚,失血过多的后遗症终于出现,头昏眼花一句话也说不出,眼冒金星再次趴下,李大宝跟着一掌劈下来,我等着再去见阎王。      肋下倏地一紧,被抓得生疼,接着身体一轻被人抓了起来,耳边风声疾利,眼前漆黑一片,我终于彻底昏死过去,幸好,在昏睡中死去不会太疼吧?      浑浑噩噩中,浑身上下仿佛散了架般不能动弹,身上钻心地疼,眼前忽明忽暗有影子晃动,莫非已经被阎王剥了皮么?我咧嘴自嘲一笑:这阎王殿里倒还亮堂……便再也没了意识。      待到清醒过来,看见自己躺在破旧的棚屋里,显是贫寒之家,被褥桌椅皆是有些年头了,倒还干净,一旁那好色的李大宝端着汤药忙上忙下,见我醒来脸上先是一喜,叫道:“老天,你总算是醒了,不枉我白忙一场!”      我愣了半响,才发觉身上刀伤已经包扎好了,张口干巴巴问道:“清儿呢?”      李大宝颇是不屑地撇撇嘴:“醒了不谢我这救命恩人,却先问小美人,我果然是多管闲事。”      我趴回塌上,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不由朝她翻个白眼:“你不是要替美人灭了我吗?”      李大宝一拍桌子,哼一声:“要不是我大宝,你这会已经进了阎王殿了!”      我大是疑惑,李大宝与我素不相识,没道理不帮美人帮我一个半死的废人啊!我将她上下打量一通,确实瞧不出哪里象个武林高手,竟然能打败清儿。      李大宝把药碗推过来,动手给我换药,很不屑地道:“你当我大宝是傻子么?那天晚上我正好从天香阁里出来,便瞧见那小美人凌空跃步,我一直不相信名震江湖的水榭公子死了,这一下还以为我李大宝一定是遇上了江湖第一美人秦江月,心里高兴得呀……不敢靠近,就躲在一旁偷看,从你们说第一句话我就在一旁,你明明是毫无防备地要带着那美人私奔来着的,而且那美人出手不凡,连我都差点没命,他绝不是江湖上的小角色。而且,我对他出言调戏,他竟曲意逢迎,哪里会是个好相与的,只怕转眼就要了我的命,我自然不会帮他下手除你这不会武功的笨蛋……”      天香阁——是了,那家倌楼好似是叫做天香阁来着,没想到这李大宝还去青楼楚馆里流连,啧啧,竟然能打得过清儿,怎么沦落到此处说书,莫非,莫非又是一个被仇家追杀不得不隐居的武林高手?恩......不像,这等年纪轻轻......      “哎,对了!” 她突然猛地用力,疼得我头冒冷汗,注意力立刻集中。李大宝眯着眼逼视过来,目光灼灼仿佛一潭不见底的深潭:“那美人说你是水三小姐,难道,你就是水相国家的三小姐?”      我一惊,浑身的血骤然发冷,是了,水家罪恶深重,惹下的仇怨不定有多少呢,若给李大宝知道我是哪个,十有八九也是她家的仇人,即便不是,万一她奔着为民除害的念头,脑子一热一刀砍了我……      咳咳,保命要紧,我干笑几声,嘿嘿道:“李大姐,你也太抬举我了,我若是水相国家的千金小姐,可会落的如此狼狈么?”      李大宝疑惑地偏头想了想,摇头道:“倒也是,瞧你浑身上下,哪里也没有水家千金生杀予夺的气派,你若是水相国家三小姐,又怎会拉着人私奔呢,不是不是。”      我一口口水呛住,很是不忿。这这,我有如此不堪么?好歹也做了几日的相国千金,难道浑身上下竟没沾上半点煞气?想当日我还收了吴家一窝美男呢!      “哎呀,不对!”李大宝手上忽地一紧,攥住我臂上的伤口,我登时疼得大叫一声,冷汗冒了一身:“你……你轻点……”这李大宝一惊一乍到底想干什么?!      她问道:“你既是约着那美人私奔,美人又为何要杀你?莫非你拐带人家的公子私逃惹了什么官司?”    李大宝   拐带人口?我嘴角一阵抽搐,冷汗流了几淌。      李大宝挠挠头发,告诉我,自打三日前把我背回来,城中半夜里便戒严,不准进出,连河道也封了,第二日便见满城的官兵拿着我的画像挨户盘查,可不是惹了官司么?      只是隔一日,忽然停止了盘查,郊外倒多出了几具尸首,大抵是江湖人仇杀。      原来我已经昏迷了三日,官兵盘查一定是水莲调动本城守卫寻我。言若清要杀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从前辱过他,还是受哪一方势力派遣,他一心要杀我,自然不会告诉水莲我被谁救走。      不论是哪一方,对我都没有好处。想来自打穿越到这里后,唯一过的快活日子竟是在山寨做山贼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尽快养好伤速速逃命为上。唉,我很是愁闷地对天长叹一声,不知道那山寨我还回得去么?      我搜搜肠子,把上辈子所知道的古往今来,上至卓文君司马相如私奔下到西厢记里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月下偷会案例都参考一遍,而后编了个姐妹互争家产而我不幸中了美人计,宁要美人不要家产与大姐未过门的夫郎私奔的故事。      李大宝两眼一翻,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我贪欢好色糊里糊涂落到如此下场很是鄙视。   我尴尬一笑,她嘴角一撇,笑道:“不过,冲着妹子你宁要美人不要家产的真性情,我李大宝总算也救了个痴情种,倒也不冤。还没请教妹子你尊姓大名。 ”      我心里转了一转,既然李大宝已经听到清儿与我的对话,那我就继续姓水好了,抱歉,为了我的身家性命,只好瞎编了。当下回道:“小妹姓水,名唤无双。多谢姐姐救命大恩,来日必将图报!”      李大宝很是豪迈地一挺胸脯:“妹子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等本色,何须言谢!你且宽心在我家养伤便是,姐姐我虽然家景贫寒,但凡有我一口饭吃,便少不了妹子你的!”      穿越到这里后头一次碰到这般赤诚心肠之人,心里着实酸楚,无味杂陈,但愿日后李大姐有一天知晓我是水相国家小姐时能原谅我今日的欺骗。      李大宝为我换完药,又去厨房忙碌一阵,端了一碗汤进来,我昏睡了三日,正饥肠辘辘,欢喜地接过碗一瞧,头上冷风吹:只见一把清汤,两片菜叶......      李大宝瞧我端着饭碗发愣,粗糙的脸立时窘迫地发红,笑了笑,道:“我家中贫寒,现下实在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望妹子莫嫌弃,先填了温饱。我明早再去山中打些猎物回来,与你补补身子。”      我眼头一热,扯嘴一笑:“姐姐说哪里话,这多日,叫姐姐受累了!”一口气灌下,腹中还是饥饿。摸了摸怀中,大喜,银票和碎银还在!忙摸出怀中的银票,抽出三张百两银票给李大宝。      李大宝一怔,涨红了脸慌忙摆手道:“无双妹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任一个人我也会背回来,怎可图你钱财!”      我微微叹息:“姐姐见外了,救命大恩岂是金银能报得?!妹子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全赖姐姐照应,身上的伤得要些时候将养,没有银两怎可抓药买粮?而且,”我抖抖身上被剑划破的衣服笑:“妹子还要托姐姐置办几身衣服呢!以后妹子少不得就赖在姐姐这里,有银子不使可不是做了守财奴么?呵呵,姐姐既当我是妹子,又何必在意这些须银两是谁的,只管收着采买便是。”      李大宝果然不再推辞,大方收在怀中出门去。晚间回来,果然采买了些药材和衣物,又熬了鸡汤给我。      李大宝家中贫寒,还有一老母病卧在床,她平日靠做些零工糊口,竟是个仗义的豪爽之人。自把我背回来后,因家中便有两个病人,为了筹钱她半夜上山弄些猎物变卖银两为我抓药养伤,因此上连餐饭都不得饱。      我越发敬佩她这义气之人,与她聊得很是投机,便死皮赖脸求她等我伤好后就教我些功夫,待日后再遇着打劫的也好有个依托。      李大宝有些难为情地嘿嘿一笑:“我早年跟着一位卖艺师傅学过两年些拳脚,但若真和行家论起功夫来,我李大宝只有逃命的份,若有真本事,早去闯荡江湖了!岂会窝在此处?!”      啊?我怀疑地上下打量这位大姐,的确与街上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强壮的身形果然不似传说中的高人。若是如此,她怎么从清儿手里将我救出的?      李大宝道当时她假意杀我,只想趁机拖我逃命,我昏过去时,那叫清儿的美人冷笑一声跟着劈刀过来,李大宝拖着我懒驴打滚,勉强躲过挟着我就跑,仗着黑灯瞎火巷子熟,在陋巷子里打转,那美人本来眼看就要捉到,忽然听见空中有呼喝的打斗声,有十几道黑影流星般向这里奔过来,那美人迟疑了下,不知为何立刻遁去。      照这么说那些黑衣人也许是水家的护卫,罢了,嘿嘿,我已经逃出牢笼,与那水家再无瓜葛,四方神佛保佑别让我再被水家和清儿捉住,从此以后天高水远江湖自在,任我逍遥!   -------------------------------------------------------------------------------祝所有的人元宵节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祝所有的人元宵节快乐!! 灯下美人   在李家休养的日子,脸上的面皮实在糊得难受,便撕了去,只对李大宝解释说是为了躲避盘查,故以假面遮人耳目。      李大宝瞧见我的脸大吃一惊,惊叹道:“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到底和我们这些粗人生得不一样,标致得紧,我看那天下第一的秦江月也不过如此。妹子你生得这样,怨不得惹上桃花债。若是男子,怕早被人抢了去。”      以后,果然街坊邻居进来,大宝都拿被头蒙住我,怕我这相貌惹出猜疑来,让我很是郁闷。      过了些时日,我已经无大碍,人也闲得发慌,又不敢出门,怕碰见水家的人,每日里只跟大宝她娘说说话。      眼看外面风声也不紧,想是水莲她们没料到我还在城中,但是本城中有相国府潜下的底细,此地不能久留。      我向李大宝告辞,李大宝拍脑袋想了想,道:“妹子,你身上背着官司,留在这里果然也不是长久之计,你现下身体已经大好,早早离了这险地也好。你若无去处,为姐推荐你去东圣国都城安京,我有个姨娘在那里,你可前去投奔。这个镯子你拿着,我那姨娘不识字,不过定会认得此物,她一看便知。待我娘身体好些了,我也要动身去安京,咱们姐妹两个到时再相聚。”      我不语,紧紧抱住她鼻子发酸,心下却是来这个世界后从没有的暖融,老天何等厚待我,竟有幸遇上了仗义的李大宝!她拍拍我肩头,笑:“妹子怎的跟个男人似地这般掉泪,今日一别,我们他日还有相见之时。”      我擦把眼泪笑,我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孤单一人,还有个仗义的姐姐李大宝。忘了这里与原来的世界不同,只有男人才能流泪,而我是女子,是顶天立地的女子。接过镯子,不怎么起眼,乌沉沉的木漆色,中间镶着颗玛瑙,镯子上隐约有字,已经看不清楚了。      李大宝先前怎生都不肯收我留下的银子,我道那是孝敬干娘的,给干娘治病的,她便也不再推辞。      临走时,大宝寻了些膏药,帮我打扮成个平庸的乡下妇人,背着个小包袱,跟着人群出城去。      从这里往东圣国,只要一直向东。第三天我在一家驿站碰到了商队,便小心翼翼地跟着商队走,水莲她们一定在河道附近的城镇中找我,只要离开了这些沿路的水边城镇,应该就安全了。      中午商队停下休息,从商队里那些商客的言谈中,我才知道,原来山寨已经没了,被二姐的大军荡平了,就在我离开山寨遇见二姐后不久,那次二姐就是去踏平山寨的,而我,原来就是去打前哨的。      商客们议论纷纷,据说那些山贼们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连水榭公子也被追杀,听说死在了江里。      我嘴里正在嚼的窝窝头当时便哽在了喉中,再咽不下去,秦江月的事情虽然早已经知道,但还是耿耿于怀,如果不是我派了辛柔顶替我,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往日那些大嗓门说说笑笑,喊打喊杀,真遇见凶神恶煞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女人们,虽然吃喝嫖赌样样全,却抢了钱小心翼翼养着自家男人的女人们,就这么,都死了。      还有笙儿呢,笙儿还没嫁人,他什么也没做过,也没了么?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等我坐在土埂上回过神,商队早已经离开没了影踪,我无力地站起,天空一片灰色,阴翳的黄昏,仿佛就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灰暗的存在。      呆楞了半响,想起来天快黑了,摸一摸包袱,还有干粮和水。天黑以前赶不到宿头了,要赶快找个地方休息,也许会下雨,更何况,现在四野无人,太可怕了。      因为过往船只都不在此处停留,沿河边这一带根本没有人家,一片荒芜和寂静。我大致判断了下方向,慌不择路地朝东边赶,沿途四面张望,希望在天黑前找到栖身之所。虽然这里是女人为尊的世界,但是我却是个胆小怕黑的异数,叫我歇在露天地里,会吓出毛病的。想想这荒野里,万一有狼虫虎豹个把鬼……      商队的各位同仁们,我十分十分地想念你们……      走了许久,当天已经黑透,刮起风来,四面只能隐约看见树影的时候,终于看见一间破烂的房屋。我感激涕零地欢呼一声拜谢上天,直奔进去。      里头黑咕隆咚,我胆战心惊地点亮火折,被突然出现的巨大影子吓出了一头冷汗,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尊神像,这里是河神娘娘庙。我点亮案上的香烛,对着河神娘娘道了声得罪,喘口气擦把汗,转过身,心头咯噔一下,忍不住尖叫。      墙边的地上还躺了个人,是个男人,身上有血迹,不知道是死是活,也许已经死了。我头皮发麻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以前看小说电视的时候,人家荒野里找宿头,都是气定神闲谈笑风生,说不准还能遇上什么大侠或是遇上美人之类的艳遇版本,那时节我曾十分心向往之,如今事到临头才知道,根本就是惊悚鬼故事。      不知道站了多久,外面哗啦啦下起雨来,风刮进庙来冷飕飕,我努力眨眨眼睛,将木掉的脑袋活转过来,思考要不要把那具尸体拖出去。毕竟要我和一具尸体呆一夜不可能,不过要我去碰那尸体更不可能!      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我也恐惧到了顶点,那尸体却忽然动了……我哆嗦几下嘴唇,很想大哭:“诈尸了!!!!”      可是我不能,也喊不出声音,那尸体努力想爬起来,肩上的头发跟着滑动,我忽然起了很奇异的念头。      也许,这是个活人……这念头起了以后,我的手脚立刻能动了,在这么阴森恐怖四下无人的荒地里碰到一个活人,就算是个受伤的活人,也能驱赶我的恐惧。      我蜻蜓点水地碰了碰他,果然身子是暖的,我激动地扶起他,凌乱的乌发下,琼鼻花颜,雪玉肌肤,嘴角挂着殷红的血丝。      灯下,他半睁着妖娆的双眼努力想看清我。    春光乍泻   我拿巾帕小心拭干净他嘴角的血,拧开水袋喂给他,他抗拒了下,顺从地咽了。      我的心情陡然好起来,只要他还能喝水,就能活下来。赶忙去关上庙门挡风,庙里没什么物件,就拿包袱给他枕着。      秦江月浑身是伤,胸前的血染红了一片衣襟,脸白得没有血色,只奋力地睁着警惕的眸子看我,他当然不认得现在的我。      我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秦江月狠狠瞪了我一眼,似是警告我不要靠近他,眉眼间却仍是撩人的紧,只没有力气说话,怕是很久没有进食了。      他身上的伤,好象没有处理过。我胆怯地看看秦小公鸡,斗争良久,终于拿壶里的水慢慢浸湿他胸前和血粘在一块的衣襟,他疼得微微皱起眉,目光凌厉地盯住我。      手一抖,还是撕开了他的衣襟,我知道一个女人撕了人家未出阁男子的衣服意味着啥,可是他的伤不能不清理……      秦江月抖着唇却说不出话来,眼神凄厉得像刀子,如果他能动弹,我已经被戳成马蜂窝了。尽管拿眼刀子捅吧,本小姐皮厚耐看,反正现在你是案板上的肉,只有任我摆布的份儿。关于秦大美人,本小姐还是十分愿意负责到底的。嘿嘿,被这么丑的乡下农妇占了便宜,秦江月一定气得七窍生烟,正好报了那时打我耳光的仇。      最大的那个伤口很深,在腰腹间,已经严重化脓,血肉模糊一片,我心寒地把巾帕湿了水给他清洗,秦江月觉察我的意图并不是要辱他,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      因为我身上的伤还没好,临走时大宝塞了很多伤药给我,如今果真有了用场。我把包袱里几件干净衣服拿出来,寻了一件布料柔软的,撕碎了给他包扎伤口。他身上这么多伤处 ,很可能是被人围攻时所致,全身衣服都被血污了,在我逐一清洗的时候,秦江月痛昏过去几次,每回醒转过来都警惕地紧绷了身子,自他跳入江中,不知受了多少苦。      水壶里的水用完了,我又去外面接雨水,等秦江月身上所有的伤处包扎完,我也累了一头汗,抹把脸,忽然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我撕得一片一片,身体几乎光裸了……      秦江月的眼神寒冷逼人,憎恨地盯着我。我努力不去瞄眼前这一片春光乍泻,只干干咽口唾沫:“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他本来极度阴郁的眼神忽地一变,眯起了眼睛,意味不明地闪烁。      我心虚地干咳一声,手忙脚乱给他套上我的衣服,恩,秦江月的皮肤真的比缎子还要滑,身材果然不是盖的……咳,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他修长漂亮的长腿我没看见,臂上殷红的守宫砂我也没看见……      秦江月的眼神逐渐恍惚,我摸一把他额头,不好,发烧了。他伤成这样,不知道躺在这里多久了,恐怕一直没有吃东西。我努力思考了下,反正便宜已经占到这份上,他醒过来左右是恨死我,也不嫌再多这一项。      我细细嚼碎干粮,就着他的唇喂下去,秦江月一下清明过来,发狠地挣扎不肯下咽,皇天后土在上,这是我第一次去亲别人啊,前世的小说里怎么教的,堵住他嘴,纠缠他的舌头,终于,强喂下去了。      怕他噎住,又把水壶喂给他,秦江月气急,竟喷了我满脸水。我抹干净脸,咬牙,秦小贱人,要不是看在你是被我害成这样的份上,我一定要把你先那个啥再那个啥!      今天活该你落难到我手里,不揩油我就不是女人!!      我把他抱在怀里靠墙角坐下,一边用体温偎紧他,一面继续喂他吃东西,秦江月反抗了几次,终于偃旗息鼓,最后顺从地吃了差不多有半块馒头,唇上也有了些血色,睡着了。      我舔舔唇,没有传说中的麻麻的感觉,于是我又极轻地在他唇上亲了亲,果然,麻酥酥地。想来方才喂他的时候只顾想着要他吃点东西,没有亲吻的感觉……心下暗自窃喜,秦江月是我的人了,顺势在他秀气的下巴上也亲了一口。      早上醒过来,天色放晴,雨在半夜就已经停了,但是秦江月还在烧,却比昨天好了许多,至少有力气说话了。我给他梳头发,他被我圈在怀里,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烧的还是怒的。      等我给他梳完头发,他忽然咬牙道:“你出去!”      我涎着脸皮一本正经:“你还在发烧,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他的脸红得更厉害,恼怒地道:“你先出去,我叫你进来你再进来!”      我一怔,抱紧他:“你不要想不开,那个,我昨夜什么也没做,我没有污你清白!”      秦江月脸色很是阴沉地看我,我忽然想起来,晨起时节,人有三急……咳,我满脸通红,干笑一声,慌忙飞奔出去掩上庙门。      过了许久,没听见秦江月叫我,心里犯嘀咕,忍不住冲进去,见秦江月艰难地靠在神像边,想是没有力气动弹,他羞愤地瞪我。      我臊红了脖子,不敢看他,硬着头皮把他抱到门口,秦江月很干脆地吃了干粮和水。我在庙门前张望,秦江月冷冷道:“你不用看了,这里除了祭祀河神时有人,平日都不会有人烟的。”      我咽口唾沫看他,四野无人,对着这么一个美人,孤男寡女,岂不是很容易干柴烈火?只不过,秦小美人重伤在身,还在发烧,老呆在这破庙里,条件恶劣,对伤势不太好。可是外面一片泥泞,又无人经过,怎么办啊?      我解下腰带,秦江月脸色骤变,冰冷地道:“你想干什么?”      我舔舔嘴唇,莫非他以为我是那色中饿鬼么,青天白日就想意图不轨?我想干什么?我若想干些什么,昨天夜里就已经干了,不必等到现在。      我把他束缚到我身上,秦江月皱起俊俏的眉头:“你这样就想去市镇?怕是走不得几步就被人抢了去。”      我愕然,回头看他,眉目如画,丰姿如玉,阳光照射下,清雅得有些飘渺。这等美人带在身边,果然危险得紧——赶忙翻出包袱里的药膏,给他脸上糊了一层,看起来皮肤粗糙暗黑,有些农人的摸样了,连他脖颈上也涂上。      秦江月待我涂完,瞧着我的脸似笑非笑。我朝他嘿嘿一笑,不由自主摸摸脸,觉得少了些东西,再摸,秦江月眯着眼睛冷笑:“别摸了,你昨天就已经把脸擦干净了。”      这么说,昨天擦汗的时候就已经擦掉了,亏我还以为顶着锅底灰的黑脸占了秦江月便宜,一定气死了他。我腾地红了脸,秦江月先是一怔,既而飞快地冷哼一声掉过头去。    露陷   水萝衍以前的身子骨看来十分结实,练武家子出身果然好处极多,我背着个秦小公子顶着日头淌泥路竟也不觉着累到哪里去。      倒是因为美人在背,一路行来虽然沾了满腿泥,可是手里抓着的美人的腿形却是十分修长好看的,再加上秦江月的脸就埋在我脑后,偶尔有气无力的言语几句,总是喷出热热的气息扑进颈子里,呵得我心里跟着痒痒的,我竟是满心喜之不尽,丝毫不觉日高泥泞路难行了。      只是秦小公子太虚弱,软软伏在我背上,要不是这一路被我用腰带束在身上,早就掉下地去了。亏得我带的女服颜色素净,秦江月穿着也不觉突兀。正午时分,我背着秦江月在满地的泥泞里终于望见了此处的城门。      正好有一农妇拉了满车柴回城,见我行路艰难就停下询问。我暗赞一声果然古时民风淳朴,只说自己和夫郎来此投亲,不想晚间急着赶路,天黑路滑摔了一脚,夫郎受了伤。那农妇很是厚道,便叫我和秦江月坐上车去,载我们进城。      解开腰带,小心扶秦江月躺到柴堆上,看他嘴唇泛白,一头的汗,怕是体力消耗到了极处。怕柴堆太硬硌人,我扶秦江月靠在怀里,取出水壶给他喂水。      农妇扭头赞叹一声:“妹子真是敦厚人,如此疼爱夫郎,倒是令夫郎的福气。”秦江月脸色微恙,一声不言,因脸上涂了膏药,也看不出可有发红。      我很是得意,喜笑颜开,背着农妇朝秦小公子抛个眉眼:“大姐夸赞了!我家夫郎可是贤惠得紧,这一受伤可生生心疼死我了。”秦江月大窘,愤恨瞪我一眼,我抱得紧了些,秦小公子眼刀子扫过来,我口中夫郎长夫郎短越发殷勤。      此地名曰成阳郡,城门前还贴着我的画像寻人启事,不过已经边角破烂字迹模糊了。赶车的守城的士兵扫了我们一眼,见我满身脏污地坐在柴堆上,裤腿的膝盖以下全是泥,怀里抱着个寻常的乡下男人,便放行去了。      我寻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要了间上房,吩咐店二姐去买几套衣物烧几桶热水,午饭要做成粥,煲上鸡汤,又要了一壶烈酒。      秦江月一沾上床就疲惫不堪昏睡过去。      待店二姐把衣服和热水送进来,我欢呼一声甩掉身上全是泥的脏衣服跳进澡盆,一边洗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请大夫,但想秦江月满身是刀伤,而且应该还受了内伤,显然不是寻常人,就这么一个小郡,大夫保不齐就去告密说发现不明人士,还是罢了,可是他还在发烧……      我从澡盆里爬出来,换一身干净衣服,叫醒秦江月,喂他喝完粥和鸡汤,就挪个盆到床头,散开他的发髻给他洗头。      秦江月闭了眼睛任我给他揉搓,半响忽然开口问:“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我正给他的头发浇水,动作一顿,朝他露出一排小白牙:“我只是路过那里,你若是死了我当然不管了,可是我进庙的时候你还活着,只好救了。”      秦江月淡漠地道:“敢问小姐名讳是何?”      我怔了怔,从昨晚到现在,秦江月一直没问我是谁,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忘了秦江月根本不认识现在的我。      “我叫乔弄萧,到东圣国投亲去的。”这才是我的真名,这世上除了你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心里默然又添了一句。      “乔弄萧——”秦江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为何起这样的名字?莫非你家人很爱吹萧么?”      我拧帕子给他擦头发,想起前世老爸对萧的执著,点头:“还不是我老爸,不对,是我爹爹酷爱吹萧,所以,就给我起了这名字,取自‘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的典故。”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秦江月喃喃念了一遍,问道:“这是什么典故?”      我仔细给他梳头发,回道:“这是我们那里一首千百年来传诵不衰的诗,据说是诗人想念江南的友人而作的。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秦江月的头发乌黑丰盈,虽然这几日劳顿失了些光泽,可是依旧比现代社会做了养护的效果还好。      秦江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这样好的诗词,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我抚着他的头发笑:“我来的那个世界与你们这里不同,你自然没有听说过。其实我的名字还有一个典故,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个皇帝生了个小女儿叫弄玉。不仅姿容绝代、聪慧超群,尤其擅长吹笙,技艺精湛无人能出其右。公主坚持若不觅到懂音律的知音,宁可不婚。一夜,弄玉在月下吹笙,依稀仿佛间闻听有仙乐隐隐与自己玉笙相和,一连几夜都是如此。弄玉把此事禀明了父王,皇帝便派人寻找,果然在一座仙山里寻到了个叫萧史的青年隐士,他喜欢吹箫,箫声美妙可比凤鸣,能引下天上的凤凰。弄玉与萧史成婚后,十分恩爱,有一天,二人笙箫相和后,竟引来金龙紫凤,萧史乘龙,弄玉跨凤,双双升空化仙而去。萧史弄玉就成了我们那里后世恩爱夫妻神仙眷侣的典范。”      秦江月若有所思地望帐顶,不知想些什么,眸光潋滟,风流如画。自从认识秦江月,头次瞧见他这等温柔的神态,是个女人看见都要醉了,我忍不住靠近他,不知死活地继续多嘴:“想比较来说,我最喜欢你的名字。”      秦江月乍然睁大眼睛,一记眼刀飞过来,眸光闪动有杀意浮现:“你知道我是谁?”      我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幡然醒悟,恨不能煽自己两耳光子,世上果然是美色最害人,人被色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眨了眨眼,努力笑得一脸无害天真纯洁:“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水榭公子秦江月。江湖上都传说你死了。”      秦江月眯起狭长的眼眸,遮住了眼底涌动的寒意和杀气,对我笑得温文儒雅,看得我胆战心惊:“是么?弄萧,我们可曾相熟么?”      我连忙摇头,努力克制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当然不曾。秦公子以后唤我萧萧便是。其实我认得你,是因为你是闻名江湖的水榭公子,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你,我一个平庸无名的小民,怎么可能与你相熟?记得当年你在当阳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我远远的在街市上曾望见你,人家指着你说,看,那就是天下间最美的男子。”      说话间,心里暗自佩服一下自己,只不过搜了下听过的江湖八卦,须臾间编出这么一堆谎话,竟不打嗝,看来我这脸皮有增厚的趋势。      秦小公子果然被我糊弄住,眼底的杀气退去,迷惘地眨了眨眼,语气轻描淡写:“那你该知道我现在还被人追杀,你带着我不怕惹祸上身么?”      我心底一寒,望向他漆黑无神的眼底,忽地想起当日水莲说秦江月已经武功尽失,现在的他就仿佛初生的婴儿一般,无力保护自己,偏又生得倾城之貌,引得无数人窥伺,在这女人为大的世界里,他孤身一人沿途被追杀逃亡,这一段日子来,恐怕过得艰辛煎熬之极。      偏偏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我即是所有阴谋的罪恶之源,有一日他若发现我就是算计他的相国府三小姐水萝衍,会原谅我么?怕是将我拨皮拆骨也难消心头之恨。      可是若叫我不去亲近秦小公子,绝不可能!能得一日是一日,也许有一日他肯相信我不是那个水萝衍呢!我握住他的手:“若是害怕,当初便不会背你回来。”      秦江月闭了闭眼:“哦,那萧萧你为何喜欢我的名字呢?”      他刚刚流露出的神情全都褪去了,只剩下脸上淡漠的温和,看得我心头发堵,好似风中打转的落叶没有依靠。      我眉眼一弯露出整齐的白牙:“江月江月,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何等缠绵委婉又气象万千,清冷孤绝,愁思满怀,怎不叫人怜爱喜欢?”    脾气暴躁的夫郎   秦江月恍惚地看着我,忽地清雅勾唇:“你爹爹喜欢吹萧,你也会吗?”      咳,秦大美人笑起来真是惊鸿照影,眉眼脉脉藏了烟波浩淼的山水,叫人怎么也看不够,一个男人长成这样还叫不叫女人活了。决定了,为避免他祸害众生,我更加坚定要早早收了他做夫郎,造福天下苍生。      我咽下口水,努力点头:“会,以后我吹给你听。”心里隐隐高兴,在这里我样样不如人,大字都不识一个,拿得出手的只有这萧,嘿嘿,想当年老爸不遗余力地培养我只望我哪一日成就一代吹萧大师,如今能拿出来博得夫郎一笑,也算学以致用了,深深佩服老爸眼光之深远,培养技能之实惠。      嘿嘿,由此可见有风花雪月之长重要之极,是居家旅行,泡美男拐夫郎必备之技能,得之受益无穷啊……      擦干头发,乌亮的青丝垂下来,衬得秦江月分外俊逸。我呆呆看了半响,傻兮兮问一句:“你还在发热,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他躺在那里懒洋洋斜睨我,淡漠开口:“不必。我自己就精通药理,要那些庸医来,凭白地烦心。我说个方子,你记下去药铺里抓来煎。”      水榭公子的名头果然不是白唤的,我拿着方子仔细瞧了又瞧,那些药有外敷的,有内服的,我却看不出门道。      本要唤小二姐替我抓药,但转念一想在此处人生地不熟,让别人买药着实不放心,多一味少一味都了不得,还是自己去的好。      我仔细给秦江月涂了黑色的膏药,端详良久确定看不出多美貌的样子才消停。秦江月被我看得不耐烦,鼻孔里哼一声,我尴尬地笑笑,依依不舍掩好房门出来。      先去城西的药铺抓好了药,又顺道去街市上挑了一把音色还不错的长萧,预备回头给秦江月吹,在布庄给秦江月买了两套天蚕丝布料的柔软衣物,仔细包好,他受了伤,粗布衣裳极易损到伤口,想了想,又挑上一块面纱。      有银子就是好,想当初我讹诈水莲的时候,没想到水家出手如此挥霍,直接给了我十几万银票,我走时留了一半给大宝,此时手里还有八万两银票,一百多两碎银,给秦江月养伤绝对没问题。      回客栈的路上,瞧见铁匠铺,便去买了两把匕首,防身的物件少不得,更何况屋里还有个倾国倾城的祸水美人,自然要保护我的未来夫郎。      开门进房的时候,本能地觉得房内空气十分紧张,我一惊,下意识去瞧秦江月,见他好好躺在床上,我立时松下一口气。      他靠在枕上一脸凝神戒备,瞧见是我似乎也松下一口气,疲惫地道:“我口渴了。”      看来我的夫郎心里头还是盼着我早回来的嘛,我乐颠颠应一声,提起茶炉上的水壶冲了一杯热茶,仔细吹凉了喂给他。摸摸他的额头,还在烧。      我把买来的药给秦江月看,问其中一包是做什么的,那药看起来不是吃的也不是外敷的。秦江月斜眉一笑,仿佛又是那日山寨里神采飞扬的水榭公子:“那膏药虽然能遮些肤色,到底不能改变容貌,若被人细看,难免会被人看穿。你把这些熬上三个时辰,再文火烤两个时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摸了摸脸,想这药大约就是传说中用来易容的东西吧。      我选中的夫郎果然是人中龙凤,不但人比花俏,医术也精妙,一副药喝下去,到了晚间不但退了烧,似乎脸色也好了很多。      不知道辛柔的内力怎样,但是秦江月受的内伤的确很重,我仔细回想以前老妈用来补身子熬的汤,便去厨房挑上当年生细嫩的莲藕尖,陈年红枣,炖了红枣莲藕排骨汤,熬足了两个时辰,弄的整个客栈都弥漫着香气,客人们都把脖子伸出来看堂下的饭菜。      俗话说的好,要想栓住男人的心,要先栓住男人的胃……我这也算是朝此方向努力了。端进房一勺一勺喂给秦江月,我满心期盼未来的夫郎夸赞两句,不料他喝完皱眉甩出一句:“太腻了。”      我垂头丧气收拾碗筷,明天再接再励。睡前准备给他的伤口消毒,以免感染。这个世界似乎也没什么可消毒的药物,只有酒了。      晚间烛台暧昧昏黄,正是销魂好光景,房内又只有一张塌,我爬进帐幔,掀开被子解秦江月的罗衫,秦江月脸色登时一变,惊怒道:“乔弄萧!”      我得意地笑,俯身凑近他,近得鼻息可闻,秦江月涨红了脸,终于有了惊慌之色。我忽地一笑,安抚他:“你这伤口被水浸泡,已经化了脓,必须消毒,我向店家要了烈酒,呆会冲上去会很痛,你忍一忍。”      秦江月脸色变了几变,涨红着脸咬牙不语。不管消毒不消毒,早晚还是要换药,宽衣解带少不了的。      粗布衣裳果然穿不得,秦江月身上好几处伤口被磨得红肿。      我要的是店里最烈的酒,换句话说就是度数最高的白酒,撒在伤口上火辣辣地疼,秦江月涨红了脸,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瞧得我心肝疼。      秦江月说大宝给我的那些伤药都是上好的,就接着用,他抓的外敷药只留着备用。我顾着他的伤处,换衣的时候小心翼翼,秦江月屈辱地紧抿着唇,半垂着眼帘,绷紧了身子,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玻璃。倒叫我心虚起来,自不敢明目张胆偷看,轻柔地给他换上柔软的天蚕丝绸衣。      秦江月奇异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又看看我身上的粗布衫,我朝他飞个媚眼笑:“你是我的心肝宝贝,为妻便是变卖身家也不能给你穿粗布衣裳委屈了你。”      秦江月登时变了脸,扭头不理我,但忽然见我褪了夹衣竟大模大样钻进被里,大为惊怒,喝道:“滚出去!”      美人就是美人,骂人的声音也这么好听。累了一天,屋里就一张床,想让我睡地上椅子上,没门!至于要求店家再送一张塌的方案本姑娘我不考虑,自动忽略他的抗议,吹灯拔蜡。      秦江月气得大吼:“淫徒,你滚出……”我极轻地覆上他的唇,立刻觉着唇上麻酥酥的。秦江月浑身一僵,呆住。我顺道舔了舔他的唇角,轻声安抚:“睡吧,我守着你,不会叫人再伤着你。”      秦江月僵直了身子,愤恨地骂:“你这卑鄙小人趁人之危!滚!”      秦小公子的脾气真是火爆的很,但毕竟是大家公子出身,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不痛不痒。可偏生我就喜爱他这脾气。不理,自己占了床边的位置以免碰到他的伤口。秦江月奋力推我,我叹口气,真是自作自受,把他喂饱了好拿我出气。我捉住他的手,给他掖好被角:“我不会碰你……”      这一天实在太累,很快朦胧睡去,不记得秦江月后面还有没有再骂。    难消美人恩   早上起来,秦江月皱着眉头睡得正浓,想来昨夜吵闹的太累了,但看他脸色,比昨日又好很多。      反正是一身粗布衣裳的乡下农妇,不必怎么细致装扮,我草草梳洗一下,涂黑了脸,开始煎药,待煎的有三分好了,堵上炉子改文火熬,去厨房做皮蛋瘦肉粥。      广东人最擅长保养之术,曾向我推荐说每日早上大多喜欢喝一晚皮蛋瘦肉粥,营养又健康。秦江月的身体现在极度虚弱,太油腻了吃不下,但是素面净汤又怎会养身子。      我一边给炉子扇风一边感慨,想当年这些都是老妈整日唠叨的话,我成日里左耳进右耳出,比兔子还懒,没想到现如今竟成了夫奴,艘肠刮肚回忆老妈的话。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妈要知道我如今的下场,不知道会不会咬牙切齿骂我活该。      其实,也许老妈最好连想都不要想起我,那样是最好的,辛辛苦苦养大供到大学读完的女儿一转眼就没了……眼泪有掉下来的趋势,我吸吸鼻子,使劲揉眼睛,昨日之事不可念,昨日之人不可想,老妈要知道我现在掉进这么一个异时空里,而且还在拼命追男人,说不定还要笑,自家女儿终于开窍了,知道要拐个男人回家了……      我扔掉扇子擦眼睛,切,不就是个骄傲的叫公鸡么,掰指头数数 ,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昨晚刚刚同床共枕过……这么才貌绝世的佳公子,已经算是我的人了。老妈,女儿也算小有收获了。      药煎好盛在碗里凉着,看秦江月已经醒了,一脸迷糊地半睁着眼,目无焦距,想是还没清醒,那神情模样却撩人的很。      我浸湿了帕子给他擦脸,秦江月回过来神立刻记起昨夜的仇,鼻孔里哼一声扭开脸。忽略之,拿把小梳子给他梳头,挽个髻,插簪的时候才发现那古朴不起眼的簪子竟是上好的翡翠玉。想想不妥,自古银钱不露白,现在我和他都在被追杀,低调,还是低调的好。      我从包袱里翻出一根雕花的木簪给他别上。秦江月见我收起他的簪子,大怒,非要我还给他。我无视,将簪子放进颈上挂的香囊里,收好,皮笑肉不笑地对秦小公子道:“权当抵做秦公子的医药费,不然小的只出不进岂不是亏本的买卖?”      秦江月斜视我一眼,狭长的眸子又眯起来,别过脸不理我。一直到我喂他喝完药,他都一幅不闲不淡的神色,我怪异地产生幻觉,总觉得他早已经知道我是谁。      到厨房盛了粥出来,一眼瞧见客栈外经过群女人,体格健壮,腰里别着刀剑,瞧不出是官府的还是江湖人。我立时心里打个突,头一低赶紧上楼进房去。   秦江月不耐地喝完粥,甩出一句抱怨:“又是粥!”      我放下空碗发怔,秦小公子难得地瞥我一眼:“出什么事了?”      我瞧着他心神不宁:“街上有十几个会武功的人带着兵器,不知道是官家还是江湖。”      秦江月皱起眉头,我把那煎制好的用来易容的东西拿出来,看起来还是半透明的膏状,不晓得怎么用。秦江月示意我扶他起来,他先是把膏药涂到脸上脖颈上,然后在我脸上揉揉捏捏,我拿盆水来照了照,震惊,传说中的易容术果然不是诓人的。      皮肤粗糙偏黄发黑不说,鼻子也有些朝天,眼睛有些三角,看起来与昨日的我大体相似,但又更平庸了些。秦江月说怕突然变化太大,叫店家产生疑心。      我照葫芦画瓢,也给秦江月涂上,秦江月照着盆中水,在脸上左掐右弄,待他抬起头来,我一口气噎住,我的心肝美人变成了一个长相平庸皱纹不少毫无姿色可言的中年大叔!      我的嘴角抽了又抽,中年大叔与我这中年大妈何其相配!我向店二姐打听哪里卖马车,店二姐道本城太小,驿站里没有卖马车的,下头往东去繁阳郡倒有个大驿站,人来车往十分热闹,有一天的路程。      我便托她租辆大点的马车去繁阳,添置些铺盖的被褥,自己到楼下结帐。      过了半个时辰,店二姐回来说马车已经停在楼下,讲好价钱是三十文钱。我给秦江月穿戴整齐,又拿一件当铺买来的半旧的披风裹紧他,面纱也遮上。      秦江月皱起眉头,他平日里闯荡江湖何时这般遮遮掩掩过? 但还是顺从地任由我抱进马车,马车里铺着我新买的被褥,躺着还算软和。我挪过被子给秦江月盖上,放下车帘。      那赶车的女人约有三十上下光景,瞧一眼我的粗布衣裳,料定不是有钱人,待见我提着破旧包袱,还有大包小包的药上马车,终是不耐:“你家夫郎病成这样,若是污了我的马车,可要再加十文钱。”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朝她赔笑:“大姐放心,我自会照料夫郎,哪里敢污得了马车?妹子我也没得钱财好赔,自是十二分的小心。”      那女人轻蔑地撇撇嘴,终于满意地回过身,抽一鞭子喝道:“驾!”   秦江月冷冷望着外头的车夫,待瞧见我坐进马车里,才挪开视线,片刻却又皱起眉头,我也感觉到了,想来这马车里的霉味太大,便拿火折子点了根香插在车壁上,下面用油纸接着香灰。      秦江月瞧一眼香,松了眉头,马车晃得厉害,我问秦江月趟着可难受,秦江月意味不明地瞥我一眼,忽然抿抿嘴抱怨:“背疼。”      他那语气神态,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听得人心里痒痒的。我才想起人躺久了总会腰酸背疼,自己早先竟忘了这茬。便小心扶他侧身躺着,避开伤口轻轻重重地给他捶背。      想起前世同系的师姐教我的按摩技巧,便照着做,秦江月也不理我,半眯着眼睛假寐。我从上到下揉一揉按一按的,不知不觉就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秦大美人的腰身,还有臀生得真不是一般的好……      “啪!”我脸上挨了响亮的一耳光,秦江月半卧着也能这么快回身出手,啧啧,出手跟在山寨里一样重,哪里象已经废了武功的?      我委屈摸摸脸,又不是故意的,秦江月风情万种地横我一眼,依旧侧身躺下。中午马车停在路边歇息,我也下车透透气,与赶车的女人坐在一处吃干粮。      车夫瞅我一眼,很是同情地道:“妹子,不是我说你,大白天的你夫郎还病着就想做那事,怪不得挨巴掌。啧啧,我在外头听着都响得很。不过话说回来,你夫郎这等暴躁脾气,凶巴巴的,还不趁早休了他,娶两房年轻美貌乖顺的小爷回来,看不把你伺候舒服了,何苦守着是个病秧子。”      我正喝水,一口呛住,咳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几乎背过气去。      车夫一边给我拍背一边惋惜:“真是可怜,说几句话都吓成这样,可见你家夫郎平日有多凶悍,妹子,你可是个女人,这等悍夫不要也罢,我看你那夫郎年纪也不小了,哪有年青的好,那些小爷们哪个不是乖巧伶俐使出消魂的本事勾着你在床上折腾,不瞒妹子,我家里新娶那两个小爷,浪着呢......”      我干干咽口唾沫,脊背发冷。      吃完干粮磨磨蹭蹭上马车,见秦江月在马车里似笑非笑地斜睨我,我陡然一寒,战战兢兢爬进车厢刚坐下,就被秦江月一把拧住胳膊,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出声,由着他拧。      秦江月拧完了胳膊还不解气,跟着要拧腰,被我反手捉住,秦江月睁着狭长妖媚的眸子瞪我,我心头一软,松手。      腰上痛得我再倒抽一口凉气,唉,难消美人恩啊……    繁阳奇遇   本以为秦江月经过一天修整,已经恢复了元气,所以才这么有精神打人。下午起解,我把秦江月抱到路边林子里的僻静地方,便放心等在林子外,却和那天在庙里一样等了许久。若不是怕他骂我企图对他不轨,我一早已经耐不住去拖他出来。      终于听见秦江月唤我,那声音却有些发颤,我飞奔进去,才瞧见他虽然戴着假面皮,额上已浸出了一层冷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浑身打颤地倒在我怀里紧闭了眼喘气。      啧啧,没力气硬撑个什么?我打横抱起他回马车,看来以后若要赶路,还是备着夜壶的好。      因怕颠簸碰到秦江月的伤口,我一直要马车行的慢些。结果天黑的时候还没到地方,车夫十分烦躁,恼火我误了她时辰,怕会遇上打劫的。      天黑透的时候,终于安然赶进了繁阳城。      一进城门,才拐了一条街,赶车的立刻跳下马车,将我打好的一大包包袱丢下马车,说是到了地方,便扬长而去。      我抱着秦江月,望望眼前的客栈,破败窄小的门槛,无风嘎嘎自响的木门前挂着两盏昏暗的灯笼,外面的墙壁斑驳阴暗,越发象聊斋里的鬼宅。这许破旧地方,十有八九是个黑店,我若住进去,不死也扒层皮,臭赶车的,算你狠!      左右望望,城中心处很是繁华,灯火通明,眼前的小巷一看便是藏污纳垢之所,黑漆麻乌。我拣起地上的大包袱,磨牙。娘的,虎落平洋被犬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      走出了黑巷子,秦江月忽然在我耳边轻声叫我停下,我低头看他,他眯起眼睛,手里不知道弄了什么油,凑着不远处的灯笼光晕小心揉捏,我脸上的假面皮便软了。秦江月拨弄半日,然后仔细端详,终于满意道:“好了,这里不会有人认出我们了。”      我瞧着他,忽然气便平了。他以前是大家公子,何曾受过车夫那样粗鄙的人的气,又何曾落魄到这般地步?若说生气,只怕他更有理由发怒。      我朝着不由轻笑:“江月,今日委屈你了,跟着我这般受苦。”      秦江月忽地怔住,扭过脸鼻孔里冷冷道:“你知道便好!”      我一笑,不理他。      记得前世看小说里凡是大点的城镇,总会有个歇脚的地方,不是叫悦来客栈就是叫做有间客栈。我走了五条街,客栈不少,叫这名字的却一个也没看见。      秦小公子更是个难伺候的,每瞧见一家客栈,我问他可好,他随便瞄一眼,气定神闲慵懒淡雅地吐出两个字:“不住。”      后来,对着本郡最大最豪华占了整条街的那家顺天客栈,秦江月也是连眼皮都懒得翻,扁扁嘴,继续无聊地一根一根扯着我的头发绕手指,拽得我乍疼乍疼。      自从穿越到这里后,我充分体会到水萝衍身上的闪光点,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找了十几家客栈,我的腿也麻木了的时候,望见一家门面不大也不小的同福客栈,门前挂着一溜串的红灯笼,门楼倒也气派,在城中算不上一等一的,大约也排得上前十。      秦美人打个哈欠终于开口:“恩,就这家罢,我困了。”      我怒,几乎暴走。秦小公子挑来挑去的理由竟然是不困,敢情我这腿不是长在人身上的!牙咬了又咬,忍,忍,他现在是病人。      已经快半夜了,客栈大堂里没人,只有一个发福的中年女人穿着地理裙,外罩素色牡丹衫,站在柜台里打着哈欠对帐,想来是掌柜,她见我进来打起精神寒暄。      我道自家夫郎生了病,要个便宜点的僻静小院,掌柜的上下打量我几眼,对着我那破旧的粗布衣裳并没显出厌弃的神色,很客气地唤店伙计引着我们去客栈后院看房。      院子在客栈最不起眼的角落,院里有些花木,夜晚看不出什么,自带有小厨房,厢房也很整洁雅致,要价五十文,柴薪茶水用度自便,大约也合算,最主要是秦小公子肯不挑剔。      放下东西,给掌柜的押下二两银子,开始熬药,煲粥,换药。忙完的时候,眼睛都挣不开了,闭着眼睛马马虎虎泡个澡就出来,想也没想爬上床,秦江月似乎已经睡熟了,并没有再推我下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秦江月推醒,迷迷糊糊瞧他,他一脸不耐地朝我皱眉:“我饿了!”      我条件反射地坐起身,果然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有做保姆的潜质,如此下去,该不会爱情没培养出来,秦江月直接把我当了奶娘吧?哦,不,这里是乳爹。我回头看他,他舒服地缩在被窝里扁扁嘴,我很不甘心地在他唇上啄他一口才跳下床。      秦江月一僵,骤然睁开眸子冷冷道:“乔弄萧,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突地打个寒战,干笑:“是是是,小的知错了,公子饶了我这回罢。”      秦江月妖娆的眸子流光一闪,瞥了瞥我,闭目养神去了。      院子里的花木生得还算好看,几只鸟儿在廊子下混飞鸣叫。我瞧瞧太阳还好,就挪张塌出来让秦江月躺着晒会儿太阳,一边给他按摩手脚。      秦江月眯着眼睛望了会儿风景,忽然懒洋洋地问:“我们在这儿停留几日?”      我早上已经在店家那里打听过了,从这里再往东去,会有几百里都无人烟,还有野兽出没,路上没有打尖投宿的去处,自然要在这耽搁几日预备好用的东西。      这个时空里不比现代世界里那样人口稠密,很多地方都是几百里杳无人烟,一路上全靠自带干粮,出现个把山贼完全是正常的事,若是遇上打劫的,只能自认倒霉。为了路上安全有个照应,最好等上几个人同行,大约要停个五六天罢。      秦江月斜睨我一眼。我问他可好,他不置可否,沉默片刻才道:“再买些路上防身的药……”      我忽然很想把他搂进怀里疼,这一路上只要还在江河沿岸,水家的势力就应该还在找寻秦江月,大概是秉着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斩草除根以免后患。秦江月虽然面上一直很淡定,心里有没有担惊受怕我不知道,但是他睡梦中也是紧皱着眉的。      过午,我给秦江月留一把匕首防身,便出门买药,准备路上用的物品。      秦江月身子太虚弱,不能长途跋涉,又有人追杀,必须要找个地方隐居下来养伤。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小城镇人少,随便多个人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寻个热闹的大城镇住下来比较稳妥。      繁阳是水陆交通枢纽中转站,客商云集十分热闹,果然是座大郡,街道宽敞,房屋整齐,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巍峨迤逦。但是这里离封洲太近,被发现的几率太大。      青月国向来有“南凤宿北上京”之说,上京是青月国的都城,繁华自不必说,凤宿却是南方闻名遐迩的香料花城,更兼是南北的水陆交通要道,各国商客云集,据说繁荣昌盛居各国城池之首。      凤宿离这里不算远,我的目的地正是凤宿城边上的兰池。兰池是去往边境的另一交通要道,向西可去西燕国,向东可至东圣国。城市规模虽比不上凤宿,但比上京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按着店二姐指点的地方,寻到打造马车的木匠,勉强画了张加宽加长的马车图纸给那师傅,希望她照着造出来。那师傅是个老行家,听我解说带比划终于搞清楚那图纸是什么意思,说好五天交货。      有了马车,我发愁的便是车夫了。须雇个会驾车,会识马,熟路况,能避开山贼,最紧要的是忠厚可靠,危急关头可托付之人。      将驿站里的车夫们挨个打量去,虽然这里的女人们都生得人高马大,粗壮结实,可着实没有安全感。去人市里转,满眼的凄凉人,买卖家的卑鄙交易,伴着撕心裂肺的哀哭声,看得我头眼一低,逃也似的走开,再不敢望一眼。      秦江月又开了几个方子,十分古怪,说是用来路上防身的。我抓药的时候才想起来,这里头会不会就有惊蛰,登时脊背发寒,那惊蛰的滋味当真是生不如死,若是哪日惹得他一个不高兴,打几耳光倒不打紧,万一把惊蛰给我下个三两二两的……      我立刻拐到小巷不起眼的破旧老铺子里,问贼眉鼠眼的店家多要几包蒙汗药和迷香。这是我做山贼期间所获的为数不多的江湖经验之一,大凡是卖些不上台面的药物,一般都藏匿在烟花柳巷附近的破旧地方。这样的店主十分谨慎,只要银货两讫,再见不相识。      店家凑近我,笑眯眯朝我挤眼好心提醒:“官人不要些春药么?小店进了些货,可是一等一的好,驯服不听话的男子最是讨巧。寻常男子只要一两滴,管叫他再是贞节烈男也变得淫贱无比,受不尽的消魂快活。”      呃?      对于这传说中的药物,我十分向往地瞄了几眼,心中忽然冒出秦江月冷冷的眼刀子,吓得我一缩脑袋,干干咽口唾沫,道了声告辞便落荒而逃。      刚奔出巷子,便一头撞上个人,我抚住头昏眼花金星乱冒的额角,模糊瞧见眼前雄伟的一堵厚墙。      昏了头的我拿手指戳戳那墙,竟是软的,“啊——”伴随着刺耳高亢的男高音尖叫声,我终于回过神,原来这是个人,还是个浑身散发浓郁脂粉香的男人。      这男人指着我愤怒尖叫:“非礼啊——”      我的小心肝儿一哆嗦,心脏受不住打击跳停一秒,接着才缓慢恢复过来,呆滞看他,他做害羞状矫情地捂着半边脸跺脚,尖叫声整条街都听得见:“来人啊,她非礼我啊——这个老女人竟敢调戏我——”      轰,晴天一个霹雳把我轰了个底朝天!      我指着他抖,抖……这不是黎儿么?黎儿什么时候又变这么肥了?他跺脚的时候浑身的肥肉都跟着抖动,才多少时日不见,看起来竟比那日抢上山时还要肥上几十斤!    言美人   旁边立刻跳出个小厮样的少年,头上盘髻,穿着天蓝窄褙子,生得还算端正,站在他家公子身前指着我的鼻子骂:“不知羞耻的淫贼,连我家公子也敢调戏!”      我忽略他,直接扯住黎儿的衣袖:“你怎么,这么胖?”      黎儿立刻涨红了脸,奋力摔开我,小厮叉腰大怒:“呸!我家公子丰满些怎么了?我家公子这样珠圆玉润的美人,多少女子踏破了门槛来求亲!也不打量你有几斤几两,想与我家公子攀亲,门都没有!”      我们的争吵声果然引来了围观的人群,黎儿脸上半是得意半是傲慢,肥厚的下巴抖两抖,鼻孔朝天哼道:“哼,又一个贪图本公子美貌的登徒子,就你这样又老又丑的女人,追求本公子,哼,想都不要想!本公子不会考虑你的!”      咔!我的嘴巴张的太大,有脱臼的危险。眼前这个人,从里到外,没有半点像黎儿,会是黎儿么?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对我指指点点,偷笑者有之,挪椰者有之,不屑者有之,五花八门,什么表情都有。      “哎呀,看啊,竟真的有人调戏言美人了!”      “我看啊,这个女人这么大年纪了,又不像有钱人,八成是看上言家的钱财了!”      我的冷汗冒出来,结结巴巴问:“我是……”      “哼!想拿这等下三滥的招数来结识本公子,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本公子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这等招数见得多了,岂是你这等庸俗之人窥探得!”      女人们笑得前俯后仰,我的嘴巴有增大的趋势,干干合不上:“你不……”      他甩甩粉袖,朝众人嫣然一笑,不屑地瞟我一眼:“呸,又一个想追本公子的,本公子才貌绝滟,为全国所仰慕那是自然,你不要听了本公子的名声,就痴心妄想能与本公子攀上姻缘。本公子找妻主,非是相貌俊俏学识渊博的妻主不嫁,你这登徒浪子,趁早死了这份心吧!哼!若是害起了相思病也是你自找的!”      咔,我的下巴大概脱臼了。      围观的女人们轰然大笑,纷纷附和:“正是正是,言公子从小就是我们繁阳第一美人,人见人爱,前一阵子被山贼捉了去,山贼们还被公子美色所迷,连赎银都没要,隔天就乖乖将言公子送了回来呢!”      隔天?不对啊,隔天的时候他应该还被关在山寨里,等着把他饿瘦啊,等等,莫非那日抓进山寨的肥公子根本就不是黎儿,想想也是,哪有一人瘦这么快的?!可是他明明也姓言……      忽然他急急指着我大声叫嚷,又羞又恼地跺脚似要哭出来:“你,你这下流好色的淫贱胚子,青天白日的,你,你竟敢对着本公子流口水,我不活了!!!”街面被他庞大的身躯跺得微微震动。      围观众人一片寂静,齐刷刷扭头看我。      我愕然。      “啪!”那小厮上来打我一耳光,骂道:“色鬼,下流!”      我莫名其妙摸摸脸,果然口水淌下来了——      默。      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城隍爷爷,我冤枉……      悲愤,在下明明是嘴巴张得太大,忘记合上了……      我努力捧起下巴合上已经酸掉的嘴,悲愤无语。很想捶胸顿足,或是买块豆腐撞头,想我一世英名,竟然对着一个超级大胖子傻兮兮流口水!!!!      但是,但是,反正脸上是假面皮,她们眼中丢脸的人也不是我,咬咬牙,可脸皮还是忍不住抖了抖,半句言声不得。      那位言公子骄傲地抬起几层肉乎乎的下巴,神气地哼了一声,带着猖狂的小厮转身摇摇摆摆扭着抖动的肥腰身去了。      “恩,这么大年纪的女人配言美人,已经便宜了,要不是言家有钱,叫花子也不肯上门娶这样的丑八怪!”      旁边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走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大娘拍拍我:“哎呀,大妹子,你不是真的想要那肥公子吧?”      我打个趔跄,咬牙切齿干笑:“当然不是,刚刚在下从巷子里出来,一不小心撞到了那位公子。”      她恍然大悟,同情地看着我:“妹子,你不是本地人不晓得,那位言公子可是本城一大活宝。因为言员外家人丁稀薄,只有一个女儿,到得年过半百,才又得了这一个儿子,宝贝得捧在手心里,怎么娇贵怎么宠,只怕磕着碰着,结果从小就养得十分肥胖,且蛮不讲理,比丫头还野,最要命的是言家上下都把言公子捧上了天,言公子竟是真以为自己生得貌若天仙,平常哪个女人看他一眼都被骂做是调戏他。这言公子越长越壮,到得十五岁时已经名声在外,没有人肯上门提亲,言员外没办法,上两月带言公子去姨家探亲,希望在外地仗着家世说一门好亲事,谁知道竟遭了山贼。”      我的冷汗唰地下来。      这大娘接着讲道:“更奇的是山贼头一日送了书函要赎银,没等言家凑齐银子,第三日言公子竟自己回来了,听说是有个山贼看上了言公子,就将言公子放出来了。这一折腾,言员外怕那山贼纠缠言公子,立刻带着言公子连夜赶回繁阳了。”      我头上的冷汗哗哗地流,脸上干笑到抽筋。大娘嘿嘿地笑:“我就不信有山贼瞧得上言美人,怕是山贼受不了言公子才放了他回来呢!”      我愕然回嘴:“既如此你们又何必挖苦人家,故意唤言公子作‘美人’?不太厚道罢!”      大娘诧异地看我一眼:“你难道不知道,言公子的名字就叫做言美人?”      天上劈雷了。      抢上山寨的绝对是言美人没错,但是之后他就被关进柴房,那时节我每回送饭,都从开着的窗口处塞进去,从来没去注意过肥公子的脸有何变化,更不知道何时减肥成功,直到五六日后撞见一群女人调戏黎儿。      按时间推算,我送饭的对象已不是言美人。那就是说,黎儿在骗我,即便不是骗我,黎儿好端端怎么会出现在山寨里?      难道那时求我带他走也是别人安排好的剧目等我演出么?为什么?莫非他和清儿一样都是为了杀我?      不知不觉背上冷汗已经湿了中衣,贴在身上冰凉凉的,忽然之间很是疲累,满眼的影影绰绰,大娘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      回到客栈已是上灯时分,秦江月的脸色十分不好,望一眼我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翻个身不理我。      我默默坐在他床前,抵着他的头轻叹:“原来还是你最好,虽然一直都是这么凶。”      秦江月不悦地瞪我一眼,忽然鼻息一动,一脸愠怒,看我的眼神越发阴冷,却轻描淡写地道:“原来是去了花街柳巷,怪道上灯才回来。”      我愕然,嗅一嗅,果然袖子上有股脂粉味,是那言美人今天甩开我时沾上的。我越发沮丧,扒在床头郁闷地将白天的事说了一遍,当然隐瞒了跟山贼有关的内容。      秦江月明眸荡漾,似笑非笑,却又皱眉:“被打也是活该,走路不当心怨不得旁人!去换了衣服扔出去,若是再带着脂粉味,就莫进房!”      我一怔,偷眼瞧他,这话怎听得如此暧昧,心里很窃喜地跑去沐浴,换身干净衣裳。摆出新买的漂亮香炉,点上沉香。      知道秦江月喜欢沉香,从前在山寨里,每回被秦小公子叫去,都闻见他房里那股淡淡的清香。今天特意去买了些,虽不是上等沉香,但是就成色来说,也算是中等了,我当时让店家点上一支先品了品,味道和秦江月用的差不多。      果然秦江月很讶异地看了一眼香炉,若有所思地半趴在枕上,青丝铺了满身,虽然带着难看的假面皮,却依然气宇高华,风情得紧。      我端着药进来,秦江月扁扁嘴:“不想喝。”      这药太苦了,任谁连着几日顿顿喝都受不了,我取出买的蜜饯果,喂到他嘴里,秦江月半闭着眼睛嚼下去,我把蜜饯摆到床边,端起碗哄他:“乖,把药喝了。”      秦江月一怔,很快神色冷峻下来,鼻孔里冷哼一声,就着碗一口气喝下去。      我把洗好的一盘葡萄端出来,剥好皮喂给苦得皱眉头的秦江月,这个季节本没有葡萄,市面上卖的很贵,我今天瞧见有卖就称了半斤回来。      秦江月抿着唇不紧不慢地咬葡萄,偏着头斜我一眼,只一眼那戴着假面皮的脸便忽然珠玉生辉,波光潋滟,明眸若水,又似满天破碎的星辰闪耀。      有一瞬间,我以为他在笑。    一笑春光好   次日早饭后,我在院子里晒药,忽然听到外头有女人的嬉笑声,是两个店伙计一边打扫庭院一边聊天。      “自然当真,千真万确,全城都在说呢,昨日有个三十上下的女人当街调戏言美人,嘿嘿,一个瘦得跟竹竿一样,一个肥得赛过两头猪,立在一处调情,啧啧,那等光景……”那声音满含嘲讽笑得猥琐。      我打个寒战,忍不住嘴角抽搐,古代没有电波没有喇叭没有网络的情况下,广大人民群众仅靠一张嘴一条舌头,也能把消息传播这么快,果然不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八卦都是永远流行。      “没想到还真有人奔着言家的钱财要娶言公子,啧啧,那么大块头,不怕把床睡塌了!”      先前的伙计笑得说不出完整话来,大约笑疼了肚子,断断续续地笑道:“你是不知,听说那女人一瞧见言美人,哈喇子流了三尺长……真是王八对绿豆,瞧上了眼……哈哈哈……”      我立在温和的风中瑟瑟抖立,脸上一阵冷一阵热,若不是带着那假面皮,我的脸一定五颜六色花花绿绿好看得紧。      躺在花木前晒太阳的秦江月噗嗤一声笑起来。      我咧咧嘴,牙酸。忽然想起自打我认识秦江月起,就没见他笑过。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两位店伙计大姐起劲描述我那时的色迷迷相,还有言公子如何居高临下断然拒绝,话说最后,我被言美人严辞拒绝后,见娶不到肥公子,钱财无望,竟失魂落魄神情恍惚,传闻我已经跳进护城河自杀。      我僵硬地抹一把冷汗。      另一个道:“非也,我听隔壁的张二姐的夫郎的舅舅的表妹的姑婆说,可了不得了,那女人先是悲愤痛哭,继而奔城门外上吊去了。”      默。      秦江月趴在塌上一点不遮掩地哈哈大笑,他的声音很好听,像金属的韵味,叫人听得心头痒痒的。      她二人说的振振有词,连自杀地点以及我的遗言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我那厚厚的老脸皮,也有些撑不住。      秦江月瞧我一眼,看我脸上硬撑着一幅僵硬的严肃神色抽搐嘴角,笑得几乎打滚。      我凑上前取下他的假面皮,怔住。      阳光泻下,秦江月眉眼弯弯,淡雅如玉,好似九天上云开月出,江畔边夜淡花明。      从没有人告诉过秦江月他笑的时候,花会开吗?      有人嘭嘭拍着院门唤:“乔官人,你要的鸡已经买回来了!”外面扫地的两个店伙计已经没了声,想是终于谈论完我的传奇艳史了。      秦江月终于止住笑,妖娆的眸子横我一眼,夺过我手上的假面皮自顾戴上。      我开门谢过店二姐,把厨房已经拾掇好的鸡拎进来。秦江月眨眨眼睛望望鸡,皱眉扁嘴:“怎么不是螃蟹?”      我安抚地拍拍他:“你受了伤,吃不得海鲜,明日我买些本城的风味小吃给你。”      秦江月很是郁闷地趴回枕上,看庭前的蝴蝶。      午后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起来,先是没了太阳,到傍晚时分云层越积越厚,竟有些闷热。      我叹息一声:果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赶紧收了院子里的东西,晚上早早歇下。      夜里起了大风,门窗咣当当地响,我爬起来检查窗门,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十分诡异,活像鬼来到的前兆。      我打个冷颤,恐惧地缩起脑袋。经历了穿越时空后,还有什么是不相信的呢?既然我的灵魂都可以穿越到这个时空里,那还有必要讨论世上有没有鬼么?      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回被窝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忽然天上一声巨响,吓得我打个哆嗦,飞快地爬起来奔到秦江月床上一把抱住他。      房里还有一张卧榻,我再没借口,昨天就已经被秦江月撵到了对面窗下的卧榻上,店家都铺的有被褥,似乎也是为方便我照顾病人。      我这会突然又爬上秦江月的床,扒住他不放,秦江月起先大怒,使力推我,后来发现我像只受惊的兔子埋在他怀里浑身发抖,立时愕然。      天上的炸雷一声连一声,一声比一声沉闷震慑,像压抑的怒吼声,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雷神发现我这个跑错了时空的魂魄,想灭了我。      我吓得抖成一团,拉过被子盖住脑袋,每响一声雷,我的心脏都跟着哆嗦一下,抓着秦江月抖得像筛糠。      秦小公子的身子柔软舒适,有股淡淡的馨香,我死死攥着他,自动自发拽过来半边被子盖住自己,终于踏实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我还趴在秦江月怀里,秦江月一脸血红,我在他发火以前最快的速度跳下床逃出去煎药。      下过雨,接下来几天都是晴朗,秦江月没消气,都没给我什么好颜色,让我很是郁闷。一连几天去驿站里打听消息,终于探听到最近几天有个商队会往东去。      我大喜,打听好启程的时间,算算时日,加紧准备。    天香酒肆   我先拐到木匠师傅那里,马车是在原有的马车基础上做的改造,差不多已经完工,木匠的小徒弟在安最后的车窗。      我仔细检查完马车,已经快到晌午时分,想想秦小公子最近几天的冷脸,听说天香酒肆的桑落酒和牛肉炙为本地一绝,酒是名酒,肉是好肉,鲜嫩可口,本地名菜,带一盘回去,讨得美人欢颜也好。      天香酒肆号称是繁阳最有名的酒肆,自然热闹非同一般,老远便瞧见楼前高悬一面 “桑落酒沽” 的青旗,这几日早闻“天香多佳人,当垆自沽酒”,果然如是。      里头沽酒的是美貌二八少年郎,陪酒的更是眉眼风流多婉转。厅中央还有乐伎弹奏着琵琶和管弦,几个形貌妍丽的少年在台上挥袖长舞。端的是笙歌日暮能留客,醉杀繁阳轻薄女。      酒肆是朱阁高门,出入之人个个富贵风流,我低头瞧瞧自己衣服,昨天才置的一套新衣,普通绸缎,进去不会太扎眼,就是方才在木匠那里沾了土,我拍拍灰,抬脚就进去。      招待酒客的也是清秀少年,其中一个打量我两眼,热情奔过来,眉眼流波而不放浪,声音柔媚却又大方:“客官要点什么?”      怪不得生意火爆,果然待客有道,我点了几样酒肆出名的酒菜,要打包回去,便自觉地立在一旁。酒肆里人多眼杂,更何况我目前是新闻人物,一不小心被人发现调戏言美人的老女人还活着,只怕八卦吹得更猛烈。      等了一柱香功夫,有少年将食盒拎来。掌柜的正扒拉算盘瞥我一眼:“十五两银子。”      果然贵,二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这一顿就花了十五两,但听说酒是本国最好的酒,大约也值了。      我摸出一锭二十两的纹银交于掌柜,掌柜的很是吃惊地掂量下份量,又举着瞧了瞧成色,从小抽屉里抓过几块碎银,放在小秤砣上称。      厅里忽然吵起来,几个人推推搡搡,就见一个美貌少年奔过来,就着掌柜附耳几句,掌柜的脸色一沉,从柜台里出来。      有两个女子被几个凶巴巴的少年推过来,很是狼狈。大约是这种事见的多了,厅里的酒客该干吗还是干吗,照旧调笑。      咳,不就是电视剧里常上演的老戏码么?不曾想竟能亲眼瞧见一回。这两个女人吃完喝完调戏完,结帐时一摸腰包,银子没了。      自然陪酒的美人立刻变了脸色,嘿嘿,果然酒肆里头少年的欢笑是作不得数的,啧啧,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刻叉腰责问一副势利相:“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想白吃霸王餐,只怕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两个女子都是二十上下,眉眼清秀,浑身上下白色锦衣锻靴,发上插着玛瑙钗,一望而知是爱风流倜傥的富家女子,看起来颇是温厚,任那几个少年责骂,只会红着脸辩解那一句:“我等真的带有银子,只是不知何时被偷儿偷了去。”      掌柜的眼皮不抬,不紧不慢道:“这——就难了,本店概不赊帐!两位一共吃了本店二百八十两六十文,不付帐不能走人,这是本店的规矩。”      那两个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无奈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要给掌柜,另一个急得伸手抢过:“不行,这个是……”      那年长的女子皱眉打断她的话,把玉佩递给掌柜的:“掌柜的,这块玉权且抵做饭资,如何?”      老戏码,又是老戏码。      那玉佩泛着柔和的光泽,大约是块老玉,看那两个女子神色,这玉一定很重要。      按照电视剧情发展,该有好汉出来解围的经典场面了。      好汉是谁呢?我左右四顾,咳,没有别人,舍我其谁?山贼做好汉的机会来了。      从怀里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到掌柜面前:“她们的饭资,我付。”      厅里立刻寂静……      那两个女子果然是厚道人,出了门千恩万谢,一定要问我住在何处好上门答谢。我眼前一花,瞧见了她们腰间的软剑,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她们的手虽然白白细细,四指指尖与虎口处却有老茧,那是常拿剑的手。      我突地心头乱跳,顿如哽刺在喉,背上爬满冷汗,干笑几声,将电视剧里急人危难,四海之内皆姐妹,施恩当不图报的大侠说辞搬出来,其实我已经后悔了,后悔一时意气替人出头,却将秦江月和我自己都置于险地。      此二人见我执意不肯相告,似是很着急,强塞给我一枚令牌道:“在下姓姚名子玉,这位是冷家小姐,我们今日蒙姐姐援手,无以为报,因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多耽搁,望姐姐收下此物,日后若有难处,可去洛渊城凤宝楼找我。”      凤宝楼,好似在哪听过,这令牌是不起眼的檀香木,上面刻着不明符号。我眼下只希望赶紧摆脱她们,便接了令牌揣进怀里,她二人才急匆匆告辞离去。      我暗地里张望几回,倒也没见过什么可疑之人,这姓姚和姓孙的两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来头,看样子是江湖人,这么急匆匆的,不知道是什么事,莫非是水家的人在寻我?      不敢直接回客栈,我拐着弯走了几条街,竟拐到了驿站。那驿站里打杂的老刘老远瞧见我脸上的皱纹都笑皱到了一处,招手叫我。我早前托她为我介绍一个忠厚可靠的车夫,要跑远路,我愿意多出些钱,      其实我在找了几天忠厚的车夫后,突然发现,不由我挑,根本没有人愿意接我的活,因为路途太远,听说最近路面上不太平,闹鬼,大家便只肯跑短途。      老刘将我拉到一旁道:“乔家妹子,你要的车夫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呶。”      她朝驿站门口处示意,那里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人,生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没精打采地发呆,前几日不曾在这里见过她。      老刘低声道:“那是柳叶,也是可怜人,家里穷得叮当响,前几天老娘病死了,她四处借银安葬她老娘。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孝顺又懂事,为了给她老娘挣药钱,没日没夜的赶车,多远的活都接。别看她小,十三岁就出来给人赶车了,这一堆人里头就数她机灵。”      我疑惑看她:“现在她老娘不在了,她还肯接吗?”      老刘叹口气摇头:“你出的钱多,她一定肯的,这孩子命苦,还挂着她弟弟呢。”      养家糊口果然不易,不管是哪个时空都如此。听了我给的价钱,柳叶果然一口答应。    出发   怕秦江月肚子饿,我从驿站出来便往回跑。      秦江月正躺在床上翻我买回来的书,瞧见我满头是汗地进来,淡淡瞥我一眼。我抹把汗,打盆水进来洗个脸,收走他的书。      秦江月立时蹙起好看的眉头,我一面给他擦手脸一面哄他:“乖,不要老看书,费神又伤眼睛。”      秦江月闭着眼睛哼一声:“罗嗦!”      我叹口气,半抱着他起来夹个靠枕,秦江月的身板纤瘦优雅,抱着舍不得丢。秦江月忽然蹙眉道:“你离我远些,一身的汗臭味!”      我啧啧嘴,真是好心做了驴肝肺,若不是为了屋里这个难伺候的大美人,我怎会跑出一身汗来。      把床前桌案上放的糕点蜜饯都收了,食盒里的点心和粥菜摆出来,一样一样喂给秦江月尝。以前听老妈说,面以养心,肉以养身,我虽不懂武功心法,但前世武侠小说看了不少,秦江月受了内伤,武功被废,心脉一定受了损,这几日他喝粥喝得烦,我特意点了些面蒸的甜点心。      美人就是美人,秦江月吃饭的模样大约算是清雅俊秀,甚美仪,跟他一比,那些围餐巾吃饭的所谓西方贵族根本就是一群没进化的野猪。      我暗中观察了很久,秦江月吃饭,就跟他赏花抚琴一般优雅好看,除了,有咕噜噜的声音……      秦江月狭长的眸子淡然扫一眼我的肚子,眨了眨。      我干笑一声,原来是我的肚子在响,跑了一上午,腹中早已经空空如也。赶忙添副筷子,拿起个窝窝头填肚子。      桑落酒是地道的米酒,甜香爽口,牛肉炙也做的果然不错,只有八分熟,味道却很地道,秦江月也没有再挑剔,任我把各色菜肴都喂给他,吃得津津有味。      他咬南瓜饼的时候,里头的馅淌出来,我伸手抹去他唇角上的豆沙,不知怎地,神差鬼使就顺道放回嘴里舔了去。      秦江月一怔,立时满面通红,扭开脸。      我回过神,也烧红了脸。      那块令牌,秦江月看罢,淡淡道:“姚家在江湖上颇有名气,那姓冷的与她是表亲,两家算得上是世家名门,凤宝山庄名头甚响,在江北一带很有势力。姚子玉的武功在江湖上年轻一代里是个中翘楚,那凤宝楼便是姚家为后代弟子办的武场。不过,我与她们素无瓜葛,想来应该不是冲着我来,姚家经营的有镖局,来繁阳走镖倒有可能。”      我很想问一问姚家与水相国可有勾连,可到底是不敢,只怕秦江月怀疑到我头上去。又想她们便果真暗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怎会叫人知道?      第二天,我叫上柳叶一同去看马车,马车已经造好,柳叶看到这样加宽加长的马车很是新奇,又去集市采买路上所需物品和马,着实花了不少时间。      天黑时,柳叶把马车赶回客栈,停在院子里。那几家商队都是明日出发,我便嘱咐柳叶明日早些来同福客栈。      秦江月看到我搬回来的那些堆了一地的杂物,扁扁嘴:“你这是安家还是搬家?”      我朝他一笑,不理会他的嘲讽,仔细把物件分类整理妥当,摆进马车里。      次日,我四更不到便早早起来生火煎药做饭,喊店家退房。秦江月一脸模糊地被我叫醒吃早点。天色蒙蒙稍稍能视目时,柳叶就来了,我把秦江月抱进马车时,秦小公子终于露出吃惊的神情。      马车里车厢是加宽加长的,里头用木板单独隔开一道,摆放炉子和锅灶等杂物。      另一面铺了厚厚的棉被,躺两个人绰绰有余,四面围了黄昏色的绒布,就像一间缩小的起居室,枕侧旁边有暗格,下面两层摆着药,上面两层都是果点和蜜饯,预备给秦江月路上吃的。另一侧有个小案几,摆着零食,还有两个固定的格子,摆放茶具和香炉,以免马车摇晃滚落,案几上方用木架固定着一盏漂亮的琉璃灯。      车帘我特意叫人订做了两层,一道卷筒式的竹帘,一道是布帘,放下来密不透风。咳,考虑到露宿野外时,要给秦江月脱衣换药,那等风光自然不能叫别人瞧了去。      我得意洋洋等秦江月夸我几句,不料秦小公子扫几眼车厢,优雅地打个哈欠,直接躺倒睡觉去了。      赶到驿站,商队果然整装待发,柳叶说赶车的不是驿站里的人,都是商户自家的车夫,我数了数,有三家商队,四十来辆车,百十号人。听说也是去边境的,路途遥远,大宗货物,怪不得带这许多护院。      还有五六个像我一样赶路的,有些钱的便跨着头毛驴,都凑着商队一道走。      商队里有四五辆马车,瞧不清车里的人,想来也是富贵人家,旁边还跟着跨马背剑的随从。我这马车虽然比较宽,但前后挂了杂物,在庞大的商队里头并没引起太大注意。      商队刚出发,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叫我:“乔家姐姐!”      我愕然回头,两匹白马从商队前头奔过来,马上之人白衣翩翩,潇洒风流,竟然是前日那两人!      秦江月说姚家经营有镖局,我左右看了看那些商队的护院,看那衣着块头,啧啧,还真不是一般人家的护院,莫非是镖局里头的专业打手?      果然,姚子玉和冷小姐到了跟前,高兴地下马朝我揖手道:“姐姐也是往东去么?小妹前日有急事匆匆告辞,来不及答姐姐,引为憾事,不料今日巧遇,真是有缘。”      我跳下马车回礼:“正是,我和内子原是去投亲,不想今日又遇上两位妹子,果然有缘。”      冷 小姐打量一眼马车,见马车外也悬着些杂物,道:“我和表姐这一趟正是为商队押镖,乔姐姐前日仗义相助,我等铭感于心,姐姐要去何处,我等必定将姐姐一家安全护送到。”      我慌忙揖礼谢道:“两位客气了,我在家排行老三,两位叫我三娘既可。原打算协同内子去往兰池投亲的。妹子竟是会武之人,这一路,要全赖两位多多照应三娘了。”前一日被她们追问得紧了,我只说自己姓乔,现下编了个三娘的名混过去。      姚子玉却很是诚挚地握住我道:“三娘休要说见外的话,前日之事我们姐妹还不曾谢过,今日能再重逢,可见是上苍恩厚,三娘的事,本是我等份内之事,莫再说客气话。”      我心头压着的负荷忽地也轻松下来,本来十分担忧路途遥远,一旦遇上劫匪,凭我一己之力怎么保全秦江月,现下一路混在姚家的商队里,躲避水家会更容易些。      她们两个骑马随在马车旁,同我一路攀谈,逐渐熟捻起来。那冷小姐叫冷千秋,她的城府明显比姚子玉深些,期间问在这马车是何人订做的。      我只道因是内子有病在身,不胜颠簸之苦,才叫人将马车加宽些,好方便内子起卧。两人问我有几个子嗣了,我打个趔跄,嘿嘿笑道:“还不曾有。”      两人惊讶对望一眼,齐齐道:“什么?一个也没有?”继而又道:“看三娘年纪,成亲也该有几年了,莫非是因为夫郎身子不好?”      我摸摸脸上的假面皮,想了想,点头。      两人看一眼车厢,慨叹:“三娘好生长情,小妹佩服。”    闹鬼之地   中午车队停在官道旁的林子边休息,姚子玉喊我同去喝酒,我道要照顾内子,推辞了,只把马车里捎带的桑落酒给她们助兴,子玉高兴地抱着去了。      我把两只小炉子提出来,一只熬药,一只煲粥,把繁阳带出来的蒸糕也热上。秦江月的身子,吃不得冷食。      柳叶收集了一堆枯木树忮帮我烧火,瞧我解下车上挂的熏肉,啧啧道:“我还是头一回瞧见有人出门带炉子锅灶的,乔官人,你家夫郎真是好福气。”      我削好熏肉,坐在地上煽火,乐呵呵朝她一笑:“那是自然,不疼夫郎疼谁啊?柳叶成亲了没?”      柳叶眯着眼睛摇摇头:“只要还没把我弟弟赎出来,我就不会成亲。”      我一怔,还没赎出来?莫非……      柳叶红了眼睛,扭过头抹一把眼睛朝我笑:“叫官人你见笑了。我家贫苦,为了给娘治病,家弟自小被卖入倌楼,现在娘也不在了,怎么也要把他赎出来。”      我摸了摸心口,和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却笑不出来。“赎你弟弟出来,要多少银子?”      旁边有个同我们一起赶路的年轻女人,大约是个贩茶的行脚商,正靠着树啃干粮,突然叹口气插话道:“难啦!她弟弟是有名的清倌儿,身价高着呢。前几日被繁阳的县尉看中,这几日天天到楼里纠缠要赎去做小爷,莫说赎身,便是赎出来那县尉肯罢休么?”      柳叶勾着头,忽然丢下手里的柴火,道:“我再去拾些柴火来!”不待我开口奔进林子去了。      那女人眼角瞥瞥树林,低声道:“听说老鸨开价三千两,她一个赶车的车夫,上哪里赚银子去?!再说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又生得美貌,她如何养活,赎回来保不齐过两日便被人霸占了去。”      我哑然, 回头看车厢,美貌太招人眼,我若无钱无权,又怎保得住秦江月。      夏初时节,日头已经炎热,赶了一上午的路,众人都疲累了,躺在树荫下午睡。马车已经开了窗通风,垂着竹帘倒还透气。      我扶秦江月起来吃饭,秦江月妖娆的眸子犀利地盯着我慢声道:“我倒不知道,原来是三娘——你何时改……”我嘘了一声,附在他耳边悄声道:“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个弟弟,确实排行老三,但三娘是说给别人的,只要你记得我的名字就好。”      秦江月脸色缓和了些,瞧着我,抿抿唇,眼底意味不明。      行了两日,都不见人烟,沿途尽是山地峡谷。白天赶路,晚上扎营。      一路上姚子玉、冷千秋与我谈起东胜国的一些风土人情,竟也很投机。车队一停下,镖师们纷纷去打些山间野味,炖出来很是鲜美,大家一起围着汤锅吃肉喝酒骂人,议论奇闻掌故,这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走山路的时候车子颠簸得厉害,我怕碰伤秦江月,在车里抱着他一面给他揉胳膊腿活血,一面和马车外边的柳叶、千秋她们聊天。      自从我成为车队里公认的夫奴后,她们很没良心地每每笑话我总在车厢里闷头陪夫郎,隔着车厢跟我笑闹打趣,有时连带说到秦江月身上去。      秦小公子听到不高兴的地方,总是扁扁嘴,眯起妖媚的眼睛,在我怀里左掐右拧。      我疼得吸凉气都不敢大声,只能苦着脸咬牙,秦小公子出完气才满意地擦擦手,气定神闲捻颗蜜饯红枣吃。      晚上露宿,我心有欢喜焉。话说众人围了毯子在地上围着火堆睡,我扔给柳叶一床毯子,喜孜孜钻进车厢去发展恋情,一边按摩一边逗美人笑,陪着美人一觉睡到大天明,夜里还能趁他睡熟时蜻蜓点水偷偷香一香美人的唇,话说秦江月的唇很柔软,尝起来甜甜的。      每日早上起来抱秦江月下马车,去个没人的地方透气。秦江月负手而立远眺风景,气宇高华,风姿天成,脸上那层难看的假面皮都掩不住绝世的风华,他依然是睥睨天下,惊鸿一瞥的水榭公子。      我抿抿嘴,握紧他,他回头淡然一笑,果然不知道我夜里的花招,于是心中窃喜,乐在其中天知地知和我知。      这些天的调养有了些作用,他的面容已经丰腴了些。我拿出箫,吹最爱的《沧海一声笑》,在这样女尊男卑的世界里,如果你要天下,我尽我所有陪你到尽头。      瞧得出,秦江月很喜欢这样荡气回肠的曲风,新奇地问我是什么曲名,可有词,我清清嗓子,努力发挥歌喉把歌词唱给他听: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   一襟晚照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      秦江月望向山下的苍茫云海,狭长好看的眼眸弯弯地笑,如融融新出的朝阳,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太阳升起时,我抱他回去,他明亮的眼睛瞥了瞥我,摇头,喃喃一句:“果然……还是不像……”      我听得莫名其妙,疑惑看他,他蹙眉催我回去。      以后每天早上出来,秦江月都要我吹曲子给他听,偶尔他也会自己吹《沧海一声笑》。我看得脸红,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间接那个啥吻么?      第五日,车队又进入一片山谷,整个商队突然安静下来,几个行脚商们相互低声议论着,道这里便是传说中的闹鬼之地。      放眼望过去,山势并不险峻,相对平缓,不像是《西游记》里描述的妖怪出没之地。但是的确荒蛮,满眼尽是黑压压的树,再加上天空阴郁得压抑,寂静里突然会窜出几只怪鸟嘎嘎乱叫,很有些恐怖片的感觉。      秦江月撩着窗帘看看外面不置可否,我问他怕鬼么,他回头瞧我:“世上会有鬼么?”我嘿嘿一笑:“当然有,你怕么?”      秦江月眨眨眼睛,小扇子一般的眼睫形成一道弯月似的漂亮阴影:“天地不过都是阴阳造化而已,鬼既然也是人变的,又有何惧怕之处?只怕这世上,活人比鬼更可怕。”      我干干一笑,不语。      众人加快了速度,都希望天黑前走出这里。      傍晚时分,车队终于走出了这片山谷,大家刚松下一口气,陡然一个霹雳响,天上下起瓢泼大雨。我惊得一哆嗦,赶紧抽出雨布,和柳叶手忙脚乱地遮到马车上。豆大的雨下得四面白茫茫,气温跟着降下来。等我回车厢里,浑身都已经湿透,冻得哆嗦。      我扒出一套干衣服,突然想起车厢里还有一个大男人秦江月在。难道去外面换……恶寒,外头是旷野,那么多人看着……      从我爬进车厢,秦江月的脸便涨得通红,咬了牙别着眼不瞧我。我疑惑地低头看看,傻掉……血一股脑涌上来。      呃,初夏时分,衣料自然又薄又轻,一淋雨,透明度80%,紧贴在身上,那啥,暴露度清晰度跟没穿也差不得几分……      干干咽口唾沫,小心肝颤悠悠滴溜溜,原来我是在秦江月面前裸奔来着……      虽然这是水萝衍的身体,虽然水萝衍的身材很诱人,但是,但是,现在是我的……      我立刻提起被褥盖在秦江月的脸,飞速换好衣服。      大雨中,天突然黑下来,车队却在半山腰上。车队忙成一团,这里连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冷千秋披着蓑衣奔到我车前道:“三娘,走不了了,摸黑走山路太危险,今儿晚上只能歇在这林子里了!”      我朝她点点头,冷千秋又嘱咐柳叶跟紧车队千万别拉下。      天黑路滑,什么也瞧不见,只天上电闪雷鸣,我紧张地抱紧秦江月,秦江月任我抱着,安详地点亮车厢里的灯,我终于不再颤抖。      所有的车马都停在林子边的空地上聚在一起,靠在马车周围,无助地听凭大雨泼洒。      忽然有人嚷嚷:“看哪,那边有人住!”车队立时轰动,所有人都兴奋地张望。      山坡上,漫天瓢泼大雨中,诡异地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聊斋   蒲松龄老先生的聊斋果然不是瞎编的,瞧这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四面又是荒山野岭,渺无人烟,竟然有灯光出现,可不是非鬼即妖么?      我打个寒战,立刻脑袋缩回车里。不过,以前聊斋里说,若是个住在深山老林修炼成精的狐妖,十有八九可能是场艳遇。      瞄瞄外头,但这等天气,怎么看怎么象厉鬼出来的氛围。瞧天上雷劈的,阿弥陀佛,使劲劈,没准那鬼怪就被劈成烟了。      秦江月漂亮的眸子瞥瞥我,也撩开帘子瞧了一眼那灯光。      外头众人议论纷纷,很有几个女人雀跃地撺掇去那灯光之处借宿,自然谁也不愿睡在雨地里。      几个繁阳的客商互换眼色,小心翼翼劝道:“还是莫去了,都说此地闹鬼。这荒山野岭,从前一直没有人家,如今怎会冒出灯火来,只怕是鬼怪诱惑人的幻象。”      寒风陡然吹过,立时所有人收声,可是山间冷寒,瓢泼大雨浇下来,冻得叫人哆嗦,实在难耐。终究是抵不过热饭菜干被窝的诱惑,姚子玉带着几个艺高人胆大的镖师结伴去探路,看到底是什么人。      漆黑的雨夜里,那灯光始终亮着,外头诸人冷得抱成团,我把厚厚的蓑衣给柳叶披上御寒,把挂在车外的马灯也燃上照亮。      怕秦江月穿得单薄,扯开被子裹住他。秦小公子抿抿嘴,懒洋洋咬住我递给他的果子,十分享受,灯光下唇红齿白,光那眼波都妖娆得很,瞧得我很想效仿山贼,热血沸腾扑上他。      等了许久,外面一片雀跃:“小姐回来了!!”      我也探头去看,果然姚子玉奔回来,很是兴奋地道:“那边果然有一户人家,住着十几个家眷,是前头行梁郡里裴员外家盖的行馆奴仆在此。”      冷千秋顶着个蓑衣,疑惑地问:“她家怎地无故在这等荒野地中建行馆?”      姚子玉一笑:“据闻裴员外开的是行梁郡有名的酒家,许多食材要专门从北边的洛城运来,每十天半月裴员外还要回一趟洛城的庄子查账,从行梁到洛城整两日的脚程,所以在此地修造了行馆自家歇脚,留下些仆子守着。她家地方不小,倒是也肯收留我等,只是……”      她忽然吞吞吐吐,冷千秋追问,跟去的镖师接过话,嘻嘻笑道:“冷小姐有所不知,那行馆中一个女人没有,尽是些年轻貌美的小厮,想是那裴员外专门养在此中享受的。”话音一落,遍地窃笑。      原来古代也流行在外头包二奶,只是不知这员外身子如何,贵庚几何,如此能折腾。这么多小爷伺候,我佩服她一升口水先,一下养了十七八个,当是种马么,可有精力对付得了?      不对,有诈!怎地跟那聊斋上的鬼故事一模样?鬼啊,一定是鬼!聊斋上早有闻深山荒庙忽现美女,以色惑人,挖人心脑修炼……      这一窝美男,不定是要挖什么呢?啧啧,看这百十号人,估计是一票大买卖。      我打个哆嗦搂紧秦江月,秦江月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不悦地斜我一眼。      柳叶忽然插一嘴道:“小人在此地往返跑了五六年了,都不曾见有人居住此地。前一阵子都说闹鬼,只怕他们未必是人。”      我坐在车厢里,虽然外头人都瞧不见,我还是很附和地拼命点头。      众人一片寂静,末了一个繁阳本地的行脚商迟疑道:“我去过行梁,听说过行梁首富裴员外,还听说裴员外是个怕夫郎的,惧内如畏虎,先后娶了三房小爷都被她家夫郎使手段生生弄死。都传说裴员外偷偷的在外面养了些偏室,行梁到洛城也的确是需两日路程,到这里正好是日落时分。”      百十个女人立刻七嘴八舌,站在雨地里兴奋地栝噪那些小厮的娇媚来。      几个猥琐的便流着口水揣度道小厮们正是年轻,青春年少,又人数众多,裴员外十天半月才来一回,哪里能各个疼到,只怕早耐不得寂寞,出来勾人。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了美貌男人,只怕过往的行商乍然看到都误作了山间鬼怪,这才起了闹鬼的传闻。      我啧啧嘴,好像,似乎,有几分道理,但是……      雨没有停的趋势,反而愈加地冷。我在马车中倒不觉什么,站在大雨里头的女人们浑身湿透,又冷又饿,眼巴巴地瞅着姚子玉和冷千秋等她们点头。那里可以避雨,还有热饭温酒,更有寂寞的美人,说不得便有那等一夜风流快活的艳遇……      秦江月听见这等龌龊言语,蹙起眉头冷笑一声放下车帘,转个身偎着我假寐。      子玉和千秋靠近其中一辆马车,低声说了些什么,顷刻转身,高声喊大家立刻套上车马去那裴家行馆。泥地里的女人们一声欢呼,雀跃地奔忙开来。      子玉凑到我这里,吩咐柳叶跟紧,她带人到前面带路去了。      行馆不大,栅栏围起来四四方方一座小院,搭的几间竹屋,盖得很是简便。屋里头传出男人甜哑的笑声,伴着些丝竹声。那乐声听起来很是柔媚,挠得人心痒。      院中立着个形貌妍丽的男子,二十来岁,眉目天然风骚,穿着淡青裙袄,走起路来细腰扭胯,很是勾人,撑一柄油伞,一手提宫灯,吩咐大家将马车停在外头。      柳叶慢腾腾地打马让过所有载货的车,我们的马车停在最外头。      大雨劈里啪啦,竹屋廊下走出一个标志的美少年,比外头这个又俏上三分,他站在灯笼下,甜腻地道:“凤哥,饭菜已经备好,这许多人,可是方才那过路的行商到了?”      妖,妖得很。莫非是狐妖?      那叫凤哥的应声道:“已经到了,各位官人,请去檐下避一避雨罢。”      女人们直了眼,挤眉弄眼像群饿狼样一拥而入,屋里自是盛不下,镖师们很自觉地钻入滴水檐下站着,有意无意地靠着那美人身前,连带着些碰碰摸摸总是有的。连先前几个小心翼翼的繁阳行商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含笑的凤哥,亦步亦趋地跟进去。      那少年亦不躲避,水灵灵的眉眼似嗔带笑一横,扭着腰袅袅娜娜掀开竹帘进去。引得屋外的女人们越发心痒,口水流了三尺长。      我鄙视地撇撇嘴,果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瞧那些女人脸上的猥琐无礼与在前世地铁里故意占人便宜的恶心男一般无二。原来天底下的女人若是粗野起来,与男人是一样的。      柳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乔官人,我总觉着不对,还是小心为上。”      我回头瞧秦江月,他正眯着眼睛隔着帘缝打量小院,我朝柳叶点点头,道:“晓得。我们不下马车便是。”      那辆神秘的马车竟也掀起了帘子,露出一只手,我好奇地伸长脑袋想看清楚。随行这多日,那几辆马车里的人也大多见过,其中一辆是供姚子玉和冷千秋坐的,还有三辆坐的是这三家商队的主人,每个都带了随从。      中间那辆最不气眼的灰色帘布马车最是神秘,看得出姚子玉和冷千秋对那车里的人很是恭敬,马车周围跟随的侍从最多,那人也曾下车过,但都是戴着斗笠,不曾见过面目,只瞧得出是女人,除了侍从,她的车里还跟着两个伺候的小厮,戴着面纱,光瞧眼睛,也知道是绝色美人。      那戴斗笠的女人下了马车带着一帮随从,似黑社会大佬一般前呼后拥地进去了,子玉凑到车窗外喊我:“三娘,她们都进去了,你怎地还不下来,快随我进去吃口热饭罢。”      秦江月闪身靠进角落里,我探出头去,望望天,四下黑漆漆,只有瓢泼大雨的哗哗声,竹屋里摆开了案几竹席,伴着袅娜的人影……      子玉见我一脸犹豫,瞥瞥屋子,低声笑道:“都是柔弱的男子,有镖师悄悄摸过,那手是热的,断不是鬼类,再者,这许多人,且有我在,一定护住你,怕什么。”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此等易出现鬼的气氛里,荒郊野外,一屋送上门的美男,怎么看怎么不妥。      我干笑一声,指指从竹屋里端酒出来的美人,又瞥瞥马车,朝她使眼色,一边道内子行动不便,也嫌屋里挤,不想下车。      姚子玉神色转了转,恍然大悟,很是同情地拍拍我肩头,撇嘴叹气摇头,转身拉柳叶,岂料柳叶一口咬定要看顾马车,檐下太挤,宁肯靠着车厢壁睡一宿。子玉噗嗤一笑,道:“三娘你选中的车夫竟是个倔脾气,果然与别家不同。”      我嘿嘿一笑,子玉也不再勉强,道过会端些酒菜来。      我把小炉子拎出来,还有些木炭,就燃上火将早上的粥热一热,三人都喝了一碗。子玉端来的酒菜,柳叶悄悄倒入院旁的河沟里,然后裹着毯子和毛毡,果真靠着车厢壁睡了。      屋里似乎开始奏乐起舞,镖师和商客们一边吃喝,一边扒着门窗瞧,口里头自然不干不净说些荤话。      秦江月冷冷瞥了一眼外头,叫我熄掉灯火。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被秦江月推醒,黑暗中瞧不清楚,莫非是秦小公子要起夜么?他低低嘘了一声,我忽地听见了天籁般美丽的歌喉。      那样虚幻缥缈的呢喃,仿佛便在耳边,夺人心魄,不由自主地浑身发热。透过帘子的缝隙,只见镖师和客商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屋檐下,竹屋里……我刷地一下心脏跳停老脸通红,耳发热。那个,那个,咳,姚子玉、冷千秋和她们的一干随从混在衣衫半褪的男人堆里正亲热,没瞧见戴斗笠的女人。      妩媚的歌声依旧在唱,叫人口干舌燥,热血上涌,果然是极品美人,我神思不属,恍惚如仙,十分地想冲进竹屋里去。      忽然腿上被秦江月狠掐一把,疼得我眼泪直冒,立时脑子清醒了许多。屋子里低沉地响起极动听的笑声,一个男子柔媚地问道:“告诉我,她是谁?”      我听见姚子玉梦游一般的声音,直呆呆却又很急促地道:“东胜国女皇陛下。”    春宫戏   我掏掏耳朵,出现幻觉了。破马车商队里坐着个一国女皇?我们和一个国君走了一路么?天方夜谭也不是这么讲的!倒是以前中世纪的欧洲各小国穷困之极,是以格林童话的故事开头总是如此:从前有个国王,驾着辆马车在山林里迷了路……      先头那缥缈的歌声忽然止住,屋里头的人似乎也很是震惊。沉寂了半分钟,天上又响起惊雷,轰隆声中,方才男子那媚惑地低低发笑:“我等侯在此地多日,等到现在总算没有白白辛苦,只道是网住了一条大鱼,不想竟是东胜国尊贵的女皇陛下亲自到了青月国,失敬,失敬。怪道东胜国兵荒马乱,原来是一国之主都不在京城,倒是省了主公不少事。”      那东胜国的女皇并没有应声,我回头看秦江月,莫非那马车中戴斗笠的女人便是东胜国女皇?秦江月凝神望那竹屋内的人,但视角阻挡,影影绰绰无法瞧得清楚。      姚子玉和冷千秋本是神色痴呆,面目赤红,此时好像有些清醒了,迷茫四顾,才愕然发现中了圈套。      姚子玉又惊又怒,有气无力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骗我们到此做什么?你们可知我等是凤宝山庄的人,若与姚家冷家作对,只怕你们担待不住!!列位若是缺银子,想要多少钱财尽管说,我姚家出手绝不小气,你放了我们,得了银钱,此帐一笔勾销,以后姚家冷家绝不与你们为难!”      我的冷汗哗哗下来,果然是大家小姐,到了这等时候,还摆出家世来。人家在此守株待兔,药倒了上百人,等的就是你。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刀架在脖子上还逞强,不是死得更快吗?更何况既然逮住了女皇,怎么也要杀人灭口以免消息泄露……      危险……秦江月重伤,我不会武功,马车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大雨瓢泼,夜黑路滑,认不得方向,是马车跑得快还是他们追上来的快,这可怎么逃?姑奶奶我自身都难保,姐们,你自求多福罢。      那男子像是听了极好笑的事,笑得春风荡漾,凉凉道:“不敢,姚大小姐的名头在下有所耳闻,凤宝山庄么——也不过是养了一堆废物!”      “你!”姚子玉青了脸。      冷千秋镇静地道:“阁下到底想要什么?”      那男子嗤地冷笑一声:“在下对两位大小姐不怎么感兴趣,在下关心的是她——方才姚大小姐说这位可是东圣国的女皇陛下呢!”      “你!你到底是谁?”姚子玉的声音开始发颤,冷千秋也骤然变了颜色。      那男子并不答理,慵懒地笑,笑声极是动听,他道:“既然陛下亲临,我等自当好生款待。到时候还请陛下移步他处,换个地方观战,再看安京里谁来坐上陛下的王座,可好?”      那女皇还是未出声,冷千秋却忽然问道:“你是谁的人?莫非是水家的?!”      有一瞬间我的心脏跳停了一下,又是水家,水家和东圣国也有牵连吗?      那公子不答,似是十分欢喜地拍拍手,叫来人把女皇安置好。这时里头人影晃动,终于瞧见两个男子架着一个浑身瘫软的女人,那女人垂着头,看不清样貌,八成便是那戴斗笠的,没瞧见她那两个绝色随侍,那女皇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们架着进了旁侧屋里。   姚子玉失控地大吼:“你想怎样?你到底是谁?!!快放了陛下!放了陛下!”      灯影一暗,窗户里头站起个人,长发如墨,穿着绣满桃花的宽鹤氅,妖媚之极,他慵懒地笑道:“今日忙到此时,也该你们尽兴了。其他的便罢了,给姚家小姐和冷家小姐留着条命,莫把阴精吸干,只怕主公还有话问。”      秦江月身形一颤,下意识紧抓住我,好像很是吃惊。      ……阴精吸干,莫非是吃人肉喝人血?我的汗毛根根竖,果然见姚子玉和冷千秋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得极为惊恐,脸色青灰,颤声道:“你们,你们是阳原宫的…..”      那妖媚的男子唇角淫荡一笑,拖长声音:“好生招待二位小姐,这极乐的滋味,无穷呢……”他挑帘子回身进了偏房去。      我虽不知阳原宫是做什么的,但瞧她两人的反应也猜大为不妙,果然围着姚子玉和冷千秋的几名少年神情狎昵地对视一眼,嘻嘻笑,十分轻浮浪荡。      丝竹声又起,那天籁般的歌声飘飘悠悠直钻进人心里去,我的眼前开始模糊,心中觉着欢喜燥热,飘飘然,我想要立刻下马车。      秦江月手上用力狠掐,疼得我终于从梦中又跌回来。乖乖,秦小公子这虐待倾向太严重,早晚是个悍夫。      屋里几个人的神情果然都变得恍惚起来,竟开始与少年嬉笑。有人走出来,到檐下瞧了几眼,拖着几个看上眼的镖师进去。      看外头躺这一地的不知是死是活,我暗抚一把心口,幸而没吃他家酒饭,想来里头下了什么迷药的勾当。若是此时也着了道,只怕和廊下那些镖师一样躺倒在地任君宰割了。      几个少年干脆在外头就扯起了那躺着的镖师的衣物,跟着屋里头已经抱着乱滚,传出呻吟和浪叫声,我一怔,再瞧,轰地一下全身的血都涌上来,头顶上冒烟。观音姐姐,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瞧见活色生香的春宫图,还是现场版的群淫AV。      这里不是女尊男卑世界么?不是应该男子紧紧护着贞操,见了女人退避三舍碰都不让女人碰么?为什么这些美貌少年如此不知廉耻,众目睽睽灯火通明的,竟然主动脱衣,按着女子主动那个啥的?女尊的世界不应该是女子拖着男子逼奸么,怎地反了过来?      莫非这一群男人,都是和我一样穿过来的?      我抹把冷汗,这女尊里也有男子如此脸皮厚得可以,不把贞节放在眼里,果然各个社会都不乏叛逆者。      这场景很是诡异,雷鸣雨泼的漆黑夜晚,我和秦江月躲在马车里,免费观赏春宫戏……      秦江月咬着唇羞愤地别过脸,我忽然犯傻,想起要保护小朋友不受污染,伸手紧紧捂住秦江月的耳朵。.      秦江月狠狠瞪我,那边叫得那叫一个淫荡,阿弥陀佛,这现场表演教育也太超规格了,灵台清明,清明,太引人犯罪了。我呆呆看秦江月,吞口唾沫,不知道秦小公子褪了衣衫是什么风情,到时候做了我的夫,到了洞房是任我的意还是从他的念?      咳,手下触到的肌肤好烫,秦小公子的耳朵热得,可以煎鸡蛋了……      车厢忽然猛地一颠,秦江月滚烫的身子跌进我怀里,我的背狠狠撞上后车壁。      “什么人?!”一声厉喝,我下意识回头望,电闪雷鸣中,眼角余光只瞧见檐下站着一个人,大声呼喝着什么,被天上的惊雷遮住,那身影,好像有些熟悉…….      原来是马车在跑,沿着漆黑的山路狂奔。“驾!驾!”是柳叶,柳叶醒了。      倾盆大雨中,有好几条人影往这里疾奔追赶,柳叶吼叫着扬鞭打马,我护紧秦江月,祈祷上天让马车跑快点,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赶快离开这里!      忽然一声凄厉的尖鸣声,马嘶啸一声悲鸣,叫了一半陡然无音,只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马车失控地跟着翻滚在泥地里,柳叶也被甩了出去,我头上被撞得一痛,眼前发黑。      那马已经没了头。      幸好是上坡路,否则怕要摔断了脖子。我抱紧秦江月爬出车厢,人影已经围上来。    故人重逢   雨太大,直浇得人视线模糊。我抚开秦江月头发,问他有没有受伤,他摇摇头,眸子冷冽地瞧向追来的人影。      我从车厢里拽出蓑衣给秦江月披上,大声问柳叶有没有事,柳叶在地上动了动爬起来,懵然揉着头道:“三娘,我不碍事。”      那些人的剑峰在黑夜里闪光,净是些男子,有七八个。为首的是个穿黑衣的俊美少年,他冷笑道:“不想还有漏网之鱼,你们倒有本事抵得过那醉香散。”      我倒退几步,和柳叶立在一处。这几个都不是好相与之辈,凭现下的境况,万无机会可逃。如此大的雨,那迷香粉只怕用不了。但若他们剑逼上来,总不能引颈受死,怎生也只有奋力一拼逃脱,趁着夜黑雨大,或可有一线生机。      那黑衣少年不见我们应声,哼一声又问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      此时命悬一系,若与姚子玉她们扯上干系只怕立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自然是识时务的,干笑几声,嘿嘿道:“各位大侠,我等只是寻常过路的百姓,为保安全才跟着商队走,与江湖之事并无干系。求各位大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几个少年闻言笑得花枝乱颤,黑衣少年冷冷道:“寻常人竟能解得了醉香散么?”      我一咬牙,赔笑:“各位好汉不知,我等三人因是乏得紧了,没顾得吃饭便睡下,是以根本没中那醉香散。”      大雨将我浇得透湿,冷得打哆嗦。黑衣少年抿起唇角极是冷酷地一笑:“你怎知醉香散是下在酒饭中?”      我吓得一怔,漏嘴了。肚里回了几转,干笑:“这等事,小人也曾在酒肆中听说书先生讲过,是以如此猜测。”      少年一剑劈过来直顶上我颈间喉咙,有那么一瞬间,我心中一片空白,茫然看着锐利的剑锋,只下意识护紧秦江月。      剑的主人尖锐地道:“带回去慢慢审问,不怕你不招。”      待到跌跌撞撞回到那小院,我倒吸一口冷气,从脚凉到头。姚子玉和冷千秋家那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很是艺术地半裸着下体僵俯在院中的泥地里,泡在雨水中一动也不动,显是已经死透。      不想这些人竟有这等爱好,我再笨也猜出那句吸干阴精是何意了,原来前世小说里头说的采阴补阳之术果然是真。      但看满眼僵硬的死人,摸摸心肝胃,我恶心得翻江倒海,两眼发晕,秦江月忽然低声道:“不看便是了。”      廊下躺倒的镖师但凡还活着的,都捆着手脚一溜排缚在几棵树干上,很是壮观。几个清醒些的,瞧见我和柳叶被逮回来,眼底彻底绝望。      到得门外,便被人一脚踹进门里去。屋中已经收拾干净,不知道姚子玉和冷千秋被关在了何处,只留着两个少年在焚香。      只听那黑衣少年道:“阁主,逃脱的三人已经抓回。”      “可有问过她们的身份?”      我一惊,回头,这阁主的声音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还是我曾几何时天天见日日听, 不但是我的相识,也是秦江月的旧人,也正是我方才逃走时看到的人。      黑衣少年恭敬地道:“禀阁主,这几人自称是过路的,因怕遇上打劫,才跟着姚家的商队。这年轻的女人是她们在繁阳雇的车夫。”      秦江月忽然暗中掐了我一把,我不着声色地低下头去忏悔。原来我绕来绕去,还在山寨的二头领大娘手底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若大娘在此,笙儿想必也没事。早知道山寨大娘除了打劫的主业外,竟还有这等威风的营生,我一早已经投在她门下做个打杂的,单是搜刮那些被掳女子的银两,也早已发了,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做了大娘的俘虏?      大娘还是在山寨里那般威风八面,坐在主位上皱起眉头扫了我等一遍,冷冷道:“那车夫既是不相干的,拖出去处理了。”      柳叶大骇,我叫道:“不可!求阁主饶她性命!她还有个弟弟在繁阳的倌楼里等着她赎身呢!”      屋子里静下来,大娘倏地地紧盯住我,问道:“你果真是过路的?”      我忙不迭地讨好点头:“是是,在下与内子欲去兰池投奔亲戚,因是路途遥远,钱财无多,若遇上劫匪,怕没得命活,便搭了商队一处走。求阁主饶过我等性命罢,我等感恩不尽。”      大娘素来是人精奸诈的,她在秦江月脸上扫了几个来回,秦江月垂着眼睛。大娘朝那少年使个眼色,立时有少年拖了两个女人进来,一个镖师,一个是搭路的茶贩。      大娘和蔼地瞧她们一眼道:“你们可认识她?”我唇角一抖,那时节大娘在山寨里都是这等和蔼的,如今再瞧见同样的神情,才知道和蔼也能叫人头顶上飕飕冒冷气。      她们疑惑扫我一眼,点头,大娘满意点头,又温和笑道:“你们可知道她是何人?若说得明白,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我的心滴溜咣铛一路沉下去,希望破灭了。原指望大娘会因我是普通的过路人便放一条生路,但这话从大娘嘴里说出做诱饵,我便知不可能了。纵然我是不相干的人,天底下多的是杀人灭口,以免走漏风声。大娘不过是从我等身上多套几句消息罢了。      房中此时除有八个少年一字排开分列两边外,还有两个侍从立在大娘身后,而先前所看到的穿桃花鹤氅的美男并不在其中,约略算下,他们至少有几十人在此。我紧了紧手心,冒汗,这点迷香即便药倒房内这几人,又能逃得了多远?      果然镖师道是在驿站里碰到我的,那茶贩却眼珠子骨碌碌转几圈,附和完膘师的话末了又添上一句:这位乔三娘与姚小姐和冷小姐交情很是好,一路之上颇是照顾。      我怒,多说一句话就活得命长些么?!      果然大娘阴森森望我一眼,忽然臂上用力,朝秦江月一掌拍过来。我来不及反应,已经就地一滚,护住秦江月,扎扎实实拿背挨上那一掌。“噗”地一口血吐出来,五脏六腑火辣辣地翻滚。      茶贩吓白了脸,缩成一团不敢瞧我。      大娘一把捏住我下巴抬起脸,眯眼笑道:“倒是个重情义的,对你夫郎护得真紧。妹子,老实告诉我你是谁,和东圣国皇宫是什么关系,否则,你家夫郎只怕要生不如死——”      我打个寒战,把喉咙里头的血腥吐出来,秦江月紧抿着唇给我擦拭血迹,眉毛拧到了一块。我安抚地朝他笑笑,秦江月的眉毛拧得更厉害,不知道若和大娘认了旧,大娘可肯饶过苏武。      柳叶爬过来朝大娘叩头道:“女侠,求女侠放过我们罢!三娘她是好人,小人可以作证。小人自小在繁阳长大,三娘是个过路人,在驿站才认识那两位小姐的,与她们商队当真无瓜葛。求女侠开恩!”      大娘冷笑一声,道:“你当她果真只是普通人么?普通人挨过我这一掌早已没了命,她不还是活得好好的么?!”      柳叶怔了怔,仍道:“可柳叶知道三娘是个好人,而且三娘与商队都无瓜葛,我等与这些江湖是非无干,求大侠放我等一条生路罢。”      大娘皱起眉头,眼中杀气顿起,我一惊赶忙道:“柳叶莫求了,他们何曾管你是不是好人。”柳叶默然。      大娘一把探住我脉门,眼神惊异地闪了几闪:“你是凌云山的人?”我咬牙肚中腹诽,什么凌云山?老子还蝴蝶谷呢!      屋内的少年们却是面上都耸然惊色,齐刷刷对我瞩目。      大娘脸上已经收了惊异表情,啧啧道:“只听说凌云山的人一心飞化升仙,不问世间事,果然内功了得。听说内功心法练到这第七层便是最要命的关头,你走火入魔竟还能活下来,倒是命大。达到第七层已经是江湖中少见的高手,我倒奇怪,就凭你们几个是怎么捉住她的?”      那黑衣少年刹时白了脸,讶异地道:“禀阁主,此人方才并未反抗,似乎,似乎不会武功。”      默。      众人再次震惊地噼里啪啦看我,活象参观动物园的一头怪物。我的冷汗哗啦地下,屈辱啊,我一个武林高手竟被毫无抵抗之力地被人抓住。      江湖啊江湖,我终于知道自己是江湖中一员了。那个凌云山是什么门派?像武当少林一样很牛吗?武功很高么?那我这一路被人欺负到此,果然是天大的冤枉,只可惜我继承了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武功心法的记忆。      练功走火入魔怎么活下来的,我怎知道?不就是水萝衍死了我附身就活过来了。不过听说水萝衍是从马上滚落山涧摔死的,她怎可能骑着马还练功,对了,大约是水莲对山寨里的人撒了慌,水萝衍应是在避开眼线练功时走火入魔摔下山去。      大娘能探出我体内的内力,那秦江月岂不早知道我会武功?我偷偷看秦江月,他抿着唇瞪我一眼。      大娘似乎对我的身份十分忌惮,站起身围着我走了两圈,上下打量。我暗中嘀咕,若是大娘知道我就是山寨里头的苏武,她会做何感想?    谁吓谁?   大娘阴森森地朝我笑:“妹子,我怎觉着你好生面善,好似哪里听过你的声音?”      我的心脏轰地一下疾奔如擂鼓,嘿嘿干笑得牙酸,风凉道:“阁主是贵人,我这等小民哪里有幸见着。”      秦江月半闭着眸子微斜我一眼,面不改色,我莫名心虚。      大娘眯着眼又打量我一番,忽然狡诈一笑,吩咐一名少年去叫宋阁主。      片刻,帘子后有人十分媚惑的笑,我的汗毛根根竖,果然那穿着桃花鹤氅的美男步态妖娆的进来,神态慵懒得象只猫。      我以穿越以来得到的血的教训做经验总结:凡是美丽的,一定是有毒的。越美丽的男人越危险。      那宋阁主斜我一眼,眼角含春带媚朝我春花一笑,三分妖娆七分风情,勾得人失魂落魄,他方才曾对姚子玉催眠,莫非下一个便轮到我么?      我干干朝他呲一口白牙,搂紧秦江月,满头冷汗。十方佛祖八方尊神,行个方便吧,万一我被催眠时一不小心把脑袋里的龌龊心思来个竹筒子倒豆子,一股脑说出来,岂不是污秽了这个清净世界,说不得会带坏小朋友和可爱的花花草草的。      更何况,我若开了口,今日不被大娘灭口,明日便被秦江月灭口。所以,还是让我闭口吧。      大娘很满意地看到我一脸惊慌,转头问道:“宋阁主可能看出什么门道么?”      桃花男温柔一笑,俯身凑过来,眉眼盈盈,的确是个美人,眉目如画,一张脸美得赛过了他衣服上的桃花,这么近的距离看,美得叫人窒息。      我呆滞了几秒,接着鸡皮疙瘩抖落了满地,他这个变态,看他的神态,捧着我的脸缓缓的极是色情地抚摸,半垂着浓密的眼睫温柔细致地看我,那一汪情深的水眸,暧昧的姿势,似乎下一秒他就会扑过来。      秦江月冷哼一声,我心慌慌,甩头奋力挣开桃花男,不知这个变态想怎么个催眠法。      不料桃花男突然下一秒便搭住了秦江月的脉门,我怒,一巴掌要拍飞他。桃花美人却不慌不忙微一略身闪开,跟着风骚起身,脸上带着一抹慵懒的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一旁的少年:“把这个擦在手上在她脸上揉一揉,就能揭下面皮了。”      我大惊失色,我倒不打紧,揭了面皮大娘也不认得,但若他们发现我怀里的是江湖上昔日顶顶大名今日却落难的水榭公子秦江月,该如何是好?      秦小公子依旧垂眼不动,却浑身弥漫出冰冷的气息来。      宋阁主拍拍手笑得妖娆如花,随意斜身靠上蒲团,柔媚地道:“原来是易容的高手,怪不得程阁主你没瞧出来。她怀里的病夫郎武功尽废,半点内力没有,脸上也着了易容的药物,这一对儿倒是衬的很。这个女人很有趣,我方才听莲儿说她是凌云山的人,这等内力正是我练功的好材料,阁主就送于我做这趟辛苦买卖的补偿罢。”      啥?      一盆冷水泼下来,我疾奔的心脏终于跳停了,半天才开始缓慢地恢复,汗毛竖得比刺猬的刺还硬。      变态,真是变态啊。我怀里还抱着我的夫郎呢,你就面不改色地说要拿我练功,可不把别人的相公当了影子。      想起外头那些镖师的尸首,激泠泠打一串哆嗦,冷汗哗哗下。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桃花美人国色天香姿容更胜牡丹,可是,可是说起来浪漫,死起来恐怖。我宁可死到秦小公子手里也强些。      一屋的少年掩口笑,多少带点淫荡的意味在里头,听得我骨头缝里冷。秦江月冷冷睁眼扫一眼屋内众人,我强作镇定地朝他安抚一笑。秦江月一怔,蹙起眉头。      两个少年围上来就蹂躏我的脸。傻子才不反抗,听说我有深厚的功力,不如拍死一两个人以震山人威风。我左右开弓奋力出击,想当年郭靖打降龙十八掌也不过这架势。      ……      可是拍出去的都没用,两个少年先还畏惧地闪身躲开,待发现我这一掌打出来连个风都没带,不由嗤地一声嘲笑,大娘讥笑道:“果真是个傻子,空有一身内力却不会使唤,白白便宜宋阁主了。”      秦江月拧着眉毛轻叹一声,不屑地瞪我:“果真是个笨蛋。”      我灰心丧气地拍脑袋,关键时刻没有记忆,果真要人命,不懂得引导,内力有等于没有。      大娘突地出手在我肩头拍了几下封住我的穴位,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我浑身肌肉僵硬,竟不能动弹,任由两个少年把我脸上的假面皮揭下来。      屋内人都倒吸一口气,大娘和那桃花美人却惊骇地从蒲团上豁地站起来,苍白了脸,那神情仿佛是早上起床在自己卧室里瞧见一只大恐龙,而且还是吃荤的霸王龙。      咳,我忽然恶意地有丝丝得意,原来我也有叫人惊骇恐怖的资本。      那两人迅速对望一眼,滴溜溜盯住我,又滑到秦江月身上,再回到我身上,又对望一眼。      我大骇,他们想打什么注意?      不料大娘一挥手喝阻住那两个少年,阴冷道:“你们先退下。”      那桃花美男也敛了一惯的媚态,冰冷阴沉:“花影,你带梅,兰,竹,菊四人把她们两个关进西阁地牢里,十二个时辰都须有人盯着,没有我和程阁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就是宫中之人也不可以,违者杀!”      那黑衣少年惊愕地怔了怔,随即忙应下。      我被扔进黑咕隆咚的地牢里的时候,仍不明白那两位变脸如此厉害是为得哪一桩,莫非是水萝衍那张脸么?瞧他们惊骇的模样,我嘴角抽搐半日,不知是喜是悲,看来水萝衍的恶名已经臭名昭著到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地步,单露个脸都能把人吓得相顾失色,呃,还立刻得到关进地牢人鬼勿近的待遇。      莫非水萝衍还是凌云山很厉害的一号人?我以前做的得意事,一定不只一桩两桩。      我的穴道还没解,还保持着呆滞的姿势。秦江月摸索着把我拖到墙角靠着,我听他累得喘息,很是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发现手脚能动了,连忙摸摸身边的秦江月,他鼻息沉稳,看来没什么事,我松下一口气,抱起他,地下湿凉,又是下雨的潮湿天气,很伤身子。      秦江月忽然开口问道:“你与他们可曾相识?”      我的血一下子冷掉,嘿嘿干笑两声,想了想,点头:“不曾见过。”   秦江月冷哼一声:“凌云山出了你这样的人,练功走火入魔没有死,却从此不会武功,倒也是武林一大奇观。你练功走火入魔,怎地别的没忘,倒把傍身的武功给忘了。”      我咽口唾沫,干干一笑,模糊道:“我也不知,大约是筋脉受了损伤,有些事情我记得很清楚,有些事情我根本没有半点印象。”人心虚的时候果然是会冒汗,幸而秦江月不再追问。      地牢里黑不见光,也不知道被关了几天,只是每隔几个时辰,都有人抽开顶上的吊板送饭进来,地牢里阴寒得很,我竭力用体温给秦江月驱寒,却作用不大,他的伤处现在无法换药,怎生也不能受湿寒之气。      秦江月教我运功心法,引导内力。我本来对武学上一窍不通,学起来很是艰难,被秦小公子皱眉说了无数次如此愚笨之人怎会修到第七层之后,终于能运功调息,将废弃许久的内力运行周天,逐渐疏通筋络,我最欢喜的,却是能运功御寒。      据秦江月讲,凌云山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密传的盖世武学自成一体,极是灵动高深,传说已经能叫人白日飞升化仙而去。山中弟子很少在江湖中走动,一般与世无争,在江湖中很受尊崇。      说到此处,秦江月嗤地一笑:“就是你一个例外,竟出了一个笨蛋。”      我在他脸上轻轻蹭了蹭:“那,凌云山上的人一定有办法帮你恢复武功。”秦江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倏地回头瞧我,黑暗中都能瞧见他明亮的眼睛,璀璨夺目。    逃脱   关了很久,不见大娘,想必我这条命颇值钱,她必是舍不得杀我,于是很是安心地蹲在牢里混吃喝。      只是那饭菜里都放了上等的软筋散,我和秦小公子明知内里有文章,也只能一口一口咽下去。      地牢里没有光线,不知晨昏,只管是困了便合上眼打盹。我睡醒的时候,发觉秦小公子的胳膊腿在我怀里不安地扭来扭去,我问是怎么了。      秦江月沉默半响,别扭道:“身上痒。”      算算天数,秦江月身上的伤处也该结疤了,痒是好事情,但是那股钻心的痒劲,却的确是难挨,挠又挠不得,掐也不能掐。      我在黑暗中抚上他的脸,摸索到他的眸子,秦江月的眼睫长得叫人嫉妒,又浓又密,眨起来跟小扇子似的,在我掌心里扑闪,好像脆弱的蝶翼。我眉开眼笑:“没事,伤快好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秦江月哼一声不答理,我捧起他的头,凑过去轻轻地吻他的眼敛,秦江月颤了颤,软了身子,也不再扭胳膊腿。      头顶上一阵响动,木板被抽开,探出个美貌少年来,冷笑道:“你倒风流快活,该上路了!”      被人提出来的时候,强烈的日头曝得我眼酸泪流,揉了半日才瞧见物件。看看院子里头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具尸首也不见,连外头停的几十辆货车都不见踪影,唯一扎眼的便是我的加宽马车,已经被修好,华丽丽地停在院中。      大娘正指挥梅和兰两人往里头摆东西,连拉车的马都换了匹趾高气扬的,旁边树干上还栓着四匹,啧啧,看那膘肥马壮的模样,看那镶金的马蹄铁,大娘真是有钱。      风骚的宋阁主并不在,院子里连押我们出来的少年在内也只剩下五个人,正是花影和梅,兰,竹,菊,不见姚子玉和冷千秋在何处。      那叫花影的少年不屑地丢开我,我立刻无力地摊倒地上。片刻又有个少年扔出来个人,柳叶从地上爬起来,衣衫凌乱,她抬头瞧见我,一怔之下欢喜地叫:“三娘,你还活着!”      我干干扯出嘴角露个笑,此时的确还活着,过会便难说了,瞧他们这情形,怕是要坐我的马车赶路,我们这批人也就该打发上路了。      大娘忙活完,吩咐那两个搬东西的少年随她上马车,押柳叶出来的少年脚踢了踢柳叶,不耐烦道:“磨蹭什么,上去赶车去!”      柳叶张了张嘴,看我们一眼,愣愣低头站起身上马车去,大娘掀开帘子朝我们这瞥一眼,皱眉道:“把他们两个绑结实了拖马车后头,茱萸,花影,你们几个骑马跟他们后面看着”。      我大惊,大娘,算你狠。我和秦江月都是软趴趴的无骨猫,这么拖到马车后面溜地走,是马跑得快还是我们的软腿溜得快?不死也没气了。      秦江月无力地倚着我,忽然冷冷一笑道:“二头领程大娘,别来无恙?”      正上马车的大娘怔忪了一下,骤然变了颜色,回头厉声喝道:“你是谁?!”      秦江月慢慢地绽开一抹笑:“二头领贵人多忘事,连故人都不记得了?”      大娘的脸此时好看得紧,惊疑不定加上惊惶之色:“秦江月,你还没死?!”      话音一落,院中人都变了颜色,气氛骤然紧张,所有的人立刻拔剑围上来,剑尖顶上我们的喉咙,冰凉得刺心透骨。剑锋在日头底下白花花一片,瞧得我冷汗津津。      大娘和那两个少年也跟着跳下车,三不两步围过来,寒利的目光似要将我和秦江月身上戳几个窟窿。      我努力仰起脖子,极小心地咽口唾沫,只怕喉咙滑动幅度太大直接被剑尖刺穿了脖子。大娘,当日在山寨怎地没看出你有如此冷酷杀伐的潜力,枉我一直记挂你的慈祥,真是识人不察。      大娘在一堆刀剑当中抱拳一拱,春风和煦,八面玲珑:“原来是水榭公子在此,恕大娘我眼拙,公子易容之后,竟不曾认出,秦公子近来可好?自山寨一别,大娘我着实挂念得紧。”      我惊诧,原来大娘与秦江月交情这般好,我辈生还有望矣。      秦江月亦笑得明月皎皎,唇红齿白:“岂敢劳大娘挂念,二头领事务繁忙,江月不敢搅扰。”      大娘慈祥点头:“恩,早些天江湖上都传闻公子已死在辛柔刀下,如今竟能生还,真是可喜可贺!”      秦小公子微笑徜徉:“过奖,过奖。”      他们你来我往,彬彬有礼,这等客套地寒暄问候,仿佛至交好友,听得我一旁起鸡皮疙瘩,牙漏风了,又冷又酸。      大娘笑如佛面:“既是巧遇秦公子,如今我阳原宫欲请得公子前去盘旋作客,住上些日子,好与我们宫主同叙家常,望公子务必赏光。”      我呲牙咧嘴,心道大娘你真客气,不知道这是怎么个请法。      秦江月挑眉一笑:“大娘说笑了,以在下孱弱之躯,武功全失,已是废人一个,恐怕会污了贵宫的体面。”      “哪里哪里,阳原宫得以请到水榭公子到寒舍一聚,篷毕生辉,公子就不必推辞了。”      “那些只是江湖上的虚名罢了,蒙程阁主抬举,贵宫主那里还是不必去了。”      “去得,去得,公子若不去,只怕会对公子不利,大娘我少不得要多些手段请公子了。来人,请公子上马车!”      一旁少年收了刀剑,上前来搀扶秦江月。      我朝天翻个白眼,秦江月慢瞥我,含笑点头:“大娘那些下作手段还是不使的好。”      大娘脸色一变,继而笑得脆生生,好像是从牙缝里冲出来:“秦公子若是肯,大娘哪里用得着花心思,若公子执意为难,我也不得不让公子亲身尝试尝试大娘的手段,看滋味如何?公子不必急,大娘我包叫公子……”大娘忽然僵住,脸色骤白,惊惧地瞪秦江月。      秦江月拍拍手,笑得花好月圆风流婉转:“那些个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是大娘自己享受的好,江月不奉陪了!”      大娘面如死灰地张了张口,扑通跪倒地,血顺着唇角蔓延:“你……使毒……”茱萸和花影他们这群少年都僵了身体,紧接着咣当声响刀剑落地,血丝淌下来,一滴滴落下地,如花似玉的美人们十分不雅地扑通倒地,面色发青。      我同情地拍拍大娘:“程阁主那软筋散好是好,可惜我不喜欢走不动路的感觉,我家夫郎不小心随身带了几枚水榭山庄看家的解毒风凝丸,更不小心还带了恨断肠。只有委屈大娘你了。”      秦江月微笑如午夜昙花,淡然道:“这‘恨断肠’无色无味,见风而化,方圆百米内,无有幸免。大娘好生享受这‘恨断肠’,是否腹痛如凌迟?过得两个时辰后,若还无解药,便会肠穿肚烂而亡。阳原宫声名狼藉,为祸江湖,害人性命,该有此报。”      大娘面如死灰,艰难张口,却说不出话来。那几名少年却疼得在地上打滚。      我伸个懒腰,剔开地上的刀剑,瞧了眼大娘,叹气,温声问姚子玉和冷千秋她们的下落,大娘诡异地大笑几声,咬牙道:“要杀便杀,哼,那狗皇帝早几天前就已经被宋阁主押走,现在想救,已经晚了,她很快就会享受到她的报应,哈哈哈.......”      想必大娘和那东圣国主有深仇大恨,我颇有些不忍,但想总比我被大娘拖在马车后拖死好。      秦江月扫我一眼,我讪讪僵笑,抱起秦江月,秦江月叹口气,到底不忍,回头道:“这山中应该有见月草,捣碎温水服下可无性命之忧。”      我将秦江月抱进马车,柳叶痛得伏在车前喘息,我掏出解药给她服下道:“柳叶,对不住,叫你受苦了。”柳叶擦干嘴角的血迹,虚软地坐起身艰难朝我一笑:“不妨事,我结实得很,只要能逃出去,这点算什么。”      我问她还能不能驾车,柳叶拍拍胸脯道:“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赶车,没事。”拉起吆喝一声,往山下去。大娘的院子很快瞧不见了。      柳叶回头瞧我一眼,憨厚地笑:“三娘,那日可吓死我了,你生得比男人还好,为什么还要遮住脸?”      我摸摸脸笑:“安全第一。”      柳叶疑惑地看看我,想了想恍然点头。      我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被扔没了,马车里头倒添了不少美酒珍果点心,我拉开暗格,幸好,里头放的伤药还在,想是他们也认得是上好的伤药,不舍得扔掉。我忽地想起不妙,掀帘子对柳叶道:“快,我们跑快些,她们若是找到见月草解了毒,很快就会追上来!”      柳叶惊恐地回望一眼,拼命打马。      秦小公子支着脑袋懒洋洋打个哈欠:“不用怕,见月草不是解药,只能救命,但也要躺个六七天才能动弹,毒入脏腑,他们炼的邪门功夫是必定废了的。”      我打个冷颤看他,若哪一日被秦小公子知道是我害他武功全失,不晓得会拿什么毒喂我。      秦小公子蹙着眉头瞥我:“你身上臭气烘烘,还不找件衣服换了?”      我老脸一红放下车帘。在地牢里那多日,在地上围来围去,早是已经污了。我在外面与柳叶说话的当儿,秦江月已找了身干净衣裳换上。我扒了半日,只找出几件华丽的丝绸衣物,想是大娘的,好在颜色素净,看着还顺眼。      秦江月半眯着眼,见我忽然瞪着眼瞧他,一怔,忽地想起什么,恼怒道:“不用换了,你到车厢外头坐着去。”      我照例扯过被子盖住他。秦小公子发了脾气,咬牙切齿地道:“乔弄萧!”      我换好衣服,侧身躺下,他还是满脸怒气,翻个身不理我。   ----------------------------------------------------------------------   因为众多大人反映口臭问题,接吻删除......^_^    表白   终是逃亡,我们心惊胆战狂奔了两个镇子,既不敢朝凌云山的方向,亦不敢去东圣国的官道。选了中间路线奔去靖州。      路过汴梁,打听到有姚家的镖局,便叫秦江月给我弄了个乞丐妆混进城中去,果然听说姚家已经在江湖上到处寻找姚子玉。      我与姚子玉相交一场,不能见死不救,但是经验告诉我,与江湖人纠缠绝对没好事,前头已经惹得被人到处追杀,与姚家还是不见为妙。我在城中破庙里寻了个机灵的小乞丐,与她一两银子,让她拿着姚子玉给的信物上门去交给主事的,只说有人托她捎口信,说姚家少主被阳原宫的人捉了去,速去救人。      小乞丐滴溜溜眼睛一转,伸出手心:“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若是骗人,少不得我要挨板子。姚家可是大户,我一个挨饿的乞丐,得罪不起,一两不够,再加二两。”      我吸口冷风,这世道人心不古,连乞丐都会敲诈,咬牙拍她脑袋:“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可是救人的善举,你消息传到了镖局,那赏银怕就不是一两二两的了!”      小乞丐的眼珠子又开转,我啪地拿走那一两碎银:“你不想赚,自有别人赚!”      “别别。”小乞丐一把夺走银子揣进怀里去,我眼瞧着她进了镖局的门,扯掉面皮,话已传到,拍屁股走人。      柳叶我们三人马不停蹄赶到靖州,才心安了些,便停下稍做安顿。靖州地处内陆,无甚可圈可点之处,倒是地方特产的果点颇是有名,城中有座“廉侯”祠,内有历朝帝王的题词。那廉侯听说是几百年前的一个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不畏权贵的刺史,在靖州时名扬天下,依我看,大概就相当于前世的包拯。死后受民间香火,朝廷也跟着封侯。周边各城很有些文人骚客不时来拜会,顺便吃吃点心,评议时政。      此城民风淳朴悠然,没什么奸商,文化气息浓郁。原打算住几日便绕道去凌云山,但见柳叶整日愁眉苦脸,好似她兄弟快到了接客的日子。想了想,便去租了个两进的小宅院暂且住下,调理秦江月的伤势。      安顿好行李,我取出五千两银票叫柳叶拿去赎她弟弟,柳叶呆楞半响,忽地抹泪,跪地磕头不止。我连拉带扯都无法,柳叶不肯起来,哭道:“三娘之恩,柳叶无以为报,愿从此追随三娘左右。”      我唬了一跳,劝解她道:“现下我到处被人追杀,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跟着我岂不是受连累。”      柳叶抹把泪道:“柳叶不怕,三娘有本事。”      我老脸发红,禁不住有些许得意。来到这世界上,总算有人对我另眼相看。      秦江月坐在廊下闲闲看我一眼,插言道:“柳叶,她给你便拿着,赎了你家弟弟自在度日岂不是好? 跟着她三天两头逃难,还不若投江去的好。”      我气结,瞪他。秦江月眯着眸子挑衅地回瞪。      柳叶葫芦一笑,憨厚道:“柳叶虽笨拙,也知恩图报。三娘不是坏人,俺跟着安心。再一个,”柳叶揉揉眼睛,苦涩道:“夫郎你有所不知,我弟弟进了那种地方,便是赎出来,也不能在繁阳城呆了。我是个粗人,没钱也没什么本事,只怕养不活我兄弟,过不时日难保他平安。三娘是做大事的人,我愿跟着三娘,我别的本事没有,力气倒有,什么活都愿意干,求三娘和夫郎收留我吧。”      我得意地瞟秦江月一眼,咳……如今我也是做大事的人。      秦江月不屑地撇撇嘴。      柳叶走的时候,秦江月亲手做了两个庸俗妇人的假面皮,一个给柳叶,一个嘱咐出城时给她兄弟戴上。我收拾了几套女子衣服,裹些碎银给柳叶。      柳叶抹把泪,揪着我的衣襟道:“三娘,你应了我,一定要等我回来。柳叶若是回来见不到三娘,踏遍青月国也要找到三娘。”      我心头一热, 这里,终究有人牵挂我了。      晚上给秦江月擦身,见伤口已经结疤,恢复得不错,有些地方已经好了,皮肤跟缎子似的,不小心看直了眼手摸错地方,秦江月抬手一巴掌。      我一把抓住他扬过来的手臂,秦江月皱皱眉,眸子里有危险的流光划过。我叹口气,唇贴上秦江月的手。      秦小公子沉下脸,有发飚的趋势,我郁闷半日,终是捧过他的脸。秦江月蹙着眉头瞥瞥我,我倏地在他唇上浅浅一啄,放开。秦江月愣住,大睁着妖娆的眼睛瞧我。      我再次捧住他,轻啄一口,轻轻浅浅,换着地方,一下一下温柔地啄他的唇角。秦江月僵直了身子,失神地忘了反抗。      秦江月狭长清澈的眼眸染上了明媚的朦胧,脆弱地眨了眨,我终于狠狠吻上他的唇,撬开牙关,在他口中纠缠嬉戏,听他逐渐急促地喘息。      烛光暗下来,我离开他的唇,抱着秦江月轻声道:“江月,我喜欢你。”      巴掌又打过来,我驾轻就熟接住,低声道:“江月,等你武功恢复了,咱们就走得远远的,别去管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我养你,就我们两个,自由自在的好好过日子,可好?”      秦小公子愣住,长长的眼睫眨了眨,皱眉,忽然翻个身卷起被子:“擦完了赶快滚,本公子困了。”      半夜,睡竹塌的我被秦江月扔过来的枕头砸醒,痛!我困顿地坐起身,眼睛睁不开,一边揉被砸住的地方一边抱着被子打哈欠。      秦小公子精神抖擞地坐在塌上,扫我两眼,不耐烦道:“我饿了!”      我使劲揉揉眼睛,疑惑看天光,明明还不到四更,天都没亮。秦江月怎么这么精神?      秦江月蹙眉:“枕头还我!”      我怒!是谁拿枕头砸我来着?砸完了我还要双手奉还回去让你再砸?!这里的枕头都是竹条编的,虽说不重,砸起来也够疼的,敢情秦小公子当我这头是铜墙铁壁。不给!      但是,我的行动已经出卖了我,我一边万分地唾弃自己的狗腿行为,一边乖乖把枕头给秦小公子放回塌上摆正,披上衣衫给秦小公子生火做饭去。      秦江月笑盈盈倒回塌上去,扁扁嘴,闭上眼睡觉。      黑咕隆咚的天光里,我咬牙切齿扇火。    猜疑   秦江月没有回应,不知道他心里是喜不喜欢我,又或者……我忽地想起秦江月从不问我的过往,也不问我的祖籍何处,家有何人,甚至也不问我与凌云山的关系。      那时节我撒谎说从别人口中知道他是闻名天下的水榭公子,他便信了么?他也从不开口要我带他回水榭山庄。      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我担心水家在对秦江月下手后,也不会放过水榭山庄,毕竟水家没见到秦江月的尸首,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这时候回水榭山庄,恐怕路上不安全。      可是秦江月心里如何想呢,他对我只怕也有猜疑吧,只是从没有表露出来,不曾问过一语半言,来历不明的我在他眼中,到底是何样的人,莫非只是个过往的路人?他心里,又是如何想我的?      但……若是不紧要的存在,自然不必关心这些。      我怔忪半响,忽然没了力气扇火,软软坐在地下抱住膝盖,我对他的倾恋,不过是他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微不足道……      更何况,一个令他猜疑的人向他表白……大概很可笑罢……我拧起眉毛,自嘲地笑。      熬好的粥端进房,秦江月睡得正沉,抿着嘴角,果然又皱着眉头。我抚平他的眉,秦江月那一排浓密的小扇子朦胧挣开条缝,我问他可要喝粥。      秦江月扁扁嘴:“困。”      我无语,拢上被子:“睡吧。”      天依然黑着,我却没半点睡意,坐在灯影里发怔。其实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秦江月对我无意,我再是纠缠也无用。      我并不会爱人,前世如此,到了今生,依然如此。      前世眼见身边的好友同学一个个结了婚,最不济也换了几任男友了,小学同学早婚的孩子都打酱油了。而我,大学四年过去,依旧光杆一个。不是没有人替我拉线牵媒,只是,在我陪着N个人吃了N顿饭,看过无数场电影后,对着好友的痛心疾首,只会干笑一声:味同嚼蜡,实在培养不出感情。      我想要一见倾心。      记得有次约会逛街,那位硕士出身的老兄见了面后便想牵我的手,我扯着风干的嘴角僵硬地笑,一面把提包从左手换到右手,他捉了个空。过不久他站到了我的左边,我的提包也跟着右手换左手,我不想让他碰到我。      一下午逛过去,同学问起如何,我拍脑袋半日,已经忘了自己都逛了什么,说了什么,只记得一下午的时间不停地把提包从左边换到右边,右边换到左边。      那时节,我根本不知照顾人为何物,如今看,果然是报应。      老妈开始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有一天咬牙切齿地问我到底想要个什么人。      我咳嗽一声,风凉地道:“文武双全,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风流倜傥,温文……”老妈噎得直拍胸口,一锅贴打过来:“你当是背书呢?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没想到我却来到了这里,跟老妈隔着时空。老妈,我终于瞧见了喜欢的人,可是,果然给那个算命的瞎子说中了:天下的姻缘,十对里有九对半都是不美满的,这就是人间!      我低头看秦江月,苦涩地笑,其实,单恋也是会累的。      手里头还有些银两,但不能坐吃山空,更何况以后柳叶还要跟着我,我纵是自己无所谓,也要给她姐弟两个一条生计。      这里离凌云山不远,听说吏治很是清廉,不如就在此安个门户,让柳叶她们安顿下来,待秦江月武功恢复了再做计较。      秦小公子一觉睡到正午时分才醒,像个孩子似的迷糊着脸瞅一眼外边的日头,嚷嚷:“乔弄萧,我饿了!”      我端水过来给他净过脸,把饭菜端上来。秦江月吃了两口,忽然停下,怔忪地看我。我正低头慢慢扒饭,待反应过来,问道:“饭菜不合口么?”      秦江月不语,微蹙起眉头看我。我叹口气,夹起一筷头菜放进他碗里:“多吃点,你现在要好好补养身子。”      秦江月抿起唇,拨拉下碗里的饭,我又夹堆菜进去,秦江月眨了下眼睛,弯起来的明眸里荡满水波,好似满天闪烁的星辰,纤长的眼睫小扇子一样铺开,只一笑,春光明媚,雾月出云。      我怔住,呆楞地望秦小公子。秦江月眉头一挑,瞥我一眼笑得不紧不慢:“看我管饱肚子么?”      我倏地红了脸,狼狈地低头扒饭,秦江月笑意更浓。      我在城中转了转,相中一家转手的酒肆,看那样子,应是家老字号,临着绿湖,湖对面即是“廉侯”祠。宾客凋零,里头店伙计没精打采地议论谁谁家的夫郎贤惠,谁谁家的夫郎俊俏。      掌柜的将我迎进包厢见她家主人,倒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姓封,名垂颜。看她面色发乌,似久病之人。      互通名讳寒暄过后,我问起酒肆为何转让。封小姐道:“乔官人有所不知,我自小体弱,接了家业后殚精竭虑,累跨了身子,如今精神不济,顾不得太多生意,再加上家中开销日增,要收紧家业,这酒肆早都不赚钱了,自然要出售。可惜了,这酒肆早些年可是本城第一好去处,如今,唉……”      我问售价几何,封小姐出价五千两,我与她敲定四千两,写了契约,答应接下楼中的厨娘。      出酒肆出来又去瞧了几处出售的宅子,路过人市又买了两个清秀的少年回来。这几天要装修酒楼开张,不能没有人照顾秦江月。      我洗了脸上的易容膏出来,见这两个十四岁的少年换了干净衣服低头站在屋檐底下,啧啧,倒是唇红齿白,身形婀娜。叫素孟的少年看起来不爱说话,低眉顺眼。右边的红莲生得柔媚了些,低头绞着衣角大气不敢出。      秦江月眨眨眼睛,我问他可喜欢,秦江月挑眉,似笑非笑看我一眼,点头。我对他两个道:“这是当家夫郎,以后你们就好生跟着夫郎,小心伺候。”      两个少年应了一声,微微抬眉瞧我一眼,嘴巴张了个老圆,我朝他们一笑,两个红了脸,赶紧低了头去。倒是乖巧,收拾了偏厢房就到秦江月房里听使唤。      晚上,我忽然发现给秦江月擦身的福利没了,干站在一旁瞪眼。红莲正给秦江月宽衣,秦江月瞪我一眼:“到偏厢睡去!”      不但连看的眼福没了,连和秦江月同房的福利,也没了。      素孟和红莲悄悄瞥我一眼,抿着嘴儿笑。秦江月房里隔间的塌和窗下的竹床,都给他们两个睡了。      我被撵到偏厢房,郁闷地翻腾了半宿睡不着。终于一骨碌爬起来,意外地瞧见秦江月房里竟还亮着灯。      我踹开门进去,他们果然没睡,素孟和红莲立在塌前打瞌睡,被我一惊,醒过神来。秦江月正依着枕看书,啧啧,看那姿势衣袖风流,瞧我进来,抬了抬眼。      我清一清喉咙,素孟和红莲疑惑地看我。我大言不惭道:“你们两个到隔壁去睡。”      秦小公子丢了书,瞧我一眼,闲闲道:“你回去睡,半夜三更折腾什么?”      素孟和红莲不知听谁的,左右望我们两个。      妻纲不振啊,妻纲啊妻纲,我痛心疾首,严肃道:“还不去隔壁?!”      素孟和红莲望望我们,转转眼珠子,一声不言地立刻出房去,顺带掩上房门。      秦江月微皱眉头:“你要干什么?”      他侧身靠着枕,眉目如画,肩头滑落几绺青丝,俊俏风流,灯影下,只着单袍的身形修长俊挺,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我张了张嘴,忽地没了底气,嗫喏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秦江月没有听清,睁着妖娆的眸子看我,里头波光潋滟:“什么?”      我烧红了脸,往他床对面的竹塌上一躺,气短地大声道:“我是你妻主,要跟你同......”气短得说不完整,我红透了脖子,干脆拿被子罩住自己做鸵鸟,唉,堂堂一个大学生,连句话都不敢说,闷死算了。      忐忑不安地偷偷从被缝里望,秦江月懒洋洋瞥我一眼,起身,姿势优美地熄了灯。    冷战   秦江月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行动无碍了,只体力尚弱,没有力气。我租了顶轿子,两人脸上都糊了假面皮,带秦江月看宅院和酒楼。      城中那几处宅子院落都不小,我怕秦江月疲倦,便抱着他逛宅子,秦小公子兴致勃勃参观,没想到他博学多才,那阁楼亭台,水榭布局,都指指点点,每每顺带将我这建筑白痴嘲讽一句半句。      末了到花厅喝茶时,招待的主人家瞥一眼秦江月,悄悄拉我到一边,低声道:“妹子好生疼夫郎,只是这般宠惯下去,不合礼制,咱这天下,哪有男子压在女子头上的道理,日后怕连偏房都纳不进家门。我看你那夫郎已是人老珠黄,无有姿色,妹子,你可不能如此惧内啊!”      秦小公子的耳朵一等一的好使,当下重重将茶托往案几上一摔,我对着主人家干笑两声,在秦小公子发火前抱起他赶紧告辞。      后来终于相中那栋靠湖的宅院,既然内子相中了,我二话没说,当场拍板一万两白银买下。秦小公子瞧我一眼,我问他可喜欢,人家打个哈欠漫不经心道:“我困了,晚上烧野菌汤给我。”      秦江月对我买酒楼之事不置可否,仔细看了一遍酒楼,在我的极力撺掇下,才设计了装潢的风格,我把他画的图纸仔细揣进怀里,秦江月眼波流转,淡笑着瞥我一眼。      我很是郁闷,他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这样纠结得晚上不得入睡,爬起来见秦小公子睡得香甜,凑上去亲了几口,结果,第二日早上起来,我脸上顶了两个红掌印,十分郁闷。素孟和红莲瞧见,偷笑不已,我越发地纠结。秦小公子瞟我一眼,没事人似地继续喝粥,胃口十分地好。      又买了四个十四五岁的丫头,都是死契,挑个伶俐的,取名叫莲心,放在秦小公子跟前使唤,又雇了个家用的厨娘,其余的都差去做外院使唤的粗使丫鬟,打扫新买来的庄院,挂上乔府的匾。拾掇停当,就派了个丫头看门,等着柳叶来了再搬。      莲心机灵得很,瞧见我去了易容膏后的模样,只是惊诧地转了转眼珠,第二日我出门时叫她帮我糊上假面皮,她虽露出一丝好奇,却不多问。不两日,对我这出门戴张丑脸皮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了,偶有院里的丫头悄声问:“买咱回来的,到底是哪个啊?”      莲心一锅贴敲过去:“家主的事,少问!”      装修酒楼很是累人,酒楼里头原先的伙计留下了三个,加上厨娘还有我买来的丫头,一整天都泡在酒楼里忙活。      午间在茶肆里吃饭,隔着两条桌子外就是说书的先生。我正听得起劲,忽然旁边桌子上的闲话传过来:“秦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竟遭了这大难,先是秦公子,接着是水榭山庄,真是不太平……水榭山庄一夜之间被满门屠杀,也不知是何人所为,这么大的胆子,秦庄主死得真惨,听说身首异处,全家老少没有活口……”      我手里拿的筷子哗啦掉地,怔忪地看说书先生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也没听见,浑身发冷,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脑袋里响的都是那几句:水榭山庄被满门屠杀……全家老少没有活口……      又是水家,能下杀手的,只会是水家,水莲说水榭山庄一直是水相国的眼中钉,先是杀了秦江月,跟着,一定是屠了庄斩草除根。      水榭山庄和水相国有什么仇怨,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我要和秦江月怎么说,如果他知道了我是水家三小姐,知道了我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水相国灭了水榭山庄,我也脱不了干系罢?      恍惚走出茶肆,在白晃晃的太阳底下蹲了下来,江月,我和你越来越远了,终究是隔着灭门的仇恨,现在这样缠着你,只怕你知道真相的那一日只会更恨我,还不如,远远的照顾你就好……      晚上灯火通明才慢慢走回去,略略洗漱下便倒头大睡。接下来的日子,每日里忙得头昏转向,一连几日都与秦江月说不上三两句话。酒楼早一日开张,柳叶就有了安身之处,我也能早一日将秦江月送到凌云山,他就能早些恢复武功。      我泡在酒楼里拼命赶活,让自己不再想秦江月,有时晚上直接跟伙计们一道挤在酒楼的包厢里睡了。      第四日晚上莲心来叫我回去。到家的时候累得睁不开眼睛,房里灯亮着,素孟和红莲却都立在门外,一脸愁苦,气氛很是怪异。问是怎么了,素孟不安地道:“夫郎不肯吃饭。”      红莲苦着脸加一句:“夫郎一连好几日都如此,不怎么吃饭,也没什么精神。”      我一怔,忙问是不是病了,可有请郎中,红莲摇摇头,说秦江月不肯。      进房去,秦小公子躺在床上看书,对我瞥也不瞥。我拿掉他的书本,问为何不进膳,秦小公子扁扁嘴,蹙眉:“不合口。”      我摸摸他额头,没有发热的迹象,便叫素孟去烧碗小米粥来。秦江月横我一眼:“不喝。”      我拍拍他脑袋:“乖,喝点,对你身体有好处,明日我叫厨娘换些新鲜花样做给你吃。”      粥熬好的时候,我已经撑不住了,吩咐完素孟给秦江月喂饭,倒头往自己塌上一躺便立刻沉入睡乡。      次日早上,秦江月还是没胃口,脸色也不好,我没顾上瞧,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几口,立刻去了酒楼。      午时封小姐递帖子请去她家中赴宴,我本不想去,但想日后在靖州落脚,需有些交游才能稳住脚跟。封家世居靖州,乃本地有名的大族,她主动来结交,我理应感激才是。      莲心和素孟来寻我的时候,宴席上正跳艳舞,本城有名的清倌赏衣坐在边上弹奏琵琶,很是风情。我叫素孟回去告诉秦江月莫等我了,素孟勾着头,心神不宁地应声去了,莲心眨眨眼睛,临走前悄悄道:“家主,你还敢吃花酒啊?不怕夫郎发火?”      我抿起嘴角,冷笑:“啥时候连我新买的丫头都知道拿夫郎来要挟我了?”莲心一怔,瞟瞟四周,狐疑地看我,我心下一叹,秦江月才懒得理我在干什么呢!哼,本小姐偏要给你们些颜色看看,怎么说,我也是一家之主!      我回头,厅堂里封垂颜在主位上遥遥朝我举起酒杯,我回她一笑,把莲心撵回去,回位子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个时代的女子真是豪爽,饮酒如饮牛。几个本地的纨绔女聚在一处,赏完美人就喝酒斗射。因我初来乍到,又是席上唯一一个外地商客,便成了众人劝酒的对象。虽然那酒并不如现在的白酒那般烈,却也是劲道足,斗射投壶的结果,我被灌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步履蹒跚,幸而莲心租了顶轿子在外头等我。      我东倒西歪被红莲扶进房门,秦江月冷着脸,坐在塌上似笑非笑:“乔弄萧,今日吃的酒可好?”      我意识不清,混沌点头:“好。”      秦小公子笑得妖娆:“今日的艳舞可好看?”      我又热又难受,只想快点睡觉,扑到我的竹床上:“恩,好看。”      秦小公子咬起了小细牙,眯起眼睛,一盅冷茶兜头浇过来,我摸摸脑袋,又摸摸衣服,嘟囔一句:“好凉的雨啊!”扑通倒地——睡着了。      梦里被人扔出房门摔到地上,竟醒了,一瞧自己果然躺在院子里,摔得屁股疼,四周黑咕隆冬,爬起来还是晕头转向。我咬牙,指着房门气得发抖,好你个秦江月,看我不收拾你,竟敢虐待妻主!      我揉着屁股一瘸一拐摸回房前,推不开,拍门,不应。房里有素孟的言语声,只听秦江月冷笑一声:“不用理她!”      我咽口唾沫,算了,拐去厢房睡,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姑奶奶换个地方照睡!腿软脚软地踩着螃蟹步走,奇怪的是我七拐八摸绕来绕去,总是看见同一株芭蕉,奶奶的,什么时候把门都换了,种这么多芭蕉干什么?秦江月,算你狠,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地方睡。      绕得正起劲的时候,忽然一头撞上了个柔软的身子,跟着一声惊叫,什么东西咣铛落地,我失去平衡倒地的时候,伸手拽住了件东西,水哗啦泼了我一头。      我支起身,甩甩脑袋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以非常暧昧的姿势抱着红莲的小腿,他的脚正暖在我怀里,另一只手摁在他大腿上,简直是那啥啥的前奏版。      “你干什么?!”秦江月站在房门前,苍白的脸上极是冰冷地怒。素孟惊愕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红莲羞愤地爬起来,噙着泪道:“夫郎,不是的,不是的......”      我晕头转向怔了片刻,拍拍脑袋,疑惑地望望四周,刚才走了这么久,偏厢房不就在旁边吗,怎么刚才一直以为是窗户。      秦江月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冷冷地问:“乔弄萧,你到底在干什么?!”      红莲扑通跪倒,眼泪掉下来拼命甩头:“不是的,不是的,夫郎,我们什么都没做!刚才家主醉醺醺的一直绕着那株芭蕉转圈,我给夫郎打水经过,家主刚好撞过来......”      我费力爬起来,廊下打湿的木板打滑,我不妨又滑倒,摔得呲牙裂嘴,腰扭了,怒:“红莲,别理他,刚才摔疼了没?”      秦江月变了脸色,看我的目光极冷,一转身回屋,砰地摔上门。      红莲哭着飞跑开,我爬起来,推门,又栓上了。忽然间所有的怒气都上来,我一边拍门一边叫道:“秦江月,你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快给我开门,再不开门我叫你三天下不了床!”      里头不应,我叹口气,坐在门外歇着。      有一顿饭的功夫,门开了,素孟偷偷出来道:“夫郎睡了。”      我怔了怔,尴尬地看素孟,干笑一声,吩咐他打水过来给我沐浴,再拿套干净衣服来。素孟应了声,我又道:“去把红莲追回来,叫他别哭了,不关他的事,今晚上你们都别来伺候了。”    摊牌   洗完澡,我只穿着单衣坐到秦江月床前,他已经睡了,我叹息一声,抚平他的眉头,凑上他的唇辗转轻咬。      秦江月醒过来,咬紧牙关,只绷出一个字:“滚!”      我淡淡一笑,握住他的手:“你吃醋了。”      秦江月愣住,继而冷笑:“吃谁的醋?”      我温文一笑,俯身轻吻上他的眼睛,秦江月一颤,可疑地红了脸。我长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定定地看他:“江月,我们早以前就见过,你在山寨里就见过我。”      秦江月凤眼中波光婉转,忽然弯起唇角,清泠泠一笑:“在你还是苏武的时候?”      我惊愕看他:“你早知道?”      秦江月勾起唇角不屑地白我一眼:“我在破庙里听见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苏武。虽然模样不一样,可那赖皮的声音却是变不来的。”      我心下五味乏陈,现下的秦江月对我终究是有了好感,可是,若他知道我这身体是水相国的女儿,他肯相信我从没想去害他吗?当时朝他苦涩一笑:“可是,其实我也不是苏武。”      秦江月一怔,我扶他起来,垫上靠枕。      “江月,你相信这世上的鬼魂之说吗?”秦江月疑惑地看我,我握着他道:“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借尸还魂。其实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我本来的样子,我不是这个世上的人,我来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我的本名叫乔弄萧,小名叫萧萧,我们那里 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男人和女人平等地赚钱养家。那天我爬树的时候从树上摔了下来。再醒过来,发现我来到了这个世界,而且我附着的身体也不是我原来的,山寨里的人都说我是苏武,我才知道,我的魂魄不知怎地进入了别人的身体,其实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早已经在滚下山崖时就死了,大概已经在地府里投胎了。”      秦江月震惊地看我:“你是说你不是苏武,苏武在那次落山崖时就死了?”      我点点头,秦江月支着下巴,慵懒道:“怪不得……”      我愕然问道:“什么?”      秦江月瞥我一眼:“你见过有人被掐得窒息了,脸色都还不变的吗?照理是个人都该憋得满脸通红才是,我那时便知道你脸上戴了易容之物,只是那易容术太好,我找不出破绽。而且,”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盐商苏回英虽然家大业大,却养了个不成器的女儿苏武,这苏武不学无术,大字不识几个,根本是个书文不通的败家子,只会风流放荡。哪里会做诗?!更何况苏家早被水家满门诛灭,哪里逃出来个文采风流的苏武——‘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那时我便十分好奇,你这面具底下,到底是谁呢?”      我的冷汗哗哗地下,原来水莲和我都忽视了苏武本身是个什么角色,在秦江月眼里自然是破绽百出。      他眸光里妖娆流离:“起先,我想必是混进山寨打听消息的——也许,是朝廷的人……在这等时节进山寨……可是,据监视你的人回报说,你除了偷懒嘴谗天天发呆外,基本一无是处。”      我的脸色红了绿,绿了又红,忿忿不平道:“谁说我一无是处了,我还会……”      秦江月好奇地凑近我,还会什么?呃,我抹把冷汗,啧了啧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会什么……真是——丢脸。      秦江月忽然双眼一眯,翻身迫近,一把寒利的刀刃顶到了我颈上,这匕首还是我买给秦江月防身的。      我看看秦江月,叹口气,顺势干脆躺倒在他身旁由他拿刀顶着。      秦江月眨眨眼睛,恼怒地将刀刃刺近,凉凉地冰着皮肤。我闭上眼睛。秦江月红了脸,咬牙:“那后来为什么辛柔冒充了你?你和她什么关系?!”      终于问到了要害处,我睁开眼睛对上秦江月的眸子:“那是因为,这具身体其实也不是苏武本人。我本来以为我要靠山贼谋生活,可是结果得罪了你,要被你带去水榭山庄,我的老家奴知道后,怕以后我身份败露为你所杀,当天夜里告诉我,我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当今水相国家的三小姐水萝衍,而她其实是水萝衍的贴身侍卫水莲,并要带我回京城。”      刀刺入了皮肤,秦小公子的手抖得厉害,盯着我的眼光恨不能将我剜个洞。      我已如等候判决的死刑犯,只硬着头皮慢慢道:“那时节我已经知道水相国的狠辣,若被水家看穿知道我并不是水相国真正的女儿,只怕没有命活。为了不被水莲看穿,她说什么,我便应什么,她安排了辛柔顶替我接近你,伺机除掉你。另一头,你这个传说中的活阎王又怀疑我不是苏武,要带我去水榭山庄 ,两边都是绝路,我一心只想快点逃离山寨,然后再想办法躲开水家,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江月,我从来都没想过去害你,也是我一念之私,当时只顾着自己逃命,却害你失了武功。”      秦江月忽然大笑,笑得极恨,眼里却噙了泪:“哈哈哈…….水萝衍,原来你是堂堂相国府的千金!水三小姐,你好深的心计!我秦江月栽在你手里,只怪自己太糊涂!刚才竟然对你编造的鬼魂故事信以为真, 你好,你好的很,竟骗我至如此,如此……”      我悲凄地闭上眼,凄凉笑道:“你果然,不信我……我欠你的,终究会还你。死了也干净,说不得我还能回我原来的世界……待我把你送去凌云山恢复了武功,任凭你处置。”      秦江月的泪落下来,却笑得极灿烂:“到了如今,你还要骗我么?水三小姐,你觉得我现在还会上你的当么?你当我不知你的名声吗?姐姐早告诉过我,水家三个女儿,最毒辣莫过三小姐,深藏不露,杀人无形,智谋胜过老谋深算的水相国。可怜,我竟被你骗得如同痴子一般,当真以为你是个无辜的,你很得意是么?我竟然,我竟然会,会…….”      我悲凉地微笑,叹息:“傻瓜,你现在身子如此脆弱,我给你偿命不打紧,可是,后面你怎么办?你若不信我,可把你炼制的毒药给我服下,若我对你有异心,叫我挨千刀万刮便是。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凌云山,只要你武功恢复了,以后,以后,你还是万人仰慕的水榭公子,足以保护自己了。我也,我也放心了……”      刀尖已经刺进了皮肤,因是秦江月的手颤抖太厉害,他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来,和着颈上刀口处流出的血慢慢变冷,原来,他果然对我,也是有情的,可是,还来得及相爱吗?我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秦小公子的刀终究没有刺穿我的喉咙,只拿出了一枚暗红的药丸。我没问是什么,一口吞了下去。      秦江月红着眼睛面无表情地道:“这是我的独门秘药,服下后第三十日才毒发,到时痛不欲生,全身溃烂,脏腑化为血水,痛够二十四个时辰才会身亡,所以此药名‘月月思’。我暂时还不想让你死,水萝衍,你只要不使什么花招,每月月底我会把延缓发作的药给你。”      我拿帕子抹一把脖颈上的血,所有辛酸悲凉都一齐涌上,索性一把扔了手帕,搂过秦江月的腰,一头埋进他怀里睡了,只希望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噩梦。      秦江月一僵,愤怒地拿刀顶住我:“水萝衍,你想死是不是?”      我睁开眼,平静地望着他道:“我不是水萝衍,我是乔弄萧。”      刀刺过来,我一把按住秦小公子的手凄然看他,秦江月仇恨的眼神仿佛喷发的火山,随时要将人撕得粉碎,我沉默地看了看刀刃,秦江月一字一句地道:“你给我滚!”      那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冷得叫人发颤的愤怒,我的心也跟着凉透,艰难地笑了笑,放开他,起身下了床塌,放好帷幕,然后靠在外间的卧榻上,一夜无眠,我与他,已经相隔了两重天。      后面几日,我都呆在前院里,不再让秦江月瞧见我。酒楼的装修已经完成,柳叶带着她弟弟柳莲也到了。      绚烂的阳光下,柳莲清雅如月的淡定,洒满了庭院。      ----------------------------------------------   各位大人,我正在赶稿子,这一章是匆匆写出来,很粗糙,先看着吧,后面再改。 凤兮   柳莲的眼睛很清澈,安然而明亮,他的眼底没有对生活的悲伤绝望或是惧怕,好似过往的生活根本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虽然才14岁,却老成稳重,很有大家公子的风范,进来时瞧见我并没有怯意,只低眉顺眼地跟着柳叶向我磕头见礼。      柳叶道:“从今后,三娘便是我柳叶的家主,柳叶誓死跟随。”我扶他们起来,问柳莲可会算帐。柳莲抬头安然看着我道:“柳莲虽识字,但没做过帐目,若有人点拨一二,应无大碍。”      我欢喜地道:“不妨事,明日我会请个老先生过来教你帐目之事,我在此处置了酒楼宅院,待我走后,你和柳叶足可帮我打点。”      柳莲显出吃惊的神色,下意识看向柳叶,柳叶惊慌道道:“家主难道要撇下我们单独在此吗?”   我安慰她莫慌,道:“只是暂时离开,要带秦夫郎去医病,医好我便回来了,不会离开太多时日。过几日酒楼便开张,你跟着我熟悉些酒楼的事务,我不在期间,酒楼的生意便交于你了。明日咱们便搬进自己宅院去。”      柳莲在倌儿楼中待过,又有声名,以后免不得麻烦,我问他可愿改名,柳莲垂着眼帘,顿了顿道:“柳莲从那地方出来,便再不想与那里有任何瓜葛,恳请家主赐名。”      我想了想,道:“莫如更为柳凤兮。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凤兮凤兮,翱翔于九天,天地何幽辽。凤兮凤兮,九天之翼,日月为之遮挡,凤兮将暮。凤兮凤兮,归何处,凤兮高洁兮,翱翔于千仞,非梧不栖。如何?”      柳莲怔忪瞧我,眼中含泪却抿了唇跪谢。      晚上,我将院里的丫鬟小厮叫齐,一一见过柳叶和柳凤兮,并交代她们,以后柳叶便是管家,我不在期间,一切听从柳叶安排,柳公子非我府中下人,是请来的帐房先生,以后但凡见到柳凤兮,需称公子。      柳凤兮一怔,下跪行礼不肯,柳叶也慌张跪道:“使不得,家主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家主赎出我弟,便已是乔家之人,柳叶不是家主莫要折煞我们!”      我叫他们起来,道:“此事不必多议,柳叶,你既奉我为家主,就该知道服从家主。”柳叶张了张嘴,终于没说什么,低头不做声,柳凤兮怔忪起身,望了望我的神色,便垂了眼帘不语。待众人散了,我才道:“柳叶,凤兮既然出了火坑,已算再世为人,我若将他收入府中为奴,日后定然误他终身。难道你不想让凤兮将来嫁个好妻主吗?”      柳叶一怔,恍然抹泪。柳凤兮猛然抬头瞧了瞧我,怔了怔,低头。饭后他便去拜见秦江月,秦江月没说什么。      第二日举家搬入新宅,秦江月现在身体还是弱,只是垂着眼帘任由素孟和红莲扶上马车,我瞧他神色憔悴许多,却终究不能上前说些什么。我问过莲心夫郎这几日如何,莲心道:“夫郎整日呆坐无言语,神思恍惚,进食甚少。”      我轻叹一声,叫厨娘变些新花样,想去瞧他,想想又作罢。      搬家原本是累人的很,虽然之前已经打扫布置过,但还是忙乱,幸得凤兮看顾着叫丫头小厮们很快收拾起来。我把凤兮安置在秦江月的院子旁边,又买了一个小厮跟在凤兮身边伺候,凤兮起先不肯要,我道院中多是丫头,你一个男子,多有不便,身边有个书童跟着也好。      凤兮看了看我,眼睛瞧着地应了一声,这孩子很是聪明,请的老先生只教了三日,他已会查帐簿做帐。我看着他做出的样品帐直夸赞,凤兮微笑着瞧我,那明朗的笑容叫人如沐春风。      楼内也布置完毕,伙计这几日突击训练,也差不多,我自己本身没什么经验,能教的也不多,大多时间和厨娘泡在一起研究菜谱和糕点,本城酒楼好几家,大多的菜式各家都有,没有特色是撑不住的。我和厨娘先捣鼓出了火锅的汤料,而后我把能想起来的前世各种糕点都讲给厨娘听,我们一遍遍试验,竟然还真做出了蛋糕。      每间酒肆里,酒也是很重要的,目前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的,我就只能瞄准本城的文化气息,辟出二楼一块地方,专门挂文人所做的诗词,以供她们品评。凤兮有一手好字,帮我把想起的那些前世千古名对写出来,悬挂在楼内,以吸引文人骚客。      酒楼开张前,广告是一定要打的。酒楼起了前世那个著名的望江楼,门前特意找人镌刻了上联,花钱雇了人四下分发传单,说开张之日,楼外免费送糕点,只限前一百人,若能对出望江楼所出的对联,可免一顿饭资。能对出望江楼门上对联者,可任意在望江楼吃喝三年免饭资。      我叫几个伙计各拿一面铜锣走街串巷,各处吆喝,以加大影响。我拟出的海报亏得凤兮能看懂,誊写了十几份,在城中显眼处张贴。      为了弄出纯度高些的酒,我努力想以前课上讲的蒸馏法,跟柳叶她们买来容器,在家中的仓房里没日没夜地捣鼓,好几日都没出房们。这一日吃饭时,看见莲心站在屋檐下磨蹭,我喊她进来,她挠挠头道:“让我来告诉家主,夫郎他病了。”      我怔了一时,问是何故。      莲心道:“夫郎原本便精神不好,不怎么进膳食。搬家的当天夜里一个人坐在房里,坐了大半夜,也不准红莲他们进去伺候,后来早上进房的时候,瞧见夫郎靠着靠枕睡得很熟,身上也没盖棉被,后来几天,夫郎越发不精神,昨天又在院子里坐了大半夜,今早上起来就发起高热来,已经去请了大夫。”      我怒:“你们是怎么看顾的?他不要伺候你们就不管了?他要在院里坐你们就让他坐?!”莲心委屈地小声道:“夫郎的脾气,家主又不是不知道…….”      我丢下碗筷,跑去秦江月住的绿苑,一进院子便闻见满鼻的药味,红莲在廊下熬药,瞧见我慌张地行礼。我奔进房里,见秦江月在塌上躺着,素孟在拧帕子。      我问热退了没有,素孟摇摇头,立到一旁去。秦江月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却泛白,即使闭着眼睛昏睡还蹙着眉头。      素孟张了张嘴,半日才鼓起勇气道:“大夫说,夫郎是受了风寒,加上忧郁成疾,才……家主,你莫和夫郎怄气了,几日没瞧见你,夫郎他……心情很不好。”      我怔了怔,秦江月心情不好必定是因为恼恨我的缘故,思虑过多,夜不能寐,秦江月,你对我就那么恨之入骨么?      红莲煎好药端进来,我吹凉了喂给秦江月,哪知道便是昏睡了也如此难伺候,他紧闭着唇不肯喝。我问红莲秦江月早上吃了什么,红莲抹把泪道:“夫郎什么都没吃,已经好几天了,都不怎么吃东西。      我叫红莲和素孟他们去厨房熬碗瘦肉粥来,又叫莲心去街市买葡萄。      秦江月出了满头汗,我连唤了几声,才迷糊着醒转过来,瞧见是我,竟是一怔。我给他拭了汗,喂药给他,他倔强地偏过脸不肯喝,我无奈,扳过他的脸,秦江月怒目而视,我苦笑道:“江月,你纵是恨我,也要有力气才行,待你病好了,怎样恨都行,乖乖的把药喝了,你才有力气骂我是不是?”      他瞥我一眼,嘴闭得紧紧的。      我喝了一口,苦,苦死了!怪不得他不肯喝,太苦了!可是,再苦,他也得喝下去,烧这么厉害,不退就麻烦了。我含着药俯身吻上他,试着扣开他的牙关。      秦江月浑身一颤,明白我的意图后嘴巴闭得更紧,我努力半天徒劳无果,却一不小心把药咽下去了。      啊——苦,苦死了!我跳起来满地跺脚嚷嚷,“噗!噗!”往外吐口水,奶奶的,谁喝过这么苦的药,现代的中药都是包了层糖衣的,这哪里是药,根本是苦胆…..我端起桌上的茶壶猛灌,结果灌岔了气,捶着心口直咳得扶着床打滚抹眼泪。      躺在床上的秦江月竟然撇撇嘴,朝我翻了个白眼。我怒,姑奶奶我容易吗?要不是你不肯咽,我会这么倒霉吗?!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要苦大家一起苦!      我好容易止住咳嗽,立刻坐回床边,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秦江月扁扁嘴,瞪我。我清清喉咙:“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就将就将就咽下去罢,我方才已尝了一口,不算很苦。”      秦江月轻蔑地瞟瞟我,扭过脸。我把药含进口里,附身又去吻他,秦小公子嘴巴闭得紧紧的,我左手一探,顺着他的衣领滑进去,摸到缎子般细腻的肌肤,秦小公子大惊,刚一张口药便灌了进去。      秦江月没有力气反抗,咳嗽着咽下药,愤怒地瞪我。我扶他起来靠上靠枕,在他耳边道:“乖乖把药喝了,你就有力气了,若还是不肯,我就一点一点喂你,一直喂到你喝完为止。”      秦小公子眼神迷茫地看我,我叹口气,理理他的头发,他神色变了变,冷冷瞥我一眼,我端起药碗,他果然没再拒绝,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喝下去。      红莲把粥和葡萄端进来,我叫他们都下去,然后给秦江月擦擦嘴角,喂粥。秦小公子冷冷瞧我一眼,抿着嘴,不情愿地把粥喝了下去。      我叹口气道:“江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是水萝衍,水萝衍早已经在山寨时就死了。你失了武功是我的错,我自会拿命补偿你。以后有我在,谁也伤不得你!我不会再叫人伤害你,我会好好护着你,谁要想伤你除非踩着我的尸首过去。”      秦江月垂着眼帘不语,我朝他苦涩一笑,叹息:“我只想快些治好你的伤,你若是实在恨我,待你恢复了武功,就让我毒发身亡便是。”      秦江月怔忪地看我,我剥好葡萄递过去,他终究是含进了嘴里,我忽地起了希望。      吃了十几颗葡萄,我便把盘子收了,秦小公子不满地瞪我,我扶他躺下,捂紧被子安慰道:“你在生病,吃多了不好,乖乖睡会儿发一发汗,热便退了。”      秦江月皱皱眉头,不耐地拱拱被子,闭上眼睛,中间还睁开眸子几回,瞧瞧我,终于睡沉了。    凌云山   次日秦江月的病已经大好,很少搭理我。      我先前打出的广告已经有了效果,每天都有人跑来还在装修的楼前瞧热闹,三五成群的文人墨客也时不时经过,对着楼指指点点。      我给本地有名望的世家都下了请贴,附送了楼里烤出的蛋糕甜点,原来也没报什么希望,毕竟我是外乡人,又无什么交情,只当是拜门贴了。      到了开张这日,店前果然是人山人海,等着看门前的对联。我一笑,前世这一幅望江楼的上联挂了几百年,虽然无数人绞尽脑汁凑下联,然至今为止没有一个能在意境和气势上能与之相匹配,所以到如今还只有半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我盗了来做酒楼的上联,就是考考这里人的能力,看会不会出现奇迹。想来还是我的胜算大。掀了门联上的红布后,众人一片赞叹声,吵嚷许久,却无一人出来应对。后来我的酒楼果然闻名列国,因为无人能对出残缺的下半联而成为著名的“半联酒楼”,这是后话。      接着柳叶宣布今日入楼者,无论吃喝多少饭资,都只算八折,并免费送上一包小甜点,果然,人流轰地一下全涌进店中去。酒楼里推出的菜肴大多是我忆起的前世的菜式,有几样还算新鲜,特别是附送的水果色拉和刨冰,比较受欢迎,蛋糕预备每三日推出一款新品,第一日只卖三文钱一个打广告,反映也不错,成了本楼一大特色。      不想封小姐竟然也带着几个本地世家的纨绔女来捧场,很是意外,我叫柳叶亲自招待,迎上贵宾房,饭资全免。台上歌舞的是《梁祝》,自然,男女角色换了下。      今日给秦江月糊上易容膏,又掩上面纱,也带着上酒楼来看热闹。我和秦江月坐在二楼包厢里,他喝了两口弄出的冰镇西瓜汁,啧啧嘴,没说什么,但一大杯都喝完了。      我心头暗喜,叫莲心再去端一杯上来。      秦江月扫一眼楼下那半边门联前围着的人群,转头终于说了一句话:“没有下联吗?”      我瞧着他摇头:“没有。这联在我们那里出了几百年,从没有人对出合适的下联。”他瞥瞥我,不语。   二楼上悬挂的各样千古名对,果然起了效果,一堆文人墨客研究完门联都围拢二楼的绿苑里高谈阔论,时不时地店伙计捧上来文人们对出的对子和诗作,我都交给秦江月看,他挑选出好的,在歌舞的间歇里由店伙计悬挂出来,每悬挂一副出来,店伙计都向全楼高声唱和是哪一位才女所作,免饭资,一时间,楼上楼下有些墨底的便擦拳磨掌,高声讨论品评,热闹的很。   秦江月忽然问道:“这些甜点也是你那里的独有的吗?”   我笑道:“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他默然无语。      酒楼开张第二日,我吩咐柳叶备上礼单到封家道谢,并将楼中新烤出的甜点给那几个世家送去,连带官府也送一份。秦江月咬着奶油蛋糕蹙蹙眉:“有水家三小姐的名号在,还怕被人排挤么?”      我揩掉他唇角的奶油:“水家是水家,我是我。”      他一怔,丢了蛋糕。我道:“今日就动身去凌云山。”      柳叶很聪明,跟着我跑了几日,对酒楼的事已经很熟络了。秦江月的武功却不能再耽搁,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水家就会找上门。      莲心赶车,我和秦江月坐在车厢里,一路上他都很少说话,偶尔看看外头的风景,赶到据说是上凌云山的地方时,我傻了眼,立在山底下仰脖子望了又望,看不见山道,山连着山,传闻这一片的山峰中间那座最高的云雾缭绕的山峰,便是凌云山。      而我眼前的这座山据说是进山必经之处,而山下的人也说猎户还能爬上这几座山,但是凌云山没有路,听说山顶上住的都是神仙,凡人是不许上去的。我默然,这么高的山,怎么爬?!我可没有攀岩经验,当我真是神仙吗?      叹口气,赶马车回村镇里,采买干粮和水,还有伤药、驱蚊药,又买了毯子、雨布,打成包。幸亏水萝衍力气大,不然这么多东西,鬼才背得动。我叫莲心在山下等我,便背着秦江月和打猎的人一同进了山。      到了凌云山下,没人肯上去,都说要犯忌的。我望望山,还好,只不过林木茂盛,山势起伏,不是陡峭的山。到了山上应该就是我师门的地盘,为了方便我师门的人认出我,便将我和秦江月脸上的假面皮都洗了.      我背着秦江月,开头两天爬得还算顺利,秦江月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晚上我用雨布搭成一个小小的简易帐篷,防止蛇类趁夜爬到人身上。我和秦江月便依偎在帐篷里休息。      到了第三日,开始感觉到寒意,山势也渐险,我不小心擦伤了腿。晚上,秦江月坐在毯子上呆呆看我上药,待我也收拾停当进了帐篷才躺下。我给他掖好毯子,他攥着我的头发,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望我。      我抚着他的脸轻轻一吻,他一颤,咬牙怒道:“水萝衍!”我抿起唇笑,抱紧他:“是乔弄萧,秦江月,我喜欢你……”凑得太近,鼻息可闻,他小扇子一样的眼睫在我脸颊旁扑动,像蝴蝶的羽翼,跟着一巴掌打过来。      我摸摸麻麻的脸颊,松开他翻个身去睡觉,朦胧中,在我快睡熟的时候,身后有似乎有物体偎过来,紧紧地扣着我的腰。      第五天中午,我背着秦江月终于爬到了山顶,确切地说,应该是山腰。云雾中,我仰望着眼前几乎是笔直陡峭的悬崖峭壁,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围着峰顶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发现有斜坡。      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我拿绳子将秦江月紧紧拴在背上,把毯子和帐篷都丢下,只带了干粮和水,开始艰难爬山。山势太险峻,我爬了两步,忽然有人打着哈欠不悦道:“我说,你昨日已在此转悠了多时,怎地今日还要爬?!你可知道这山是不许别人上去的吗?”      我转头四下里看,谁?谁啊?秦江月蹙着眉头道:“树上。”      我抬头一瞧,右面迎着朝阳的松树上坐着个年轻的白衣女人,抱着肩膀歪头瞪我和秦江月两个,她的脸被朝阳染成了金红色,轻飘飘地坐在细小的枝桠上。       美男掌门   前面有大人贴出来印月井的下联,其实那个联虽然对仗工整,但是气势和意境上远远比不上上联 ,而且也没有上联那么自然磅礴,所以望江楼一直没采用那个下联,到现在,还只有上联.   ---------------------------------------------------------------------------   我试探问道:“请问大姐是凌云山的人吗?”      她打量我几眼,一个起落,敏捷地落到我跟前的岩石上,点头道:“不错。你回去吧,非我山中弟子不可上山。”      我眨眨眼睛,咳嗽一声道:“我就是凌云山的弟子。”      她扫我两眼,扑哧一笑,叉腰道:“素日说谎的人多了,我还是头一回瞧见这等明目张胆睁眼说瞎话的。我在山上长大,凌云山上上下下,哪一个我不认识?你若是凌云山的弟子,为何我不认得?”      我张口结舌:大姐,我也不认得你。      她忽然抬脚踢过来,我大惊,本能地抬胳膊去挡,她皱了下眉头改了方向,脚背一勾,我便直挺挺后倒从山壁上摔下去。      靠,我又惊又怒,我摔下去不要紧,秦小公鸡还在我背上缚着,这么摔下去直接做了我的肉垫子可怎么得了。      但是我无可奈何,那白衣女人大约是良心发现我这样摔下去必定是背上的秦江月先落地,她忽然飞身又勾来一脚把我翻了个,奶奶的,这速度够快,就几米的高度也能横来一脚,我磨牙,只想破口大骂,你当是翻烧饼呢?这边烤熟了翻过来烤另一边?!      可是,我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最后,砰——我落到下面山腰的坡上,摔了个嘴啃泥,手掌跟肚子都摔麻了。还好,秦江月不算很沉,而且那女子最后勾那一脚也减轻了我下落的力道。      她站在我跟前哈哈大笑,指着我的鼻子道:“就你这笨蛋,还说是我们凌云山的弟子,若是师伯听见,不捉你去喂猪才怪!”      秦江月撑着身子,担心地问我有没有事,我扭头朝他一笑:“不碍……”我怔住,他就附在我耳旁,我一侧脸,竟顺着他的唇擦过来。秦江月也僵住。      那女人独自笑了半日,不见我们回应一句半句,竟是怔了怔,忽然大吼一声:“喂!你们两个亲够了没?亲够了赶快下山去!”      我腾地红透了脸,不敢看秦江月的脸色,慌张地解开绳子爬起来,往这女人跟前一伸手:“我是凌云山的弟子,虽然武功废了,可是内力还在。”      她愕然看我,将信将疑地一把捏住我脉门,半响,嘴巴张成了O形惊异地看我:“果然是凌云山的内家功法,可是你既是凌云山弟子,入在哪位师叔师伯门下?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我拍拍身上灰尘:“大姐,妹子练功走火入魔,武功尽废,连前事也不记得了,所以,妹子也不知自己师父是谁。”      她围着我转了几圈,敲敲脑袋跺足道:“怪也怪也,你内力分明已练到第七层,可走火入魔竟还活着?你且在此候着,我去禀告掌门。”她脚微一点地,飞身而上,宛如一只仙鹤直上云霄。      秦江月眯着眸子道:“果然名不虚传。”我扁扁嘴,他拐头瞧见我,神色立刻僵住,红了耳根。      那女人再从山上下来时,身后跟了个青年男子,容颜清雅,不多说什么,便将我和秦江月带上山顶。      不要以为飞上山很好玩,被人扛着又处于失重状态,我只觉头晕恶心,到了山顶才缓过劲来,看秦江月神色倒不太差。山顶上才下过雨,雾气十分大,五步外不见人,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那男子嘱咐我们跟紧,以免一脚踩空坠下崖,我看看四周的浓雾,打个寒战,拉着秦江月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柱香工夫,才瞧见流檐飞角的花厅,那一男一女先自跨进去,头几乎低到了地上:“掌门,人已带到。”      我和秦江月跟着进去,眼前明亮光华,两个童子正在煮茶,竹叶屏风前坐着个穿月白绣花衣的美男,青丝如墨,眉眼如画,伴着云雾,分不清天上人间。乍看一眼温如美玉,很吸引人却不灼伤你的眼眸,再看一眼,便挪不开眼,生得无一处不俊美,无一处不风雅,那风华与秀挺都浸在了骨子里,好象暖春里的阳光,东海上的明月。      我终于知道那两个弟子为什么一进去就埋首于地,头都不敢抬。      他于飘渺的云雾中瞧过来,好看的唇一张一合,露出漂亮的贝齿,天籁一般安详道:“过来。”      我不听使唤地乖乖挪腿过去,仿佛中了蛊术,自动伸出手给他。      他的手指晶莹玉润,优美地搭在我脉门上,半闭了眼眸,一瞬间眼前的光华都收了进去,敛在他眼底,淡淡流波。      我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看他。      片刻,他讶异地看我一眼,明亮的星眸璀璨温柔,如沐春风。   我傻兮兮地挪不开眼,只恨不能凑到他眼前去,只听见他平和道:“听说你已经不记得谁是你的师父了?”      我愣愣地点头,他顿了顿,云淡风轻道:“我就是你师父。”      啥?我惊愕看他,旁边的那一男一女也震惊。他转眼看秦江月,秦小公鸡安静地站在原地与他对视。这个小笨蛋!我牵着秦小公子上前,在那美男道:“师父,他被徒儿所害,武功尽废,求师父救他,徒儿愿受师门责罚。”      美男师父微微一怔,探手把了把秦江月的脉,沉吟片刻,略带呵责地看我:“你还知道是你害了人?!”      我勾头不做声,美男师父接着道:“你对人家做了何事?”      我咽口唾沫,望一眼秦江月,总不能说你的徒弟已经摔死去见了阎王,我不小心就进来占了你徒弟的身体,还顺便不小心害了秦江月,不知道你会不会为你的徒弟报仇啊......我斟酌一番,还是依旧声称失忆比较稳当,便把我“失忆”以来和秦江月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他半垂着眼帘,待我说完,才抬眼瞧我喃喃道:“失忆……原来已经……”      他眼底波光流转,神色不明,瞧瞧我,又瞧瞧秦小公子。我傻愣愣直了眼睛看他,那等温馨清雅的气息,叫人忍不住靠近,沉溺在里头不知时光。他看起来也就二十上下的年纪,怎地做了掌门,还是我师父?莫非他是妖怪?      他微微一笑,对秦江月道:“秦公子筋脉被毁,还可接上,倒不难,既是我徒儿的错,我身为她师门自应治愈公子,最多不过两月,公子便可痊愈。”      秦江月怔住,我欢喜地对着师父磕头:“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秦江月看看我,抿了抿唇角道谢。      他微微一笑,吩咐那叫紫彤的白衣女子去传掌门令,命派中所有人都到凌云殿集合,又吩咐那名男弟子带秦江月去厢房歇下,秦江月看我一眼,抿了抿唇,终是没说什么,转身去了。      我的美男师父起身踱到花窗前,云雾中青丝垂肩,衣袖翩然,流泻一地的风华,他回头凝视我:“你当我不知,水萝衍已经不在了。”    我的同门   我因为震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并不在意我的反应,继续道:“不过,倒不打紧,你前生种下的因缘,本来就应该投生为水萝衍,如今回归本位,可喜可贺。”      我一句也不明白,惊恐地看他。      他温和一笑,道:“不管前事如何,你以后,就是水萝衍,做完你该做的事。”      什么该做的事?我不管,我要回家!我急切地扯住他衣袖跪下:“师父,你既然知道我不是这世上的人,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回去?”      他低头看我,叹息一声,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当为师真的是仙家真人么?为师修行浅薄,不过能知道些轮回因果罢了,你的魂魄去往何处,哪里是为师能做到的。再者,此为你的本体,你既已归位,便是天意,莫再想前事,今生为重。”      我忍不住拖着他的衣摆放声大哭:“我不要什么本体不本体,我想回家。他们都不相信我也不喜欢我,都想杀了我,我不想在这里……”      美人师父俯身搂住我,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她做的事不会安到你头上,一时的误解,对你也未免不是机缘。今日这一切,原本是你当日自己选择的,如今便不可再后悔。”      我抹着眼泪看他,什么是我自己选择的,他一面拿帕子给我擦泪,一面微笑道:“果然还是现在的衍儿好些,会哭鼻子,也不……”他忽然顿住,眨了眨眼,转而一笑:“衍儿以后好好经营今生,才是正途。”      我抽抽鼻子:“我不是水萝衍,不要叫我衍儿,我叫乔弄萧,你可以叫我萧萧。”      他眉眼弯弯,含笑点头:“好,萧萧,反正你原本也不叫水萝衍……”他牵着我起来:“我原本也是在山下传授你武艺,今日,正好见见你的师伯师叔们。”      我哑然,乖乖任大美男师父牵着出了花厅,沿着石径走,一直进到叫“凌云殿”的院子里。   院子里两旁站了好些人,有男有女,好奇地拿眼角打量我。正堂里也坐了六个人,两男四女,都是俊俏风流,一个比一个年轻,敢情都是一群不会老的妖怪。      师父往正中间的位子上一坐,眉眼风流地扫了扫旁边几位,微笑道:“各位同门,她就是我五年前在山下收的弟子乔弄萧,萧萧,过来,拜见你的师伯师叔们。左边是你大师伯四师伯六师叔,右边是七师叔大师姐二师姐。”      我昏头转向地一个个作揖完毕,除了六师叔七师叔是男子,其他都是女人。四师伯也才二十来岁的样子,她愤怒地看我一眼,忽然道:“师弟,这小畜生不是对你……”      美人师父挥手止住她言语,安然道:“不过误会一场,师姐莫再记挂。萧萧,你暂且跟着我住进初阳台。紫彤,你带着小师叔熟悉山门,顺便见见各位师侄。”      那白衣女子紫彤出列,应了一声。我放眼一望,原来院子里站的都是我师侄,呃,占了大光,不管年龄比我大的比我小的,一律见我了我也喊声小师叔,嘿嘿,我的辈分不低啊……      凌云山的峰顶很是美丽,林木繁茂,还有山泉流瀑,十几丈高从云雾中冲天而下,上上下下亭台房屋都在云雾中,虽然建筑都很简单朴素,但清幽洁净,花草青青,野生的仙鹤并不怕人,经常会飞入院中讨食吃,怪不得下边人说这里是仙家的地方。      我师父叫澹台月,是现任掌门,年龄大概是三十三岁,但修为却是整个凌云山最高的,就收了我一个弟子。我大惊,澹台月看起来最多二十岁,没想到竟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保养这么好?紫彤说掌门的大师姐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我的下巴脱臼了。      这位大师伯我刚刚见过,她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莫非是我有眼疾?这门派炼的武功真是好,大家个个都是长生不老,感谢老天,我真是投了个好门派啊。      派中人并不多,几位师祖听说有的已经坐化,有的云游四方隐居了。现在山上也就这么几位辈分高的了,凡修炼本门心法,只要安然练到第八层,都可比世间人长寿得多,也不易衰老。但是,一旦走火入魔,则当即身死。我是凌云山唯一练功走火入魔还活着的一个例外。      凌云山挑弟子非常严格,特别要求品行,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挑了水萝衍这个恶毒的,凌云山的人很少在江湖中走动,只有少数同门下山去经营凌云山的产业,反正是吃穿不愁。      紫彤很爱说话,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和一堆的师侄们七嘴八舌介绍凌云山上的事,最后打听起我和秦江月的关系来,我叹口气,道没什么,紫彤眨眨眼睛,张口就道:“小师叔,你哄谁去?我亲眼瞧见你们亲都亲了,还说没关系?!”      轰地一下我的众师侄们炸开了锅,男的羞羞答答,女的兴致勃勃,仔细询问细节,我翻个白眼,果然哪里的人都很三八,这堆小家伙们怎么这么早熟。      傍晚,我到秦江月住的地方瞧了瞧,跟我隔得不算远,秦江月正立在悬崖边的亭子里看瀑布,云雾已经散了,夕阳枕在山尖上,金光染红了水波,飞鸟幽鸣,瀑布磅礴而下,巍巍宏伟。      秦江月看得入神,我进来也没发觉,他的衣袖都被风吹过来的水珠溅得有些湿意,单薄的身子愈发地萧索。我握住他的手,秦江月一惊回头,瞧见是我怔忪了神色,我拖起他就走,他诧异地瞪我一眼蹙眉,我道:“你身子不好,在瀑布旁坐久了,太潮。”      他抿嘴看了看我,任我拖着回了院子。我看着他吃了饭,才道:“六师叔准备明天就闭关给你施针,可能要好些日子见不着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秦江月皱皱眉头:“你师父就是凌云山的掌门吗?为何如此年轻。”      我找了件衣服给他披上,太阳落山天凉了,一边瞧瞧四周,小声道:“是,我也不知道,我刚才看见我的几位师伯师叔也很年轻,也许他们都会仙术,所以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师父答应治好你就一定能治好你。”      秦江月扯了扯衣服,顷刻,面无表情道:“我听说凌云山治下严谨,你在山下为非作歹,你的师门没有责罚你吗?”      我局促地绻起脚趾头:“没有。我又不是水萝衍,他做的时自然不能安在我头上。我这个师父是个奇人,竟然知道水萝衍已经死了,还知道我不是这世上的人。江月,我真的不是水萝衍,你还不信我吗?”      秦江月怔忪不语,一股子酸涩冒上来,我闭了闭眼,低声道:“你不信也罢,只盼你武功早日恢复……”不待他言语,我转身离去。      半夜快到子时,我爬起来,按澹台月的吩咐到崖边去找他。      零落的星辰在夜空中闪耀,一轮大得如车轮的圆月就挂在我头顶上,皓皓皎皎,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立在崖顶,衣袖翩然,玉冠青丝,高华盖世。他的身后,就是那轮满月。      我呆呆看了半响,澹台月回头瞧见我,抿嘴一笑,有流光在他眸中飞舞:“你现在一点根基都不会,先学呼吸吐呐之法,此时天地阴阳相交,乃练气最佳时机,你过来。”      我依他吩咐去做,练习了一个时辰,果然神情气爽。早上爬起来也很精神,便去厨房做了些甜点出来孝敬澹台月。      澹台月穿了件淡衣靠在木槿花树下的躺椅上看书,瞧见点心尝了一口,懒洋洋的神情明媚得叫人不敢瞧。他抬眉瞧我一眼,忽然道:“方才你六师叔过来,说秦公子情绪不稳,无法施针。”      我一惊,情绪不稳,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澹台月似笑非笑瞥我一眼:“秦公子神思不属,若是下针很容易走火入魔。”    和好如初   我去的时候,秦江月靠在卧榻上,正在廊下眯眼睛半睡半醒,山顶上天气不冷不热,正是睡觉的好气候。我在他跟前坐下,看阶下蔷薇丛中蝴蝶乱飞。秦江月半睁着眸子,懒洋洋瞧我一眼又眯上。      我撩起他肩上滑落的青丝问道:“江月,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瞥我一眼,眯起狭长的狐狸眼,似笑非笑道:“水三小姐不是忙着跟师父修炼么?半夜里在崖顶上折腾那么久,白日里竟还如此精神,平日相国府的人参果是没有白吃。”      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火气,我皱皱眉头,秦小公子忽然冷了脸,蹙眉道:“你皱个什么眉头,不好好练功跑我这里做甚?”      我瞧着他道:“什么都没你重要。”      秦江月一呆,怔然看我,我打开纸包,拿出一块甜点递到他唇边:“不是说今日要施针吗,怎地又心神不宁了?”      秦江月愣了半刻,抿嘴咬了甜点,包在嘴里咬,我满怀希望地问道:“好吃吗?”由于没有工具,我做的蛋糕烤得有些硬,早上拿给美人师父吃,也不敢问他喜不喜欢。      秦江月扁扁嘴,不屑地看我一眼:“还好,不会毒死人。”      我一口气咽住,大是沮丧。秦江月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起身道:“山上风大,夜里睡不安稳,所以心神无法安定,过两日便好了。”      我半信半疑,这时院子里进来两个俊俏的少年,一色的青花淡衣,瞧见我脸色一红,先恭敬地作个揖:“子良、子牧见过小师叔。”      哦,这是大师姐的弟子,他们笑嘻嘻道:“六师叔祖怕秦公子闷,叫我们来陪秦公子说话。”我拍拍脑袋轰他们走:“去吧,今日有我陪秦公子就是了。”      他们两个笑嘻嘻互望一眼,暧昧地对秦江月道:“如此,我们且先告退,秦公子若有何吩咐,可随时遣童儿到隔壁叫我们。”      秦江月点点头,我道:“晓得了,去吧。”我的两个小师侄望望我们两个,嘻嘻哈哈去了。秦江月蹙眉瞪我一眼:“人家好意来陪我,你凑个什么热闹?”      我凑在他唇边轻啄一口:“江月,我想陪着你。”      秦江月怔忪瞧我,我一时心痒,抱住他细细地吻,秦江月顷刻回过神来大怒,一口咬住我舌头,我尝到了唇齿间咸腥的味道,心中一痛,就不放开,秦江月咬了一阵果然舍不得下狠心,无奈松开,任我在他口中纠缠。      中午我去烧饭,舌头还疼着,秦小公子的嘴被我亲肿了,吃饭的时候心情一会好一会坏,童儿来端茶,惊奇地问他是不是被蚊虫叮了。      秦江月腾地红了脸,我在桌子底下伸手,暗暗握住他的。秦江月一颤,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电流般麻酥酥地传过来,我跟着红了脸,瞧着他道:“等你武功恢复了,要杀要剐我都听你处置。”      秦江月挑起眉,淡淡瞥我一眼,扁扁嘴,不再发脾气,慢条斯理地喝汤。      晚上我和秦小公子去瀑布旁的亭子里赏月,银亮的月光洒了一地,整个山顶明如白昼,近旁的瀑布也蒙上了朦胧的色彩。      忽然想起以前看的电视剧《新白》,就吹了一曲《千年等一回》,秦小公子听得十分欢喜,硬要我唱给他听,我清清嗓子唱得一往情深,连《渡情》也一块唱了,末了,附在他耳边道:“你我能相逢,也是千年不遇,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江月,我想和你白头到老,一生一世一双人。”      秦江月微微一僵,有一刻他摒住了呼吸,我轻轻亲上他脸颊,秦江月的耳朵热得厉害,任我搂在怀中也不说话,我们两个安静地依偎在月光里,听瀑布的水声。      秦江月睡着的时候,我抱着他回房,秦江月迷迷糊糊醒过来,打个哈欠,看看头顶上的月亮,忽然精神起来,拽着我的头发道:“他们做的饭菜我吃不惯,明天记着给我做饭。”      月光下,秦江月皱着眉毛,脸上的神情却懒洋洋地,看得我莫名地欢喜,低头又亲了他一口,秦江月半闭着眼帘,妖娆地瞥我一眼,便转头望天上的星星。      下午从六师叔那里又要了一床被子,都给他铺上,外头忽然听见紫彤在院里嚷嚷:“小师叔,掌门找你呢,快半夜了,快到练功的时辰了!”      我出来道:“晓得了,这就去……”说话很不利索,紫彤立刻发现了,指着我惊异道:“小师叔,一天不见你怎么变大舌头了?”      我闹了个大红脸,幸好晚上谁也瞧不出来,我瞪秦江月一眼,秦江月笑吟吟坐在椅子上,闲闲喝茶,我干笑道:“没什么…吃饭时不小心咬着了……” 紫彤哦了一声,秦江月风凉道:“以后小心些,下次万一把舌头咬掉了,可不就成了哑巴?”      紫彤深以为然,点头称是,我火大,瞪秦江月:你敢?!      秦江月笑得唇红齿白,我郁闷地跟紫彤出来,到门口又回头道:“早些歇息,夜里山风凉。”秦江月狭长的眸子妖冶地斜我一眼,果然进房去了。      回初阳台,美人师父发现我的舌头肿了,叫我对着灯光张开嘴,我愕然,澹台月点点我的额头:“张开,让我瞧瞧,若是上火,明日可就难受了。”      我的冷汗哗哗下,支吾道:“不,不用了……”      澹台月不由分说,把我拖到灯下,掰开我的嘴,我刷地一下连脖子都红透,无地自容。果然澹台月蹙着漂亮的眉头道:“肿这么厉害……奇怪,怎么咬这么整齐……”他忽然顿住,意味不明地看我,似笑非笑:“萧萧,这牙印咬得可真整齐,瞧不出来你的虎牙如此尖利。”      我呐呐低头不敢做声,澹台月笑吟吟瞥我一眼,开了副方子叫紫彤去煎,便领着我去崖上炼功。澹台月说我的底子已经很厚实,所以再学起来很快,让我先学着引导自己的内力。      说实话,我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只要练好轻功逃命时跑得快,就万事大吉了。      第二日早上,舌头已经肿得说不成话,很是郁闷。秦江月看我闷着个脸,笑得很是欢喜,一帮小师侄过来聊天,七嘴八舌地议论我的舌头,我无语望天,一个字说不出来,秦小公鸡笑得大是开怀。      子良说起昨夜听见山崖那边有人吹萧,很是委婉缠绵,相思入骨,不知道是何曲子,问是不是我吹的。我望一眼秦江月,他轻描淡写吹吹手里的茶水,慢悠悠道:“她那样的肿舌头,能出气都不错了,吹出来曲子怕会把山里的饿狼招来。”      我的师侄们哄堂大笑,怒,我哪儿招来狼了?我愤恨地瞪小公鸡,小公鸡扁扁嘴,笑得妖娆得意。      好在下午的时候,药已经起了作用,我又能开口说话了,六师叔准备次日给秦江月行针。   -------------------------------------------------   澹台是百家姓里的复姓.美人师父单名一个月字.    练功   美人师父对我的训练开始严起来,六师叔和秦江月已经闭关行针,我每天都把饭送到门前,便回去继续练功。但是我前世对于武学方面没有任何造诣,从零开始如何之难!      虽然已经学会运用内力,但是练习轻功时无论如何都不得要领,练了多日一无所获,因为我压根就不相信自己能飞。      澹台月终于耐性用光,有一日竟皱着眉头拎着我的脖子直接提溜到悬崖边上,扬言要松手丢我下去,让我自己想办法托身岩石或藤条落地。      我只往下看了一眼,便几乎昏过下,妈呀,脚底下是稀薄的白云,白云下面是深渊,山崖上突出来的岩石,都是乱七八糟,我怎么可能安然落上去?!我闭了眼睛惊恐地尖叫不停,一面死死抱住澹台月,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他身上。      恰巧四师伯来找师父,她老远看见,眨眼间欺上前一掌就劈过来,亏得澹台月挥手挡下,四师伯气得乱叫,美人师父皱皱眉头不理她,最后澹台月费了九牛二虎力才把我从他身上弄下来。      经过这一遭,他后来几日没再逼我跳崖,我也松下一口气,每天早起,在比凳子只低不高的小土丘前蹦上蹦下,紫彤看见,好奇地问我在做什么,我擦擦汗,一边活动胳膊腿一面骄傲道:“练轻功。”      紫彤的嘴巴张了个圆,半天说不出话来.不久,美人师父听说我如此勤奋,也来视察我练轻功的小土丘,他看了看那土丘上的脚印,点点头,温和笑道:“恩,不错,有进步,萧萧的体重似乎增加了不少。”      我嘿嘿干笑几声,摸摸脸蛋,果然肉乎乎,这两天跳土堆减肥都没效果么?      话说那位四师伯有事没事,每日里总要过来与澹台月说上几句话。每回这位师伯一来,我就能躲多远躲多远,傻子也能瞧出她对我很是不喜,见到我眼珠子蹬得冒出火来,鼻孔里出气,只差头顶冒烟了。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水萝衍以前得罪过她,问美人师父,师父淡淡扫我一眼,吹吹茶水:“怎么, 轻闲得打听师伯师叔的闲事了?”      我狗腿一笑,给师父添上茶:“没有没有,徒儿也是关心师门嘛。”      澹台月斜睨着我嘴角含笑:“萧萧果然懂事,都知道关心师门了,为师甚感欣慰。厨下的柴薪快没了,好徒儿下山弄些来。”      我脊背一寒,嘿嘿笑两声,讨好道:“师父,徒儿自是关心师门,柴薪倒是小事,可徒儿正在勤苦练功,以争早日恢复武功,也好为您争脸,这柴薪一事……”      澹台月笑得眉梢眼角都染了风情,唇上沾了茶水盈盈晶亮截了我的话头:“萧萧有这份心就好,以后,本院柴薪之事为师就放心交于你了。你去跟厨上的风三姑说一声便可。”      我干笑一声僵住,澹台月懒洋洋抿了抿唇,放下茶托,支个身躺下假寐去了。我苦着脸去了厨上,风三姑虽然常年住山上,但只干些杂务,并不算本派正宗弟子,她听说后十分爽快地把我领到后院,指着那三间大仓房道:“这都是堆放柴薪的,如今都空了,山上很快就会进入雨季,院里等着用,乔姑娘尽快充好柴房才是。”      我的心肝肺扑通通掉了一地,腿肚子抖几抖,终于一屁股坐地上,师父,你好狠。这三间柴房可不有百二十平方的面积,叫我砍到明年怕也堆不满。      风三姑笑得前附后仰,一把将我从地上拖起来,拉到后山的崖边上,指着下面道:“乔姑娘不必担忧砍柴之事,本门中常有弟子在山下砍柴,你只需从此处下去,到那边邹峰上,把木柴搬上来便可。”      我嘴角一抽:“你说的轻松,运上来?这么高的山,又这么陡,我这么爬一天能打个来回吗?”      风三姑笑眯眯打量我几眼:“乔姑娘何必客气,掌门亲自教出的高徒,这点路程哪会放在眼里。”   我呲牙干笑,一句回驳的话都说不出。想了想,回头又去找澹台月,求道:“师父,你看我好歹也是你的亲嫡弟子,山上多少人都看着呢,若是我背着柴火一天都爬不上来,岂不丢了你老人家的脸面,不如这柴薪之事就另派个人吧,待弟子的轻功练熟了再说。”      澹台月打个哈欠,笑得如沐春风:“萧萧是我亲自教出的好徒弟,怎么会给为师出丑呢。一天爬不上来,就爬两天好了,哪怕你花十天时间上来,为师也不会责罚你。”      我哑然无语,脚底发晕地回崖边。奶奶的,这山上的人当初是怎么上来的,一条路都没有,难道个个都是爬上来的?望下望一眼,我头晕目眩,山风吹啊吹,我跟着晃啊晃。颤颠颠望一眼上三竿的日头,一咬牙,爬就爬,了不起啊!姑奶奶我豁出去了!哼——我明天再爬。      我大步回去,半路上遇见子良,他远远跑过来,一面拍胸膛喘气一面道:“小师叔,风三姑要我捎话来,说柴火不够烧到明日的了,要你赶紧下山运些柴来,还有,明天早上,秦公子的早饭还等着小师叔做好了送去呢。”      我嘴角抽搐半日,咬牙,再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知道了。”拐头回崖边,拽着藤条胆战心惊往下爬。俗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脚底下是深渊!      日落的时候,我刚爬到山崖山腰,已经没了力气,望望下边,仍旧路漫漫其修远兮,我悲凉地叹口气,江月,我看我爬到后天也回不来。肚子饿得咕噜噜叫,我忽然发现,竟然没带干粮!    人猴不了仇   没有干粮不要紧,最糟糕的是,马上就要天黑了.大白天都爬这么难,黑灯瞎火的我再爬,可不是往山底下掉吗?      如果等到天黑了还困在半山壁上,上不得下不得,连个坐下来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半夜三更万一我去梦周公,不小心跌下去,那等秦小公子闭关一出来,岂不立刻成了鳏夫,他那么美貌的一个小公子,追的女人何其多,保不齐我要戴绿帽。      我咬牙再咬牙,试着按澹台月教给我的轻功心法往下跳跃,光线逐渐暗淡下来,我不敢分神,可还是好几次落脚不闻跌落下去,擦着石头抓住了山壁上的石头才保住小命,身上肚皮上都火辣辣地疼,师父,算你狠,若是徒儿我的命就报废在这,看你伤心不伤心。      性命攸关,我不得不专心置志,渐渐跳跃得熟练起来,摸住了准头,跳的距离越来越远。我的脚挨地的时候,长舒一口气,没想到我的夜视力如此之好,幸亏天上还有月色,总算借着天光也能看清地形。      我不知道柴堆在何处,闷头往邹峰方向走,果然在山脚看见一堆柴薪,我摸摸饿扁了的肚子,叹口气,打一小捆扛上,回去。      我的力气下山的时候就已经用光了,现在是手脚无力,但是也没办法,总得要上去。下山时跳,上山时候就是蹿了,我觉得我很像一只山猴,蹿来蹿去,大多都蹿成了空,七碰八磕,抓着藤蔓算没掉下去,最后我实在没力气了,就吊在半空喘气。      这时旁边冒出一团黑影,看样子真正的山猴出现了,它敏捷地吊在一根滕上,丝毫不费力地蹿了上去,然后炫耀似地拽着藤条轻巧地荡秋千。我不服气地哼一声,跟着它的动作跃上去,却还是错了几米远,勉强扒住根藤条没掉下去。      天亮的时期,我终于把柴扛进柴房,紫彤正瞧见,笑嘻嘻啧嘴:“小师叔,你这点柴火两顿都不够烧。”      我拿袖子抹抹脸上的土,拍拍她肩头:“乖,小师侄,你师叔我已经没力气下山了,这么好的天气,正是练功的时候,师叔我就给你一次锻炼的机会,下山背捆柴上来。”      紫彤眼睛瞪了个老圆,指着我道:“小师叔,你偷懒,自己背上来的柴火不够叫我去背。”      我捶着自己的背斜她一眼,望天道:“子良可是很喜欢听那夜后山的曲子呢,美人啊,可是要哄的……小师叔我本想教你几首曲子,好讨子良欢喜,奈何我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算了,不教了,背柴是正经……”      紫彤涨红了脸,慌忙拉住我求道:“小师叔教我,我背柴,小师叔好好歇息便是。”      我伸个懒腰奸笑:“孺子可教也。”      我进院子的时候,澹台月正在净脸,我兴冲冲地奔上前邀功:“师父,我回来了。”      澹台月擦擦脸,笑吟吟瞧我一眼:“啧啧,我这徒儿可是在土堆里打过滚儿了?”      我干笑一声,把满是灰尘的爪子在衣服上蹭蹭,从怀里摸出一棵小人参献宝:“师父,徒儿我可是没有白跑,你看,这是我昨天在半山壁上采到的人参呢,送给师父补补身子。”      澹台月一怔,抬眼瞧瞧我,抿嘴微笑,一边倒水的小童接过人参,朝我嬉笑道:“小师叔,这棵小人参才一百来岁,有什么稀罕的,咱们药房里多的是大人参,掌门要吃,多少都有,上千年的都几十个,最小的也有五六百年了,这百来岁的怕是药房都不要。”      啊?我嘴巴张了个老圆,很是失望地叹口气,澹台月微笑道:“去洗洗,脏得跟山猴儿似的。吃过饭到花厅找我。”      我受挫地耷拉着脑袋,马虎应一声,回房洗澡。方才还不觉着什么,跳进水里才觉得浑身火辣辣地疼,一瞧,满身都是伤,脸上也被带刺的枝条藤蔓划伤。这些红印子不过破皮渗了些血,倒也不打紧,没什么大伤,我忙着给秦江月送了饭,自己吃了个肚撑,才晃悠悠去找师父。      澹台月穿着早上那件青杉,他身旁有一只奇特的猿猴,这只猿猴看起来刚过我的膝盖高,浑身毛发金黄,只有耳朵后一攥毛为鲜艳的红色,很是漂亮。它乖顺地坐在椅子上,一边自己倒茶水喝一边嗑瓜子,瞧见我进来,眨眨乌黑的大眼睛,它的眼睛比我前世所见的猴子的眼睛都大,乌溜溜地,又圆,小小的脸,啧啧,真是可爱。      好象听小师侄们说起过,历代掌门都养着一只灵猴,善解人意,是本门之宝,看来这只就是美人师父养的那只"长风"了。      澹台月瞧见我,便摸摸长风的头,长风抬头温顺地望望美人师父,澹台月转头对我道:“萧萧,我要去处理本门要务,你今日先替我照顾长风。长风前几日生病,今日已经好了,它喜欢吃后山的松果,你一会儿带它去后山耍耍,小心看护。”      我看得心痒,忙不叠地答应。澹台月放心去了,我欢喜地抱住长风,它滴溜溜地看看我,咬一口桃子,任我抱着去了后山。      一到后山,它立刻跳上树去掰松果,我往草地上一趟,真舒服啊,阳光明媚,山风徐徐,长风蹲在树叉上吃东西,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它聊天。后来,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嗵!”我一下子被砸醒,脸上生疼,长风朝我呲牙咧嘴地笑,我抓起一把石子丢过去:“长风,再丢东西砸我看我不拔了你的牙!”      长风不屑地一扭脸,在树叉上跺脚,动作异常敏捷地抓着松果一把把砸过来,叫人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打得我疼得直叫,死猴子!我一怒抓住地上的松果还击,嘿嘿,这么些天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里头有一枚准确无误地击中它的脑袋。我得意地叉腰大笑.      长风捂住脑袋惨叫一声,我怔住,它愤怒地朝我嘶叫几声,蹿跃几下朝树林里奔去。我慌了神,跟在后头追,一面大声叫它的名字,它突然反身回扑过来,我下意识闪身躲过,它回臂又是一击,我倒抽一口凉气,奶奶的果然是掌门调教出来的,连猴子也会武功,出手这么敏捷狠辣,还叫不叫人活了?!      我躲闪不及被它抓了几道血印,回过神,它已经不见了。我惊慌地找了许久都不见踪影,回院里问小童长风有没有回来,小童道:“掌门不是带着长风出去了吗?”      回头找紫彤,紫彤听说我攻击了长风,导致它发怒而去,立时惊呼道:“什么?!小师叔,你竟然把本门的金猴弄丢了?!你……”      我捂住她的大嘴巴:“小声点,别叫人听见。在掌门回来前,帮我找回来。”      找到天黑,一无所获,澹台月知道后气得摔了茶托,我耷拉个脑袋挨训,美人师父瞧着我阴森森笑道:“我的好徒儿果然好能耐,能把轻易不发怒的长风也惹得发脾气。”      我陪笑得抽筋:“没有,徒儿一向最是乖巧的。”      澹台月看我半响,忽地敛了神色,扫我一眼:“也罢,是你弄丢的,你就给我找回来。若找不回来,也不必认我做师父了。”      我小心翼翼看看美人师父喜怒无常的脸,吞口唾沫。      同仁们,你们能想象那只猴子的脾气竟然比国内的大腕明星还大牌吗?它任我使尽各种招数讨好都不肯原谅我,肘着一副高傲的脸,在闪电般地袭击我之后,蹿得比孙悟空还快。      一天,两天,七天,我天天顶着伤痕归,若不是护着脸,早被毁了容,晚上还要下山去背柴,回院子里美人师父还要给我脸色看。据说长风一旦发起脾气非常凶,谁也不认,因此上,我指望不上任何人帮。      第八天,又被抓了一身伤后,我的耐心终于用尽,怒,死猴子,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这一身伤你得给我还回来!      我发狠地追着它打,然,知道它比孙悟空快,可是没想到它竟比我还快,它在前面示威地又叫又嚷嚷,我在它屁股后头跟着撵,它总是蹿一段便停下轻蔑地朝我呲牙咧嘴,我撵到跟前就是一顿老拳往它身上招呼,却每每落空不说,又抓了我几道印子,恨得我牙根痒啊痒。      我跟它的关系极其恶化,很快成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从此以后,我的悲惨生活拉开序幕,每天的生活就是追着一只猴子报仇和背柴。      ------------------------------------   感谢银票大人更正,确为:鳏夫.guan 鼎麓   到了秦江月出关的日子,我顾不上去逮那只猴子,匆匆下山背上几捆柴上来,盘算着时辰。如今我日日山上山下地跑着背柴撵猴,路早已经溜熟,我欣喜地发现自己的轻功很有些摸样了,一天打几个来回都不成问题。      把柴撂进厨房,我喜滋滋拎上两桶热水奔回初阳台,预备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等秦江月出来。刚进房,忽然门外头奔进来一个人来,头发花白,一头扑倒地上,抱着我的腿放声大哭:“小主人,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叫老奴可怎么有脸见先人啊……”      我一惊,水桶扑通通滚一地,满屋子都是水,这位老太太是谁啊 ?门派里有这么老的人吗?门外廊下立着两人,水莲先自叫了一声:“小姐。”她后面跟着进来的是美人师父,我愕然震惊,水莲怎么会找到了这里?      美人师父淡然扫我一眼,不语。我努力抽回我的腿,指着那老太太干干地笑一声:“她是谁?”      地上的老女人惊恐地抬头看我,水莲无奈,恭敬地道:“小姐,她是从您自小便跟着的老家奴鼎麓(lu),您的一切日常生活都是她给您打理的。”      我望望美人师父,美人师父悠闲地站着看热闹,我肚里打个转,只好敷衍,撇撇嘴,嘿嘿干笑:“鼎麓,我从山上摔下去失忆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以后还得你多提醒我。”      鼎麓吃惊疑惑地看看水莲,水莲把当日在山寨的事情说了一遍,鼎麓抹着眼泪大哭道:“小姐,你怎能如此大意,竟然跑去做山贼,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没有把小姐看好,小姐放心便是,老奴绝不会让小姐再有闪失!”      我忙扶起她,道:“鼎麓,不关你的事,以前是我太卤莽,幸好安然无恙,以后我会小心,你不必介怀。”      鼎麓吃惊地看看我,又望望水莲和美人师父,终于止了哭声。我暗暗吁出一口气,这两个人是怎么找来的?!      美人师父终于开口,闲闲扫一眼我房里满地的水道:“鼎麓,到偏房叙话罢,我的徒儿虽然失忆了,好在人无恙,比从前懂事许多,也不失为因祸得福。萧萧,换身干净衣服到东厢房。”      我暗地里撇撇嘴,真是的,美人师父不管闲事吗?嘴里乖乖道:“是。”      水莲和鼎麓都疑惑地望美人师父,澹台月轻描淡写道:“为了掩盖衍儿的身份,在山上她叫做乔弄萧,在山上除了本门一位师姐,无人知晓她的来历。”      那两人这才点点头,待他们都出去了,我翻个白眼,咣铛关好门.看来美人师父是认得这两个人的,那为何美人师父不干脆告诉她们说水萝衍已经死了呢?是了,如果水家知道我不是正宗的水三小姐,一定不会罢休,照水家人的行事毒辣劲,只怕连凌云山都不能脱掉干系。      我抹把冷汗,水家真是个祸害,千万别让他们瞧见了秦江月才好,看她们两人的神色,应该还不知道秦江月也在山上。      我东想西想,磨磨蹭蹭换好衣服,进屋时,澹台月正坐着喝茶,鼎麓一看见我又是眼泪汪汪,汗,原来这个才是正牌老家奴,看来对水萝衍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她拽着我的腿道:“小姐,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世吗?”      我瞪着她,什么身世?莫非我不是水相国亲生?我朝她摇摇头。      她果然悲伤,叩头道:“请小姐原谅老奴今日失敬之罪!老奴对小姐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小姐,不,殿下!!殿下本是东圣国太女左丘瞳明,若不是逆贼作乱,殿下早已经治理国务了。”      重型炮弹啊,原子弹爆炸了,我的头脑一片空白,那是谁说的,没有最离奇,只有更离奇。我来到这个时空以后,先是山贼,后来变成相国家千金,现在好了,又成了皇室公主,哦,还是储君太女,弄不好后面就是女皇帝……嗬嗬,我傻笑两声,莫非我以后会比武则天还牛?再搞个三宫六院,然后秦小公子一生气,大开杀戒,变成宫廷血案云云。      真是八点黄金档的狗血电视剧。      鼎麓在我脸前使劲晃手叫我回神,我精神抖擞摆正身体:“鼎麓,你继续,水相国到底是不是我亲娘?”      鼎麓背对着水莲的脸色微变了变,眼珠瞥了瞥,咳嗽一声终于道:“自然不是。”我有一种微妙的感觉,鼎麓和水莲不是一路的。      原来,当年水萝衍的亲娘是东圣国太女齐佑王左丘谭,来青月国出使时,与水相国的堂弟水孟兰一见倾心,后来,水孟兰下嫁东圣国,为太女正夫,也就是水萝衍的亲生父亲。      二年后水孟兰诞下水萝衍,倍受宠爱。同月齐佑王登基为帝,号嘉佑,普天同庆,水萝衍刚满月就封为太女,水侍君为凤后。不料嘉佑帝即位不到半年,南方的刘圣王左丘薇趁着嘉佑帝根基未稳起兵谋反。      京城被攻破时,嘉佑帝战死,凤后水孟兰自尽前秘令老奴鼎麓带着宫廷暗卫将女儿水萝衍护送出京城,投奔青月国水相国,以图他日复国。水相国一看有利可图,恰逢一房偏室流产,就把左丘瞳明安置府中,对外宣称是自己的三女儿,起名水萝衍。      左丘瞳明背上的金凤图乃是东圣国皇室流传千载的秘密,每一代太女封禅让仪式上,都由祭司举行巫礼,从先帝身上取血按秘方融于药中画在太女背上,以表示天佑东圣,世代昌荣。这金凤平日瞧不见,一旦浸于祭司的药水便立刻显形。这秘方由每代的国君保管,所以旁人无法假造。      在东圣国若是国君背上无金凤,则是名不正言不顺天不佑,所以那篡位的刘圣王,天下不服,导致她一直无法统治东圣国,再加上她荒淫无道,各处叛乱起兵,东圣国连年征战不休,百姓苦不堪言。      鼎麓道:“如今殿下已经满十五岁,老奴和宫中暗卫经过这十五年的经营,已经在东圣国建立了军队,只要殿下以天命金凤出面,天下一呼百应,东圣国复国之日可待!”      这么说,我背上有个金凤文身?还真是赶时髦。怪不得我与水清华生得有几分相似,原来是亲姑表。我木着脸看鼎麓,真是太下奇闻,不就是文身吗?搞这么离奇,古人真是,谁当皇帝不一样,只要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就自然天下太平。      鼎麓道:“只怪老奴只顾招兵买马四处奔走,疏忽了殿下。老奴从外头回来才知道殿下竟摔下山崖,都是老奴看护不周之罪,若殿下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死后如何有面目见先帝和凤后!!幸而如今殿下安然,希望殿下早日回京,谋划大业!!”      我愕然看美人师父,我又不是水萝衍,东圣国复不复国关我什么事,我才不去当什么皇帝,再说回京去的话,秦江月怎么办?我还打算和秦小公子远走高飞呢!      澹台月终于放下茶,笑吟吟道:“鼎麓,你太心急了些。萧萧因为失忆,内力受阻,现在正在恢复,还不宜下山。我看你和水侍卫先回京去,待她武功恢复后,再回京不迟。现在青月国内暂时还算平静,倒不急,未知东圣国内叛乱的各方势力如何,正可静观东圣国内局势变化。”    素问   鼎麓和水莲犹豫地互望一眼,我跟着添把火:“正是,如今我记忆不曾恢复,武功受制,不急着回去。你们先回京城去吧,过些时日,我自然下山。”      鼎麓想了想,终于道:“如此——也好,老奴先回东圣联系老丞相,就让素问跟着小姐,随身侍奉。”      我没听明白,谁是素问?水莲凑过来,利落地揭下脸上的一层皮,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孔,瘦长的瓜子脸,皮肤略显暗色,一双长凤眼,忠厚而内敛。我嘴角一抽,跳起来指着她道:“连水莲也是假的?!”      她弯身行一礼,面无表情地道:“小姐,您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属下和水莲都是您的贴身随从。只不过水莲是相国大人遣给小姐的,而属下,”她直了身,有些骄傲地道:“属下是世代服侍先皇的家臣,跟随小姐是属下生来便有的职责,这次小姐失踪,相国府已经放风整个江湖寻找小姐的下落,鼎麓和属下是瞒着相国府上山来的,小姐跟凌云山的关系,相国大人并不知晓。”      我干笑一声,想必水莲跟水萝衍未必是一条心……不料素问接着道:“小姐,篡位的那个东圣女皇已经被属下派人擒拿,押在先帝陵前受刑,小姐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我嘴巴张了老圆,半天终于合上。上帝叔叔啊,我没听错吧?敢情那一出闹鬼的聊斋戏竟然是我派人演的,那个,那个,那个害人的什么阳原宫难道也是我手下?我正要开口问,忽然眼角瞄到澹台月,登时心肝一提溜,缩缩脑袋,凌云山治下严谨,若是美人师父知道他的好徒弟我还培养了这么个臭名昭著祸害人民的淫荡组织,还不把我的皮剥了!      咳,秦江月若是知道了,只怕也没我的好果子吃……不知道姚子玉、冷千秋有没有被救出来?说起来,大娘竟然也算是我手下了?嘿嘿,嘿嘿,水萝衍,算你狠。      我抹把冷汗,努力朝素问笑:“我作为凌云山的弟子,不可坏了山门的规矩,你和鼎麓都不能在山上久留,小姐我不需人伺候,素问,你且回相国府注意各方动静,等我回去便可,只是谨记不可向任何人,包括水相国透露我的下落。”你奶奶的,谁搅你这趟浑水啊,我看我还是趁早跟秦小公子一起早早逃命的好。      素问和鼎麓略一迟疑,应了,跟着小童下山去。我暗地里长吁一口气,美人师父也起身,临出门前似笑非笑看我一眼:“子时到崖边去,我有话问你。”      嗵!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冷汗哗哗,只敢低了头喏喏应声。      我跑去六师叔的院子,问小童秦江月出关了没有。      秦江月从树后头出来,一身月白劲装,手里握着剑,更衬得青丝如墨,眉目如画,妖娆风流,他皱眉瞧我一眼,懒洋洋道:“大早上的你大呼小叫些什么?”   我惊艳地盯着他,他不紧不慢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跟着飞身腾空,舞着一团剑影在花树下翩然若飞,轻灵得仿佛一只紫燕。      看 来他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好几成,我努力吸一口口水,眼馋地看我未来的夫郎,越看越高兴,啧啧,这身段儿,这剑法,这姿态,怪不得是我乔弄萧看上的人。      他舞了半个时辰才停下,就着小童端的水擦了擦脸,回屋去,我跟着也要进去。秦江月嗔恼地瞥我一眼:“你进来做什么?”我吞下口水:“看你啊。”      秦江月登时怔住,眯缝起狭长的狐狸眸子,愠怒地一把将我推出去,“砰!”关上房门。我气馁地坐回院里,干吗不让我进去?小童又添了茶水,我遣开小童,郁闷地一口一口品茶装斯文。      秦江月再出来,已经换了身淡绿的直身外衫,风流俊俏,我这才明白他方才进房是去换衣服,咳,怪不得他方才有些脸红,我那话果然暧昧,难不成要跟去看人家换衣服么?      我咳嗽一声,厚脸皮蹭到他身边,秦江月饮一口花茶,扫我两眼,忽地笑得唇红齿白:“我听说,你最近在跟一只猴子打架。”      我老脸一红,扁扁嘴。      他笑吟吟点头,道:“这么多日,连只猴子也抓不住,整个凌云山也只有你这一个笨瓜了。”      我底气不足地反驳道:“谁说的?它可是掌门调教出来的猴子,厉害着呢!跑得比孙悟空还快!”      秦江月一怔,疑惑地重复道:“孙悟空?谁是孙悟空?”      我张口结舌,想了想道:“就是那个,恩,我们那里跑得很快的一只神猴,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他恍然点头,瞧着我道:“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那个孙悟空只怕不是猴子,根本是神仙。怎么,这只猴子也是一个筋斗三五万里吗?”      我支吾道:“那个,恩,自然不是,不过它是掌门亲自调教的猴子,那个它……”      他不屑地瞥我一眼,风凉道:“再厉害也是只猴子。”      我哑然住声。      他见我吃鳖,笑得眉眼风流,眼波明亮如寒星,我看得眼馋,捉住他道:“江月,我好想你。”      秦江月一下怔住,我凑在他唇边轻啄一口,自己脸上先是热起来。      秦江月垂了眼帘,却没有移开脸,我欢喜地搂住他的腰,凑着仔仔细细地在他唇上辗转舔咬,逮着他的舌尖不放。      秦江月一颤,蹙眉,拎起我的领子摔出去,拍干净手道:“烧午饭去。”      我委屈地爬起来,瞥见秦江月满面通红的脸,我一怔,他已经拐头回房去了。我望望日头,十分郁闷地进厨房去。      烧火的时候,秦江月进来,坐在我身旁嘲笑我背柴的事,我不应声,他狐狸眼睛一眯,挑眉看我,我不理,埋头填柴。秦江月忽然一把将我推到伙房的墙上,猛然堵上我的唇,昏天暗地地吻。      没有人填柴,锅灶里的火终于熄灭,冷了的时候,秦江月终于离开我的唇,捧着我的脸瞧了许久,下巴咯在我肩上喃喃道:“乔弄萧,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我抱紧秦江月:“我这条命终是你的。”      下午秦江月半翘着腿,悠闲地坐在草地上看我跟长风打架,我果然又被长风抓破了衣裳,还好没有受伤。话说这只猴子似乎脸皮比我还厚,看见有美人,它也不跑了,就在原地大呼小叫地跳来跳去,一边张牙舞爪一边扮鬼脸挑衅我,惹得秦江月直笑。秦美人一发笑,它更来劲,竟然在秦江月面前荡秋千讨好秦江月。      我怒,奶奶的,这什么世道,连只猴子也会讨好美人,长风一定是只母猴子!      傍晚时分,我正和长风打到热闹处,见美人师父竟然过来,笑吟吟立在落日的余辉里,一面看我们人猴大战,一面跟秦江月说些什么。      最后我累得筋疲力尽,回秦江月身边时,已经不见了师父,秦江月弹弹袍子上的灰,瞧着我似笑非笑:“你师父对你真是用心良苦,我看你最近身手敏捷许多。”      我恩了一声,道:“想来是师父怕我懒惰,才派了这等差使,只是长风只猴子太可恶,我一定要逮到它。”      秦江月瞥我一眼,沉吟不语。   ---------------------------------------------   注:各位大人们,《我是相国千金》需要更名,请各位大人们有空的话去投票:   如果《我是相国千金》需要更名,下面哪个书名你比较喜欢? http://tieba.baidu.com/f?kz=464065134   支持更名为《山贼向前冲》的大人也请留言 ,我一并统计。 不辞而别   子时到崖边,美人师父坐在一块石头上,微仰着脸观月,下巴的弧线优雅好看,啧啧,月光流泻,衣袂飘飘,风流得跟神仙似的。      我傻眼看了半日,澹台月回头斜我一眼:“你不想回水家,也不想回东圣国,是也不是?”      我的眼睛眨了又眨,美人师父怎么能看透别人的心思呢?澹台月微微一笑:“这个世上,不想做帝王的人,可是不多。做个帝王,俯瞰天下,坐拥江山,不好吗?”      我摸摸头,也在美人师父身边坐下,看月色里山峦叠嶂,云雾起伏,嘿嘿笑:“师父,帝王有帝王的好处,百姓有百姓的好处,我宁可踏遍青山人未老,也不要困在那一方宫殿里做囚徒。”      澹台月回头,清澈的眸子盯得我心虚,他忽然抿起唇角微笑,如雾中莲花,潺潺流波:“恩,萧萧倒看得明白。可是人生总有许多不如意处,命数非是人力可改变,你以后自然明白。”      我想了半日,想不出话来回应,只好闭口。澹台月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检查了我的内力,临下山崖时,美人师父忽然温雅地抚开我脸上被风刮乱的头发,说了一句:“秦公子气宇天成,丰姿高华,恐怕非寻常人。”      我拐头疑惑地看他,澹台月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自顾回房去了。      秦小公鸡是人中龙凤,我早知道,他这样的人放眼江湖,也就一个,那种风华神韵,莫说前生,便是今生,也只见过美人师父和他两个。可是美人师父叹什么气呢?不管,总之秦江月是我的人。      从山崖上下来,见秦江月院里还亮着灯,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秦江月果然立在院子里,轻衫单薄,神色恍惚,他见我进院里,竟是一怔。      我拦腰抱起他,秦江月呆楞了一秒,回过神来,蹙眉在我脑袋上敲一把:“三更半夜,到我这里做什么?!”      我在他唇边轻吻一口,秦江月安静下来,扁扁嘴,任我抱进房中塌上。在我关上房门时,秦江月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慌乱,局促地捻着枕头边看我,我放下床帷,秦江月瞥我一眼,沉默,而后一脚踹过来。      跟长风打这么多天架不是白打的,我轻巧地捉住他的脚,顺势给他褪了鞋袜,秦小公鸡怔忪半日的当儿,我已经吹灯拔蜡。      黑暗中秦江月的呼吸急促起来,我欺上去搂住秦美人的腰,秦江月紧绷的身体刹时一颤,跟着一把掌拍过来,我懒得躲开,与他贴得更紧了些,“啪!”地一声,左脸颊火辣辣地疼。      秦江月僵住,我抿抿唇,把脸埋进他怀里,拉上被角,睡觉。半响,秦江月轻轻在我脸上摩挲,一点一点地揉,像是在抚摩一件稀世珍宝。我闷闷地扒开他衣襟,在他胸前啃咬一口:“你要记得,你秦江月是我的人,要想嫁别人,除非我死了!”      秦江月一颤,抓着我的手松下来,柔顺地依着我。我瞧着他道:“江月,等你的伤好了,我们两个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过日子,好么?”      秦江月半响不语,昏暗的帐子里,只隐约看见他媚眼如丝,妖娆迷离,忽然又抿嘴朝我一笑:“好……”      话音刚落,我便被他砰地一下一掌打出帐外,落在地上屁股生疼。我揉揉屁股,看看窗外头月色如银。秦江月掩上衣襟在床帐里半支起身,带着些戏谑笑吟吟道:“去,莫扰我睡觉。”言罢翻个身背对着我睡了。      我怔忪了一时,就地躺下,望着窗户里头的月光,渐渐入眠。朦胧中,秦江月下塌来在我身边坐了许久,天快明时,他一把拎起我开门扔出去。      美人师父为了弥补我对秦江月造成的内力伤害,送了一本本门的内功心法给秦江月,此后几天,秦江月埋头修炼,极少有时间跟我厮混,只吃饭时坐在一处,皱着眉头,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挑剔我做的饭菜,晚上偶尔去找他,说不了几句便被他轰出来.      有时我半夜睡得正好,又被他隔窗叫醒,要我背着他在山上飞跃,在月下徜徉,累了就坐在最高的山石上,他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地看我。      这一天我做好早饭,四处寻不到秦江月,小童告诉我说,秦公子跟我六师叔又进石洞闭关了,我怔了怔,秦江月都没有说过。      我把早饭送去洞口,便去背柴,柴撂进厨房,我忽然腹痛如绞,当时便躺倒地上,秦江月给我喂的毒药发作了,风三姑惊慌地把我送到师父处。      澹台月问我是怎么回事,我痛得说不出话来,跟着昏了过去。此后一直昏昏沉沉,身上似被无数的蚂蚁啃噬,痛得死去活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中间似乎师父曾经给我输送内力,扎针,洗药。      清醒过来时,秦江月呆滞地盘坐在塌上,面无人色地把我紧抱在怀里,才几天时间,他一张脸瘦得只剩下眼睛,下巴尖得可以削葱。看见我醒了,秦江月僵硬地张了张口,脆弱地把头埋进我颈里。听童儿说,我只靠着美人师父的内力续命,秦江月几天不见我送饭菜过去,起了疑心,针灸了一半便跑出来,才挽回我的命。      秦江月没日没夜地守着我,百依百顺,我窃喜,趁着生病的时机大占便宜,偷偷丈量丈量我未来夫郎的身材,只要我不太过分吃豆腐,秦江月最多横我几眼,却不躲避。但美人师父一来,我若是多看美人师父几眼,或是离澹台月近了些,便被他暗地里狠掐,我委屈地在他怀里打滚乱蹭,秦江月生气却又怜惜,我心里其实晓得,相思,已入了骨。      期间师侄们多有来看望的,只除了那个大师伯,见到我鼻孔一翻,转头讨好美人师父去了。待我的毒完全清了,秦江月才回去闭关。      又过了半个月,我竟然抓住了那只死猴子,长风愤怒地打到筋疲力尽,最后被我擒住,它翻个白眼,郁闷地耷拉个脑袋。澹台月笑吟吟拖回长风,长风躲在他身后朝我晃鬼脸。我鼻孔里不屑地哼一声,小样!现在你是我手下败将!      当天子夜时分,我练功完毕无法入睡,全身发热,体内气脉混乱,几股真气乱窜,冲撞着几乎要冲破身体。我运功调息拼命压制,但是身体越来越热,滚烫得像火炉,真气在体内没有规律地游走冲撞。      不妙......我骇然大叫救命,昏沉中美人师父冲开房门闯进来,我心下一松,体内真气窜上来,两眼一翻,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次又几乎走火入魔,整整七日后才醒转,总算保住一条小命,我睁眼时竟然瞧见美人师父半支着脸,躺在我身旁微笑地瞧我,外衫敞着,我脑门一热,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澹台月笑吟吟瞥我一眼,转身下了塌,系上衣衫道:“终于醒过来了,也不枉为师费力照顾这七日七夜。”      我的魂魄终于回体,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暗地里擦把冷汗。同门们一群群地来向我恭贺,我的功力已经炼到第八层,突破了最难一关,据说,我现在可以列入本门几大高手之列了。嘿嘿,我干笑几声,真的已经成了高手吗?咳,没有半点感觉。      大师伯闯进门,莫名其妙对着我大骂一通,我心虚地瞄瞄美人师父疲惫消瘦的脸,不敢吭声,澹台月最后不耐烦地叫童儿把大师伯轰走了。      不知道秦江月出关了没有,众人一走,我立刻去寻秦江月,六师叔院里使唤的童儿却告诉我道:“秦公子三天前就出关了,而且秦公子一出关就到初阳台寻小师叔你,可是很快,就看见秦公子失魂落魄地回来,叫我转告六师叔祖,说多谢六师叔祖再造之恩,他日再报,跟着便头也不回地奔下山去了。”   -----------------------------------------------   本书因为要出版,出版名为,网络版要继续连载,就得更名.根据前面大人们的意见,现重新选出了十几个备选名字,麻烦大人们再去投票.   http://tieba.baidu.com/f?kz=468156248 下山   我恐慌地奔进秦江月住的院子,推开每一扇门,找遍所有屋子,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秦江月,不在了。      我在滴水檐下蹲了下来,水榭山庄已经不存在了,秦江月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等我醒来?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如今,倒叫我去哪里找他?      不知呆了多久,美人师父进来,立在我身旁轻叹一声,蹙着眉头瞧了瞧我,道:“我已听童儿说了秦公子的事,想必他来那日正撞见我对你运功疗伤 ,有所误会,才不辞而别。”      我张口对着美人师父发呆,疗伤有什么好误会的?莫非,莫非,美人师父所谓的疗伤跟传说中的裸身相偎或者那啥啥雷同?!      ……      我呆滞,冷汗涔涔而下。      澹台月照我头上拍一锅贴,不紧不慢道:“胡思乱想些什么,那日为师与你同泡在药缸中熏蒸,一面运功为你引导体内真气,想是衣冠不整被秦公子撞见,他不知其中缘由自然误会。”      我抹把冷汗,干笑一声。澹台月似笑非笑瞥我两眼,一甩袖子:“好了,你现在修为已成,可以下山了。”      我干巴巴站起身,道:“师父,我……”      美人师父回过身来,笑得温雅如玉:“当为师不知?你这猴儿自打听说秦公子下了山,便坐不住了。天大地大,自有你的去处,秦公子如今无有去处,虽然难觅。可是水家有遍布天下的暗探消息,再加上之前水萝衍编织网罗的势力,无处不在,找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愕然怔忪。原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下午收拾包袱, 向师父告别,澹台月没空见我,只叫小童带了些珍贵的疗伤圣药给我。我仔细收好,最后望一眼我住了多日的初阳台,来时我被人扛上山,去时,只是轻轻一跃,用了半柱香功夫不到便到了山脚下。      莲心还在山下的客栈里守着,瞧见我欢喜得嚷嚷,我问柳叶她们可好,莲心道酒楼经营的十分好,柳公子也很好。我们进房看柳叶来信的当儿,面前忽然光线一暗,我抬起头,门开了,外头射进来的阳光刺得人眯眼,门口,素问一身的月白劲装,腰间缠着软剑,在阳光里淡笑:“小姐,该回府了。”      我翻个白眼:“不是叫你在京城等着吗?”      素问掩上门,转身眨巴眨巴眼睛:“素问是从京城赶回来的。”      呃,她的嘴巴还真紧,说了这一句就没下句了。莲心紧张地挡在我前头:“你是谁?想干什么?!不行,家主哪也不去,家主要跟莲心回家去。”      素问撇撇嘴角,望着我。我想了想,反正早晚也是要到水家走一遭,但是柳叶她们很久没有我消息,也必然担心,我还是得去看看。便道:“我还有点事要办,晚几天回京城。素问,你立刻派出人手打听秦江月的下落,找到后暗中保护,不可让他知道。”      素问平静的脸终于讶异了一下:“小姐,你是说秦江月还活着?”      我点点头,素问蹙了下眉头:“可是,小姐,虽然此人是天下第一美人,姿容绝世,但他武艺高强,且绑架了小姐并企图对小姐不利。小姐何以……”      我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凑近她眨眨眼睛:“他现在是我的人。”      素问瞪大眼睛,我抛个媚眼:“你家小姐我的魅力,谁人能挡?你只要记着他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能动他一根寒毛就是了。”      素问咳嗽一声应下,我又吩咐:“此事不可与水家知道,暗中进行即可。要尽快,我要尽快知道他的下落。七日后你到饶洲驿站等我。”      素问点点头便出去了,莲心不安地抓着我的衣袖,我朝她一笑道:“不用急,我们歇一晚,明日就回去。”      到靖州后,我去酒楼看了看,果然生意火暴,便和柳叶商量着物色个好掌柜开家分店,地点定在青月国和西燕国的边境梦梁,我暗自筹划着将来万一在青月国呆不下去,可越境去西燕国谋生。      出来日久,不但没去成东圣国,反而还要回京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修书一封,叫柳叶托人送给李大宝,说我已经在靖州落脚,叫李大宝莫记挂,待干娘病好些来与我会合。回头想想,我那时果真是傻,自以为在湘川设置了产业,便可瞒着水家安置吴家大小和黎儿。若水莲是水相国的人,我此举哪里能瞒得过谁?      不知道吴家人如何了,也不知道黎儿可还安好,他恐怕,也不是常人罢,看清儿的身手,分明是一流的杀手,言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柳凤兮比从前丰腴了许多,身板修长挺拔,模样更加宛转风流,这孩子小大人似的,自我回来,便亲自过来给我收拾起居,我趁着空闲又聘了新的帐房先生,免得叫他再给人窥探。      城里已经有人上门来提亲,我翻看了几家,都不甚满意,问凤兮相中了哪家,凤兮摇摇头不语,我肚里盘算着那素问看起来年轻俊俏,人品似乎也不赖,粗粗地看,怎么也该是个文武双全的,出身又是东圣国世家贵族,若有机缘……      我得意地笑几声,凤兮瞥我一眼抿抿唇,莲心嚷嚷道:“家主,你傻笑些什么?”      我噎住,照她头上一锅贴,忽然灵光乍现,这小家伙勤快机灵,鬼精鬼精的,不如叫她去跟着柳叶学些经营之道,日后去梦梁开分店。   -----------------------------------------------   本书因为要出版,出版名为,网络版要继续连载,就得更名.根据前面大人们的意见,现重新选出了十几个备选名字,麻烦大人们再去投票.   http://tieba.baidu.com/f?kz=468156248 乐馆   准备走的早上, 凤兮早早过来给我整理房间和包袱,吃过早饭,他见我一个人捣鼓,便过来仔细帮我糊好那中年大妈的面皮,我对着盆里的水照照影儿,赞道:“凤兮真是手巧。”      凤兮微一抿嘴,望着我道:“家主这次出去,是要接夫郎回来么?”我摸摸脑袋:“恩,等安顿好了,以后咱们就找个好地方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凤兮低眼淡笑,低头站到我身后,把我的腰带又理了理,温雅道:“家主出门在外,不带着个人在身边打理可怎么行?”      我转头朝他一笑:“那倒不用……”      凤兮恰好抬起头,额角的鬓发和脸颊贴着我的下巴擦过,带着温润的气息,我怔住。凤兮偏过头,睁着明亮的眸子微笑:“家主是嫌弃我们没用吗?”      我尴尬地挠挠头发:“不是,莲心她们要赶快学些东西,才能快点出去安家。你们又是男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少不得被外头的登徒子窥探。还是在家中我才放心些。”      “这样啊……”凤兮慵懒地拉着嗓音,笑了笑把我的小包袱递给我,没再说什么。      我扮做个贫寒的行脚商,在驿站雇了车,次日下午到了童山,歇一晚明日午时便可到饶洲。我到城中转了转,挑了个顺眼的酒肆正准备进去,门里头却跨出个小厮来,清秀的身材,穿件宝蓝衣,俊眉朗目,翘着的嘴角带着些天生的骄傲,提着个食篮,走得很快。      我怔了两秒,慌忙跟上。这人我在做山贼时就见过的,是秦江月的小厮竹墨。水榭山庄已经不在了,竹墨怎么会在这里呢?      跟了几条街,眼瞧着他进了一家大院子的后门,我抬头一看,楼阁迤俪,牌匾上“乐馆”两个大字气派艳丽,真是好大一座——倌儿楼。      我打个寒战,秦江月若是知道他的小厮沦落至此,一定恨得拔了我的皮。我抬脚要闯进去,忽然想起竹墨的神情丝毫没有委屈或是失意,脸上依然的骄傲如斯,看他走路的身形,一身武功不曾受损,可见他应是自愿在此的。      我打量一番四面环境,热闹繁华,大白天的翻墙进去偷听不适合,还是晚上来看看比较好。我还未转身,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穿着华丽的大花紫锦缎,扑了满身脂粉香,瞄我一眼,伸手扯住我的衣衫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啧啧道:“哎呀,看身形,倒像个妙人,怎地如此老了?真是可惜。也罢,你快些进去罢,一楼的人都等着你开饭呢!”      那香气熏的人直打喷嚏,我起了鸡皮疙瘩,拔腿就走,却被他扯住领子,嗲声道:“哎吆,长得不怎么样,脾气不小。”      我打个哆嗦,莫名其妙被他扯进院里去,这男人一面拽着我走,一面唠叨不停地数落,我终于明白,他大意是讲原先那个厨子怎地怎地不厚道,说病倒就病倒了,顶替的小橱做饭如何如何地差,害得一楼人都吃不下饭去,我来得如何如何晚了,云云。原来是把当做了新请的厨子。      七转八弯之后,被他一把推进了厨房去。      看看台上上乱七八糟的大堆菜,还几个表情木呐的伙计,我抽搐一下嘴角,无语,老大叔,你真当我是正经厨子吗?      饭后我给自己做了甜点,解掉围裙洗干净手,刚端起盘子,那个老男人不知何时进来,一把端起点心,兴高采烈抓一块填进嘴里:“这是什么东西,倒真是好闻。”      我一把夺过来:“这是我的。”      他白我一眼,伸手又抢了回去:“什么你的?!这盘点心我要端给公子,你做的饭菜要再是不合口,小心不给你工钱!”      啥?什么公子?我一把抓住他肥胖的手臂:“端给哪个公子?”      他翻翻眼皮子,懒洋洋道:“你不过是个穷做饭的厨子,也想巴望楼里的公子吗?哼,咱这里的公子一个个天仙似的,非是达官贵人见不得,就你这穷酸相,”他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含羞带嗔,突地往我腰上猛撞一把:“巴望别人是巴望不了的,若是对我殷勤些,我倒能与你些销魂的好处。”      呃......我一把捂住胃,忍住恶心,抱起我的一叠馒头一盘菜往伙房的里屋里能跑多快跑多快,大叔,你的好处留给别人吧,我可消受不了!      晚上肥大叔竟然领着竹墨进来,吩咐道:“你是新来的,要知道规矩,以后凡是这位小哥来,他无论点什么菜,你都要先做。”      我诧异地看一眼竹墨,他看一眼我身上略脏了的衣服,微皱一下眉头,继而趾高气扬地点了几道菜,好在我以前曾经给秦江月做过,勉强凑合。我看他在厨房外头站着,便隔窗和他说话,问他伺候的是哪位公子。竹墨瞥我一眼,皱眉:“叫你做饭便做饭,你打听公子们的事做什么?!”      我一口咽住,咬牙切齿腹诽,死小子,你要不是秦江月的人,姑奶奶我还懒得管你呢!      烧好汤饭,竹墨端着去了,我交代厨下的伙计几句,也跟着出来。远远地看着竹墨穿过回廊,进了后院墙角里一个幽静的小园子。这个黑暗的角落十分不起眼,墙角这一面灯火辉煌,来来往往尽是嫖客与倌儿,调情笑骂,贪杯偷欢,没人会注意还有个园子。      我依着墙角慢慢进去,朝园子里探头望了望,园口里头黑影儿里隐隐站着两个护院,里边花树葱茏。虽然旁边就是倌儿楼,却丝毫听不见丝竹和嫖客的糟杂声。      园子里的楼阁就一座,小巧雅致,隐蔽在周围层层叠叠的楼宇中,二楼的一间房里亮着灯光,我起了心,总怀疑里头住的就是秦江月。      我扒上房顶的时候,房内忽然传出一声:“谁?!”      那声音清雅好听,却不是秦江月的,继而地面上蹿出几条黑影跃上来,在她们发现我之前,我匆忙奔回厨下去。      看来竹墨现在侍奉的人并不是秦江月,可是他在这里做什么?侍奉的人又是谁?为什么住在如此隐蔽的地方?      我现在的轻功不敢说登峰造极,可是听美人师父说,出了凌云山,放眼江湖几乎无人能及,为什么会被那个男人察觉呢?一个倌儿楼中竟藏着绝世高手么?想了想,还是不妥,约好明天见素问的,是要带竹墨走,还是放任不管呢?      我踌躇间,外头打杂的花匠推门进来叫我,说老鸨要见我。老鸨?有没有搞错?老鸨见我一个厨子做什么?莫非老鸨就是竹墨侍奉的人?      她扔给我一套干净衣服,要我换上。我拎起来看看,恩,小二姐的标准打扮。      一个仆役不紧不慢地领着我穿过回廊,呃?又进了这个小园子?我翻个白眼,早知道你们要请我进来,我刚才何必费劲偷偷进来?      园子虽小,却着实雅致得很,到了门口,那仆役非常恭敬地退下,一个漂亮小厮提盏灯笼,引着我上楼,在一个花厅前停下。竹墨端着茶水出来,瞥我一眼,温声对那小厮道:“花锄,你进去吧,公子等着呢。”      我偷眼打量,这楼上雕梁画栋,陈设精美,比前头门面上的倌儿楼要精致了不知多少倍,不知道这倌儿楼的主人是做什么的。    花锄   小厮进去低声说了些什么,片刻,屋里头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进来罢。”      我眼睛望地,乖顺地走进去,只听座上的人手中拿着的茶杯盖与杯沿碰撞的声音,很想偷偷瞄上一眼,终究忍住。      屋子里头站着两个小厮,凭着内力,我还听见屏风后有绵长的呼吸声,应该是个一等一的高手,我刚进来时,那呼吸略一停滞,现在已经平缓,谨慎小心地敛着气息。我的心痒得像虫爬,屏风后面会不会就是秦小公鸡,屋子里嗅不出危险的味道,却充满了警惕和猜疑,莫非里头是水萝衍以前的冤家对头?      呃……那我岂不是进了贼窝?!      我打个冷战,偷眼溜一圈四周,嘿嘿,姑奶奶我现在可是天下无敌的强人,眼前这屋子里头的人我倒不放在眼里,打不过姐姐我就跑呗,小样,本小姐逃跑的功夫天下第一,打不过溜得快就行。      忽然想起前世QQ群里聊天时,一帮喜欢看美男的彪悍女生最喜欢喊的一句话:狼女一出,谁与争锋!我立刻有了十足的底气,我可是狼女,看这一屋子的美男,咱谁怕谁?!      我一时得意,忘了面前还有人,笑得呲牙咧嘴,座上的人忽然不悦地问道:“这就是前头李作请来的厨子?怎地像个痴呆的傻子?”      啥?!      我忿忿地抬头,谁是傻子?      座上的帅哥颇有风韵,长得这么清雅俊美,一袭月白衣,潇洒风流,啧啧,老鸨这么漂亮还有人去寻别的男倌儿吗?      我活了这么大头一回瞧见男老鸨,他打量我几回,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张口结舌看他,谁知道他家新请的厨子叫啥,我想了想,挺直偶的背一本正经道:“狼女。”屋子里的两个小厮噗嗤笑出声来,我翻个白眼,帅哥略皱了皱眉,道:“恩,这名字倒粗俗的很,饭还做得不错,以后,你专司我这里的膳食,工钱每月一两银子,其他不必管,知道了么?”      我郁闷地应一声,心里像三月疯长的草,只想一脚踹倒屏风,看看后面是谁。不料那帅哥却不再说什么,挥挥手叫我回房去。我顿了几秒,耐住性子跟着小厮出去。      在塌上翻滚了一夜,怎么也睡不着,直折腾到天明,我抹把脸卷铺盖,走人!奶奶的,先抢了竹墨去和素问汇合,再做打算。我拉开房门,却瞧见那个叫花锄的少年打着哈欠站在我门前,瞧见我一脸不耐烦地道:“公子饿了,快去做饭!”      我弹弹衣服,斜他一眼,只管出门去。他一把扯住我皱着眉头凶巴巴道:“公子饿了,你没听见?!快去做饭!”      我抚抚心口顺气,转头看看这个傲慢的少年,不耐烦地问:“要吃什么?”      他一呆,继而眉眼间一转,瞪我一眼不屑地道:“你不是厨子吗?怎地连早上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口气噎住,转身回厨房,做了瘦肉粥,加上馏好的馒头,煮三个鸡蛋,炒三叠小菜,叫人端去后院。吃罢早饭,我想了想,我写封书信叫素问先去湘川看看黎儿他们过得如何,且在湘川等我。      在这乐馆中住了两日,期间不是花锄便是竹墨来点饭,这位公子真能吃,天天变着花样折腾,吃了这个要那个,让我一天的大半时间都呆在厨房里,十足的伙夫,两个小厮更是一个比一个嚣张,眼皮子朝天,仿佛上下嘴唇一碰,饭菜自动从地里长出来。      那个男老鸨叫丰舟,这家乐馆似乎势力很大,我晚间去送夜宵时,撞见院子里出来一些人,行踪隐秘,从楼里下来的时候恭敬得把头低到了地上。我纵是愚笨,也瞧出那里头有官员,有行商,有江湖人,有幕僚。      我只作没瞧见,将消夜端上去,丰舟瞥我一眼,忽然道:“你今晚就搬进这院子住罢。”我诧异地看看他,不做声。      院里还有个叫程二娘的,经常走动,似乎是丰舟的得力手下,看得出她很喜欢丰舟,每次瞧见这位丰神俊秀的老鸨,眼珠子都不会挪地方了。而那丰舟,倒瞧不出对她是否有意。      白天访客几乎没有,只有一个号称是流玉山庄裴少庄主的女人,来得最是殷勤,三天两头,一来就粘在这里,很久才走,看那情形似乎在追丰舟,可偶然他们在院子里碰见,那神情又不太像。      今日她又来了,到了晚间还不走,傍晚竹墨下来点菜肴,又是一桌子酒菜,我瞥他一眼,继续躺在椅子上睡觉:“不做!想吃别处吃去!”      竹墨没料到我如此反应,一怔之下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我打个哈欠,闭上眼:“不做。”      竹墨气得冷笑一声:“你这厨子倒是长了脾气,不做饭请你做什么?!你做还是不做?!”      我翻个身:“不做。”      竹墨气哼一声,掉头走了。我继续睡,睡到迷糊时,啪地一声我的躺椅轰隆倒地,散了。花锄立在我跟前,斜我一眼:“懒厨子,做饭去!”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转身进屋提了锅碗出来,哗啦摔个粉碎:“不做!”      花锄眯了眼睛冷笑:“一个厨子罢了,胆子不小!”      我怒火朝天:“我天生如此,想吃,没门!”      花锄扫我两眼,转身去了。我回房把厨房里头的家伙仔仔细细摔了个干净,不剩下一个有用的。      不久,那裴少庄主便离去了,花锄来厨房里瞧一眼我的战场和满地的碎片,冷哼一声:“好了,公子说了,你可以走了。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我冷笑一声,欺身到他跟前:“你说什么?!”      花锄皱眉冷冷喝道:“放肆!这里哪是你撒野的地方!滚!”      我一把抓住花锄的胳膊拖进房间里,回脚踹上房门。花锄挣着胳膊飞过来一脚怒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厨子,可是想自寻死路!”      我闪身躲开,半抱着他摁在塌上,从牙缝里冷笑:“秦江月,你再跟姓裴的来往试试!”       小公子   秦小公子一怔之下,勃然大怒,死命挣扎,竟然对着我破口大骂:“大胆淫贼,我要叫人扒了你的皮!”      我怒,谁扒谁?掳了袖子爬上塌就扒他衣服,秦江月惊惶失措剧烈反抗,一面高叫:“你干什么?来人啊,来人……”      我一手堵上他的嘴,按着他一把揭了他脸上假面皮,扑通,我的心脏跳停了,不是秦江月。      这位小公子容貌极清美,眉眼和秦江月有五分相似,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文弱许多,一脸的羞愤几乎要哭出来,脸上那一双凤眼现下只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凌迟。      耶酥叔叔,救救我吧,终于知道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缝。我哆嗦着脸皮干巴巴朝他挤出一丝笑:“嘿嘿……误,误会……“他惊慌地从我身下爬起来,狠狠甩来一耳光,痛得我半边脸麻木。      他匆忙掩好衣襟,外头已经扑通通进来一群人,一瞧见这场景,二话不说齐刷刷刀头往我身上砍。我吓得一蹦三尺高,跳出窗外在院子打转逃奔。小公子派头十足地高喝:“把她给我拿下,剁了喂狗!”      我的小心肝一哆嗦,好小子,算你狠,不就是拽了拽你的衣服吗,又没真的拽下来,切!又不是秦小公鸡,你脱我还懒得看呢!      那护院们成群大浪地跟在我屁股后头这些个护院的三脚猫功夫要想伤到我,简直是白日做梦!他们跟着我在房顶上跳来跳去,上树下树,往东往西,又是射飞镖又是放暗器,又堵又截,忙得不亦乐乎。      啧啧,看错了,竟然不是普通的江湖好手,看样子像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我嘴角一抽,想跟我比轻功?往左扭个转,往右打个拐,来,一二一,一二一,大家跟我一起来,在月光底下做广播体操运动。      啧啧,我一边脚下不停,一边思考怎么会认错了,那晚屏风后敛息的人的确很像秦江月,他的气息我怎么可能认错呢?      我第一晚看到的花锄虽然只一眼,但应是个身板纤秀内敛稳重的小厮,后来这个花锄飞扬跋扈,眉眼间傲视一切又不自觉地带着风华,从身后看那身形,怎生也是个绝世美男,和秦江月的胃口一样,脾气也一样,连皱着眉头训人的神态都一样,怎么会不是秦江月?!      看院子里头这个鼻子气歪了的小公子,他跟小公鸡长得又挺像,莫非是小公鸡的弟弟,可是江湖上从没有听说过水榭山庄有两位公子啊,啧啧,藏得这么严,说不定是水谢山庄的私生子呢……      如果他和秦江月是亲戚,那他一定知道我的小江月在哪。      这群上气不接下气的保镖护院乱七八糟地提着刀朝我叫骂,我脚步顿住,抽空朝那个小公子扮个鬼脸,小公子气得咬牙切齿,大骂道:“你们这群窝囊废!”      那些保镖们被刺激到了,发狠地冲上来,一群小蜜蜂呀,飞在花丛中啊,飞呀,飞呀……飞……      我懵懂站在房顶,呆呆往下看,月下,秦江月穿着一身淡色劲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当中,面无表情地望上来。      我干笑一声,一头扑下去,抱住他:“江月。”心口忽地一激,气息翻滚,紧接着被他一掌拍出去。      我茫然从地上爬起来,顺顺气看他。那位小公子忽闪忽闪着眼睛奔到秦江月跟前高兴地道:“九哥,你回来了。”秦江月淡淡点了点头,小公子转脸指着我破口大骂:“九哥,这人是个淫贼,她刚才竟然想非礼我!”      我默。      秦江月冷冷走到我跟前,眸子里冰冷得没有温度,他动了动唇,只说了两个字:“你滚!”      我抬眼看他,他抿了抿唇,转身就走。我一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挟着他飞上二楼的厢房,      秦江月当胸有一掌打过来,我抬手接住,顺势与他紧紧抱在一起,滚上塌。一堆保镖们惊慌失措地蜂拥而上,挤破了窗户,我皱着眉头看秦江月:“叫她们滚!”      秦江月的眼底没有一丝亮光,在灯影里冷冷斜我一眼,冷笑道:“乔弄萧,你当我果真不会杀你?!”      我缩缩脑袋,揭掉脸上面皮小心翼翼地看他:“要杀我总要有个理由,若真是我错了,你杀便是了,我早说过,我的命是你的。”      秦江月怔住,手掌翻转,一把扼住我的喉咙。我闭上眼:“便是死,也叫我做个明白鬼。”      半响,终于听见他疲惫地道:“你们都下去罢。”      门合上后,秦江月忽然松手,在灯下怔怔地看我,疲倦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既然和澹台月有了肌肤之亲,为什么又来缠着我?”      我斜他一眼,把当日练功走火入魔,美人师父为我蒸药浴导气的情形说了一遍,秦江月眼底渐渐有了光影,只眯缝着眸子冷笑一声:“蒸药浴?你倒是艳福不浅,你师父可是亵衣尽湿,肌肤可见。”      我涨红了脸看他:“你明知道我当时昏迷不醒,怎么可能会知道,更不用说瞧见什么了。师父是神仙一样的人,怎么会瞧上我?而且,而且,”我瞄他一眼,“便是要看,我也只想看你的。要有肌肤之亲,也只会,也只会与你……”      秦江月红了脸,扫我一眼冷笑:“那你刚才轻薄人又是为何?”      我搂紧他的腰:“我以为是扮做花锄的人就是你,你若是不信,只管去问,若有半句虚言,我在这等着你宰割就是。”      秦江月垂了眼帘没有说话,我凑上去轻啄一口,他半睁着妖娆的眸子迷茫看我,我扯下帏帐掩住床塌,在枕上追逐着秦江月的唇。秦江月颤了颤,没有力气推拒,由着我在他颈间徜徉轻咬。      秦江月忽然一把抓住我手忙脚乱吃豆腐的爪子,皱了皱眉,他腰腹间乌青一片,竟是受了伤!我心疼地问是怎么回事,他懒洋洋瞧我一眼:“不打紧,不小心着了道儿。过两天便消了”      我给他掩上衣襟,紧搂着他躺下,秦江月偏头瞧了瞧我,半垂了眼帘抿起唇微笑。我凑着亲了亲,问:“楼下那个人是你弟弟吗?”      秦江月疲惫地闭着眼道:“是……”      嘿嘿,果然是私生子啊,哼,这么嚣张,果然是一家子出来的。我本还要再问,看秦江月疲倦不堪倦容满面,不由地心疼,抱紧了他。秦江月微睁了睁眼朦胧看我一眼,小扇子似的睫毛抬了抬,整个人都偎进了我怀里,沉沉睡去。   ----------------------------   以此章送给各位大人们,祝各位大人们中秋快乐!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早安   次日早上起来给秦小公子做皮蛋瘦肉粥,啧啧,这院子里头下人的办事效率很惊人,不但已经新摆了一整套厨具不说,还新请了个厨娘在里头。      厨娘倒是很热心,听说我也是个厨子后,就唠叨着今日是初五了,问我要不要去赶集。      我随便应了一声不去,忽地想起,初五,初五,那就是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我啊地一声,大呼小叫飞跑上楼,闯进秦小公子房里,扑到他塌上打滚:“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初五了啊,一个月早过去了,我的毒药发作了……”      秦小公子被我从睡梦里吵醒,困顿地半支起身,打着哈欠不耐烦地瞥我一眼:“干嚎什么,给我作饭去!”      我爬起来大叫:“你没人性啊,我毒药发作了!”      秦小公子无关痛痒地躺下继续睡:“肠子烂了再来叫!”      我怒,一把扑过去,掀开被子揪住他道:“你妻主我都快没命了,你还不管?!”      秦小公子瞪我一眼,翻个身埋进枕头里继续睡,我把他拽起来,东摸摸,西摸摸,咳,我摸解药……我未来夫郎的皮肤真是好,滑得跟缎子似的,这身材,啧啧,我的口水哗哗流,摸,继续摸,秦小公子羞愤地拽出我的手,怒喝:“乔弄萧,滚出去做饭去!”      我不甘心地扁扁嘴,秦小公子涨红了脸,挑眉瞪我道:“解药早在童山时就已经放进膳食里给你吃过了,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我讪讪一笑,凑他脸上亲了亲:“傻瓜,好久没瞧见你,就是想闹闹你……”      秦江月一怔,脸上红的要滴出血来,顺着我的吮咬软了身子,任我志得意满地在他颈间种了一堆草莓,我欢喜地去偷偷伸进他衣襟里丈量未来夫郎的身材,秦小公子妖娆的眸子眯成一条缝,抓着我的衣领一把将我扔出门外。      我揉揉摔疼的屁股,爬起来,砰地一下撞上了人,我晃晃脑袋,正是昨晚上那位小公子,秦江月的弟弟.他看一眼衣衫不整的我,竟是一怔,瞬间涨红了脸,又瞄一眼开着的秦江月的房门,顿时连脖子也红了,气咻咻呸我一口:”淫贼!”唰地拔出一把剑来冲着我咬牙切齿咆哮:“水萝衍!你把我九哥怎么了?!”      我一口气噎住,原来这位小公子是认得水萝衍的……他已经一剑劈过来,势如猛虎,我倒吸一口凉气,莫非是宿仇?顾不上说话,我抱着脑袋立刻拐回屋里,跳上秦江月的塌叫救命。      秦江月起身蹙眉瞧了我一眼,小公子的剑已经跟着刺过来,啧啧,小公子的脸都气得拧成了一团:“九哥你不知道,这人就是水家那个不要脸的老三,她是水家人!你不要被她骗了!她,她是不是轻薄了你,我杀了她这个畜生!”      我一缩脑袋,躲到秦江月的背后。小公子见我粘到了秦江月身上,眼睛里直冒火,不管不顾朝我身上一连三剑刺过来。秦江月顺手抄起案几上的茶托抵住剑,斜我一眼,和气地道:“夙赢,把剑收起来。”      叫夙赢的小公子怒气更盛:“九哥,你怎么替她说话?!她就是水萝衍!”      我伸出半边脸,朝他扮个鬼脸:“我可是你九哥的……”秦江月一记眼刀子扫过来,我乖乖噤声躲回他身后。      秦江月只道:“夙赢,不可胡闹,此事我自有分寸。”      小公子狠狠瞪我一眼,不甘心地收回剑,转身摔门出去。      我嘴角一抽,抱着秦江月撒娇,秦江月怔神望望屋门,不做声。我心里一阵纠结,吊着胆子问道:“江月,他以前认识我吗?为什么追着要杀我?他为什么叫你九哥?你家很多兄弟吗?”      秦江月回过神,眯着眸子冷笑一声:“还不是你以前做的好事!”      我咽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那不关我的事,是水萝衍做的又不是我做的,我又不认识你家弟弟……”      秦江月抬眉瞧我一眼不语,竹墨忽然在门外头道:“公子,裴少庄主来了,现在楼下花厅里等着公子。”      我怒,抓着枕头摔出门去:“叫她滚!再叫我看见她粘在这想我的人,我就打断她的腿!”竹墨闪身躲开枕头,咳嗽一声。      秦江月皱皱眉头,不悦地翻我一眼,道:“你先带少庄主到前面吃茶点,我随后就到。”竹墨应了一声便去了。      我怒,扼住秦江月的下巴:“秦江月,你再跟姓裴的来往试试!”      秦江月眨了一下眼睛,忽地抿紧了薄唇,伸出根清秀的食指,在我的唇上按住,笑吟吟地凑上来,腾地一下,我红了脸,他微碰了碰我的唇,也红了脸,垂着眼帘认真地道:“她家是秦家世交,我怎能拒之门外。”      我们的距离太近,他的脸和鼻息声让我无端地紧张起来,心砰砰地跳。我干巴巴摔出一句:“她对你没安好心。”      秦江月笑吟吟看我:“你也没安什么好心。”我哑口,秦江月眉眼弯弯,抿起唇,忽然凑上来,在我唇上密密实实地吻。      那个真正的小厮花锄上来给秦江月束发时,脸红得像茄子,努力地拉扯秦江月的衣领去掩盖他颈上密密麻麻的草莓印。      秦江月恼怒地瞪我一眼,我得意地回他一笑。秦小公鸡脸一黑,喝罢我煮的粥还未消气,竟然叫花锄给他换套鲜亮的紫罩衫,头戴紫金冠,黑发如墨,打扮得跟个妖娆的狐狸精似的,神情气爽弹弹袍子,瞥我一眼才下楼去。      我负个手,郁闷地跟下楼,那位小公子在花园里头坐着,秦江月和他说了几句话便出去院子了,那位叫夙赢的小公子不甘心地紧皱着眉头,待看见我,脸立刻黑得像锅底,鼻孔哼一声,起身回房砰地一声狠狠摔上门.      我翻个白眼,忽然想起秦江月以前是没见过水萝衍本人的,但是他的弟弟倒见过了,好象还是仇家,似乎水家老三在他家已经臭名招著......我打个寒战,不会哪天我上门提亲时被乱刀那个啥吧?......秦江月家有多少个兄弟姐妹呢? 戒淫帖   此戒邪淫帖子---警示而已,不喜请当没看见.      另外偶深刻忏悔检讨,如文中已有涉及淫秽或色情情节,偶会尽快修改,若各位大人已经发现的地方请指出来帮助偶尽快修正      今天,当我国为每年7%-8%的经济增长率而自豪的时候,一个十分严重的、不容忽视的、万分迫切的问 题已摆在了我们的面前,那就是从94年到现在,在将近15年的时间里,我国的艾滋病感染率却一直是以两 位数在增长,竟然高达40%以上,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呀!      现在有多少网络小说,有多少网络写手,在编织着一个个嫖娼,一夜情,与妓女同床等等故事,给人们的 心中,种下了多少淫秽的种子,让人们做下多少损德害寿的事情?如果一但真正得了艾滋病,就代表,那 再光辉的形像毁了,人生将被死神宣告终结,人们将无法再与你的父母,你的爱人共同创造那如诗如画的 美丽人生了。一些写手们,为了几票的点击,挖空心思在渲染一些色情的场景,让读者沉迷于女色和艳想 之中,倒至他们的学业,事业,带来了对爱情的不忠贞,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离婚,分手。      以下一本佛教的典籍是这么说的,不管你是不是无神论者,也希望各位引以为戒。 嫖色一次娼妓:减寿 半年,染上性病的,减寿一年,若能改悔,免去减寿, 制造色书的:减寿二纪(一纪十二年),若有因 阅读书造成色害,罪坐已身,书不消灭,永不超生,拍摄色戏春宫,与此同罪。 宣扬一次色情事件的: 减寿半纪,若有害人命,减寿一纪;女孩之间宣扬谈论房事的,与此同罪。若能改悔,罪俱减等。 凡朋 友相见,一起谈论色情之事的,三次,减寿一月。导致他人犯色罪的,减寿三年;有功名者,罚停迟功名 。   凡在路上遇到美女,回头看不停直到人家走远的,三次,减寿半月。如果假借名义假献殷勤,其实心存 恶意的,一次,减寿三月。      拒女淫奔   明朝宁波地方有位叫孙道的读书人,因家里贫穷,就靠着教导孩童读书,作为生活的      经济来源。后来连这份职业也不保,于是寄身到塘西 张氏家,帮忙抄抄写写,换取衣食。有一天深夜, 张家有一婢女,偷偷的跑到孙道的房间,孙道知其来意,严词的拒绝。而这情景,却被张家的私塾老师看 见,老师就私下招婢女相会。到了端午节时,该名老师疽疮发作   ,无法痊愈,这时主人只好请孙道升任老师。      有一天,孙道在江口碰到他的叔叔,他的叔叔惊讶的说:「我因儿子的病,在城隍庙祈祷,当天晚上 就作了一个梦,梦见城隍爷坐在殿上,呼唤属下将命中本要饿死的人,将其名字删改,名字一个一个的念 ,念到大概十几人,我就听到你的名字。我偷偷的问那冥官,   为什么孙道可以改去饿死的命运?冥官说:『这个人的本命,在四十六岁时,会饿死他乡。因为今年四月 十八日夜晚,严拒婢女淫奔,所以延长寿命二纪(一纪等于十二年),改饥馑籍为禄籍。』」   后来,跟着孙道学习的学生,越来越多,每年学生所贡上的学资就百余两黄金。到了明万历三十六年 ,孙道四十六岁,也就是他命中本该饿死的那年,果然闹饥荒,米价变得十分昂贵,穷人根本无钱购买, 当时饿死的人很多。但是,孙道不但逃过这一劫,而且还十分   的富裕,到了晚年,孙府已成巨富之家。在他七十岁时,应验延寿二纪,无疾而终。      艳福非福   裴章,山西省河东地区人,他的父亲与神僧昙照法师极为友善。昙师精于相术,他看裴章的相,天庭 饱满,地阁方圆,将来的功名事业,一定很有成就。   裴章二十岁时,娶妻李氏,来年裴章到太原作官,妻子则留在家中。数年后,裴章又遇见昙照法师, 昙师十分惊讶的说:「多年以前,我看你是显贵之相,现在怎么变了呢?过去你的天庭饱满,现在怎么天 庭有倾陷之象呢?过去你的地阁方圆,现在怎么地阁尖削了呢   ?再看你的掌心有黑气盘绕,恐有不测之祸,宜谨慎防范。你的相变得这样多,不知做了什么缺德的事? 」   裴章听了,自己反省数年来的所作所为,只有在太原与女人私通,算是有违伦理,其它并无做出有亏 良心的事。昙照法师叹了一口气说:「你本来有美好的前程,奈何不知珍重,与别的女人行淫,你这样自 己摧残福德,实在太可惜。」过不多久,裴章真的如昙照法师   预言有灾祸临身。有一次,裴章在浴室洗澡,他的部下进入行刺,刀中腹部,五脏尽出而死。      邪淫果报   非正式夫妻而行淫事者,是为邪淫。此事天地所不容,神鬼所愤怒。一有此心,虽未行其事,已大损 阴骘。实犯者,非仅己身必有灾祸,且殃及家室子孙;不惟现世感受苦果,更延及未来长劫。   邪淫之事,即是以短暂时光,造弥天罪恶。是故凡犯邪淫者,由此而夺命者有之,由此而减禄者有之 ,由此而破家者有之,由此而绝嗣者有之。或是命中本该富贵尊荣,因而贫困潦倒终生;或是命中本是寿 山福海,却遭外伤内病夭亡;或有妻女原是贞良贤淑,却成他   人淫玩伴侣。邪淫现世恶报,莫论古之典籍记述甚多,今之报章亦日日刊载。凡此报导,若细心探其前因 后果,则知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淫恶之报,天律最严。奸人妻女,玷人闺门,在地狱中受苦五百劫,方得脱生为驴为马,又五百劫, 乃复人身,为娼为优。设谋造计,奸宿寡妇尼僧,败人操履,在地狱中受苦八百劫,方得脱生为羊为豕, 供人宰杀,又八百劫,乃复人身,为瞽为哑。以卑乱尊,以长   乱幼,败坏纲常,在地狱中受苦一千五百劫,方得脱生为蛇为鼠,又一千五百劫,方得人身,或在母胎中 死,或在孩抱中亡,毕竟不享天年。」(劫:地球形成到毁灭为一劫;计128亿年!)      地狱之苦,苦不堪言。书云:「地狱诸苦,极难堪忍;于一日中,以三百矛,无间猛刺,所有痛苦,于地 狱中,微苦少分,亦莫能比。」若入无间地狱,所受之苦,更难以文字比拟;超脱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智者深思,一时半刻,换得长劫大苦。至愚者莫此为甚!   至惨者莫此为甚!   普劝世人,未曾犯邪淫者,当自庆幸,并务期懔懔守持,谨防失足。俊美面容,须知是带肉骷髅;姣 好身躯,不过是缠筋骼骸。薄皮包裹脓血屎尿,九孔常出不净秽物。花瓶盛粪,人不把玩;蒙衣漏厕,岂 值贪恋!前贤云:「他诱我杀身破家、损寿折福,实害我性命   的物事,该把作杀人利刃看、作虎狼看、作毒蛇看、作勾魂鬼使看、作前生怨对看。」   当邪缘凑临时,要有斩钉截铁之气势,毅然立定脚跟;急思,身旁鬼神怒目切齿见我一举一动;头上 三台明察秋毫看我一言一行。若一念失守,子孙之富贵福禄在此断送;阎王之严惩簿上由此具名。现生则 神诛鬼戮破家败身,殁后堕入地狱极刑伺候。知好歹者,能不   忍乎哉!能不力退邪缘哉!      邪淫之罪已是极重,引发他人邪淫其罪更重。天戒录云:「造作淫书,坏人心术,死入无间地狱,直至其 书灭尽,因其书而作恶者,罪报皆空,方得脱生。」由此可知,印造淫书者,阴惩当是无量无边;贩卖流 通者,果报必定非轻非浅。而今之色情光盘与网站,乱人心志尤甚淫书,凡制作者、租售者、辗转流通者,其所感之祸殃恶果,岂不更为凄惨酷烈乎!      引发他人邪淫之罪既重,则知杜防他人邪淫之功必广。杜防之道,辗转流通福善祸淫之文以警世人, 是为其一。若因而劝诫多人不犯邪淫,则阖潭将可久膺多福,裔世也能长发其祥。若曾自犯邪淫者,或曾 引发他人而犯者,应痛切悔改,力行此事。以杜邪之功,劝善之德,并以改往修来之恳到心,忏赎昔日之 罪愆,庶几可消减祸殃。若功深德厚,则灾障消而福星照临也      凡喜爱听色情色戏者,一次减寿三月。有功名者,罚停迟功名。点一次,减寿三月,若有所害,转兽一世 。   凡喜爱看色情书籍,色情图片的,三次,减寿半月,致生疾病者,减寿三年。   凡是引诱他人行色事者,照人所犯之罪减二等,父兄纵子弟行色者、纵容奴仆下人犯色的亦同罪。   希望大家不管是写手,还是看倌,都要引以为戒。   天生皮骨非天生,乃是前生苦修成。   美丑二字凡人念,大好江山丽人焚。   牡丹花下遍白骨,桃花本是血染红。   世间万般带不去,只有业障随此身      望天下邪淫之人都更改过!!阿弥陀佛   此后秦江月变得忙碌,一天也见不着几次。院子里的人,瞧见秦小公子都恭敬得把头低到了地上。我闲极无聊,在这方寸院中从东逛到西,打西逛回东,慢慢地和那个跑腿的程二娘混熟了,便很是纳闷地打听那姓裴的到底什么来头。      程二娘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了。裴家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世家,与河东姚家,北城秦家齐名,流玉山庄老庄主裴勇啸的刀法独步武林,威望甚高,这一带陆上的货都是流玉山庄的。少庄主裴风小姐乃是江湖后辈中的翘楚,号称玉面柳刀,生得那是玉树临风,翩翩如玉,人又温柔,往这大街上一站,多少少年郎都得往怀里扑。”      “嗤——”我刚饮一口茶,当即便喷了一地茶水,这话怎地听得如此怪:“切,不就是会哄人的纨绔女吗?”      程二娘神秘地凑近:“错,裴风小姐风流倜傥,温柔体贴,是童山城男子心中最完美的妻主,可是人家裴风小姐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至今还未娶正室夫郎,就等着和咱水榭山庄成就百年好合呢。虽然水榭山庄不在了,可是秦家的家业和势力还在!裴老庄主对公子可是好得很,我看,十有八九可成……”      “啊?”我的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火大,狗屁的风流倜傥,哪有我好看有风度有内涵?未娶正室夫郎,偏房小爷养多少个了?我看她是瞧上水榭山庄名下的产业了,借着婚姻绑住了秦江月,就等于得到了水榭山庄。呸!      我噎了嘴住声,又问秦江月家到底有多少位公子,程二娘一锅贴打过来:“不是你该问的,少问!”      我翻个白眼,忽然眼角瞥见楼下那裴的竟然又上门来了,她巴望地站在楼下望上面瞧过来,程二娘瞧她一眼,一边磕瓜子一边撇嘴:“我看这女人对公子不安好心,面上是君子,其实一肚子坏水,还不如你。”      此话我听着大为受用,岂料她接着道:“你虽然像个无赖,到底是个笨蛋,不会把公子怎么样。”      我怒,本小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俊俏风流,更兼是个世家出身的小姐,哪里像个无赖了?世上有我这么美丽可爱善良的无赖吗?      “吱———”秦江月从房里出来,笑吟吟道:“你说的这种无赖有是有,就在那边池塘边石头上有一位,与你有十分相似。”      “在哪?”我屁颠屁颠赶探头往楼下的池塘边一看,石头上卧着一只癞蛤蟆……      ......      我愤怒地抓起边上的洗衣棒奔下楼,满池塘地撵那只癞蛤蟆打,裴风看到,奇怪地问我在干嘛,秦小公子精神熠熠地笑道:“我这个侍从今早起来,突然嫉妒起池塘里的癞蛤蟆,正出气呢!”      我远远里听见,丢掉洗衣棒,发了半天呆。      程二娘在楼上笑得满地打滚,我整整衣服,朝她翻个白眼:“我是你家公子未来的妻主!”      程二娘眯着眼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嗤地一声笑:“你可知道,我家公子乃是人中龙凤,一等一的美人,文涛武略,哼哼……来求亲的人挤破了门,都被公子赶出去,呸,就她们那不成才的模样也敢肖想公子?!若非国之栋梁,举世之贤才,必配不上公子。你——差远了!”      我被她这一句话岔了气。秦小公子家门槛这么高,我一介穷酸,身无分文,寂寂无名,拿什么去上门提亲?怕没进门先被当了叫花子赶出来。若以相国千金的身份,呃,照水家这臭名昭著的名声,说不定在门口就被不明人士给灭了。      苍天啊,我终于明白在现代社会里男人们的苦处了,没有房子车子,连老婆都不好娶啊——现在我就是明证,在这女尊社会里,我做为女人,一没田产,二没家世且来历不明,三没正当职业,四没闻达声名 ,正是四无青年,娶个夫郎,尤其是娶秦小公子这样有家世门楣又有地位的夫郎,简直是走投无路。      我把自己从上到下都搜刮了一遍,身上唯一一件属于水萝衍的值钱的物件,是头上戴的一支簪,以前听水莲说,这簪子虽然不起眼,却是贵重的千年沉香木打造的,价值连城。      我屁颠屁颠跑去典当,指望卖个几十万两银子置买田产宅院,再买座酒楼经营,就可以去水榭山庄上门提亲了。      岂料当铺的主人家连声赞叹完毕,摇头:“官人,此簪乃是东圣国古物,老身一辈子所见最值钱的物件就是它了,可惜,难就难在这里,一支簪子值钱到如此地步,天下间反而没有铺子敢做此生意,此物非是寻常人可得,老身若收下,只怕会惹来灭门之祸。小官人,你尚年轻,此物不可再轻易露于人前,否则,必惹来杀身之祸!”      当不掉了……什么东圣国的破木头!我暗地里把水萝衍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说你有钱显摆啥?你带个金钗银钗哪怕夜明珠猫眼石都行,你干吗带个不起眼又不好看还独一无二的一块木头?!叫我卖都不卖不掉。      结果,我成了个守着金矿的穷人。      秦江月听说我游手好闲到去典当东西,把我叫去,含笑瞅着我道:“就你那几样东西,典当几个钱来?我又不是没银子给你折腾。”      我拍拍衣服上灰尘,大步迈到秦江月跟前,梗着脖子道:“我不要吃软饭!那是你家的银子。我要自己赚银子去你家提亲,我要养活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秦江月怔住,忽地低头极温柔地微笑,半响,轻声道:“你有没有银子都好,我不在意。有些事我必须要完成,等我帮那人作完这些,我们就走得远远的,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得了保证,欢喜地捧起他的脸:“你说的?”      秦江月笑吟吟点头,忽然闭着眸子凑在我脸上轻吻一下,我的心,忽然开了花。      那一日午后,裴风竟然又来了,满面风尘,似是赶了远路,但是两只眼兴奋地冒星星,捧着个盒子不等人通报便要往楼上去,我正端着点心预备上楼去,瞧她抢着上楼,伸脚绊她个狗啃泥。裴少庄主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怒喝:“混帐东西!”      我啧啧嘴,把她一脚踹飞。家里养了几房通房小厮,还想来巴望我的人!      秦江月从楼上下来,扫我们一眼蹙蹙眉头,道:“花锄,还不快把少庄主扶起来!”我翻个白眼,花锄腿脚利索地搀起姓裴的,秦江月笑得温文俊雅:“少庄主不是去京城了吗?”      姓裴的恶狠狠瞪我一眼,擦掉嘴角的血丝径直走到秦江月跟前温言道:“江月,你的下人太不知礼数了!你瞧,这是我从西燕国购得的夜光杯,这等雕花镂刻全天下仅三只。我特地买来送于你,你可喜欢?”      恶,江月也是你叫的?我听这柔声细语肉麻得哆嗦,劈手挡回去她的礼盒:“如此贵重之物,裴少主还是留着自己慢用。”      秦江月邪气地扫我一眼,不语。      裴风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侍从,轮到你说话?!”      我把点心递给花锄,搂住秦小公子的腰:“我是他妻主,秦江月是我的人,我够不够资格说话?还有,麻烦裴少主离我的夫郎远些。”      秦江月瞧我一眼,啧啧嘴。      裴风脸皮一抖,刹时变颜色:“江月,为什么上次我娘提亲,你都不肯答应,凭什么她这样的人你……”      提亲?!      我瞧一眼秦江月,牙缝里冷笑:“花锄,送客!”转身扯着秦江月上楼,回房,关门,算帐。      秦江月进房后瞧我一眼,不紧不慢自己倒了杯茶:“原本已经支走了她,十天半月回来时,我们已经走了。谁料她竟还是赶了来.”      我瞧着他:“姓裴的以后来一次我打一次。”      竹墨进来,我愠怒地瞪秦江月:“姓裴的走了没有?”      秦江月抬眸瞧我,眨了眨,瞬间笑得风光霁月,竹墨忍住笑,道:“走了。”   竹墨一出去,秦江月便疲惫地靠着椅塌神色淡淡,不知想些什么。我叹口气,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秦江月抿了抿唇,低眉道:“桑林郡那里出了事……”      我心头一沉,是水家又开始下手了吗?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忽然想起到现在还没告诉秦江月是水相国灭了秦家满门……我艰难咽一口唾沫,秦江月何其聪明,我都能听到的消息,他如何会打探不出来,也许他早已经知道,只是,秦江月已经信了我不是水萝衍,所以也不在我面前提起这些……可是不提不等于不知道,不提不等于他不想听我说。      “江月,水榭山庄的事……”      秦江月轻描淡写应了一声,我心头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道:“早在上凌云山之前,我就听市井传言,是水家下的手……那时怕你恨我,不敢告诉你……”      秦江月重新躺回塌上,毫无反应地瞥我一眼:“我早知道了。”      果然如此。      我低头忐忑不安地摆弄自己衣角,等了片刻,不见有下文,偷偷瞄一眼,秦江月竟是睡着了。我愣怔半响,抚他的额角,秦江月朦胧半整眸子看看我,我按着他的腰腹问是怎么伤的,秦江月懒洋洋一笑:“被你的水家二姐一掌击中,也怪我那时太气急攻心乱了方寸。”      我心口一哆嗦,酸了鼻子。秦江月支起身,摸出一封书信给我:“我在桑林郡那里的人被你二姐缠上了,事情紧急,我要你帮我送一封书信,到桑林郡东城门口看到的第一家客栈,门口挂的灯上有‘红府’两个字的即是,交到掌柜手里。她自然知道如何避开你二姐。你在桑林等着,我隔一日就赶去。”      我把信收回怀中,扯住秦江月:“这件事情了了,我们不要再管这些恩恩怨怨好不好,我们两个走得远远的,自由自在过日子。”      秦江月怔了怔,忽然偏头朝我一笑,青丝滑落肩下,俊俏风流。他凑在我耳轻笑:“好。”      我到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天黑时分,桑林郡在二百里外,小得像个指甲盖。站在东门口寥落的街道上,怎么也看不到有客栈,荒凉破败。我嘴角一抽,终于明白何为鸟不生蛋兔子绕着走的地方,秦家竟然在这样的地方都有暗哨布下,嘿嘿,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庄。      好容易见到位路过的大婶,我赶紧拉住询问,大婶瞪我一眼不满道:“东门从来无客栈。”      我皱皱眉头,秦小公鸡的地下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到家了。晚上寻到城北驿站落脚。次日天亮我从东门挨家挨户地寻,城中只一家柳氏客栈,且已倒闭。      寻了一日,终于放弃,在东门口的石狮子旁坐等到天黑又天亮,不见秦江月来。刚升起的太阳照花了眼,我揉揉麻掉的腿,把密信掏出来看,只见满纸上密密麻麻重复地写着几个字:“万不可回来!”      !!!      我一口气没呛住,怒,秦江月,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说支开就支开,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我立刻去驿站要了匹快马,到了乐馆推开院门一路奔进去,一个人也没碰到,扫地的花锄不在,张忙神秘的程二娘也不在。诺大的院子空落落的,一片寂寥,没有半点声响。我恐慌起来,推开每一扇门,找遍所有屋子,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整座乐馆都空了,连平日倚门卖笑的倌儿和来往的嫖客都无一个。院子的回廊和台阶上落满了灰尘和树叶,至少有两天没有人到扫了。      秦江月住的房间里一切照旧,但是他的衣物都不见了。秦江月,不在了。      我慢慢走到楼下,到外头打听消息.乐馆附近街道上住的几户人家有些个闲得无事的女人正立在乐馆的大门外瞧热闹,见我出来,便指指点点,围上来叽叽喳喳:“又一个来找人的!”   “就是,这两日来寻旧相好的多了去了!”      “这家倌楼做的好好的,哪知一夜之间说走就走了。”      “我看哪,八成是得罪了厉害人物!”      “呸!这楼里进出的都是本地有名的人物,哪个敢来寻麻烦?!”   “唉,为了见里头的小清哥儿一面,我可是攒了三月的银子呢,如今再也见不着了……”   ……   秦江月是故意调开我的,又要我别回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莫非出了什么事?他做的什么打算,为什么不告诉我?!      天黑透时我揣着银子去外头酒馆里吃了个酒饱饭足,然后跑进秦小公子卧房,直接躺倒睡觉。天亮我醒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四周却安静得诡异。      我起身推窗一看,只见小院子外密密麻麻围的都是兵士,举着明晃晃的刀和弓箭,杀气腾腾,为首的正是水家二小姐水清华,她阴冷地望上来。      水清华也看见了我,眯着眼睛一挥手,下面的弓箭立刻对准我。我迟疑了一下,扯下脸上糊的假面皮,对着她喊了一声:“二姐。”      水清华叫人进楼仔细搜寻,自然是一无所获。秦江月的人撤退得干干净净。水清华忿忿收兵,捎带上我回京城,她很是狐疑地问我怎么会出现在乐馆。      我在马屁股上颠簸得难受,干干朝她笑一笑,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问,已经费力想了许久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奶奶的,难道要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和秦江月串通一气预备逃跑,结果我太笨又拐回来被你逮个正着吗?!      脑门上垂下来一绺发,我抓着头发捻了又捻,想不出合适的借口,正是惆怅的时候,水清华忽然凑过来脸转着眼珠淫笑:“那日刺客袭击,三妹失踪,可是叫二姐好生担心,娘派了人翻天覆地地找,如今三妹却窝在这倌儿楼里,莫不是里头有绝色的美人?”      我顺秆子往上爬,朝她一笑:“我那日被刺客袭击,不想出了院子在城中遇上埋伏,这一阵子都在养伤,这几日正打算回京城,路过此地,原想会会这里的头牌清倌儿,哪知楼中一夜搬空,所有人都不知所踪。”      水清华了然地瞥我一眼,又皱起眉头道:“那秦江月竟是没死,前些日子想刺杀于我,哼,到底是被辛柔所伤,心浮气燥,被我击了一掌逃去,今日不想他消息灵通竟又被他逃遁而去,此人日后必成心腹大患,须尽早除去!”      我打个冷颤,抿嘴一笑:“不过是一介男子,二姐何必介怀。”      水清华狐疑地看我几眼,忽而拍腿大笑:“莫不是三妹被那狐狸精迷住了?!先前三妹一直怀疑那水榭公子是宫里人布下的暗桩,费尽心思要混进他手下的山寨拔下这颗钉子,如今,三妹竟改起口了?!说起来,那秦江月生得真是倾国绝色,早晚要尝尝滋味才好……”      看她眉眼淫贱凶狠的模样,恶寒,我抚抚心口,环顾四周恍若未闻木着脸赶路的兵士,水清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说得如此猥琐,水家二小姐的脸皮果然不是一般地厚。我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问清儿在何处。      水清华打个呼哨,抛个媚眼过来:“我还当三妹乐不思蜀呢,原来还惦记着清儿,三妹驯服美人的本事果真见长。那日刺客袭击不见了你,清儿可是着急得很,找了多日才肯回京城。”      我拉马缰的手突地一抖:“清儿为什么还留在水家,不怕我回来找他算帐吗?黎儿到底怎样了?      我派人去给素问传信,两日后,在客栈休息时,素问终于赶到。吴家人过得还好,只是不见言若黎。素问说她暗中查问言若黎身边的小厮,原来自那日在去湘川的途中,言若黎便莫名失踪,家丁也曾派人去寻过,无果,因中途我忽然遇刺失踪,所以一直没有报到我这里。      我哑然,黎儿竟然早就失踪了,他是被人掳走了还是……忽地想起繁阳那个肥胖的言美人,还有武艺高强却宁可受尽屈辱也窝在水家人前妖媚的清儿,禁不住打个激灵,寒气涌上来,望一眼京城,路上尽是黑漆漆的雾,水家,到底藏了多少冤魂仇恨?!      青月国的京城,果然是一等一的繁华,客商云集,水陆通畅,十分热闹,街道宽敞而宏伟,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巍峨迤逦。      而占了整整两条街的,就是青月国的相国府。才到街口,已经见水莲立在门楼下迎接,她瞧见我身旁的素问,眼底几不可觉察地闪了一下,转而恭敬地牵上我的马缰。      阔气的门楼,御赐的匾额,门前果然跟小说里写的一样,摆着威风的两只巨大石狮子。   我下了马进门,浑浑噩噩跟着水莲和素问左拐右拐,绕过数不清的回廊花厅,绕地我晕头转向,在经过不知是第几个圆月门时,水莲面无表情地道:“小姐,您忘了,这就是您的‘碧园’了。”      我默然,园子里繁华景盛,华屋美俱,可是没有秦江月。      “妻主?!”   “妻主回来了!”   “妻主——”   “妻主——”      听见那一声连一声甜哑的嗓音,我的心肝肺乍然一哆嗦,看眼前一堆小鸟一样争先恐后扑上来的美少年,我目瞪口呆,他们只管扭着腰身纷纷拱到我怀里,娇滴滴乱叫,抱胳膊抱腿,左拉右拽,恨不能将我分成几块。      我的汗毛根根竖,哆嗦半响,指着他们问水莲:“他们……是谁?”      “妻主,你不要我们了?!”嗡地一下,一堆美男都开始对着我抹眼泪撒娇。      我的嘴角抽搐了又抽搐,水莲道:“小姐,他们都是伺候你的偏室小爷。”      偏室?那就是相当于古代的小妾了?我在风口里头哆嗦了又哆嗦,咽口唾沫,这么多,水萝衍,你没事养这么多美男干吗?吃得消吗?      “好了,你们都吵什么?妻主刚回来,你们消停消停,叫妻主好好休息才是。”方才一直在旁边站着的美男温柔地开了口,于是这些个少年们一边拿着妖娆的眼角勾着我一边莺莺燕燕地告退。      那美男穿着青罗衣,头上别着一根玉簪,眉目俊美,很是柔顺,腰臀间的线条真是流畅。他哀怨地凝视我,我抽搐着嘴角……糟,脸皮刚才笑僵,扯不动了。他凑过来,凑过来,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终于一低头,也去了。      我长出一口气,素问白我一眼,鼻孔朝天,水莲引着我去了卧房,雕梁画栋处奢华的金珠玉饰,上好的檀香木,轻软的丝绸,精美的青铜镜,果然是钟鸣鼎食之家。      水莲和素问伺候我沐浴更衣后,去见相国——我名义上的娘。      我两股战战兢兢,走不了几步便想逃,最后硬着头皮进了书房去见那位超级大BOSS。相国大人年纪才五十上下,面黄精瘦,精神抖擞,特别是两只眼睛,锐利得似刀锋,在我脸上扫了几扫,从头到脚打量几番,和蔼道:“总算是肯回来了。”      我的寒毛一乍一乍,喏喏应声。旁边一个女子嘿嘿笑:“娘,三妹不过是贪玩罢了,想必是外头遇见着美人绊了脚,娘就不必苛责了。”      我僵硬地转过身,扯起嘴角笑:“二姐。”      我的二姐哈哈大笑,在我肩头随手一拍,她力气太大,我撑不住扑通坐倒地,二姐道:“娘,小妹虽是失忆了,到底还记着咱们,不枉平日疼她。”      我揉揉屁股爬起来,水相国凌厉地看我一眼,道:“听水莲报说你摔下山崖失忆了?”      我老老实实道:“是。”      水相国闪了闪眼睛,叹息一声道:“失忆便失忆,也没什么,平日里头多问问水莲,漫漫就记起来了。你大姐去京郊巡视,明日便回来,你也该跟着学些经济仕途,免得日后出岔子太多。你那些个偏房,好好约束约束,以后不要再乌七八糟的什么美人都往屋里塞!再想要美人,叫你二姐送你几个就是。”      我出了一头冷汗,结结巴巴笑道:“不用了,我屋里美人已经够多了,真的不用了。”水相国狐疑地瞧我一眼,又问了些路上秦江月有没有对我怎样的话语,末了阴森森一句:“哼,凭他一介江湖草莽,也想跟我作对?!老娘动动手指头,就叫他水榭山庄消失!你的仇娘已经给你报了,日后些须小心,莫再给我惹乱子!”      一盆水泼下来,从头凉到脚,果然是水相国干的……      我记不得怎样回了卧房,便一头倒下昏昏沉沉睡下。再醒过来已经是黄昏,房外无人,只有几个小厮在院中打扫。我郁闷地四处溜达看风景,途中遇到的下人一个个头低到了地上,若是漂亮的小厮,便有红着脸妖媚地拿眼角瞟我。      我更加郁闷,看来这水萝衍以前真不是个东西,连府里的小厮也勾搭。         半个时辰后,天色昏暗迷蒙,我瞪着眼睛看满眼的亭台水榭回廊,找不到哪一条是回碧园的路。硬着头皮回想了下来路,努力按记忆往回走。      走了半日,却进了一片假山处,景象越走越不熟悉,我正欲回头另找出路,忽然听见假山后面有人说话,正是那水相国的声音,我藏进芭蕉后面,那相国隐隐约约道:“你果真确定她是衍儿?”      “是,属下当日亲眼见小姐失忆后性格变得有些孩儿气,小姐今日沐浴时,水中浸了东圣国皇室密药后,小姐背上果然出现了金凤,我和素问已经仔细检查过,的确是小姐本人…….”      水相国沉吟半响,终于道:“此后你行事须越发小心,好生伺候小姐……衍洲刺杀小姐的人查出来没有?”“      水莲应道:“是,属下此后会加倍小心看护小姐!在衍洲行刺小姐的人剑法招路不是本土所有,乃东圣国中之人,属下怀疑府中有内应。”      内应?清儿是东圣国人吗?      水相国冷笑几声:“哼,看来左丘真那老匹妇是急了,这大半月以来东圣国兵戈四起,各路反兵纷纷乱乱,而那老匹妇竟然许久不朝,皇宫内卫却突然大批进入青月,恐怕皇宫内是出了什么乱子。水莲,衍儿心事重,你……仔细留心!”      不上朝的老匹妇?呃,好象是被我手下的人给抓走的皇帝,咳,她总不能在阳原宫上朝吧,连水相国都不知道,水萝衍做事果然有一套,说起来,貌似山寨大娘也是我手下,我忍不住小小得意一下,原来姑奶奶我才是名副其实的大BOSS,有空我得去整理整理家当了。      她们两个离开后,我也离开,路上瞧见我院子里的一个小厮,暗地里跟着他终于回房,晚上素问引路去花厅吃饭,到了门口,只瞧见一堆花枝招展的美男,脸上 带着的表情或幽怨或憔悴或妖娆或冷漠,站满了厅堂耀眼璀璨,看见我都带着些惧意低头行礼。      妈呀,头一回瞧见收集这么齐全的美男,各样风情一个不缺,水萝衍真会享受。这么多人眼巴眼望我……我抹把冷汗,努力不去看他们,对不起,哥们,咱不认识。      我随便应一声让大家都坐下,立刻一个风雅到骨子里的白衣男子到我跟前,温声细语地布菜,这个我没见过,他大约二十一二岁,头上戴着我最欣赏的青玉冠,眉眼俊雅到了极致,漆黑的眼眸像溢满了春风,也清雅到了极处。这样的人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个如玉般俊美的谦谦君子,完美得让人恨不能把他吞进肚子里。      我看傻了眼,他夹来的菜我都吃了进去,他一怔,跟着微微一笑,我不争气地咕咚吞下口水,心里忽然乍然针刺一般,把自己呛得岔了气,一旁的小厮慌忙上前递水,他红着脸给我锤背,下面的美人们不约而同地都停了菜,眼神复杂地盯着我身旁的美男,本来安静的花厅更寂静。      我的寒毛竖起来,再不敢看他,匆匆吃几口饭,逃也似地回房去。      沐浴完回来,水莲却打着个灯笼问道:“小姐几时去明公子房中?”他身后跟着个十一二岁的清秀小厮,低着头却一脸希翼地偷望我。      明公子?我去那里干吗?      我疑惑地看水莲,水莲咳嗽一声:“就是今日给小姐布菜的人,小姐果然还是念着旧情,回来头一天还是中意他。明公子已经梳洗好只待迎接小姐。”      我腾地红了脸,:“不去,小姐我谁那也不去。”      水莲疑惑地点点头,那小厮抬头,灰败而失望,涨红了脸似要哭出来,很委屈地张了张口终于眼泪掉下来,却什么也不敢说,哆嗦着离开。      这算什么事啊?好象我做了天大的错事。回房想了又想,大户人家是非多,我这样做不知道是不是伤了人家。      问素问,素问嘴角一撇,道;“小姐总算是念起旧情了。这些侍人原本便但凭小姐喜好,也没什么。”      我狐疑地看她,果然没什么?明公子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进来做了没名分的侍人?      素问支吾道:“越家因为牵涉命案不但丢了官,家财也没了,越明公子是京城有名的佳公子,本与他家表姐有婚约,自被小姐……咳,自进了府里,小姐新鲜两日就抛在脑后,很是冷淡。”      我忽然想起以前看《红楼梦》,大户人家,不受宠的小姐日子尚且不好过,何况侍人呢!我想素问打听越明在府里的状况,果然素问含糊半日,语焉不详。      我回来第一日怎么轮到一个失势的侍人出风头给我布菜?      素问看看我,干脆紧紧闭嘴。      电视剧小说看得多了,其实也猜得出来,八成是我把人家强进府便扔在一旁,再加上他家失势,下人多势利,恐怕他日子难过得很,是以那小厮那样期许。可是,为什么轮到一个失势的侍人出风头给我布菜?莫非是水萝衍自己规定的?      素问被我问急了,终于闭着眼睛道:“小姐自己下的令,每餐必由明公子伺候,小姐心里很是喜欢明公子!可是又恨明公子挂着他家表姐,所以小姐就冷落明公子!”      ……   我的心肝肺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踌躇半响,我还是去了明公子住的小院,看来水萝衍确实喜欢明公子,连安排住的地方都靠在我的院子左近,虽然很不起眼,但是收拾得干净雅致,院子里头粉红浅黄的蔷薇花开得正盛,廊下挂着两盏灯笼,有些萧索之意。外头只有两个干粗活的小厮坐在门槛上说闲话,瞧见我吓得头一低,撒腿跑了个没影儿。      先前那掉泪的小厮,端着茶水立在廊下正发愣,待瞧见我乍然一惊,跟着是一喜,继而飞一般奔进房中去。我不自在地拧了拧自己的裤腿,嘿嘿,不就是看美人吗,怕个什么。      明公子出来,昏黄的灯下,脸上也看不出悲喜,只清雅地瞧着我,红口白牙像玉做一般:“衍儿。”      !!!!   啊,美人啊,果然是美人,声音都这么好听,跟秦小公鸡一样好的音色啊!!!呃,秦江月……一盆冷水浇下来,把我这刚激动兴奋起来的热情浇了个透凉。我要实现私奔大计并不难,可是这一府的柔弱男子怎么办?他们被我抢进来,依附我生存,我丢下他们,他们如何度日?再被辗转送人?      素问忽然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我怔过神来,朝对面的大美人无害地一呲牙。他敛眉微颔首,瞧不清神色。不知道大美人是不是现在还挂着他表姐,明日叫素问去查查他表姐下落,也许能撮合撮合。      我拍拍衣服硬着头皮进房去,明公子微一迟疑,跟着进来,那小厮却似松了一口气,隐隐透出期盼来,奉上茶水就出去掩上门。我咽口唾沫,努力忽视屋里只剩我们两个的事实,打量房内,与我屋中相比果然是天壤之别,简朴得很。我在靠塌上坐了,明公子温雅地立在一旁,耶,好象他也有些紧张。      里间卧榻似乎新换的,绸缎的光线很柔和。我倒吸一口气,收回目光,转脸拉他也坐下,他微笑地看我一眼,终于开口;“衍儿路上辛苦了。”      我忽然意识到从进来到现在,他已经叫了我两声衍儿,却不和旁人一般喊我妻主,大概也是水萝衍要求的。我干巴巴应声:“还好。”他忽然略显惊讶地抬眉认真瞧我,我咳嗽一声,真是一个乖顺的美男,水萝衍干什么抢人家,坏了人家一生的幸福。      问明公子一些琐事,比如每月银子可够使,小厮们可听话,想要什么东西和我说等等,他都淡定地一一答了,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明明满腔的心事,却一声抱怨也没有,我问到高兴处,顺口问他表姐现在何处,明公子刷地白了脸,垂眼遮住眼底的神情。      我暗骂自己是笨蛋,怎么连这个也拿来问,可是话已经出口,怎么收回来呢?我急得站起身,他似是吃了一惊,猛然仰起头,一把攥住我的手跪下,带着深深的悲哀和绝望:“衍儿,我求你了。我承认以前心里挂着她,可是自从进了府,这一生已经是你的人,我已经没有再想她了,只想着好好侍奉你。衍儿,你不要再为难她们了。求你了,衍儿,有再大的气你朝着我发就是。”      我懵然僵住,他以为我又要作什么吗?做个好人果然不容易。我急忙扶他起来:“我没有生气,真的。那个,明……我在外头的时候摔下山崖,虽然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我回来后听人说起你的事,觉得以前做得太过了,想,想补偿你。”      他脆弱地望我一眼,狐疑而疲惫,最终抿起唇,紧紧埋进我怀里:“衍儿,我真的没有。”看得出来,越明根本不相信我失忆,只是怕我再做什么,一昧地重复说他没有想他表姐。      我安抚他许久,他终于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我,忽然朝我展颜一笑,登时周围的空气都明亮起来,原本温雅的气质凭空地生出妖媚的诱惑来:“衍儿,要歇息了吧?”      我豁地跳开,嘿嘿干笑;“不必了,明,我还有些事要做,我……”      明公子充满希翼的脸忽然暗下来,灰败地怔然苦笑:“衍儿果然是永远不肯原谅我吗?”      “不是,那个,我和你不熟悉,不不,那个,”      他疑惑地看我,我结结巴巴道:“我,我今天就是来看…..看看你。那个,你,你先歇息吧,需要什么尽管叫小厮来寻我。”不待他反映我已经拔腿溜出门外,被小厮撞到,他惊惶地看了看我,下意识地扯住我衣摆哀求;“小姐,小姐不留下过夜吗?”      我打个踉跄,这么个小娃娃也能说出口,好似是问我要不要吃饭,我看看衣摆:“小姐我还有事,改天再过来,好生伺候你家公子,缺什么少什么有难处直接来找我,别让你家公子受委屈。”      他的眼泪本要掉下来,听到我的话顿时起了希望,欢喜地亮了眼睛问道;“小姐可当真?不骗我?”      我点点头,回首看明公子在廊下朗然如月,怔然看我,我朝他一笑:“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你放心便是。”      回房时才发觉已经是半夜时分,我舒口气,遣走素问,自己躺下房前的躺椅上看庭前花淡月明,竹影淙淙。不知道水萝衍以前用了什么手段,把人家越家害成了什么样子,才让这明公子胆战心惊,明天好好问问素问。啧啧,这种法子哪会捆住人的心,只会把明公子越推越远。      呃,现在我这一堆侍人,莫非都是抢进来的?我抹把冷汗,这个水萝衍,杀人放火,坏人姻缘,强占良家男子,干完伤天害理的事了,拍拍屁股走人,让我去背着骂名收拾拦摊子,不知道她现在可是在地狱里受因果业报,若是如此,也是活该!      这相国府外表建得富丽堂皇,不知道里头藏了多少肮脏事。府里人各怀心事,今日听水相国跟水莲说话的口气,似乎的确是在提防水萝衍。倒也是,不管怎样,水萝衍毕竟不是水家亲生骨肉,俗话说的好,就是亲兄弟还两条心呢。      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争什么,人身难得,好容易做了人不好好享受天赐的福德,却要勾心斗角,难道不知两眼一闭,万金如粪土,带不走的。      还不如看一看这人间月色,花开花落……耶?月光呢?      我抬头一望,心脏登时跳停。      一人妖媚地立在我跟前,月光映身,云袖飘然,星眸俊雅,盈笑如月,他拖着慵懒的声音直叫人心头发痒:“水三小姐原来在此赏月,真是好雅兴。回府也不差人来唤清儿一声,清儿好来宽衣解带侍奉。”      我眯起眼睛,坐起身子朝他无害地笑:“自从在封洲见识过清儿的刀法,我哪里还有胆子敢劳动清儿大驾呢?”      言若清眉眼妖娆,笑得很是风情,凑近了我柔声道:“三小姐说的是哪里话?清儿哪敢对三小姐无礼。清儿这辈子还得指望三小姐呢!只是在封洲时,三小姐不但冷落清儿,而且连同车的美人也不曾碰过,举止与往日大相径庭,清儿对三小姐的身份有所怀疑,所以出此下策试探……”      我吃惊地看他,一时分辨不出他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莫非连清儿也怀疑我不是真的水萝衍?还是清儿在为自己找借口?      清儿看我吃鳖的样子,竟弯了眉眼吃吃地笑,托着我的下巴低语一声:“衍儿,你真是变傻了呢……”随手扯开他腰间的衣带,露出敞开的胸怀,身材真是好得很……我傻乎乎赞叹一声,他已经整个身子都偎上来。      这个风骚的妖精,竟然连中衣都不穿!月光底下肌肤如玉,衬着肩上散下来的青丝越发地妖异惑人。我全身的血都涌上脸,呃,鼻血,我的鼻血!拜托,大哥,你是个极品美男我知道,可是我的小命更重要,那谁说的,越美丽的男人越有毒,靠得越近死得越快!      你这样笑里藏刀的蛇蝎美男我还是离远点好!我使劲捂紧自己的鼻子,避免鼻血真的流出来,奋力从他怀里钻出来,仰头,呼,感谢老天,鼻血终于倒回去了。      清儿就着我推开他的姿势,慵懒地依在躺椅上,讶异地挑眉看我,很是失望地道:“怎么,三小姐已经厌倦了清儿吗?”      这声音挠得人心痒,我打个哆嗦,后撤三步,嘿嘿笑道:“清儿说笑了,似清儿这样美貌的人品,世上能有几人。只是在府里委屈了你。”      他眼底飞快地精光一闪,我以为眼花,果然他斜了眼角瞧我,半是诱惑半是幽怨:“衍儿莫非要把清儿送人?”      我倒吸口凉气,原来在水家,把人送来送去是家常便饭吗?心下一叹,他怕是已经受了许多苦,管他的话是真也好,假也好,强颜欢笑下藏了多少悲哀,我愿意尽我之力助他脱离这苦地。      我认真地道:“清儿,你愿意离开这样的生活吗?”      清儿神色一僵,月色下,他的眼神迷离脆弱,只是顷刻,又溢满妖娆:“离开?清儿生是水家的人,死是水家的鬼,能去哪儿?莫非……”他起身,也不管敞着的衣襟凑过来,“衍儿打算把清儿要过来吗?”      我点点头,朝他一笑:“是。清儿生就是骄傲的人,怎么能折辱在这种地方。你看这月常照人间,大地广博,自由自在地生活岂不更好。清儿,只要你愿意,我就把你要过来,放你自由。”      清儿浑身一震,怔忪看我,良久,噗嗤一笑,掩上衣襟伸了伸懒腰道:“衍儿自从失忆,性子都改了,好象换了个人。看来衍儿是不想要清儿伺候,清儿也不敢再留,先回去了。”他垂着眼看不清表情,整个人都背在月光的黑影里,朝我欠了欠身,便匆匆离开。      次日早上,鼎丽回来了。我欢喜地叫鼎麓赶快帮我找到秦江月,一旦找到先暗中保护起来。   鼎麓眉头挑了挑,咳嗽一声道:“小姐,据老奴所知,素问已经派人在找了。小姐不必太过担忧。老奴听说昨夜言若清又来找小姐,小姐,这言若清来历不明,那言家都不清不楚,老奴一直怀疑他是东圣国那刘圣王派出的奸细。小姐还是小心为上。况且水家对小姐动心思不是一日两日了,需小心,现在小姐身边的许多美人明里暗里都和水家有关联。”      我忽然想起昨日盘算的事,便问道:“鼎麓,府里还有几个是被我强抢回来的?”      鼎麓尴尬地咳嗽一声道:“这个,小姐毕竟年幼,那个,难以抵得诱惑,那个……”      我抗不住红了老脸,无语问苍天,这水萝衍真是个恶霸。干笑几声掩饰住尴尬,叫鼎麓把我抢回的人发下丰厚银两送还回家去。咳,反正银子是水家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还给老百姓我才不心疼。      鼎麓讶异地望我一眼,满脸赞许之色。      我干笑一声,抹汗,也许在她眼中,这才是为君之道。我向她询问清儿的事,鼎麓不屑地冷笑道:“不过是有几分姿色,好好一个男子家人前卖笑,府里几个小姐哪个没染过他!自己来做奸细,便怨不得别人!水家二小姐乃好淫之徒,贪他美色多有回护,哼,早晚有一日栽在他手上!”      我听得心惊,越发认定要把他从二姐那儿要过来。不敢问鼎麓明公子的事,我寻了机会问素问。      素问眨眨眼睛,面无表情道:“越大人原本是京中军营三品文官,去年小姐在朝廷的花神宴上偶遇明公子,一见倾心。奈何明公子已有表姐罗邀有婚约,不久有人告越大人与人合谋,私吞军饷。罗家怕受牵连,与越家退婚,越大人花费银子四方打点,家财散尽,都无办法,后为保得全家人性命,将明公子送入府里,才只落个革职。如今越家家贫四壁,无有生计,越大人卧病在床,小女又年幼,全靠明公子暗中支撑。”      好一个四方打点,家财散尽。水萝衍真狠。像水家这般权势,越家托再多人,恐怕也无人敢为她出头求情。我抹把冷汗,干笑一声:“不会是我派人去告的吧?”      素问露出很是滑稽的想一本正经又忍不住笑的表情,最终仍是面无表情道:“要不是越大人贪污在先,谁又能轻易给她罗织罪名?”      我无语,那谁谁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越老太太自己干了不干净的事在前,又牺牲自己儿子的幸福,水萝衍于是也干了这桩不干净的买卖为自己牟利,真是一路货色。其中最无辜的就是明公子。      以后几日,我处处小心,大多时间都呆在院中不出去,现在我已经认得这里的繁体字,便日日找些史书来看,只等着有秦江月的下落。偶尔去明公子那里走动几回,叫素问领了一千两银子资助越明的妹妹上学堂。越明起先还有些惧怕我,后来便在我面前自如起来,我看到书中不解的地方,也会问他,不想明公子果然是知书达理的大家公子,竟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除了给我讲些史书,偶尔也和我一起琴萧合奏。      清儿再没来过我这里,期间,水家只当我受惊过度,也不以为意。水家的大小姐水丰真回来,也来我院里特意问候,她已经三十来岁,脸上风华犹在,只是眼角唇边颇是威严,一本正经地坐着,仔细问我回来后的衣食住行,可有哪些不如意等等,顺道送了我几箱子人参补身子。      她对我自是关心,关心到问我还要不要吕侍郎家的小公子,说她已经办妥当,吕家愿意送来。      我愕然,听鼎麓说,吕家小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颇有才气,与长令家长女太叔文相爱,被水萝衍瞧上,横插一杠硬要抢过来,吕公子宁死不从,水萝衍派人暗杀太叔文不成,又暗中作梗在朝中处处压制太叔家退婚,那太叔文也是个硬挺的,死活不退婚。      现如今,神通广大的水丰真已经摆平了吕家,不知道吕小公子是怎么样了。我抹把冷汗,嘿嘿笑道:“不劳大姐操心,那吕家小公子缓些时候再说,小妹才脱难,还没这心思。”   水丰真点点头,瞥我一眼,似笑非笑:“三妹说的是。”      我的冷汗又冒出来,胡乱应了几声,水丰真又说了几句才去了。      水莲总是步步跟着,我嫌烦,便向她道小姐我想美人了,叫她去打听朝廷各家各户未婚小公子的消息,容貌画像才情样样资料都要。素问在旁咳嗽一声,转头看的82aa4b0af34c2313a5      水莲朝我翻个白眼:“小姐,二年前你就打听过,不是了如指掌吗,怎么还打听?”      “哧——”我一口茶全喷出来,两年前水萝衍才十三岁,敢情这孩子也太早熟了!!      水莲咳嗽一声道:“小姐,不练练水性吗?卑职听说过两日西燕国太女就陪伴女帝一同回京来了呢 。”      切!姑奶奶我练不练水性跟西燕国太女什么相干……啥?你说啥?奥,卖糕地!耶酥他老爸啊,救救我吧!      我不得不慎重考虑我的学习游泳大计了,憋足劲后,次日我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我就拉着素问去园子里的湖边,那啥,万一不幸我沉水,总得有个人救不是。      看看一倾碧波,成群的锦鲤快活地游,貌似很自在,我跃跃欲试地伸出指头试试水,凉。恩,这么凉,会抽筋的,还是不要下去了。      素问陪着我站到日后上三竿,小厮送来饭,我盘腿坐在湖边一边吃一边喂鱼。      游泳,学还是不学,是个问题。犹豫又犹豫,要不要下去游一下,体验体验感觉。也许我这身体还记得怎么游泳地说不定......可是,万一还是不会呢……郁闷,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在几天内成为一名游泳健将,更不可能成为游泳天才。      吃罢午饭我鼓起勇气脱了鞋袜外衣,脚伸进去再试试水,嫌热。我又无比惆怅地缩了回来。      想当年,明朝名妓柳如是嫁给了江南名士钱谦益,钱谦益自称若国破,必投湖以殉国。结果明朝亡,姓钱的到了西湖上说是投湖,试了试水,曰:太凉,于是也不投湖了,游玩一天回家去,头一个率先剃了金钱鼠尾辫投降满清,成为江南名士之耻。      默,想必他试水的心理与我一样,根本就不想下水。他是不想殉国,我是不想找死。虽然如此,我还是鄙视他,悲愤,姑奶奶下水可是被逼的!      素问看我利落地穿上鞋袜衣服,纳闷地问道:“小姐到底为何在此站一整天?”      我抽搐嘴角,算了,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不会游泳,你们看着办!我皱着眉头干脆地道:“素问,我已经不会游水了。”      素问惊讶地看我:“怎么可能,小姐可是国中第一人。”      我越发一脸沉痛地道:“素问,我已经忘记怎么游水了,失忆后我曾经受伤溺水,几乎丧命,幸好被人救上岸,现在我害怕被浸在水里,什么也抓不住,全是绝望和窒息,那种感觉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想起。可是,与西燕太女的约定……”      这话半真半假,前世时我的确曾经溺水,对水产生了极大的恐惧,素问面色变了几变,动容道:“小姐,只怪素问没有保护好小姐,让小姐受这等委屈!和西燕太女比试游水。不过是争个名头,让着她也好,毕竟日后此人大有用处。小姐切勿再生争强好胜的念头。”      耶!我心里长呼一口气,素问,够哥们,太知道体谅我了,反正到时候我死活不下水,看你们能把我怎么着,我肚子里欢喜无限地打定注意,面无表情地轻叹:“也好。”      果然两日后,就闻女帝还朝。而一年一度盛大的仲秋节庆典也开始了。      这个时空里没有端午节,却有一个仲秋节,大约这里的天文历法也是根据星象而定,虽然时空不同,但天文星相却一般无二,每朝帝王有春天祭日、秋天祭月的礼制,节期为农历即阴历八月十五,时日恰逢三秋之半,故名“中秋节”;又称“秋节”、“八月会”;起源于古代秋报拜土地神的遗俗。      每年这一日,朝廷也要举行迎寒和祭月。到了晚上,未婚的青年男子便可以出门,结伴赏灯,碰见钟情的女子可抛撒花束,以求姻缘。花束上束缚的绢带上有自己的名字及家门,女子得到花束,便可上门求亲。所以到了这一日,未婚的女子都把自己打扮一新,等着被哪家美人看中。      今日仲秋节,上灯后,满京城都是欢乐的人群。上空烟花绚烂,地上灯火辉煌,美丽的宫灯如流淌的河流,到处是人。我本来欲跟着出去在人群中凑个热闹,结果才换好衣裳,就被水相国叫去,跟着水丰真和水清华一道参加宫宴。      虽说平生还未见过皇宫,可是小说电视看多了,也就是那回事,不就是房子气派点,架子大点,规矩多点,一堆的皇亲国戚虚情假意争权夺利,还不如我满街自由自在地转悠,说不定还能碰巧遇上秦小公鸡呢!      我闷闷不乐地跟在水丰真和水清华后头,一路上果然见那宫殿跟电视里头的大汉宫阕差不多,巍峨是巍峨,门阀士族,高贵门第,华衣香车、高头大马,意气风发来来去去都是些女人。      多数瞧见我们,都慌忙上来跟水丰真和水清华寒暄恭维,然后也拱手与我打个招呼,不忘问候几句我能脱离厄难回京可见是福大命大,洪福齐天之类的,偶尔也有挤眉弄眼暗示我京城的倚春楼又来了几个绝色美人云云,我干笑几声,也跟着含糊地回个礼,恩、啊地应付几句。      这些纨绔浪荡女人,我一个也不认得。无聊地东张西望,终于进了正明殿,因是没有官职,就跟着水清华挤在一张案几前,一边吃果点菜肴一边看热闹。水丰真和水清华很快与人周旋去了,剩我一个坐在那大吃大喝。      瞧起来,女人玩政治并不比男人差。大殿里坐满了女官,个个穿着宽袍大袖的华贵礼服,上面按品阶绣着梅兰竹菊花样。女皇陛下还未来,所以百官自在地满处溜达拉关系,跟现在也没什么两样。凡是有官职的,头上都戴着宝石珠花金冠,光芒耀目,按品阶不同,金冠上的饰品也不同,与从前看电视上的西梁女儿国上朝时景象颇有些相象。      似我这等没官职的贵族子弟也有五六个,都是十几岁上下,举止间染的都是门阀世家的轻慢华贵,举止优雅,头上虽没有花冠,却也饰着金钗步摇,啧啧,真是富丽堂皇花枝招展。我出来时不顾气得跳脚的鼎麓阻拦,把头上沉重的大金钗步摇都拔下来,只插了一排素雅的珠花。      有个穿明丽青花大礼服的女子自从进了大殿,就一直盯着我,那眼神恨不能把我大卸十八块,仅那目光都能把我穿上十几个洞。      我莫名其妙瞧她两眼,回她一笑,那女子目光骤然冒出火来,一拍桌子就站起来,咬牙切齿气势汹汹。我一吓之下打起嗝来,拼命灌茶捶自己的心口。那女子身旁有一上年纪的老女人,是兰花品阶的官员,她一脸愠怒地低声呵斥着拉那女子坐下。      素问在我身后小声道:“小姐,那是太叔文,有相国大人在,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怎样,她老娘都不会饶她,不必理会她。”      太叔文十分委屈地咬牙坐下去,我的嗝打得更凶,怪不得这丫头才十八岁就这么凶,是我这个罪魁祸首抢了人家心上人,拆散一对鸳鸯!看看太叔文果然一表人才,小丫头生得真漂亮,一脸英气,眉目风流,啧啧,怪不得吕家小公子喜欢。      御座旁那一排是专为皇女和皇子准备的,而席东据说是是各官员家公子的席位,原来隔了花帘,影影绰绰。这会儿花帘卷了起来,只见席位上一片清雅如玉,俊美风流。各家公子一色的峨冠博带,衣袖飘飘,金珠玉冠更衬得青丝如瀑,清俊滟丽。      耶酥叔叔啊,我果然没有白穿越啊!看这一屋子的美男,个个是绝色,又是贵族世家出身,那气质那才貌,放到现代来都会气死大把的明星,剩下的也是嫉妒自杀。      我抹抹嘴,赞叹,这里的男子既不失温柔,也不会太娇媚,兼有纤秀的风骨,真是美人!!看着也不会觉得他们像女人,十分养眼。我正对着满眼的美男赞叹不绝,不料,席上的各位公子眼角瞥见我都是一怔,纷纷惊慌地扭开脸,外加狠狠瞪我一眼。      呃?      我脸皮一抖,以前水萝衍必定抢了不少公子,现在让我背恶名,可见做恶人是需要有厚脸皮的。话说脸皮再厚也是有感觉地,我咬牙切齿地在肚里骂水萝衍,水萝衍虽然行事再老练毒辣,还是有个致命的弱点,爱美色。虽然人人爱美色,可是欣赏欣赏就可以了,你要抢人坏人姻缘就不对了!!      水清华满面春风地回席来,斟上一杯酒,顺带拿胳膊捅捅我:“你不是闹着要吕家公子吗?回来连美人都忘了,瞧,第二排穿青花深衣的就是。”      我看她那一脸淫笑,恶寒地抖抖汗毛。果然,那吕公子长眉轩目,俊俏得很,只是神色忧愁,坐在那儿勾着头想心事,谁也不看。再看对面太叔文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他,清深似海…..啧啧,看两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一样,原来是情侣装。      吕小公子偶尔抬头,瞧见太叔文,神色一怔,欲喜还悲,欲语还休,那神情我都看得悲愤,咳,当然,如果造成这种悲愤情形的罪魁祸首不是我的话。      待那吕小公子一回头望见我,立刻惊慌地攥着衣袖低下头。太叔文仇恨地瞪我 ,我朝她扁扁嘴,两眼望天,风凉地拿袖子扇风,若要把吕公子弄回府,这光景我看迟早要戴绿帽子。         这里没有太监,宫里行走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男子,女侍从是绝计不能靠近后宫的院门的,只在外殿伺候女帝。      一个穿着百鸟朝凤衣的年轻女子被两个女侍从搀进殿来,一脸病容,近旁的殿上女官与她招呼,我跟着在后面胡乱拱拱手,原来是本朝三皇女封少鸿。      听素问说封少鸿自小就体弱多病下不了床,汤药不曾断过,时时犯疯病,曾有医师流传说活不过三十岁。这个病秧子出身并不好,也不受陛下疼爱。      她原本是宫中扈侍人所生,扈侍人凭女而贵,封了侍君,因姿容绝美,很受女帝宠爱了些日子,不久新美人进宫,扈侍君便失宠。过了几年,女帝偶尔见到七岁的封少鸿聪明伶俐,这才加意照顾,又见扈侍君容颜如故,竟是起了旧心,很是恩宠过一段时日。不料当时在扈侍君宫里的太池旁玩耍的太女和封少鸿突然落水,救上来后太女已经丧命,封少鸿大病一场。凤后悲痛欲绝,不久去世,当时已经怀孕的扈侍君被降罪打入冷宫。      自此后,封少鸿身体极差,渐渐地学业荒废有些呆痴,有人说是病傻了,总之陛下的注意力转到了别的皇女身上,后来,据说扈侍君在冷宫诞下一个男婴便去世了,男婴即是九皇子,因没有父妃照顾,险些死在冷宫中。年幼病弱的封少鸿,冬日里竟然在殿前跪了一夜,陛下终于同意封少鸿照顾自己的亲弟弟。但封少鸿因此发了高烧,结果脑袋烧坏了,病好就更加愚痴,有传言说同样体弱的九皇子被送出宫去养病了。      女皇身体日渐不好,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朝中太女之争甚为激烈。水家在里头,不定是个什么角色。水家前前后后为女皇献了三位美人,第一位邓侍君,是水相国的表弟,一位罗侍君,是水相国的侄子,都曾掌西宫,受宠多年,皆一无所出。      这期间前凤后急病暴死,死了个太女,两个皇女。宫里怀了孕的侍君多有早产病亡的,多少年过去,两位侍君相继人老色衰后,水相国的美貌小公子水明君,生得国色天香,一入宫即让年界五十的老皇帝神魂颠倒,先为兰侍君,如今才诞下凤女,已封为凤后。      青月国本来有七个皇女,现在的凤后——也就是水萝衍的哥哥水明君才诞下十二皇女,宫中其他侍君前前后后生了几个皇子几位皇女,都已经成人。只是短短十年间,除了这位半疯的病秧子封少鸿还活着,已经不明不白死了三位皇女,都是暴毙,前一个月,刚活到十三岁的十一皇女竟然吃绿豆糕时噎死了,还有一个八皇女是彻底的疯子。      而水家,依然是稳当当做着宰相,权顷天下。      啧啧,封少鸿算命长的了。我偷眼看这位三皇女,才二十四五岁,脸色青白,一看就是久病命不长的人,脸上挂着些许忠厚像,但容貌美丽,这张脸,我看了半日总觉有些面熟,好似哪里见过。      她的眼角眉梢有些凌厉,唇薄,带着病态的暗紫色,话语不多,偶尔点头寒暄几句,大多时候坐在那一言不发。      自从皇女死了个干净,陛下越发怜惜骨肉,对封少鸿很是疼爱,今日竟然出席赴宴,也算难得。朝中有传言,将来皇位继承人就是半呆的三皇女、疯掉的八皇女和刚出生的十二皇女了。      青月皇朝真是个奇妙的皇朝,连皇位继承人都这么有个性。      不过,三皇女命不长,而且,由于身子不好,府里几房夫郎一个女丁也没添出来,只有一个独子,八成是没希望了。更何况,水凤后背后有整个水家支撑,权倾朝野,十有八九……      只是,百官秉承着哪一个都不得罪的原则,谁知道将来是谁做主呢,因此上对封少鸿也颇是巴结。      忽然一个女官高声传道:“陛下驾到!”群臣都躬身下拜。      我弯了腰,却精神抖擞,激动得热血澎湃。头一次能亲眼目睹女皇帝,想当年武则天一人笑傲五千年帝王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备受尊崇,如今,在这里代代是女帝,朝朝为女皇,满身的威严想必不比古代帝王差!      我伸长脖子,只见前头执扇女官走过,出来一个戴着七宝琉璃凤冠的紫红宫装女人,满身绣的是凤舞九天,三尺长的宫服大袖,肩头扛日月,裙摆缀星辰,身形略显臃肿,凤眉斜飞,风韵犹存——又一个病秧子。      与我想象中的女皇帝不一样,没有杀气逼人的威严,没有决断凌厉的神采,只有脸色僵黄,贪欢过度的浮肿脸盘,她微微点头道:“众卿家,平身。”      我在她身上,看不到明君该有的天下尽在掌中的气势,只有虚弱的身体和垂死的挣扎。我终于明白,为何水相国能权倾朝野。青月国的希望,在下一代。      她身边搀扶着的是当朝凤后,跟她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我忿忿不平,水相国怎么能让自己这么国色天香、青春美貌的儿子委身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妇?!      权力,果然是好东西,为了权利,什么都可以出让,包括自己孩儿的幸福。我不知道水明君是不是幸福,我只知道,幸福可以换来权力,权力却换不来幸福,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女为了追逐所谓的权力牺牲一生的幸福!      女皇陛下身后跟着是几位皇子,当首的一个人,脚上踏着滚金龙纹靴,一身暗紫深衣,金敝屣,头上束着紫玉冠,雪肤如玉,狭长的凤眼神采飞扬,眼角妖娆地上翘,张扬的风华绝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是惊鸿一瞥,我便如雷轰般呆立当地,动弹不得。      他顾盼间已扫过全场,对众人或惊艳或仰慕的目光毫不在意,浓密纤长的眼捷眨了眨,对着女皇微微一笑,衣袖翩翩坐在三皇女封少鸿身旁。厄,不,是封少鸿隔壁女人的身旁。      封少鸿身旁不知何时已经落座了一个年轻女人,头上插着金凤钗,穿着普通的大礼服,绣的是牡丹花,该不是本朝官员,也不可能是本朝疯掉的二皇女。看容貌眉目细长,国字脸,秀丽雍容。她很殷勤地拿自己袖子扫扫椅子,秦江月抬眉瞧她,坐在她身旁与她眉目传意,相视而笑。   我的无名火窜上了房顶,站起身就要掀桌子,素问在身后道:“小姐,那个就是西燕国太女子车薇。”      就是和我比试游水的西燕国太女?切!我把她从头到脚又细细打量一遍,不认识!管你是老几,敢挖我的墙角,姑奶奶就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怪不得素问她们到处打探不到秦江月的下落,原来是藏在皇宫里。死小公鸡,什么地方都这么招摇,看我以后怎么找你算帐!水清华一把拉我坐下,低声道:“三妹,别走神了!”      我强忍着想一步跨上前去抢人的冲动,指着座中的秦江月抖道:“他,他……”水清华警告地瞧我一眼,瞥瞥四周,假笑道:“三妹你才回京城,自然是不知,那是陛下才从民间接回的九皇子。”      九皇子?!我失声叫了起来,在寂静的殿堂上成功引起注目。      女皇看过来,水清华急忙起身道:“家妹初见九皇子,一时惊讶失口,请陛下降罪。”      我跟着乖乖起身,勾头,磨牙。      死小公鸡,原来一直在骗我!什么水榭公子,什么九哥,什么狗屁江湖!美人师傅早说过,秦公子丰姿天成,气宇高华,恐非常人。到如今才知道,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说来好笑,这个世界真是奇妙,既然在一个破烂商队里都能捉到东圣国的女皇,为什么秦江月就不可以是九皇子呢?      做山贼的原来不是山贼,山贼的头也不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水榭公子,那么秦江月在替谁办事?我的目光落到那个病秧子身上。三皇女,半疯半呆快死掉的三皇女,可以做未来青月国的女皇吗?         混乱里我听见老女皇温和的声音:“无妨。寡人听说萝衍去外游历,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我扁嘴无害一笑,老皇帝,我可是被你儿子拐了,脸上摆出副无辜的纯洁笑容:“都是托陛下鸿福,才能安然无恙。”      女皇满意地点点头,秦江月漂亮的眸子瞥瞥我,好似根本不认得我,优雅地端着杯子自顾自吃茶,我狠瞪他一眼,他当没看见。      我怒得跳脚,水明君噗嗤一笑,道:“陛下,我看衍儿出去游历也是好的。”      女皇微笑,搂着水明君道:“凤后说的不错,衍儿有空多来宫中走动走动,寡人也想听听你在外头的见闻。”      我咬牙嘿嘿笑:“是,民女谢过陛下。”子车薇给秦江月斟上茶,向我笑道:“说的也是,已经一年不见萝衍,这次来青月国没见到你,本王也甚是想念呢,还好你终于回来了。”      我从牙缝里挤出笑:“承蒙殿下厚爱,萝衍也十分挂念殿下。”      秦江月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他旁边的十皇子封夙赢忽地噗嗤一声笑,半是讥讽半是不屑,瞧见我望过去,他轻蔑地扭开脸。      水明君瞟一眼他,唇角挂了抹意味不明地笑,转头请女皇开宴。      宴席上的歌舞我都没看,艳丽的蛮邦美人我也没瞧,一边咬牙切齿嚼菜,一边瞪着秦江月,这只小公鸡丝毫不知道收敛,在宴席上妖娆地浅笑顾盼,把一整堂女人的魂都勾了去。      我磨牙,磨牙,磨到后来,水清华暗地里掐我一把,压低声音:“小妹,秦江月才回宫,现在正受陛下恩宠,你先咽下这口恶气。” 她眯缝着眼扫了一眼秦江月,我突地打个寒战,水清华看秦江月的眼神极是恶毒,忘了,秦江月曾经去刺杀过水清华,两败俱伤,这梁子早就结着呢。水家与他势同水火,以后可能会明火执仗地对着干,水清华不是善岔,以后不定弄出什么下三滥招数对付秦江月。      秦江月为什么一直对我隐瞒他的身份,在他心里我一直是不能相信的吗……对着满眼的菜肴,我忽然没了胃口。秦江月把我当什么?      女皇端起了酒樽,宴席上所有人都举起酒樽,我也跟着她们一起仰头吞下,立刻被酒呛得掉眼泪,素问慌张地拿了茶水给我灌。对面席上传来一声冷笑,我瞪过去,太叔文嘲讽地撇嘴。      女皇与凤后离座先行去园中赏月后,整个大殿里顿时热闹起来,群臣开始放怀言笑,秦江月依旧在座中,子车薇说了些什么,秦江月垂眼一笑……      我豁地起身,到他们面前,子车薇惊讶地看向我:“萝衍?!怎么,萝衍现在就要开始比试游水吗?”      我呲牙朝子车薇笑:“在下不是来寻太女殿下,在下来寻九皇子。”      子车薇疑惑地看了看我和秦江月,秦江月抬起眼,似乎从不认识我。我怒,一拍案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一个人走了?!”      大殿里正人声鼎沸,我这一声质问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子车薇更加困惑地望秦江月,秦江月蹙起眉头,冷冷道:“水三小姐酒醉了,来人,送三小姐到花园去醒醒酒。”      立时冲出四名侍卫架起了我,我看一眼秦江月,心忽地凉透,抿了抿唇,顺从地由着她们架到花园里。      此时天气已经转凉,园子里飘满桂香,硕大银亮的月轮栖在半空,地上花影疏斜,旁边就是明月湖。现在园子里已经悬挂好了华灯,我寻了处可以晒到月光的空地,靠着石墩大咧咧坐在地上,仰望那轮满月。      其实,早已经累了。早有人说过,强扭的瓜不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强求也没用。      不久,园子里热闹起来,到处是人声,想必大臣家的公子们都出来赏灯了。有脚步声过来,一个年轻女人在我身旁站定,风凉地道:“水三小姐还真是好色如命,子车殿下前几日与九殿下在京郊逗留,游玩合诗,珠联璧合,羡煞旁人。水三小姐莫非也想横插一杠?”      我看一眼太叔文,一个字也不想说。“呸!”她狠狠淬我一口,转身离开。      这会已经宴席罢,众人都在游园猜灯谜。不知什么时候水清华出来了,她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拽着满园子跑去猜灯谜。没想到这个武夫喝醉了力气还这么大,我争不脱,一路拉拉扯扯,直到碰到素问,我叫她去回家赶马车来,再预备些醒酒汤。水清华终于扑通倒地,打起呼噜来。我把她交给宫人,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远远地瞧见湖边的林子旁,秦江月悠闲地坐在宫灯下同人说笑,有一个俊俏的女子分花拂柳,走到秦江月跟前,清清雅雅道:“殿下的花灯谜是什么彩头?”      秦江月微微一笑,摇着小扇子,朝我这里瞥一眼,道:“别的彩头没有,只我宫里新上贡的蛮邦龙果一盘。”      那女子痴看一眼童江月:“如此,孟罗必要猜上一猜了。”      孟罗么,号称是本朝第一才女的那个......我“啪”丢了手里咬的榴果,拍拍手冲到跟前:“我也猜。”孟罗皱眉看我一眼,很是不屑,面上却淡然不语。      秦江月冷淡地看看我,往嘴里填颗果子。      封少鸿和子车薇踱过来,瞧见我,封少鸿很是热络地道:“哎呀,萝衍,你酒醒了吗?我前日听说吕侍郎已经同意将吕公子嫁于你做偏房,还没去恭喜你呢,也不枉了你对吕公子的痴心一片。”      我僵住,秦江月看不出喜怒,不咸不淡地瞧了我一眼,子车薇这个混蛋跟着火上浇油:“果真?那可要恭喜萝衍了,真是艳福不浅,京城首屈一指的两位绝代美人明公子和吕公子都做了你的偏房,真是羡煞旁人。人家都说,你一个人把全京城的美人都占了。”      封少鸿点头称是,在我身旁坐下,很是亲密地拍拍我的肩膀笑道:“还好,萝衍不是喜新厌旧之人,我方才听清华说你这次回来后,和明公子已经冰释前嫌,日日温存,好不恩爱。呵呵,可喜可贺。”      秦江月白玉一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颜色更苍白,目光越发地冷。我抿抿嘴,终于闭上。孟罗几不可查地瞥我一眼,很是厌恶,她自顾执着一盏宫灯吟道:“秋来夏去夜夜行——是个‘移’字。”      秦江月笑得风情妖冶,点头,花锄端上一盘龙果。不料那孟罗并不走,接过龙果顺势在桌案旁坐下,眉眼脉脉道:“这几日没瞧见殿下,听说殿下受了风寒,不知可好了些?”      秦江月矜持点头道:“已无碍了,有劳孟大人挂念。”      封少鸿望着我似笑非笑,我闭了闭眼,她哪里像是个糊涂鬼,根本是有意叫我难堪,看来的确是保护秦江月。在这样复杂诡秘的皇宫里,几个皇女死的死疯的疯,她没有人庇护,却安然活到现在,秦江月若是九皇子,那封少鸿应该已经有了很大的势力,这样的人,会真的命不长久吗?      我攥紧了手心,秦江月,你到底是不相信我么?      子车薇拉住我:“萝衍,酒醒了没有?一会儿咱们两个还要继续上一年的比试呢。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我冷淡地抽回自己的袖子:“殿下言重了,萝衍自从失忆后,已经不会游水了。殿下现在就已经是列国游水第一人了。”走在前面的秦江月一顿,封少鸿一旁道:“萝衍,你酒还没醒吗?耍起酒风来果然是胡言乱语。今日你和子车殿下的比试可是压轴好戏。”      我嘴角一抽,心里冷笑,压轴好戏,姑奶奶我不会水,没空陪你们玩:“子车殿下见谅,萝衍真的不会游水了。      子车薇愕然怔住,“陛下有旨,月已上中天,文武百官所有人等皆到明月湖东畔赏月!”有女官高声唱喝,侍者已经过来,在前面领路,秦江月起身回宫去,我找了个借口甩开子车薇她们,截住秦江月。      “江月……”我攥住手心,却说不出话来。      秦江月顿住脚步,抿着唇安静地与我对望。封少鸿忽然拐回来,亲热地叫道:“江月,不打算去湖畔赏月吗?”      秦江月怔了怔,看我一眼,终是迈开步子从我身旁越过,封少鸿拉住秦江月,向我一偏头:“萝衍,你也快些来,一会席上可是有绝色美人。”她朝我挤挤眼,我撇撇嘴回应,这封少鸿哪里看起来像个快死的半疯子?!      秦江月微垂了眼帘,所有的表情都埋在阴影里,看不见,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望望那湖畔,波光明滟宫灯辉煌,各处都是华丽的衣袖和丽人,丝竹悠扬管弦疾。只是一切都离我很遥远,我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想念山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想念美人师傅。      素问满头是汗地奔过来,道:“小姐,相国大人正四处找你呢,今晚月色明朗,清风宜人,陛下可能要亲自观看你与西燕太女的游水比试。”      我啧啧嘴,素问紧张地道:“怎么办?小姐现在又下不得水,这可如何是好?”我拉扯拉扯衣服,瞧瞧四下无人,抓起案几上的一坛酒,兜头浇下来。咳,这酒,真……好闻。我一下歪倒素问身上。      素问愕然:“小姐,你这是……”      我没好气地道:“笨蛋,本小姐追求九皇子不成,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还不把我背回府。”      素问恍然窃笑,背着我往外走。路上遇见的宫人老远闻见冲鼻的酒气都躲开老远。我叫素问莫坐马车,施展轻功背着我回府去。      幸好水莲被我支去照看水清华了,院子里伺候我的小厮见我们回来,很是惊讶地道:“素问,你和小姐去哪里了?方才前院人回来说相国大人四处找小姐呢!”素问很是简洁明了地说了一句道:“小姐醉了,去端茶水来,莫要声张叫人知道,免得惹大人不高兴,别人问起,只说不曾见到小姐。”      天色盈盈,月光如水,一回府我就立刻扑到床塌上打滚,翻来覆去撂烧饼。房门被推开,有人进来,我兜头恼道:“小姐我烦得很,你们都出去。”      那人坐在塌旁柔声道:“妻主,你自从回来,到如今都不来亲近杏儿。莫非妻主在外头有了新欢,已经厌了杏儿吗?”      我头皮一乍,陡然坐起身,眼前的美男修眉明眸,妩媚俊俏,根本是那日我初进府时的紫衣美男,听说是我的第六房偏室,不是已经叫鼎麓遣散他们了吗? 怎么他还在府里?他来干什么?      他穿着轻薄的纱衣裹身,里头身体若隐若现,上帝叔叔啊,这是真正的勾引,勾引啊!我倒退到床里,干笑道:“杏儿,天不早了,你回去休息罢,我也要睡了。”      杏儿忽闪着双大眼睛,凑近我诱惑地低声道:“杏儿今日一直在等妻主,特地来侍奉妻主,妻主不是向来最喜欢杏儿的身子吗?”      我吞一口口水,妈呀,这也太直接了,穿这么暴露还离我这么近,那胸前两点都看得清清楚楚,太火暴了,忽然鼻子里头火辣辣的,鼻血,我的鼻血要出来了。      杏儿眼光闪动,噙了笑,凑得更近了些,一边拽着腰带,敞开了衣襟。我从床尾退到床头,头发昏,这是什么世道,明明我才是妻主,我才是强势的一方,可是为什么反过来却像我是被逼迫的一方?      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嚷嚷,接着有人奔走,逐渐听见叫声喊的是:“有刺客,有刺客!”      我立刻跳下床塌,奔出房门,见那几院灯火闪烁,各处人影来来去去。隔壁园子里头几个守夜的丫鬟惊慌地奔走,我往园子外头看了看,素问赶过来道:“小姐,外院说有刺客,还请小姐呆在房内不要出去。”      我打个哈欠,叫素问去外院看看,打听消息。转头回房,掀开里间纬帐,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几乎跳停,杏儿半裸地侧卧在塌上,灯下娇艳欲滴。      我转头立在门外,叫人去喊杏儿的小厮来请杏儿回房。杏儿合衣出来,哀怨地看着我,我硬着头皮笑道:“杏儿,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杏儿忽然身子一纵,扑进我怀中,紧紧抱着我呜咽道:“妻主,自从你回来,就再也不碰杏儿了,你是不是厌倦杏儿,不喜欢杏儿了?!为什么妻主亲近明公子,却不要杏儿,是杏儿哪里做的不好吗?”      我僵硬地立着,杏儿一边哭一边在我身上蹭,蹭得我汗毛根根竖,拼命推开,结结巴巴道:“杏儿,我不是,只是…….今日我还有事,你先回去歇息罢……”      送走杏儿,我一拍额头松口气,合上房门。      到了里间,只见九皇子坐在灯底下,眯着狭长的眸子冷笑:“倒是有福气,这样的美人,你也舍得推开。”      我喝口凉茶,眨眨眼睛凑近他:“敢不推开吗?我的正牌夫郎在这儿看着呢。”      秦江月冷笑一声,红口白牙:“如此说来,我今日若不在,你便陪着美人销魂快活了?”   我灭了床尾的一盏灯,附身抱起他轻笑:“傻瓜,我怎么敢?我要是陪了别人,明日你还不把我的骨头给拆了。”      秦江月眸子一眯,亮出匕首搁在我颈间风凉道:“三小姐好福气,满院子的美人,还有你日日温存恩爱的明公子,真是美人窝!水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三小姐唯一动了真情的便是明公子,乔弄萧!我早说过,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我斜了眼睛瞪他:“你只管去打听,自我回来后,可有留宿过哪一个人?!水萝衍爱的是明公子不假,可是与我何干?!那明公子白日在这里,也是我向他请教史书,你可自去问,我有没有半句不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是水萝衍,你明知道我心里只你一个。”      秦江月抿了唇,我直了眼睛看他:“我不是水萝衍,与水家也没有干系,也没有骗过你。倒是你,为何一直瞒着你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短短数日便跟别人眉来眼去,当我作什么?!”      秦江月收了匕首,轻蹙着眉头怔怔看我,我拦腰抱起他,秦江月斜我一眼啧了啧嘴,我挑眉怒目:“还有那个狗屁才子孟罗的帐我没跟你算呢!”秦江月推拒的手便软了,瞥我一眼,垂下眼帘,柔顺地任我抱起,我扯起杏儿躺过的床单丢开,抱着他上塌。      秦江月终于有了慌乱的神色,局促地看着我怔神,见我坐上榻便推我道:“离我远些。”我亲他一口,顺便在他耳垂边舔了舔:“你今日要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把我丢到夜池,我今夜就带你走!”      秦江月瞧着我,忽地弯了眼睛笑,狭长的眸子越发地像狐狸,我吞一口口水,扯下围帐亲上他,秦江月热烈地回应,被我摁在塌上,在喘息的间隙抓着我的衣襟轻声道:“我说。”      我暗自得意,一肚子火气终于消了,到了这里,头一次尝到女人调戏美男的感觉,果然感觉威风又霸道。      我偎着他躺下,顺手又灭了床头一盏灯,里间只剩一盏暗淡的罩灯,昏暗朦胧,秦江月眸子一颤,偎进我怀里:“乔弄萧,我真的会杀了你。”      小公鸡大睁着妖娆的眸子,眼底尽是水波,半是脆弱半是依恋,百依百顺的神态撩人的紧,我恶意地埋进他的颈子:“好,我们成了亲,随你怎么杀都成。”      秦江月抿了唇,捧起我的脸,瞧着我,眼底尽是波光流离的笑,半闭了眼抵在我颌下:“我不姓秦,水榭山庄只是我在民间的住处,我原姓封,我娘虽然是一国之君,却有太多的侍君美人,我自生下来,一天都没有见过爹爹,无人管无人问,差点死在冷宫里。还是姐姐跪了一天一夜哀求母皇,母皇才同意她把我从冷宫里抱出来养,可是那时的我们太年幼,无力自保。为了争太女的位子,宫里每天都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去,姐姐也莫名其妙地中了毒,后来姐姐见不能保护我,怕我以后落到别人手里被糟蹋,就假借我身体弱,把我送出宫去,这些年我在外学艺,行走江湖,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保护姐姐和自己。”      我怜惜地抱紧他,这些我从素问那里已经听说了些,自己猜了些,现在从江月口里讲出来,还是揪心得紧,我蹙紧眉头:“你要记得我说过的话,我不会再叫人伤害你。我会好好护着你,谁要想伤你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秦江月凝神瞧我,忽然冷冷哼一声,似笑非笑:“我记得,可是,你一屋子的美人投怀送抱都不够,还要娶吕家的公子。”      我郁闷地道:“你明知道,那不是我的错。都是水萝衍干的,那些美人是她的,我这辈子除了沾过你的便宜,没碰过他们,我早晚要带你走的,这府里的人愿意回家的我已经叫人给他们足够的银两回家。明公子喜欢的是他表姐,还有那吕家公子,我都会想法子叫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倒是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下,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里等了你好些天,哪里也不敢去,生怕你回来找不到我。可是你却背着我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当我做什么!”      秦江月眨眨眼睛,抿起唇笑,拽着我的发丝眉眼妖娆:“我是为你好,当时水榭山庄全庄被屠,姐姐很生气,来接我回京时,要拿你偿命,我又无法说你不是水萝衍,还魂的事说出来有几个人信,况且那时得到消息,水清华查到了乐馆,我不想你落到她们手里,只好把你支开,你这傻子,偏又回来…….”      被我吻得喘不过气来,小公鸡断断续续地喘息:“姐姐若知道我和你的事,定然不肯放过你,我也只是应付子车薇而已,那孟罗是个才女不假,可也只是和我应合了一回诗而已,是你自己……无故吃醋,别人纵然再好,又不像你这么……缠着人不放。”      我怒,气得跳脚,本小姐魅力四射,什么缠着人不放,我有这么烦人吗?还不是他到处搔首弄姿招人。      素问忽然在外头道:“小姐,安睡了吗?外院说见有刺客出来,各院都搜过没踪影,现在正搜查本院。”      秦江月眨眨眼睛,懒洋洋瞧我,我道:“你们搜去,不要烦我!”      素问迟疑地应了声,终于迈开脚步跟着远去了。      秦江月揽住我的腰,低声道:“姐姐这些年熬得很是艰难,我不能对不起姐姐……你若是给水家为虎作伥,我饶不得你。”      我拍拍他的背,安抚这只浑身是刺的猫:“水家做的事,早晚要得到报应。你想要怎么动水家,我都会帮你,水家已经知道你就是水榭公子,一定会怀疑到三皇女身上,还有水清华向来睚眦必报,她已经盯上了你,你万事小心……不管什么时候,你要记得,你是我乔弄萧的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只是你要记得,做完了事情,我就要带你离开这些是非之地。”      秦江月仰头看了看我,下巴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小扇子似的睫毛眨了眨,不屑地扁扁嘴,我怒,他眉眼弯了起来,忽地凑上来,半闭着眸子密密实实地覆上我的唇,间歇里在我耳旁咬牙:“乔弄萧,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跟着不屑地哼一声:“你若做鬼,我自然也做鬼。”      他怔住,半俯在我枕畔,眉眼清雅地看着我,似嗔还喜。      外面热闹一阵安静下来,秦江月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我讲他小时侯的事情,天快亮时,秦江月起身回宫,临走前忽然回头饶有兴致地问我道:“你窗户外头站着的木头是谁?”      我窗户前有根木头?我伸长脑袋一看,原来是素问笔挺地立在那儿装木头。我很是自豪地拍拍胸脯对秦江月道:“这个是我的贴身侍卫素问,跟水家没有半分关系,只听我的!”      秦江月扁扁嘴,笑着斜睨我一眼,抱着肩膀风凉道:“武功这么高的一个人却来保护你这个小淫贼,果真是浪费!”      我摸摸颈子间那一大片的牙印跟红斑,咬牙:“你说谁是淫贼?!”秦江月回头邪气地斜我一眼,薄唇一勾,伸脚把我扑通绊在地,得意洋洋飞身没了影儿。我跺脚,郁闷地拍拍屁股,回去补眠。      府中满处查刺客,据说刺客轻功绝佳,何时进入院中的竟无人知晓,府中布置的一干高手竟连影子也没瞧见。水莲有些怀疑是九皇子秦江月,因这天下唯有他的轻功如此高,但又不明白他来府里做什么。      素问对此装聋作哑,只当不知道那天九皇子在我房中。      我府里的几房偏室着实成问题,问鼎麓遣散了多少个,鼎麓道我抢回来的那七、八个,都已经给了丰厚银两送还家中。但府里还剩八房小爷,都是各地官员和一些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送来孝敬的,以表明对水家的忠心。这些个人,送不得的。      我想了想,叫素问将所有人召集到厅堂里,当众宣布,愿意回家或有去处的可到鼎麓处领银子出府。      出乎意料,厅中一屋子的美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默不作声的,有哭做一团的,有抱着我的腿抽泣的,就是没一个说要走的。      素问暗地里道:“小姐,他们是被家人刻意送来讨欢的,入了水家门,生是水家人,死是水家鬼。若小姐将他们逐出府,即说明他家中得罪了相国,或是小姐已经厌倦了他,要么家中再送一个公子来,要么,惟有一死。他们是决计归不得家的,也无处可去。小姐这么做,等于把他们推上了绝路。”      我郁闷地回房,写了一封信给柳叶,让她尽快派人来京城开家分店。我的小算盘是把明公子的家人安排个生计之处,日后我若不在时,他也能安身立命。他的表姐我在宫宴上见过,果真是端庄稳重的后起之辈,有时间与她好生交际交际,看她现下对明公子是个什么念头。      我写好信交与素问,素问看了看信封皮上的字,表情很是奇特而古怪,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揣进怀里,只道:“小姐,外头有人要见小姐。”      房外台阶下,跪着一个年轻女人,头上简单地挽了个髻儿,穿着黑色的劲装,左臂的袖筒空荡荡地垂着,她听见我出来的声音,原本低垂的头伏到了地上:“辛柔行刺失利,连累小姐受苦,辛柔已自断一臂前来领罪。”         我目光落到她空空的袖子上,无言。不是说已经不惩罚她了吗?辛柔抬头,眼底里竟平静无波,坚毅的脸上更没有半分哀痛,似乎那断掉了一条胳膊的人不是她。      原来,辛柔是个俊俏的女子,除了颌下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痕,整张脸异常地冷静,似乎是山中等待猎物的猎豹,这是个一等一的杀手,水相国真会养人。      辛柔见我不言,叩头匐地:“请小姐留下辛柔!辛柔一定会杀了秦江月。”      我一哆嗦,姐姐,用得着这么执著吗?我上前扶起她:“你不必自责,不会赶你走,只是你要记得,以后永远不能与秦江月为敌,也不能动他一根寒毛。”      辛柔吃惊地猛抬头望我,咳,我弹弹衣袖,大言不惭地道:“除了我,不许任何人动他。明白吗?”      辛柔恢复平静,垂下眼帘看不出表情:“是。”      “妻主。”      我被这柔媚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转头就见杏儿端着一盅汤水迎风立在树前,辛柔的身躯不可察地微僵了僵,头依旧埋着,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悲哀。      我愣神的当儿,杏儿已经欢喜地朝我直扑过来,眉梢眼角俱是柔顺:“妻主在外劳累多日,杏儿特地炖了燕窝粥,给妻主补补身子。”      啊,燕窝,就是传说中的显贵世家天天喝日日炖跟喝开水一样的燕窝?!神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我现在也是相国府的千金了,自我鄙视一下,前世喝的超市廉价燕窝,现在也可以日日燕窝,青春永驻显摆显摆了!      我两眼发亮地盯住燕窝,杏儿瞧见我的神情,抿嘴轻笑,跟着噶然止住,脸上变了颜色,他极其厌恶地看着辛柔,那神情仿佛是看见了一只蟑螂,他只扫了眼那只空荡荡的袖筒,便厌憎地扭回头闹着我进房去。      辛柔一直没有抬头,但那身躯却极细微地瑟瑟颤抖,好像一个人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疼痛一般。我总觉着周围的空气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杏儿一边笑咪咪地喂我喝粥,一边半是羞答半是期待地问我今晚去不去他那里过夜,我正张圆的嘴巴愕然合住,他微垂着眼说道:“娘说,要我早日为妻主添个女丁,以前府里美人多,妻主也不曾冷落了杏儿,如今杏儿已经几月不曾得妻主亲近,妻主……”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一阵猛咳,谁的娘?是杏儿的亲娘还是水相国?我看十有八九是水相国。      杏儿家既然把自己儿子送来做我的偏房小爷,又岂会不知我府里美人之多,恐怕也不会指望他能为我添丁。若是水相国,爷老子的,她又不是水萝衍的亲娘,怎么就操心起水萝衍的后代问题了?要操心也该是鼎麓更操心才对。有这功夫不如去关心下水清华,她在屋里昏天暗地的胡搞,如今生了几个都是男孩,怎不见水相国急了?      杏儿体贴地给我捶背,我咳嗽完,好说歹说地哄了半日,杏儿才肯回去。我才松下一口气,就被水相国叫去问话,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想必是昨夜的事情,切,反正本小姐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收拾收拾脸面,晃悠去水相国的书房,刚出质问我昨夜去了何处。我垂头丧气地道不知。      水相国一口噎住,一向水波不兴的脸皮气得一阵抖动,严厉地道:“衍儿,你怎地越发没有章法了!不过是个美人,就让你如此失态,还喝得酩酊大醉,若不是素问亲口说,叫我怎么相信?!你是要做一国之君的人,岂能因小失大?!从前你还知道些分寸,如今失了忆怎么连轻重都拿捏不了了?!”      我扁扁嘴,大婶 ,至于吗?不就是没去和子车薇比赛游泳吗?      相国大人闭了闭眼,慢声道:“那九皇子不过是民间养出来的孽障,在江湖上颇有势力,处处与我作对,辛柔上回没除掉他,不想回了京,竟名正言顺做了皇子。哼,那三皇女不过是个快死的病秧子,也想仗着些民间势力登基,真是做春秋大梦!我水无笙经营数十年,她一个黄毛之辈安能动我分毫?!”      我垂着头,肚里道,大婶,你经营年头再多,却失了道义民心在先,轻敌在后,厄,况且还有我这个内奸在,我看成事难。      水无笙接着道:“不过,那秦江月培养有大批消息暗探,难保不在朝中有经营。特别是朝中那班老贼,老奸巨滑,只怕与三皇女暗中勾连。你这好色的毛病也要收敛些,日后你侄女做了女皇,那秦江月还能跑到哪里去,照样不是你嘴边的肉?!要多少美人没有?你就莫要挂念了,更何况这贱人诡计多端,需小心防范!”      我点头称是,水无笙看我一眼,蹙眉:“且莫要因小失大,那子车薇也不是等闲之辈,要好生招待,哼,封少鸿还嫩着呢……我听说你回来就要鼎簏遣散府里的美人,可有此事?!”      我愕然抬头,大婶,我遣散几个美人你也要管吗?      她不紧不慢道:“遣散也好,那么些杂七杂八的美人,尝尝鲜便罢了,只是,底下官员送来的公子,要留着,吏部兵部官员家的公子切不可冷落。那明公子,就莫要惯着了!”然后训斥一顿,叫我记得官场的规矩,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好好的公子送过来,哪有说不要就不要的道理,点名指某某公子某某公子是出身大家,美貌多姿,有家世涵养,可为我养育添丁,叫我莫要亏待如何如何。      末了加一句:“你这两日到宫中多多走动。”   呃,去宫里?我立刻两眼发亮,岂料她接着道:“你回京多日都没去见见你大哥,你大哥很是挂念,去看看你大哥。”      “哦。”我垂头丧气从书房出来,碰见水清华,她以为我还在耿耿于怀秦小公子变九皇子的事,少不了安慰我一番,说迟早要找机会做掉秦江月给我报仇。      我腿肚子一哆嗦,说实话,水家人对我沉湎于美色玩乐之事是非常支持赞成并鼓励的,那几日我不出门窝在房里读书,也不在哪个侍人房起过夜,莫名的连水丰真都弄了两个蛮邦美少年半夜来爬我的床。      我拍拍她的肩膀,郑重宣布,我要想办法得到秦江月,让他乖乖做我的暖床人,水清华呆了半日,倒吸一口气,狠毒地咬牙:“好,三妹哪一日得了好处切莫忘了二姐,这小贱人,我早晚叫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心里头一阵恶寒,不料她接着道:“我看你最近都不接近美人,二姐就割爱,叫清儿伺候你几日,如何?”      我顺秆子往上爬:“二姐,不如你干脆做个好人情,把清儿送了与我罢。”      水清华笑得阴险,凑近我道:“三妹看来是得了趣儿。可是,这些小猫玩玩可以,万不可动了真格。哼,言家老匹妇打下的好算盘,吃里爬外,把咱们水家当傻子,言若清不是省油的灯,你这当口要了去哪有什么好处?莫非三妹想了新花样对付那老匹妇?,我听水莲说连言若黎也失踪了,言家果然是会演戏的,到我这里哭哭啼啼,说言若黎幼时便不听管教,怕是被人拐走了。叫我看,她们竟敢把主意打到你这里,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盆冷水泼下来,从头冷到脚。原来水家早已经怀疑清儿一家了,言家一连送出两位公子到水家,想做什么?莫非言家是三皇女的势力?那黎儿说的话里,又有几句为真?      没想到,水清华真的把清儿的物品东西都抬进了我的院子,我让鼎麓给清儿安置了住处,从今以后,清儿就是我的人了。      晚饭时,清儿直接进了我和我的大堆美人们吃饭的地方,妖媚地扫了一圈这些各家的公子,毫不在意周围人敌视的眼光,大方地给我行个礼便寻地方坐下。汗,虽然鼎麓已经遣散了一些人,可是我的偏房还是有十来个。众位美人看到清儿后脸色各异,有不屑有同情,嫉妒者有之,鄙夷者有之。      越明看到他出现,微怔了怔,便安静地坐在我身旁吃饭,也没说什么。      晚上我悄悄换了身夜行服,好久没有活动腿脚,身上的骨头都懒了,必须要活动活动我的筋骨了,顺便去逛逛三皇女的府邸。听小公鸡说她对我恨之入骨,要杀了我。想必以前水萝衍的狠辣一定让她印象深刻。怎么看这位封少鸿都是打算做皇帝的,不知道她是不是个合格的皇帝人选。      只是,还没出我自己的院子,便瞧见一个同道中人,只是这位仁兄感兴趣的是我。呃,不是我,是我家的美人们。      这个黑影一动不动地趴在房顶上朝下偷窥,恶寒,半夜三更不睡觉去偷窥别人家的男子,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变态和采花贼?      这个黑影一动不动地趴在房顶上朝下偷窥,恶寒,半夜三更不睡觉去偷窥别人家的男子,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变态和采花贼?      轻功好了果然有用,我在她附近观察了半日,她似乎一点没觉察,看得很是专注。我耐不住好奇心,跟着也伸头瞧。      默,下头是院子,啥也没有,只房里亮着灯,里头有小厮们模糊的声音。不久,灯灭了,那黑影也慢慢起身,看样子应是个女人,单薄的身子很是眼熟,箭一般一跃而去,真是好身手。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追上,这女人身手太好,我不敢太迫近,谁知她竟径直落到下面重重叠叠的楼阁里不见了。      我探头看了看,这是水家府里养的门人住的地方。不管她,我还是去参观三皇女的府邸去。      耶? 还没出水家宅子,又冒出一只同行。我抹把冷汗,相国府的风俗果然与别处不同,大家都喜欢半夜三更去串门,果然是好习惯。靠,我怎么不早几天就出来串门凑热闹。      这位同行的身形看起来虽然也是矫健纤瘦,但明显不是方才那位,轻功也差了一截。那个啥,人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奶奶的,这家伙的目标竟然是皇宫,我跟着这位同行一不小心就在这皇宫的御花园花圃里跟丢了。      默,虽然知道自己是菜鸟,没想到竟会这么菜!今晚头一次玩跟踪人的游戏,就跟掉了两回。      左边看看,一堆不认识的花草,后面是成片茂密的木本植物,右边看看,还是不认识的花草,也挨着茂密的木本植物,花径曲曲折折,如罗网,前前后后,皆是如此。我怒,若不是在宫里,姑奶奶一定破口大骂设计花圃的人是个超级大变态!      明明看见那家伙落到了花圃里,可现在这样子,哪里看见人影。我不敢跃起,怕万一那人还在打草惊蛇。不久,花圃中果然掠出一个人影,飞燕般踏着花木凌空而去。正是方才的同行,看这身形很像是个男人,难道是清儿?可清儿来宫里做什么,见谁?      我正要撒腿往他出现的地方奔,忽然见远远的还有个人影,慢悠悠一步一步地从花圃里走出去。看那背影,大约是宫里的人,我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却发现越跟越远。      我一惊,我和那人只隔了二十步不到,却怎么也走不到跟前去。再望望四周,还是花木,只是,原本花圃中的小路变得有些不同了。      呃,我干瞪眼睛看人家走远不见了,跃上半空,可以看见不太远的地方就是房子,四周都是一样的宫殿楼台,一样的参照物,我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最后都绕回原地,绕了N次后,我忽然明白,这就是古人所谓的阵法了。      神啊,我知道错了,如果让我重新穿一回,我一定把当年黄蓉讲解的怎么破解那什么奇门阵法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下来。如果我现在还在凌云山,我立刻叫美人师傅教我奇门遁甲法阵。      谁知道哪里是生门,哪里是死门,只知道这花木似乎可以移动一般,无论怎么走,总是在里头绕圈子,似乎这花圃大得我永远走不出去,天地良心,我明明看见花圃旁就是宫殿来着。      切,本姑娘又不是白痴,走不了,姑奶奶轻功这么好,我就飞!我鼻孔里哼一声,跃上半空踏花而行。      ……   为什么我的气息忽然急剧而短促,怎么手脚无力头发涨地?扑通一声,我从半空跌倒地上,昏睡过去前我只来得及骂了一句:XX地,我倒了八辈子霉!      有人把我拎起来在夜空里飞。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一双明亮得像晨星的眸子,忽闪忽闪地盯着我瞧,见我醒过来,弯弯一笑,俊美无铸的脸上薄薄一抹唇,琼鼻,玉颜,好象在哪里见过。      他拿指头戳戳我的脸:“下次盯人小心点,这阵法中的月见草和天仙子会发出淡淡的馨香,毒入心肺,安乐而死,困死在里头的人只能做了花肥。”      声音是镛懒的低沉,我呆呆看他的脸,真的在哪里见过。他啧啧嘴,凑近我:“你又欠我一次人情。”      我站起身,四处望望,我们坐在宫殿的屋顶上,下面似乎是后宫所在地。身旁的美男裹在黑色夜行衣下的身材挺拔修长,我疑惑地看他:“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他笑得极是暧昧,突然凑到我脸上“啵!”亲一口,笑得唇红齿白:“你自然是见过我的。”   我懵住,腾地涨红了脸,哪啥,我,便宜不是这样占的,见面就被美男亲,我啥时候这么吃香了?!这人到底是谁?见他要走,我一把扯住他:“你到底是谁?”      他弹弹自己的衣服,瞥我一眼,眼底尽是笑:“笨蛋。你真想知道,就到倚春楼找我。”倚春楼?那不是京城里头有名的倌儿楼吗?他吃吃笑着没入夜空里。      我无语望天,今夜人真多。      所以,当我又看见一名赶时髦的人时,丝毫不惊讶,这位仁兄是个女人,她从前面暖云殿里出来,身形笨拙,似乎有些疲累,不紧不慢地在屋顶上腾跃,似乎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直奔到了宫门口。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她翻下城门跳下后,那里竟有一辆马车等着,她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那马车上打的标记我认识,这女人我也认识,马灯昏黄的光里,照出水清华冷酷秀丽的脸。      我愕然,她去暖云殿做什么?那里住的是谁?      我决定去暖云殿看看,那里头到底住的是谁。只是这破皇宫这么大,各处造得都一样,我辛辛苦苦摸到后宫,只见满眼的黑灯瞎火房屋幢幢,谁知道那一间是暖云殿?!      我趴房顶上努力瞅了又瞅,爷爷的,古代果然不好,连个夜间照明都困难。有心找个守夜的小厮和长随问问,可是——咳,若明日宫里传开说昨夜有人闯宫,自此后加强戒备,岂不是破坏了热闹和谐的夜行生活,岂能因我一己之私而让别人失去了夜行的机会?再说,大半夜的,我一个女人在后宫里逛荡,似乎很不妥当,俗话说的好,瓜田李下的,若被人当成了采花贼,啊不,采草贼,可就亏大了。      算就大公无私一回,不骚扰人了,拍拍屁股,回府。我像个无头苍蝇在屋顶上跑了一阵,赫然想起,呃,这一大片,哪个方向是出宫的……      幸好,从下面的宫殿里忽地跃出一人立在我面前的屋顶上,又一个夜行的人,这位仁兄独立特行,竟穿着白色衣衫。      我激动得兴高采烈,青月国的夜生活真是超热闹,超丰富,超多姿。掰手指头数数,有夜间探友的,有密谈的,有出来偶遇故人的,焉知没有幽会的?若再加上趁着月黑风高出来杀人放火、采花采草的,啧啧,原来夜深人静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行才是时尚潮流。      等等,那啥,别……白衣人脚一落瓦便凌空打过来一物,人跟着朝我直扑过来,动作极快。我挥掌打开飞来之物,原来是一包粉,一下弥散在空气里,那人似是惊讶地动作一滞。      呃,粉?我鼻间充满了很熟悉的气息,跟刚才花圃里的味道一样……月见草……      我摔下去的时候终于看清了那白衣人的脸。      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连伸出一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软塌塌地躺在地上.身下的地面又冰凉又光滑,大概是大理石的地面。我努力地睁眼,依然是漆黑一片,难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吗?      不知道十皇子夙赢把我关在了什么地方,他想怎么样?不知道这个淫荡的水萝衍以前都对人家做了什么缺德事,让封夙赢这么恨我。      “喂,有人没有?!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我躺在黑暗里,叫得口干舌燥也没有回应,也一直没有人来,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肚子越来越空,再后来,饿得前心贴后心,佛祖啊,减肥也不是这样减的。我饿得头晕,若有人来救我,我第一声叫的一定是:我要吃饭!      饿得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我就昏睡过去,其实,不是没想过会饿死。虽然已经重生过一次,可还是害怕,害怕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害怕再不能看秦江月一眼。      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言语,我拼命睁开眼睛,还是一团漆黑。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离我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惯常地温雅:“殿下夸赞了,越明不过是会识几个字罢了,这些涂鸦之作倒叫殿下见笑。”      越明,越明怎么在这里?越明!我拼命地喊,却没有人回应,原来没有人听得见。      “明哥哥才貌冠盖京城,天下谁人不知。” 封夙赢笑得极是天真,话锋一转,接着道:“只是可惜,怎么入了水萝衍那混帐手里,明哥哥,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      我恨的咬牙,这封夙赢看起来是个心无城府的小公子,可是现在怎么听怎么觉得他狠。越明半日没有做声,后来似叹息地低声说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      我心里一动,越明的声音里不知怎地,没有些许怨恨,越明,都看开了么?十皇子的声音又响起:“明哥哥,心里可曾挂念罗雅大人吗?”      罗雅,越明的表姐……      四周忽然变得寂静,良久,听见越明低缓的声音:“已经过去的事情,想她做什么。我现在,已经很开心……”      十皇子没有做声,顷刻,又听见外头有女人清脆的声音:“殿下召卑职来有何事?”我听见有书本滑落地上的声音,封夙赢咯咯地笑:“罗大人进来说话罢,我今日约了明哥哥品蛮邦进贡的花茶,本来是想请罗大人陪同去菊园赏菊。”      罗雅还是很机械地应了一声,屋里一时没有人言语。封夙赢忽然道:“你们都随我回房歇息,罗大人,我忽然有些累了,先回房歇息,就由你暂时为我照看下明哥哥。明哥哥,今天你就歇在照春宫里罢。”他顿了一顿,半是戏谑地压低声音:“罗大人,良宵难得,可要抓紧啊。”我听见越明惊慌地站起来的声音:“十殿下……”门咣铛一声关住。      我愕然,封夙赢竟然成了做媒的?越明能和罗雅重归旧好也算是大好事了。我身边忽然响起唏唏簌簌的声音,有人点亮了灯,我不能适应眼前突然的明亮,眼睛一片模糊,闭了一阵才睁开。发现我躺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四面都是墙壁,这里大概就是电视里头常演的密实隔间之类的吧。眼前是封夙赢俊美瘦削的脸,他眯着眼睛看我:“我就说嘛,怎么着应该也还没死呢。”      我怒目瞪他,他神色一变,笑得更开心:“水萝衍,看见你最心爱的人在你跟前与别人私通,是不是很不好受?”      我白他一眼,懒得说话,这个白痴,水萝衍喜欢越明不假,可惜我不是水萝衍。他变了颜色,咬牙扯过我的脸正对着他:“怎么,不相信越明敢背叛你?!水萝衍,你就是太自信,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怒气冲冲地狠狠扇了一耳光,我的左脸疼得火辣辣,耳朵一阵轰鸣,他狂怒地把我抓起来撞到墙上:“水萝衍,我叫你死前好好看一看,你什么都得不到的!什么都得不到!他不爱你,他爱的是罗雅!”      我头昏眼花地看这个小变态,他忽然怔了怔,又变得高兴起来,揪着我的下巴笑得春风荡漾:“你不知道吗?房里燃的香里掺了合欢散,女子尤其抗拒不过,过不了片刻,他们两个就把持不住了,更何况,越明可是一千个一百个地愿意呢。越明从来喜欢的就是他表姐,根本没有看过你一眼,你再抢也是没用的……”      我的寒毛竖了起来,这个变态,疯子,把我抓起来就是为了叫我看这个吗?早知道你和我说一声,凡事好商量,拜托,我和你的目的相同好不?!      越明和罗雅局促地问了几句近来可好的话题后,便沉默了。      封夙赢笑得唇红齿白:“你看,水萝衍,你的明公子还真是老实,不过很快,他就会很欢喜地苟合了。”      恶寒,真不愧是小公鸡的弟弟,够大胆,这等事也做得出来。我动了动嘴,却饿得发不出声音,他蹙了下眉,忽然一拍手道:“是了,你若是死得早了,岂不是很没乐趣。”他出去片刻,端了一碗粥喂我。      我粥喝完的时候,外头那药香似乎开始起作用,我听见萝雅的喘息声,跟着是越明惊呼一声,慌乱地推拒的声音,桌上的茶碗哗啦啦落了满地。      封夙赢见我脸上分毫不动色,啧啧嘴:“水萝衍,听见你最爱的心肝宝贝跟情人亲热,怎地半点反映都没有?以前有人提那人一句,你都会杀人的,你不是爱明公子爱得发狂吗?”      我白他一眼:“十殿下,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情都已经不记得了。对越明也是如此,他若是能和他表姐重归于好,未免不是好事。”      封夙赢看着我愣住。      外头的混乱中,忽然听见罗雅闷哼了一声,“嗵”地一声似乎门被砸破了,我听见越明的哽咽声:“雅,我现在已经有妻主了,而且,她,她对我也是十分好的,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莫再相见了……”有脚步声快步跑了出去。      默。越明,你也不用这么守节的,我不介意的。      封夙赢失神地怔了片刻,忽地转脸,阴冷地看向我:“水萝衍,你哄人的本事还真是一流,松侍人,容侍人,我的小厮徵儿,勾了一个又一个,一个个都被你哄上了塌,死心塌地,可你呢,风流过后始乱终弃,徵儿死的时候,你可有来看过一眼,呵呵,是他们自作自受,谁让他们信了你呢?!现在,你又盯上了我九哥,我告诉你,水萝衍,你做梦!”      我的冷汗哗哗,这水萝衍真不是东西,竟然连宫里皇帝的后宫也勾搭,怪不得封夙赢这么恼怒,原来把人家的小厮都那个啥了。看来他是怕我对秦江月下手才把我关在这的,不过,会不会是三皇女封少鸿的意思呢?      封夙赢愤怒地打了我一顿,方才消气,他一出去周围又黑下来。我晃晃被他撞疼的脑袋,浑身痛,却还是没有力气动弹,大概是我被服了软筋散一类的药。好歹肚子里填了点东西,暂时不会饿死。不知道我已经被困了多少天,水家有没有发现我失踪了呢?有没有来宫里找……      我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待遇已经好了许多,似乎换了地方.周围是石头砌的墙壁,墙上点着油灯,屋子好似一间书房,上头摆满了书。还有一张桌子,除此外再没有别的东西。我的四肢和腰上都套了精钢做的铁环,只能在房内活动,试着运内力,毫无反应,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药,一丝内力都使不出来。      封夙赢一天三顿给我送饭,一来就冷言冷语地和我拌嘴,说不了几句,就发怒地拿东西砸人。呃,老天,你还叫不叫我活了,这书本这么厚,我躲都没处躲。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立刻护住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他听见我求饶,竟突然消了火气,整个人柔和起来,失神道:“你知道错了就好,只要你以后不惹我生气,我自会对你好。”      啥?我掏掏耳朵,他瞥着漂亮的眸子对着我一笑,把饭菜一盘盘端出来,看我吃完。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无聊之余,就翻看书架上的书,有一次我指着一处看不懂的地方问封夙赢,他愣怔半日,忽地红了脸,坐在我身旁温柔得像个小媳妇,很是羞涩地给我讲完。      我惊奇地看他,他瞧着我很是温柔:“你果然是只顾着到处风流,连以前夫子教的学问都忘了干净。”      封夙赢慢慢依进我怀里,抱紧我:“萝衍,你七岁的时候,就定了我的,长大了就娶我做夫,不许你忘记,你是我的。除了我爹爹,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了,不要丢下我。”   我愕然,XX的水萝衍,我再看见你一定宰了你!      封夙赢脸上渐渐透出朦胧的笑意:“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我七岁的时候,那天我被乳爹送到杏苑见孟夫子,园子里的杏树开满了花,好美……八皇姐欺负我,你为了护住我,竟然和她打了一架……你真是个混帐,打完了,你一身脏兮兮的都是土,爬到树上折了一枝杏花送给我,竟然就往人家脸上亲。你这小淫贼,在杏苑的时候,你,你亲了我多少回……”      我的老脸红透,只差把水萝衍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这么小就学会哄人占人便宜。封夙赢仰头瞧我一眼,面色红如二月桃花,羞涩地钻入我怀里:“你那时真是个笨蛋,夫子讲的学问总是不会,夫子讲学,你就睡觉,每回夫子要检查的功课都是要我来教你。你总是说,我是你订下的夫,早晚是你的人,你要八抬大轿娶我进门,只疼我一个……”      这买卖何其划算,折一枝杏花送出去,就可以天天亲人家小美男,还连人家的终身大事都订下了。可亲也亲了,订也订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对人家,却要去招惹别人,放荡不羁?!      封夙赢忽然浑身一颤,攥紧我,他攥得太用力,指甲都掐到了肉里,痛啊,痛!封夙赢怨恨道:“可是你长大了,就全变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我刚十岁,皇姐突然死了,爹爹哭了几天几夜,后来有一天爹爹疯了一样地跑出去,不久被人抬回来,爹爹被打得伤痕累累,宫人说爹爹冒犯罗侍君受杖责。爹爹再也没醒过来,也死了,母皇再不来看我,宫里的下人都欺负我,乳爹受尽冷眼照料我的温饱,你都不来看一眼。我每天吃不饱,冬天好冷,连棉被都没有。乳爹一直生病,我那时每天都想看到你,想问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保护我……”封夙赢的眼泪一滴滴渗到衣服里,滚烫滚烫,我的心也跟着辛酸。      “终于有一天,我再看见你,你对我又疏远又冷淡,我再也猜不透你的心思。我恨你,我恨你……”封夙赢揪住我的衣襟流着泪吼叫:“水清华和水丰真两个畜生污辱乳爹的时候,你就在旁边,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我哀求你的时候,你们把我踢出门去,等你们走后,乳爹衣衫破碎地趟在地上奄奄一息,第二天就去世了。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我闭上眼,泪眼跟着滚下来,封夙赢疯了一般地捶打我:“你们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你还我乳爹,还我乳爹!”      我搂紧他,他终于顿住,埋在我怀里哭得喘不上气来,抓着我的衣襟哭诉:“你这个畜生,你是个畜生,我恨不得杀了你!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要不是三皇姐偶然看到我,就把我接到她住的院子里,我早就死在宫里了!九哥偶尔会悄悄接我出宫教我武功,我过得开心起来,有时候想,你总有一天会记起我,可是你一天比一天坏,我再也不原谅你!这些年你长大了,仗着一张脸,开始勾引宫里的小厮,跟宫里的侍君通奸,你强抢良家男子,府里养了美人无数,竟然把手伸到我这里,你来我宫里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你终于记得我了,可是你竟然是和我的小厮鬼混,徵儿这个傻瓜,以为你真的会接他进府,每天梦想着做你的偏房。可你自从知道徵儿怀了你的孩子,便再也不来了。我恨,我真的好恨。徵儿死了,我以为你会收敛了,可是你竟然爱上了越明,你强逼着他家把他送到你府里,你有了越明就罢了,现在你又甜言蜜语地想来哄骗九哥。水萝衍,你是个畜生,我不会叫你好过,不会叫你再骗人,我恨不得杀了你……”      封夙赢慢慢止了哭泣,脸上挂着泪,紧紧攥着我的衣襟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怔了半响,这笔糊涂帐,真是谁欠了谁的多……也许封夙赢这样把憋在心里的委屈都说出来大哭一场,也是好事,起码会发泄了一些。不过还好,他对水萝衍的记忆只是童年的,而且大多是痛恨,至少还不是爱。也许,封夙赢对水萝衍的期盼只是期望有一个能保护自己的人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封夙赢醒过来,蹭着头从我怀里钻出来,一脸迷茫,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他茫然看了我几秒钟,似乎才醒过神来,“啪!”顺手给我一巴掌。      我倒吸一口气,这兄弟两个果真是脾气一样。他打完后有些失措,我郁闷地看他:“对不起,以前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水家做的事早晚会有报应。”      封夙赢怔了怔神,忽地瞧我一眼,急匆匆站起身出去。      我疲累地躺倒睡觉,浑身汗臭,什么时候能洗洗澡啊……,忽然听见头顶上隐隐传来说话声,听得并不清楚:“夙赢,你真的没有见过水萝衍吗?是不是三皇姐不让你说……”      是秦江月,我欢喜地坐起来,秦小公鸡的嗓子哑了,听起来很疲惫,上头的声音很模糊,断断续续听见一些:“没有,真的没有,九哥,三皇姐的事我不知道……”      我急得拍桌子,不要相信他,我就在下面,我就在下面!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了,再听不见。我丧气地躺回床上,终于睡着了。      再醒过来,我身旁躺了人。我一惊坐起,封夙赢环着我的腰,不满地把我摁回塌上,全身都靠了上来。我蹦紧了弦儿,封夙赢拨弄着我的头发柔声道:“你若是落到三皇姐手里,谁都救不了你。三皇姐想杀你不是一日两日了。要不是我心软,在童山乐馆,就把你交到三皇姐手里了,可是,我终是狠不下心来,还是告诉了九哥说三皇姐要来,好让你逃开。你,真是我的冤家。”      我转脸看他,这孩子童年阴影留到现在,影响了他的生活。我看我得尽快疏导,不能让他继续靠近。封夙赢见我瞧他,忽地一笑,在我鼻梁上刮了一刮,把头抵进我怀里。      默,这孩子怎么老喜欢往人家怀里钻?不知道男女受授不亲吗?我把他扯出来,认真道:“夙赢,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会改邪归正,把你当亲弟弟一般看待,再不叫人欺负你。”      封夙赢一怔,忽闪忽闪着眼睛凝视我片刻,又拱进我怀里。      我被人粗鲁地往船上扔时,终于醒了。带着水腥气的风冰冷地在四野蹿行,听见水浪拍打船帮的声音,四下里一片黑夜,那模糊的两个人影把我往船舱里踹了踹。      我浑身瘫软,又疼又无力,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封夙赢呢?为什么我会从封夙赢的地窖里到了这里?他们是谁?      一个人影解开船上的缆绳,另一个撑起船杆,船在风浪里摇晃,他们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想干什么?      忽然船身微一震动,有人上来,跟着我听见激烈的刀剑声。有人闷哼一声,跟着有人翻身滚进船舱,一把挟住我,虽然身形是个女人,可是嗅到那熟悉的气息,我鼻头一酸,心安定下来。船舱外明晃晃的刀刃切下来,秦江月今日身手很不敏捷,出招也不似往日,很吃力。忽然从江浪上飞身踏过来一人,脚一落船即连出四剑,我心头一喜,是素问。      素问拖住船上人的瞬间,秦江月抱着我纵身跳入水浪里。         冰冷的水浪劈头盖脸淹过来,秦江月托起我,好在离岸很近.秦江月悄悄把我带回他住的琼月宫,先将我仔细检查一遍,给我喂下一粒药。      我渐渐有了力气,灯下,秦江月的下巴瘦削得可以削葱,一双眼睛陷进去,布满血丝。我一能开口,立刻问他可有受伤,秦江月怔怔地看我,不语,我把他上下左右都检查了一遍,还好,没有受伤。秦江月锁着眉头瞅我,似乎我们已经十年不曾见,我啧啧嘴朝他抛个媚眼:“我的眼光果然好,看上的夫郎就是穿上女装也叫人眼馋。”      秦江月一怔,继而狠瞪我一眼,不屑地蹙眉:“一身的臭汗,脏得像只癞蛤蟆!”      他砰地关上门出去,我泡进浴桶里痛痛快快洗完澡,四仰八叉地躺在秦江月的卧榻上打滚。      秦江月换了身衣服,一脚踹进门:“乔弄萧,少污我的床,滚回家去!”      我啧啧嘴,倚着枕头斜眉瞟他。秦江月忽地红了脸,垂眼在我身旁坐下:“你回去罢,三皇姐一定怀疑我劫了你……”      我直直地看他:“江月,我好想你。”      秦江月怔忪地扁扁嘴,忽然环着我腰身靠上来,尖尖的下巴硌人,我拍拍他的头抚慰,秦江月一把扳过我的脸,半闭着眼睛碾上我的唇,放开我时,他满脸的泪:“萧萧,我以为皇姐已经杀了你。十多天都没有消息,我找遍了皇宫……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我抱紧他:“江月,我们成亲吧,我明日就去向陛下求亲,你不在身边,我都睡不安稳。”      秦江月垂了眼,抿嘴似笑非笑:“我跟谁成亲?莫非要我进水家的门么?”      我纳闷地揉揉额角,他现在又不肯离开皇宫,对水家又是这么个态度,如何是好?“把你放在宫里,我总不放心,只怕被别人抢了去。”      秦江月一怔,脸色微红,扭过脸轻声道:“是你的总该是你的,谁能抢得过你……这点时候也忍耐不得,等我的事了了,自然就走。倒是你,想法子拿什么养活人是正经。”      我的心像五月的花,全部绽放,欣喜地抱紧秦江月,咬住他的唇,秦江月拽着我的青丝,轻轻地笑。      因为秦江月不肯叫三皇女知道是他救我回来,我的内力一恢复,便把我推给偷偷进宫来找我的素问。      回到府里,鼎麓抱着我哭得涕泪滂沱,絮絮叨叨说我失踪了十几天,水家上下几乎翻了天。我素问也已经回来。我问素问是怎么找到我的。素问翻个白眼道:“小姐以后若夜间出去活动腿脚,切记要带上属下,否则,属下日后会寸步不离地盯着小姐。”      我寒,监视犯人呢?!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形势比人强,我抵不过鼎麓和素问的固执坚持,答应日后有任何事都带上人跟着。      原来素问发现我失踪后,立刻四处派人到我曾经去过的茶馆酒楼打探,后来得到暗哨传来的消息说,我当夜曾经在皇宫出现,然暗中查访一无所获。水相国亲自进宫见凤后,在后宫里悄悄盘查,无果。素问只好去琼月宫求秦江月,后来一直没消息,直到今天晚上,素问在宫外接到秦江月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我可能被送到了青川南郊岸,素问来不及通知鼎麓,只身赶去,幸好没有来迟。      我嘿嘿一笑,果然还是我的小江月聪明,明天去问问秦江月怎么找到我的。水相国听说我已经安然回府,便叫人抬了一箱人参过来,叫我好生休养。      一觉睡到中午,我抹抹脸带着素问去宫里找秦江月,刚叫小厮进去通报,却“巧遇”了随驾逛园子的孟罗,我牙痒,仗着你是才女就来这一套,玩浪漫的巧遇?巧遇能巧遇到琼月宫的宫门口?大姐,这儿离御花园和宫门都不近,你这两条腿是怎么逛过来的?!鬼才跟你巧遇!      孟罗厚脸皮与我一同进去,我磨牙,磨牙,素问扫一眼我和孟罗假惺惺地互相寒暄,忍不住抽搐嘴角,转头望天。秦江月穿着身淡色衣服,衬着清瘦的脸,愈发地颜色勾人,优雅自若地招待我们坐在院子里吃茶,越看越像皇子的派头。      孟罗直了眼睛看我的小夫郎,问他颈间那一抹红是怎么了,秦江月微偏着头,眉目妖娆,横我一眼,轻笑,垂下眉眼饮茶,花锄说是叫蚊虫叮了。      我志得意满地吧唧咬一口桃子,嚼得有滋有味。颈上只有这么一点,但是我夫郎衣领下还有一片草莓印都是我的杰作,昨夜里我把江月的身材又丈量丈量,若是她孟罗能瞧得见,怕不恨得跳江里头去。跟我抢,没门!      孟罗刹风景地夹在我和秦江月之间,赖在九皇子这里献殷勤,恨得我牙痒痒。这当口,跟着有人风风火火闯进院子,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九哥!”后头还跟着封少鸿。      我的头皮发麻,小变态来了!昨天还囚着我,今天就敢来招摇,真是脸皮厚。孟罗忙不迭地起身朝封夙赢行礼,封夙赢笑盈盈坐在秦江月身旁,眨着无辜的眼睛瞧我:“水三小姐可算是回府了,前几日水三小姐失踪,多少人翻遍了京城找你呢。如今总算安然无事。”      我脸皮一抖,小样,你装我也装,嘴角笑得发酸:“多谢十殿下挂念,前几日萝衍一时来了兴致,与朋友出门游玩,不成想竟连累了别人记挂。”      封少鸿依旧病恹恹的样子,偶尔寒暄几句,两只眼睛却盯在我身上,若有所思地打量我,目光逡巡几回,游弋不定,似要把我身上的秘密都看透。      终于这些闲杂人等都告辞,呼——我揉揉僵硬的脸,解放了。秦江月送他们出门回来,坐在塌椅上发怔。      我问秦江月是怎么找到我的,秦江月横我一眼,轻描淡写道:“素问说那夜你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后宫里种月见草的花圃,而整个皇宫有月见草和天仙子的花圃只有在贞元殿的花园,这花圃原是我姑姑种下的,排成奇门阵术,为的是保护三皇姐。现在只有夙赢住在那里,殿里的阵法机关只有夙赢和皇姐知道。我想你一定是落到了三皇姐手里,去问夙赢,他都不肯承认,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夙赢捉了你,只以为是三皇姐下的手,几次三番暗地里查访三皇姐的行迹,又不敢明着来,却都无消息。昨日我又去找夙赢,想从他口打探些当日的情形,结果在他身上闻到了药香,这药香原本是你身上独有的,这凌云山上独配的香旁人自是不识。我这才断定,你一定在夙赢这里。可是等我去那机关里找你时,三皇姐竟然也得到了你的下落,抢先一步劫走了你,奇怪的是三姐没有立时杀你,却要将你押运到别处去,我只好在码头截住他们,以后的你都知道了……”      我干笑一声,在秦江月身上蹭,秦江月红了脸,冷笑道:“可见都是你素日做的好事不少,才步步招人怨恨。”      我后脸皮诉苦:“你那十弟真是个小变态,先把我关在他殿中的隔间里,而后关在他殿里的地下室里。被灌了药动弹不得。”      秦江月忽然蹙眉看我:“你是不是沾了夙赢?”      我的脸突地红透,心虚地搓搓手:“我没有……夙赢是为旧时的事记恨于我……”      秦江月眯着眸子凑近我:“乔弄萧……”我的心脏砰地停止了跳动,秦江月似笑非笑:“你半夜三更,到后宫来做什么?”      我呐呐道:“没什么,我是跟着水家的一个黑影到了宫里,又看见有女人从暖云殿出来,我跟到宫门口,才发现是水清华。我原想知道水清华是跟谁见面,便折回来,谁知竟迷了路,再寻不到暖云殿,却碰上你家变态的十弟,迎风一包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江月涨红了脸,咬牙道:“你们水家没一个好人,水清华那下流畜生,跟暖云殿的朱侍君……真是不知廉耻……”      咳,原来水清华是在暖云殿和人私通,水家真是,代代淫荡,传统优良……没有遭天打雷劈真是奇迹。      水相国仔细询问我被劫持的过程,我隐瞒了是十皇子劫持我的事情,只说一直被蒙眼,见不到人,不知是被何人劫持。      水相国将案子报到京城府尹处,自然不敢说我深更半夜跑到后宫,莫名被劫持,只我说在府中半夜失踪,府尹两眼一抹黑地满城贴告示,重赏捉拿贼人。我每回打城前过瞧见那告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水相国颇有几次暗示我多做些正事,少去秦江月那里惹是非。我在府里休息几日,日日在园子里转,翻来覆去地想那晚我看到的几个黑影到底是谁。      在假山后的廊上,我瞧见了辛柔,她呆坐在栏杆处,右手扯着自己空空的左袖,眼睛茫然看着假山外遥远的地方,又似哪里也没看,眉宇间全是怔忪。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像个杀手,她的武艺高强,是江湖上的顶尖好手,不知道为什么,会效力于天下唾骂的水家。      我问素问辛柔是怎么进水家的,为什么会甘心留在水家。素问古怪地瞧瞧我,扁嘴:“虽然辛柔为水家做事,但辛柔在整个相国府只效忠于小姐。小姐撵她,她都不会走的。”      咦?我惊奇地看素问,素问咳嗽一声:“这是小姐的安排。辛柔留在水府只为了能看到杏公子,小姐曾说,只要杏公子在一天,辛柔就是小姐最忠诚的狗。”      这一句话让我很不舒服,我蹙眉问素问为什么,素问瞥一眼远处发呆的辛柔,道:“听说辛柔也是门阀世家出身,但因罪,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辛柔从小就喜欢杏公子,失散多年后重逢。杏公子对辛柔没有什么印象,辛柔却痴心不改,虽然已经在江湖中名动天下,却依然守着杏公子。小姐有心笼络人才,就把杏公子收入府中,果然辛柔也跟着进了水家,只为能守护杏公子,这些都是小姐以前告诉素问的,小姐曾说过,杏公子是辛柔唯一也是致命的软肋。”      我哑然,除了骂水萝衍卑鄙无耻外,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利用人家的弱点,把人家心爱的人捏在手心里,于是,把辛柔也捏在了掌中,怪不得以前水萝衍似乎很宠爱杏儿,原来是做给辛柔看。然而更可悲的是,辛柔卑微的爱,这样无望的守望,却唤不起杏儿一丝一毫的共鸣。      我沿着园子转了一圈,在一个小院落前定住。那晚,那黑影就是趴在对面屋顶上朝这里探看,看什么呢?院子的门忽然开了,里头一个人欢喜地奔出来,一头抱住我:“妻主,你终于肯来找杏儿了。”我怔住,这里便是杏儿的住处,那晚果然是辛柔。其实那时瞧见她单薄的身形和有些奇怪的左臂,就有些怀疑了。      杏儿眼泪汪汪看着我:“杏儿还以为妻主果真被言若清那个妖精迷住,再不来找杏儿了,幸好妻主没事,那言若清活该被关进水牢,那个妖精......”      我惊愕地扯住他:“你说什么,清儿被关进水牢?”      杏儿一怔,扁起嘴:“妻主,他活该被关进水牢,杏儿早觉得他不是好人,这次说不定就是他想害妻......”      “小姐,小姐......”杏儿的话被打断,管家跟头流水地奔过来,到我跟前一边弯腰喘气一边道:“小姐,凤后要您即刻进宫。”      凤后?我懵了一时,才想起凤后是水萝衍名义上的亲兄长。只在宫宴上见过他一回,是个倾国倾城的妖冶美男,他要见我作什么?      杏儿拧着脸拽我的衣服,很是委屈,我安抚他几句,匆匆跟着两个宫人进宫去。到了正德宫门外,只见四个年长的男宫人低眉顺眼上了回廊,一瞧就是后宫里头的人,他们到我跟前微微一拜,唱个喏道:“水小姐,凤后有请。”      我硬着头皮跟宫人进去,一直到了里头的轩月殿才停下,然后跟着前头的宫人规规矩距地弯身行礼,头也不敢抬。      座中吃吃笑了几声,叫左右侍从及宫人们都退下。今日离得近,听起来那声音更是好听得很,啧啧,怪不得有资格做凤后,连声音都这么诱惑人,这人竟然是我的哥哥,水萝衍也够有福气了,从小到大身边都是美男。      凤后将我扶起,微笑着拉我坐下,那一身的风流妖娆,尽是风情,简直是个狐狸精!他斜倚着靠椅嗔怪道:“都是自家人,哪来这么多礼。早前也没见你如此规矩过,怎地出去一趟竟学得乖巧起来了?”      我干干赔笑,废话,我又不是原装货,自然不同了,嘴上胡乱应几句。凤后也才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青春奔放生命如火的时光,却要身处后宫这权利争斗的中心,陪着衰老的女皇一起枯萎,不知道是谁的错?      他和我寒暄几句,便扯到我的婚姻大事上,暗指某某大臣的公子如何美貌贤淑,家教如何等等。我憋了半日道:“凤后,我不想……”      他微叹一声,附身过来忽然在我唇边一吻,轰地一下我的世界天塌地陷……上帝啊,佛祖啊,菩萨啊,我和女皇的老公有染!原来凤后和水萝衍相好……      怪不得,名义上是亲兄妹,实际上只是表亲,又是两小无猜一处长大,青梅竹马,然后就,就……寒,看那老皇帝一脸老皱皮,水明君怎么可能喜欢她,娶个年轻貌美的,果然看不住吧,这不,后宫都出墙了,这女皇帝当的…….      我石化般僵坐在那里,脑袋里乱糟糟糨糊一团,浑身发烧,水明君在我耳旁叹息一声,柔若无骨靠在我身上温柔道:“我晓得你这心思,可是,如今你我都身不由己……老皇帝她忽然起了护犊的心思,想把帝位传给三皇女,我与她闹了几回才没在朝堂上提,昨日听说童少鸿的夫郎竟然有了身孕,若诞下女胎,便是皇长孙女,水家几代经营都要完了。须得早日立下储君,方才说的那位孟大夫,官衔虽不高,但是其母是陛下恩师,若得她一家支持,立储一事必无碍。母亲周旋多时,孟家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唯今之计,只有联姻。孟家公子年方十四,从没出过门,据说很是嫌恶粗俗女子,他若瞧见你这等容貌,一定欢喜的紧……”      原来又是权势,好好一颗明珠落到污泥里蒙了尘,水家为了保住权势,什么都可以牺牲,如今,连我这颗后备棋子都要用上了。孟家公子那么好骗吗?莫非只要我随便露个脸,抛几下媚眼,人家就扑到我怀里了?恶寒,我又不是头种猪,秦江月知道非杀了我不可!      水明君的手顺着衣领探进来,娇媚地在我唇角舔一口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老皇帝今日去丹房了,没个一半天不会回转,你留在宫里陪我罢……”      轰——平地一声雷,我没听错吧……我掏掏耳朵,一定是出现幻觉幻听了。      那手细腻柔滑,惹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挣不开也不敢叫。上帝啊,又一个变态,做了女皇的凤后还出墙,不怕被人发现拖出去凌迟了啊?老兄,你跟水萝衍好,不代表我跟你好。你那相好的早已经去了地狱投胎去了。      我努力抓住他的手,水明君忽然含了泪,幽怨地垂了眼帘道:“你果然在外头胡闹够了,美人见多了,如今嫌弃起我来。自从母亲把我送进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天天呆在冷冰冰的宫里一天天等死,我还有什么盼头……”      我一时怔住,水明君也很可怜,并不是他的错,他也不能选择,水相国一手决定了他的命运,他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地位的男子,惟有遵从。我叹了一声,以后水家一旦亡了,第一个受难的,恐怕就是水明君。      水明君忽然脆弱地靠进我怀里,我僵住,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正在这时,门外头忽然有人轻快地高声道:“凤后,江月有事求见凤后。”      我和水明君同时一惊,慌忙挣开,秦江月在外头又一声:“江月求见凤后。”我的脸涨得血红,脊背发冷,怎么听着这声音里头有咬牙的意味呢!      水明君整理下衣襟,抹把眼角,正襟危坐道:“进来罢。”秦江月一步夸进来,笑吟吟拜了拜:“见过凤后,江月想来借水三小姐,求凤后准允。”      我的嘴角一抽,越发觉得秦江月的笑阴险得很。水明君问是为何,秦江月笑得无辜单纯:“启禀凤后,前几日三小姐带了些糕点进宫,很是不错。江月想亲自做些出来孝敬母皇和凤后,可是做到一半竟是忘了工序,特地来凤后这里借三小姐指点一二。”      水明君疑惑看我一眼:“你几时学会做糕点了?”      我抹把冷汗,干笑一声:“妹子在外头时见人家做的好吃,便学了回来。”      水明君含嗔带笑瞥我一眼,温雅一笑,道:“既会做,倒不见你往我这儿送些来,可见是偏心。去罢,好生教九皇儿,做了出来,我可要好好尝尝。”我冷汗涔涔,连忙应了。      才出了大殿,被秦江月一把扣住腕子,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把我的手攥断,他面色十分地差,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道:“水三小姐在凤后处可真是快活!”      我干笑一声:“没,没有……”他忽然提起我的衣襟飞身过墙,落在无人处,才拖着我往他宫里去。      到得院内,他一把将我扔进房去,抬脚踹上房门逼过来。光线暗了,暗了……上帝叔叔啊,今天又一个美男送上门要和我亲热吗?!我咽口口水,干笑得抽筋,看看他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凑上去亲一口。      秦江月拽住我衣襟笑得风流妖娆:“你方才和凤后在殿中做什么?恩?”      我笑得牙酸肌肉僵:“呵呵,没什么,说说话……只是说说话。”      秦江月变了颜色,怒喝一声:“你再编!”      我脑袋一缩,乖乖闭嘴。      江月咬牙拧着我的下巴:“你知不知道,再迟半刻,我皇姐和子车薇就会到凤后处寻你,她们可不会通报,直接就闯进去…..”      我惊吓地看他,若江月没来叫我,那封少鸿闯进来必然瞧见我和水明君抱做一团,真是当场捉奸,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想想看,本朝水家兄妹乱伦,而且还是勾搭的女帝的丈夫,莫说再立水明君的女儿为储君了,抄家灭族都够了!      莫非,封少鸿早知道水萝衍和凤后不清不楚了?!这个封少鸿,果然不简单!      秦江月的眸子幽深得不见底,凌厉地盯着我,我眨眨眼睛,在他唇上亲一亲:“你果然都是为我好。”      “那你还跟他……”秦江月攥住我的腕子,满脸的愤怒夹杂着委屈:“水萝衍和他怎样我不管,你要是敢,你要是敢……”      我捧住他轻笑:“没有,傻瓜,除了你,我不会有别人。我原是不知道有这回事,方才突然被他吓住一时没有推开罢了。他今日是要催着我娶亲。”      秦江月怔忪片刻,忽然靠上我肩头抱紧了我:“我不想你死,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皇姐她……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我,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去找你。走吧…..”      我忍下心底的酸涩,说得轻巧,我一个人远远的走开,放得下吗?秦江月一个人丢在皇宫里挣扎,我放得下心吗?我捧住他的眉眼和唇,细细地勾勒,由轻及重地吻。      秦江月凌乱地喘息着推拒。我热血沸腾地把九皇子抱上塌忙着宽衣解带,这年头的大美男,要靠抢的!秦江月瞪我一眼,抿唇,眼底有了朦胧的水气依住我。      外面忽然“嗵嗵嗵”地有人使劲拍门,墨竹大叫着:“公子,面都和好了,你还不快出来做糕点,我看三殿下和左大夫往这里来了!”      秦江月一惊,推开我满面通红坐起身掩上衣襟,我不依,他狠瞪我一眼。我郁闷地在塌上拼命打滚:“死子车薇,又来跟我抢人!”秦江月眼睛弯弯一笑,下了塌一把拎着我出房门,往小厨房里一扔,拍拍手:“做糕点去。”      封少鸿和子车薇正好进院子,封少鸿看了一眼秦江月,有一瞬间眼神阴郁得让我打了个寒噤,这个女人,大约是怪秦江月坏了她的好事。秦小公子垂着眼,没事人似地坐着饮茶,端地风流如玉。      眨眼的工夫,封少鸿已经换了副温和的笑脸,拐进厨房来,瞧见我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指挥老厨娘,封少鸿笑得满脸无害一派忠厚:“萝衍,你真的会做糕点么?”      我暗地里翻个白眼,心里道:“三殿下,你真的是快死的病秧子吗?”      回府以后,我立刻叫素问带我去水牢,素问皱了下眉头,犹豫道:“小姐还是不要去的好,相国大人恐怕不会同意小姐放出言若清。”      我怒:“少废话!”      到了水牢外,却见水清华坐在廊子底下不紧不慢品茶。她邪气地朝着我笑:“三妹果然还是惦记着清儿的好处。”      大大的日头,我莫名地浑身发冷,上前问她道:“二姐,为什么要把清儿关进水牢?”      水清华拉着我的袖子示意坐下,脸朝里头点了点下巴,冷笑一声:“三妹自从摔了头失忆,除了好色的毛病没改,心地是越发地慈善了。你失踪当晚,言若清不在府里,底下人说他半夜三更才回来。关进水牢这多日,几次刑具逼问,这贱人都不肯开口。”      清儿半夜三更不在府里?莫非那晚我从府里跟踪到皇宫的就是清儿吗?清儿是和谁碰面呢?我道:“二姐,既然你已经把清儿给了我,清儿就是我的人,他在替谁做事,我自己有办法知道,此事你不必再过问,我自有分寸。”      水清华看我一眼,眼底闪过些什么,抿嘴笑:“枉我白替三妹操心,原来三妹早有计较,那自然最好了。”临走前,水清华忽然回头提醒我道:“东圣国皇室可从来没有放过三妹,最近东圣的奸细在我国活跃得很,看来是下了铁心要除掉三妹,三妹务必小心。这清儿——留着早晚是祸害。”      我的背上一阵寒,谁都不肯放过我吗?天下的人都想除掉水家老三这个畜生,封少鸿当我是死仇,东圣皇室视我为眼中钉,都欲除之而后快。哪里是我安身立命之所?我将来带着秦江月去哪里可以安稳度日?      水牢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概念,也没有深究过,只在前世的小说和电视电影里有些模糊的印象片段。所以当清儿被人从污浊的水里抬出来的时候,我只看了一眼,便恶心地奔出去吐得天昏地暗。      我不知道清儿被施了什么刑罚,也不想知道。他的身上血肉模糊,四肢俱断,有些地方的肌肉似乎被人整块地挖出去,大片坏死的伤口里爬了许多蛆虫,只有一张脸还是好的,大概处于水清华变态的审美观。虽然还活着,也只有一口气在,整个人已经看不出还是昨日那风华正茂的如花少年。      小说我看过,电视剧我看过,什么肮脏的情节什么残酷的刑罚我多少都知道一些,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你亲眼看到是另外一回事,就好象你知道一把刀穿过人的身体人就会死,和你亲眼看到一个人被一刀捅死是完全不同的,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摧残成如此地步,我无法承受,也无法接受。      自从穿越到这里,我头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我原来可以浑浑噩噩混吃混喝没事叫嚷嚷的生存环境,这里残酷的死亡活生生地 就在眼前发生,我面临的是一场血淋淋的宫廷争斗和你死我活的权利倾轧,我,没有抽身的机会。      今日是清儿,明日,躺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的可能就是我。      原来,能够平平淡淡地生活,为柴米油盐奔波也是一种最大的福分。      我命人烧了一大锅开水,一点点清洗清儿身上的伤处,清理完后,我抱着他痛哭了一场。太医只吩咐说,病人受创太重,不能搬动,能否活过来只看他自己生存意志是否坚定。      半夜里清儿清醒过来,瞧见我,半日张了张嘴,终于发出声来:“你竟没有死……”纵然清儿的声音轻得没有,言语里对我刻骨的仇恨却实实在在。我无言以对,只擦着眼泪对他道:“清儿,你放心,我说过要给你自由,就一定给你自由。我要治好你,让你好好的,离水家远远地好好生活。”      清儿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嘲讽的神态,跟着又昏了过去。      这样熬了几天,清儿一直不清醒,夜里秦江月来看几回,给屋里躺着的清儿把完脉,半眯着眸子不紧不慢地笑:“这样的美人也下得去手,萧萧还真是心狠。”      我心肝一哆嗦,忙摆手:“我没有,是水清华做的。”秦江月斜我一眼,我呐呐低头,秦江月微叹:“他的情形比我那时还要糟糕,不但筋脉尽废,而且四肢俱断,这一身的武功怕是废了,能不能保住命还是难说,便是你师父也没办法。”      我搓搓衣角,秦江月抿了唇,似笑非笑:“我没听说皇姐和言家人有来往,没想到你这府里藏的秘密真是不少,来来去去,就你一个是傻子。”      我啧啧嘴:“我情愿做傻子。”      秦江月怔住,我抚过他额角:“水相国已经在暗地里调配兵马,军中部将多有被收买的,你提醒封少鸿小心,水家明里暗里不见棺材不会掉头。还有你,要记着是我的人,不许出事。”      秦江月饮了一杯茶,牙齿森森地看我,笑吟吟拎起我的领子:“乔弄萧,你胃口不小,府里一堆的美人不够,还巴着宫里的。”      我干笑一声,愁闷地问秦江月怎么办,人家九皇子风凉地瞥我一眼道:“你自己的美人,自然是你自己想法子。”      俗话说的好,话是越捎越多。      我也只不过偶尔地每天都去秦江月那里路过路过,半夜里一块偷偷出来溜达溜达风景,官员中已经小道消息满天飞,朝中渐渐地有了传言,说水三小姐如今盯上九皇子了。      终于传到水相国耳朵里。再加上我逐渐疏远素问,出门都带着水莲,渐渐地相国大人便有些不满。这天我才从宫里回来,就被管家拦住,说相国大人叫我去书房。      拐头去了书房,水相国果然等着我,先问了些无关紧要之事,在我打起哈欠的当儿,她终于开始商量我的终身大事,话说,我也不小了,已经十五了云云。又道:“下月初十是黄道吉日,我看你就把人家吕家公子迎进府里罢,也好过整日在外头闲逛。”      我打个激灵醒过神,道:“那吕家公子倒不忙,我现下对他也没兴趣了。”      水相国一锅贴打过来,愠怒道:“你个混帐败家子,我费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少工夫,才叫吕家那老匹妇屈服,你现下说不要便不要了?!”      我在房中抱头鼠窜,一边道:“那吕家公子心里想着太叔文,若娶了进门,早晚给我戴绿帽子,我才不要。还不若顺水推舟。那太叔文家也掌着权利,咱家若拉拢了也好。我几次在宫里遇见她,与她说过几回话,竟有结交的可能,不若派人去太叔府,就说我与她家小姐有了交情,愧于拆人姻亲,愿取消与吕家的婚约,成全他等。如此,她两家说不得也感念了水家的恩情。”      这话自然是我编排的,我与太叔文见了几回,每回都是她瞧我的眼神都狠不能将我瞪穿个窟窿,话却没说几句,真正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原本想找个机会与她说个清楚,好叫水家取消婚约,如今被逼上头,只好先捏造了。      水相国冷哼一声,道:“你当我不知!满朝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你八成是又看中九皇子,肚子里打量什么主意罢?”      我在案几后站定,嘿嘿干笑:“娘你过虑了,九皇子正得宠,我娶回来光耀门楣,比吕公子可不强了多少!”      水相国精明地斜我一眼,微微一叹:“谈何容易!九皇子生得倾国美貌,天下无双,陛下现在看顾得紧,况且你又是个不成器的。我看那三皇女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怕也会在旁撺掇,陛下只怕也不会同意,你也休要打九皇子主意。那吕家公子之事暂且压下不提,宫里还有三位皇子待出阁,哪一个不是绝色的美人,你想要哪个我去跟陛下求,就是一下娶回两个陛下也会应允。再说朝中颇有几位公子都是一等一的绝色,你何须拴在那一根绳上。”      呃?就是没戏了?你老奸巨滑的相国也没主意了?鬼才信,只不知又打的什么算盘!但是要想尽快迎娶秦江月,恐怕没那么容易了。我垂头丧气出来,回自己园子里想了半宿也不明白。照理说若我能娶回秦江月,水家应该高兴才是。不然以江月的美貌,若嫁了别人,只怕为三皇女增了势力联姻,弄不好就送去别国了。但为什么水相国却叫我对秦江月死心呢?莫非,她对三皇女并不太介意?还是,她准备杀了秦江月?      从暗卫那里得来的消息看,水家最近似乎也在调查三皇女,我想破了脑袋也没结果,好象这个子车薇在当中起了个什么作用,她作为一国太女,长期逗留青月国,想做什么呢?要说签盟约,也早已经签过了,她想作什么?西燕作为这片大陆上的一个仅次于青月国的强国,要说没有企图没有野心,那是笑话。      朝中渐渐出现了关于立储君的言论,这当口,朝中却传来了轰动京城的新八卦:八皇女的疯病,好了......      水相国瞧如今我三天两头往宫里跑,天天到公子堆里混,也太不成事。毕竟我很快就要坐在那高处,便叫我去朝堂里谋个差使,好方便以后行事。      我犹豫再三,水相国阴森森道:“衍儿,水家养育你这多年,如今你也该出头复国了!平日多随你意,今次之事,事关水氏一族荣辱兴衰,也关联着你日后的登基大业,你自己原先打算的也不是如此吗?!”      我做的糕点大约真的有了用处,据花锄讲,女帝赞不绝口,说各国都不曾有过这等点心,日后可教给御厨,做为我国特有之物款待各国使者。切,没见识,不就是烤面包跟蛋糕嘛!也或许是水相国在女帝跟前也说了什么,总之第二日果然下来圣旨,封我为侍中,正四品。      所谓侍中,掌侍皇帝左右,出入宫禁。归附于相国的属官,掌管拾遗补缺、赞导、陪乘、出而负玺以及照料皇帝日常生活等事。说白了就是陛下没事想起你的时候把你叫到跟前娱乐娱乐。但是早朝是要上的,五更漏时,水莲、素问就把我叫醒,跟着水家去上朝。水丰真已经自建了府邸,在街对面,所以我的车马便跟着水清华的车马进宫。      到了朝堂上,往四品官员堆里一混,大家跪坐,该弹劾的弹劾,参奏的参奏,打瞌睡的打瞌睡,比如我,还有坐在最高处的那位,还有对面老不爱发言的几位。      第一天上朝堂都没见到封少鸿,更没见到最近的热门话题人物八皇女封少冀,水相国一脸阴沉,然,更离谱的是,听说这两日有位云游四方的奇人异士在为封少鸿治病,因此请了病假。嘿嘿,青月皇朝的神奇历史,两位皇女一个说不疯就不疯了,另一个,估计说病好就好了。      而女帝同志也是身子衰弱,坐在御座中昏昏沉沉,从头到尾,哈欠不停,瞧那浮肿的眼皮,不见得比我清醒多少,果然大家一样是混日子。      上了三天朝堂,终于深刻体会到为什么说水家权倾天下,凡是水相国开头提的,必定只有附和声,余下的几个也多是沉默,或是打瞌睡;凡是水相国反对的,必定遭到百官呵斥。其实朝中还有一位左相,就是女帝陛下的恩师孟广子,但她旧病在家,此职虽在,犹如虚设。      有几位官员第一天在朝堂上瞧见我,便皱皱眉头,很是瞧不起的翻我几眼。我正忙着打瞌睡,对她们的不满表示赞同,明摆着我是靠关系走后门而不是真才实学进来的,这种人,就该鄙视!所以,我很是同意地与她们一起唾弃自己后,继续靠在旁边那位刘姓的士大夫身上打瞌睡。   水相国发现我在朝堂上从头到尾一直在打瞌睡后,气得雷霆暴怒,回府便是一顿呵斥。我垂着脑袋,左耳进,右耳出,回头依然如故。      一位门生为了巴结水相国,特意在朝堂上议事时提起我道:“水侍中自从入了朝堂,不曾发过一言,臣下想请问水侍中以为此事如何?”      我被刘大夫捅醒,模糊记得她们是在讨论岷州此次大灾,饿殍遍野,州民暴动,天下士人对朝廷颇多微词,有诽谤朝政者,该处以何种刑罚。我撇撇嘴,什么诽谤朝政,若你治理有纲,天下安乐,那些读书的士人又怎会非议朝政颇多微词呢!      唉,我勉强打起精神,出列,含糊道:“启禀陛下,士人议政原是好事,说明她们关心国家,若因言获罪,势必影响陛下清誉。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她们的谏言即便不中听,也可引以为戒。若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则总有决堤那一日,势必危及社稷。其实民间不乏有才识之人,若为朝廷所用,采纳有利之言改良一方之政,可造福一方百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陛下不若广开言路,善纳忠言,或可令朝纲更得民心,成就青月国太平盛世!”      我把还记得的成语串起来背完,忍不住又瞌睡,但觉朝堂上突地一静,我莫名其妙抬头四望,提问的那位大人目瞪口呆,水相国和水丰真阴沉地拉着脸,水清华和孟罗都是满面诧异之色,那几位打瞌睡的几个年老的女人们竟然也抬了头瞧我,两眼炯炯有神地在我身上扫射几来回,叫我平白地背上冒冷汗,一缩脖子,回四品官员堆里混去。      一名年轻官员出列,道:“陛下,水侍中之言,下臣深以为是。那几位贤士的诽谤之案不若就此作罢。”      女帝也精神熠熠地看我一眼,高兴地拐头对水相国道:“卿真乃教女有方,广开言路,善纳忠言,此等闻所未闻,却颇有道理,此案卿以为如何?”      水相国面沉如水,冷静地道:“多谢陛下夸赞,小女不过是懂得些须皮毛罢了。陛下,广开言路,善纳忠言臣下也赞同,但此几人应另当别论,她们言论对陛下不敬,诽谤皇家罪无可恕,否则传入天下,恐污了陛下盛名。”      水相国是一定要处死那些人了,官场惯例,怕是要掩盖岷州的那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罢。我叹息一声,一顶污蔑帝王的帽子扣下来,天大地冤枉也要被砍头,朝中谁敢出头?      果然,水相国话一出口,朝堂上又是一片寂静,女帝迷茫地托腮想了想,点头道:“卿言之有理,若是刁民,另当别论。”      呃,没戏了。碰上这样昏聩的陛下……青月国要想兴盛,只能等待新君了。我把手揣进袖子里,继续靠上刘大夫梦周公。      下朝时,我瞥瞥水相国阴沉的脸,腿肚子一抖,决定还是不回府的好,抬脚找江月宝贝去,最近子车薇有事没事地赖在琼月宫里喝茶聊天,实则妄想泡我的夫郎,这位不要脸的太女怎么还不滚回西燕?!我从鼎麓处要了些特制药粉,一旦服下便晒不得太阳,一见日头便浑身起痒疙瘩。今日就在她的茶泡里放上,看她明日敢不敢出门!嘿嘿……      水莲望望我阴险的脸孔和袖筒里的药,咳嗽一声道:“小姐莫非忘了,西燕国太女得罪不得,日后与咱家大是相关。”      我怒,朝她翻个白眼:“水莲,原来你是来告戒本小姐的?莫非你才是正牌小姐?你若不打算跟着我,我今日便去告诉娘将你遣往别处去;若是还想跟着我,就要记得遵从小姐我的意愿。”      水莲一下怔住,半日才道:“可是相国……”      我截住她的话头:“相国是相国,我是我,你现在跟的是小姐我,不是跟着相国,你若只听相国的话,那也没必要再跟着我了!”      水莲立时倒地跪了,伏首道:“水莲知错了,求小姐宽恕,水莲以后决不会再犯!”      我轻快一笑,扶她起来,拿出药朝她抛了个媚眼:“要小姐我宽恕你可以,今天不管你用何种手段,找机会给她下药,否则,别回来见我。”      水莲苦着脸接过药,郁闷地发愣。素问面无表情。我兴高采烈拍拍水莲的肩嘱咐:“好好干,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下了就成,记着不要打草惊蛇,以免和孟家以及西燕国结仇啊。就看你的了!”      水莲打个趔跄,干干扯个嘴角抽搐。      我哼着小曲悠然回转,素问见四下无人,低声告诉我,调查三皇女的人已经回来了。我一怔,立刻赶马车回府。      只是我一进府门,便被水相国耳提面命,教授朝堂发言策略机要。我恭恭敬敬洗耳恭听,相国大人意外地看我一眼,竟带了些疑虑。我一惊,今日那一番言论怕是已经引起了她的警醒。      果然水相国问我因何想起那番话,我道是在外游历时,有一次碰到位游方僧人讲的,就搬过来照用,想在朝堂上搏个才名。水相国气得冷笑,又好生嘱咐我一番该当如何行事,这才罢了。      回房时,见鼎麓带了个暗卫果然在等我,她递给我厚厚一摞资料,果然是,有料……我一张一张看罢,默然无语。资料上所说的三皇女与江月的身世基本与我所知道的一致,只不过清楚地记载了当年一箭双雕害死太女和凤后,又诬陷了扈侍君的人,果然是水家人——水相国的表弟,之后下毒令封少鸿失却陛下恩宠的,则是水相国的侄子。      扈侍君死后不久,童少鸿失散多年的姑母扈庄芜寻到了宫里,扈庄芜自幼随世外高人学艺多年,擅长轻功与使毒。她一边调查害死扈侍君的幕后元凶,一边暗地里教授封少鸿武功,并教封少鸿装病躲过残酷的宫廷权力争斗。也是她悄悄将秦江月送出宫外,安置在师姐处抚养,也就是水榭山庄的秦庄主。      扈庄芜由于长年接触毒药,七年前辞世。封少鸿一面继续装病,一面暗地培养自己的势力,经过七年经营,不但在朝中兵营里安排了人手,培养的情报暗哨遍布各郡县,还建立了庞大的外围组织经营商贾汇聚财力。这么多年的经营,封少鸿手里已经掌握了三十万兵马,十座矿山,还有一个行踪不定的暗杀组织,当日的黑风寨其实也是封少鸿招兵买马的一个据点而已。      更令我吃惊的是她那没有公开的政绩,青月国目前最繁华太平的几座出名城池,皆是封少鸿暗中安插的大臣在治理,这些城池在国中可称得上是百姓安居乐业,几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而朝中几位老臣也相继归于童少鸿麾下。这位三皇女还真是深藏不露,不但有识人之能,又用人得当,势力有张有弛,有计划地蚕食水相国在各地的势力,甚至不惜让夫郎无孕来示弱,蛰伏在朝堂里等待机会。      而秦江月,刚刚长大便接手各处联络点,一面暗中招收兵马,一面替封少鸿打点外头的生意,培养暗卫管理杀手,秦江月,也是怨恨水家的罢,毕竟是水家让他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而封少鸿幼年受的苦难,从天堂跌入地狱,尝尽了世态炎凉,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却依然隐忍坚韧。      手中纵然拿的只是纸墨,却每个字都透出那个人强大的意志和威慑。封少鸿,素日的温厚无害果然是用来糊弄人的。一个合格国君所需要具备的,她已经具备了。虽然心计太深,但对于治理国家并无碍。也好,三殿下,既然青月国已经有了合适的国君,我会尽我所能帮封少鸿铲除水家的势力,也算是了结江月宝贝的心愿。      看情形,封少鸿必定认为现在已经到了和水家摊牌的时候,什么治病的奇人高士,只怕是封少鸿为正式介入皇权争夺做的一个前奏,水家的权势,该是到了要了结的时候了。      我问鼎麓水家对三皇女知道多少,鼎麓道目前水家虽有怀疑,但过于自负,还没有得到封少鸿的确切资料,末了,鼎麓疑惑地问我是否要将封少鸿的事情透露给水家。      我摇摇头,鼎麓大惊,道:“小姐,虽然水家对小姐居心不良,但她毕竟是小姐的亲姑母,而且对小姐有养育之恩,水家在青月国的势力稳固,日后对我们东圣国也有好处,小姐为何不帮水家?”      我道:“鼎麓,你可曾想过,即便是水家得到了权位,这天下她坐得稳吗?” 鼎麓疑惑地想了想,迟疑道:“这……老奴不敢断言。”      我道:“其实你也很清楚,这些年来水家在青月国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水家早晚要还。自古到今,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水家虽然权势滔天,却不知用手中权力为民造福,反而滥施淫威,祸害黎民,朝野上下皆是心中有数。如今国内百姓提起水家,哪个不是恨不能食其肉挖其骨?水家即便今日不倒,明日也会倒,老百姓不会继续容忍水家。同样,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我们此时助水家夺权,则道义上我们已经为人所垢,不但对我们复国之事无益处,而且日后青月国扳倒水家之后,必定与我们东圣结怨。若我们能顺势而为,辅佐一个明君治理青月国,不但黎民百姓可得安乐,日后还可与青月国结盟,保得天下太平,成全美名。这里头,只水明君无辜被连累,你派出一队暗卫,保护水明君和他的孩子,若宫中有变,立刻将他们接到东圣国,也算是为水家留下一点血脉。”      鼎麓忽然眼睛发亮,欢喜道:“小姐说的是,老奴也曾如此想过,水家的残暴行径连东圣国内也有所闻,当日老奴联系旧部时,也颇多人对水家有微词。小姐既如此决定,老奴自当听小姐号令。得民心者得天下……小姐竟能明白这一治国大道,日后必定是一代明主,老奴,老奴实是高兴。如今已经万事具备,今日接到消息,说东圣国又一王起兵谋反,国中三派混战,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东圣,事不宜迟啊!迟恐又添变数,此时正是天赐良机。”      我一怔,起兵吗?可是江月怎么办?      鼎麓看我犹豫,扑通跪倒,高高举起一方包裹和一张公文泣道:“小姐,老丞相年迈体弱,无法随军,写下讨贼檄文交付丞相长女送入军中,呈给小姐以报君恩,小姐,莫犹豫了,先帝和凤后在天之灵会保佑小姐的,这是凤后交于老奴保管的玉玺和太女印章,还有兵符,如今老奴交还小姐,也算对先帝和凤后有了一个交代,殿下,出征罢!”      我接过檄文,叹息一声,打开包裹,岁月荏苒,玉玺却依旧晶莹光洁,一丝尘埃也无,好象从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我取出印章和玉玺在檄文上盖了章,递给她道:“也好,你派人带檄文回东圣,宣告天下讨伐逆贼,我过些时日便回东圣祭天。”   鼎麓老泪纵横地接过檄文,叩首道:“老奴定不辱使命!”      我又吩咐注意不可叫水家发现动静,拖得一天是一天,鼎麓应了。我又命暗卫密切注意水家和三皇女两方的动静,派人保护江月和水明君。      次日上朝果然不见孟罗,据说患了怪症,一见日头便身上起红肿出不得门。素问汇报的是,子车薇也因此白日不能出门,在房中静卧,我窃喜,奖励水莲和一班侍卫到京城最大的倌儿楼喝花酒,水莲抽搐半天嘴角,无语,我院外的一班守卫却高兴得翻了天,到了倌儿楼里轮番灌酒,傍晚,水莲她们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不醒人事,被管家用马车接回来,附带给我一个手扎,是倌儿楼主人下的帖子,上面只有几句话:花圃一别,甚是挂念,旧人恭候多时。      素问告诉我,就是这倌儿楼主人告诉她,我那晚曾经在皇宫的后宫月见草花圃里出现过。      晚上,宫中再次举行宫宴,也就是百官无聊,以恭贺八皇女康复的名义聚在一处吃喝。   我做为四品文官收到请贴,再次列席宫宴,谁说女人不喜欢吃喝,我来得还算早,但一进大厅,就瞧见一帮大臣喝得兴高采烈,女人豪放起来果然不比男人差,喝了酒的女人们开始高谈阔论谁家的公子如何如何,京城那家的倌儿诱人云云,神态愈发放荡,语言也开始变得粗鄙不堪。果然和前世男人喝了酒的效果是一样的,孔夫子说:食、色,人之本性也。果不其然。      周围喧闹一片,我往里头张望张望,没瞧见八皇女和封少鸿,相必还没来。瞧瞧满眼的豪放女,我的肚子抽筋,也懒得进去,与人打个照面便出来,趁着时间还早,去找秦江月。老丞相她们已经在东圣发了檄文,飞鸽传书说已经开战,这几日我都忙着看战报,搜集消息,很有几日没瞧见我的秦小公子了。      进了御花园才发现人来人往也很是热闹,截住一个宫人询问,原来后宫也有宴,凤后摆下的,宴请各家公子赏湖中莲花夜景。过了湖再越往里走,人便少了,到了仰月殿附近,只有偶尔提着宫灯经过的宫人。      经过一株芭蕉时,忽然听见暗影里有哀求的啜泣声伴随着剧烈的挣扎弄出的响动,还有布帛撕裂的声音。我的冷汗冒出来,果然什么时空都会有这等狗血情节,凑近了,那被摁着的小公子哀求声和女人的浪笑声更清晰,我的怒火冲上来,天才刚擦黑,在皇宫里都敢做这等下作事,真是畜生!素问跟在我身后,没有做声,我强压住怒气,弯身笑着拍那脱衣服的女人:“二姐,你喝完酒就到这儿来撒酒风么?!”      水清华不防我突然出现,一怔,接着继续扯那小公子的衣服,满口酒气:“三妹,反正你都跟娘说了不娶吕公子了,不如便宜二姐我。”      我心头一震,原来地上被二姐拉扯的人是吕家的小公子,他原本起了希望,待听见我这恶霸的声音,立时更加绝望,哭叫着哀求我们放过他。      水清华在他已经光裸了的上身上捏了一把,淫笑道:“放了你,好啊——反正你早晚是我们水家的人,待把老娘伺候快活了,就放了你。”      我怒,这女人知不知道廉耻二字!这世道若是毁了人家公子的清白,他还能活命吗?!真是枉披了一张人皮!我一把拽起水清华,强忍了怒气,不悦道:“二姐,我说不要,也是眼前不要,过个一两月,还要娶进门的,他是我的人,你怎么能对他下手?!”      水清华很是不愿,撇撇嘴,打着酒嗝懒洋洋一笑,“算了,既然三妹你不舍得,我去找别人便是,他就送你好了。”她爬起来拍拍衣物去了,我闭了闭眼,水清华,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尽要遭天打雷劈的!      吕公子衣物早被撕烂,片不覆体,畏惧地瑟缩着身子绻成一团哭泣,大概是怕我对他也起了那心思。天地良心啊,我到现在还没开荤呢,哪能去主动纠缠他?我闲闲道:”素问,找件外衫来!”      素问从方才起便一直背着个身,她哼一声道:“小姐,那可是你未来的夫郎,此时且去哪里找去,到处是人。”我想了想,脱下外衫,吕公子哭叫着躲闪。      我嘴角一抽,冒出冷汗,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的年代里,男人是强势,时不时冒出新闻,说某某男人猥琐某某女人或是某某女被始乱终弃的,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在一群女人淫威下落魄成这样。      想一想,还是眼前的世界好,至少这里不会有男人一天到晚四处搞一夜情,幻想着左拥右抱,叫嚷什么风流是男人的本性。因为在这里,夫郎无数、风流潇洒的,是女人,这么一想,我心里好受许多,现代社会男人浪荡,这里偏是女人好色,倒也公平合理。      我拿外衫裹住他,安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出宫,我带你去琼月宫,到九皇子那里换身衣服,梳洗下好回去,免得叫人瞧见说是非。”      吕公子止了哭声,我把他抱起来,这孩子哽咽着瞧我,恐惧得全身发抖,迎着灯光只见发髻都散了,俊秀的脸上尽是眼泪,我蹙眉吓他道:“别出声,若叫别人听出是你的声音,以后怎么见人?!”      吕公子咬紧了唇努力不出声,我把衣服往上拉了拉,把他整个人裹住,捡僻静的小路往秦江月那里去。      到了琼月宫我倒吸一口凉气,里头灯火通明,院子里坐了一堆的小公子,风流俊俏叽叽喳喳地听曲喝茶聊天,真是满眼的珠玉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更新的少了,各位见谅  秦江月坐在一堆美人中间,暗红深衣外罩了件透明薄绡衣,悠闲自在地吃葡萄,身旁坐着的是十皇子。      我只穿着中衣,不敢进去,怕吓坏了这一堆小公子,只在门口黑影里站着,门口的小厮虽是常见过我的,但一瞧见我顿时涨红了脸喝道:“水侍中,你衣衫不整站在这琼月宫想做什么,你可知道若报与陛下知道,你不死也脱层皮!”      我哄他道:“我有要紧事找你家殿下,帮我通禀一声。”      这孩子害怕地后退一步,瞄一眼我怀里抱着的人,拧着眉头犹豫。袍子底下,吕小公子抖着身子死死攥住我的衣襟,这里时常有宫中人来往,我怕来往的人瞧见,便和他说喊花锄过来,那小厮这才飞也似地奔进去,好象生怕我非礼他。花锄出来,一瞧我只穿着中衣,唬了一跳,慌忙奔去悄声告诉秦江月。      秦江月笑盈盈起身,与座中的一堆小公子说了几句,便跟着出来,封夙赢朝这里望了一眼,便低头饮茶。秦江月一瞧见我这幅模样,眉毛拧成一团,盯住我怀中蒙了衣服的吕小公子。   我把他拉到暗处,微微掀起衫子一角,露出吕小公子啜泣的脸,秦江月登时白了脸,眯缝起狭长的眸子狠瞪我一眼,吩咐花锄立刻去拿一套新衣服来,然后拎着我的衣领从后窗直接跳进厢房里。      秦江月拉下罩在吕公子身上的衣服,吕公子已经哭得两眼通红,露出颈间大片光滑的肌肤。我还没看清,秦江月倒吸一口气变了颜色,咬牙切齿回身一掌把我打出门去。      我拍拍屁股爬起来,郁闷地钻进秦江月的卧房里,秦小公子出手这么狠,不怕误杀妻主吗?素问跟进来,眼睛朝天:“小姐,九皇子吃醋了。”我扁扁嘴,不理,打个哈欠躺到塌上去。      过了半个时辰,秦江月若无其事进来,只是一身都是冷飕飕的温度,他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凑近了似笑非笑,瞧着我闲闲问道:“你把人家怎么了?!”      我一脸无辜地往他身上蹭,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江月眼角瞥瞥我,风凉道:“吕公子好歹也是你婚约里未过门的夫郎,幸好还是清白之身,否则,你脱不了干系!”我扁扁嘴抱住他的枕头:“我只对我的江月宝贝负责。”      秦江月笑得唇红齿白:“你府里一堆的美人,哪个你能脱得了干系?”素问咳嗽一声,很知趣地退出去。我干笑一声,花锄进来,捧着我的外衫,秦江月眉头一皱突然抽出墙上挂的宝剑,只听得布帛的撕裂声,我的外衫便在花锄手中化做破碎的布片,一片一片落地。我汗,江月宝贝这动作好劲爆,莫非要我把中衣也脱了么?!      秦江月漫不经心放回宝剑,拍拍手道:“这衣服沾了别人的味道,我嫌脏,花锄,把这破烂扔了去,把我的新衣拿一套过来,她穿男子的衣服就成了。”花锄迟疑地应了一声出去。      我跳下床指着他的鼻子抖:“秦江月,你竟然叫我穿男子的衣服?!”他扁扁嘴,饮口香茶:“我这里只有男子的衣服。”      “ 你……”我一蹦三尺高,穿了男人衣服出宫,若叫人看见我以后不用出来见人了!哼,姑奶奶我就不穿!我转头扑回他的卧榻上从床头滚到床尾:“我不穿!我不穿!”      秦江月优雅地拿一根细竹签插上一瓣西瓜,吃得津津有味:“要打滚回你自己府里去。”我拉过锦被盖到腰处,然后扯开中衣的领子,露出锁骨处一片春光,趴在塌上妖媚地朝他一笑:“我不走了,今夜跟江月小心肝大被同眠,共赴良宵。”      秦江月看我一眼,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      我被秦江月冷不丁从半空丢下来的时候,裹着个床单,华丽丽地登场,吓坏了一院子的小公子,呃……我僵硬地裹紧床单朝众人一笑,各位小公子认出这个衣衫不整的人就是那淫荡风流的水萝衍后,惊慌四散,霎时间一片混乱,院子里的杯盘碟碗哗啦碎落,满地狼藉。我抽搐地扁扁嘴,今夜过后,我必定成功升级为超级大色狼加变态。      十皇子惊愕地看我一眼,便被他身旁跟着的小厮拖远,各位小公子或羞恼地跺脚叫骂,或小脸红通通地立得远远的,还有几个慌乱地叫嚷:“是水萝衍那个色胚!”我左边不远处一个眉眼清雅华贵的小公子冷冷瞥我一眼,道:“果然如同大姐所说,根本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帐东西一个。”      呃?这个小公子貌似是孟家的,咳,水相国,你不用苦心营造我的德才兼备五好青年形象了,九皇子已经彻底在广大公子心中替你为我定了调儿。经此一事,我已经成为京城第一不良女。      素问惊愕地飞身立到我跟前,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她回头看看周围这一堆惊慌失措的小公子,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啧啧嘴。      “你们这是干什么?!”水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领着几个老宫人来了琼月宫,看着一片狼藉的宴席冷冷地问道。      院子里头立刻寂静得鸦雀无声,只有灯火闪烁,谁也不知道凤后何时到的,小公子们个个低了头大气不敢出,只有我拉风地裹着秦江月的床单坐在院子当中,呆呆看水明君。      水明君今夜穿着华贵的大袖宫衣,紫金冠,风华绝代。他瞧我一眼,蹙眉微怒:“衍儿,我叫你在琼月宫做什么?又来胡闹。”      我无言,低头认罪。      秦江月从房里出来,皱着眉头看看我,眨了眨璀璨的眸子,貌似对现场发生的一切很无辜,语气淡淡地行个礼道:“江月见过凤后,不知凤后驾到,未曾迎接,请凤后恕罪。”      水明君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扫一眼周围这一堆小公子,点头道:“自家人不必见外,衍儿在你这又惹乱子,本宫要把她带走好生教训。”      秦江月的身形一滞,垂下眼帘,恭顺温雅地应了。我打个寒噤,秦江月周身的怒气足以够排山倒海。呃……还是美人大哥疼我,及时来救场......不对啊,水明君怎么知道我在秦江月这里?我们两个本来就有那啥嫌疑......我偷瞄一眼秦江月,正对上秦江月眼角的余光,恩,温和得很,一脸无害.我莫名地一哆嗦,连我身旁的素问也忍不住一抽嘴角。      脊梁上忽地有两道灼热的感觉,回头,封夙赢正盯着我,对上我的目光,似乎鼻孔里哼了一声,忿恨地扭开脸,这孩子,难道还在记仇吗?      水明君扫他一眼,目光在孟公子身上停留了几秒,温雅地笑,移到我身上时,瞧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朝秦江月和蔼地道:“后宫筵席已经开始,江月,你和夙赢领着各家公子到湖边去吧。”      秦江月应了一声,瞧也不瞧我,领着一堆小公子径直出园子去了。      水明君也摆驾回宫,有年老的宫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衣物给我披上,我机械地跟在宫人后头,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水明君是何意,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水明君到了轩月殿,里头灯火昏黄,不知什么时候,宫人们都退了个一干二净,连素问也没了影儿,殿中幽静得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      威风八面的凤后水明君沉默地坐到了殿中的坐塌上,我不自在地立在当地,低头垂眼,扯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身衣服很合身,合身到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衬出我的腰身,我的心肝突地一提溜,这衣服莫不是本来就是水萝衍的?只怕是以前偷会凤后的时候留在宫里的……我恶寒地晃晃脑袋。      眼前一晃,摇曳的光影里,水明君抱住了我,脸埋在我肩上低语:“衍儿,为什么你回来后再不来找我?我知道外头的美人多,可是,你,你都不要我了吗?便是不要我,我们的孩子,你也不管了吗?”      我听见晴天霹雳的轰雷声,有一瞬间全身僵硬地似乎意识已经离开了身体。水明君说什么?什么我们的孩子?      水明君大睁着眸子瞧我,妖冶的眸子里皆是泪光:“我一个人在宫里有多害怕,多寂寞,你知道吗?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是水家人,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就不用叫孩子生在这皇宫里,做别人的女儿,至少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孩子喊你娘。可是现在,我每天都害怕,害怕女皇帝发现诚儿不是她的,害怕一个人守着这空荡荡的地方,我恨,我恨水家,我恨你……为什么你们要把我送进宫里……”水明君死死攥着我的肩膀呜咽着啜泣。      我的心一分一分冷下去,沉到无底的黑暗里,什么也听不到了,心里只有一句话: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的唇被什么温润地覆上,酸涩地啃咬,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被推倒在了塌上,水明君疯狂地扯着我的衣服:“是你占了我的身子,是你骗我说爱我,你说过要永远对我好的。”我奋力从他的纠缠里争脱出来,水明君怔住,眸子里灼热地燃烧着绝望:“衍儿,你果然不要我了?!”      我懵住,水明君忽然咯咯笑起来,俊美的容颜一瞬间诡异得叫人毛骨悚然,他抓起塌上的枕头就砸过来:“你不要了,好,水萝衍,我明天就把你和水家的丑事都抖出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和水家做了什么,我要你们身败名裂,青月国的女皇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你陪着我进坟墓!”      水明君扑过来对着我又抓又挠,他到底是个弱势的男子,虽然费力,我还还是把他钳制到了塌上,水明君闭上眼哭得肝肠寸断! 我茫然把他揽进怀里安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水明君脆弱地揪住我的衣襟,一面颤抖着哭泣,一面无力地捶打。      一直以为是水相国把水明君送到了这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是水相国贪恋权势牺牲自己儿子的幸福,一直以为这里头我终于可以干干净净一回,可是,水萝衍做了什么?一面把水明君推进火坑,一面哄劝利诱,还让他怀了孩子,指望着窃取青月国的江山。      无辜的是水明君,而水萝衍给了他一个虚幻的救命稻草。十二皇女封之诚,是水萝衍的女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麻木的脑子终于一点点松动,被塞满了的思维终于慢慢腾出空隙,捧起水明君的脸:“我知道你很苦,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受罪。你耐心地等,我会把你接出宫,带着诚儿在外头自由自在地生活。好不好?”      水明君红肿着眼睛看我,眼底亮起了希翼:“你说真的,不骗我。”我郑重点头:“不骗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带你离开这鬼皇宫,走得远远的,自由自在地生活。”      水明君的眼泪掉下来,抿着唇欢喜地笑,依进我怀里:“好,不要让诚儿做皇帝,不要管水家,你答应了我,要记得。”      我的指甲掐破了手心,却不觉得痛。      水明君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门外有个老宫人闯进来,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慌张地叫:“凤后,时间不早了,快收拾收拾脸面,后宫的宴席凤后必须露面,陛下虽说今夜在丹房,可是陛下也说要来看您,这时候可千万不能……”      水明君哭了这些时候,早已经疲倦,他迷茫地抬起头,看一眼那老宫人,半闭了眼睛靠住我肩头:“衍儿,我不想去,我想要你陪我。”我扶起他:“以后我会来看你,现在不可以任性。”      老宫人急道:“正是,凤后,三小姐毕竟是女人,不能在后宫久留。”      水明君在我肩头蹭了蹭,抬头笑:“好,乳爹,我听你的便是,你且给我梳洗一下,这就去。”      我从凤后的宫里出来,腿都僵硬了,素问闷声不响地跟在后头。我冷冷问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素问一愣,沉默。      我怒:“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素问依旧沉默,我气得发抖,无处发泄怒火,踹一脚旁边的树干,素问早知道我和水明君的事情,早知道我已经有了个孩子,却冷眼旁观看我自以为是地做什么计划,我做的那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要和秦江月远走高飞,可是水明君怎么办?我的计划里,没有多出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      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告诉秦江月,我要怎么照顾他们?!      我昏头昏脑地奔回大殿,抱着案几上的酒壶灌下去,酒,有的时候,真的是好东西……水丰真立在人堆里,正热烈地议论些什么,她讶异地瞥了我一眼,便又跟那帮子官员继续。太叔文打我跟前过,鄙夷地哼了一声,骂道:“酒囊饭袋的畜生一个,水家也就只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她骂的没错,水萝衍就是个畜生,干的勾当没有一桩见得了人,如果可以,我也想能够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骂得水家灰飞湮灭。      八皇女携着怀孕的夫郎出现的时候,百官轰动,纷纷乱乱地朝她下拜行礼,尤其是一帮老臣,激动得老泪纵横。      八皇女和夫郎举着酒樽挨个向群臣敬酒,走到我跟前的时候,醉眼朦胧中,我依稀看见黎儿依在八皇女身侧,雍容华贵,向我颔首微笑,还有八皇女举到眼前的酒樽。      我终于知道,人醉了会出现幻觉。我仰脖饮下杯中酒,向他们回笑,黎儿笑盈盈看我一眼,附在八皇女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个人笑着从我跟前过去,我跟着呵呵笑。      鼓曲响起来,琵琶的调子欢快而雀跃,一个戴着轻纱的男子踏着音色有节奏地舒缓着腰肢进来,他的面纱从头上罩下来,遮住了整张脸,看不清楚模样,可身段也一等一地好。舞起来时的绝色风华,时而柔腻,时而刚劲,最终,他耍起一把剑,像一条游龙,迎风腾越。      我醉醺醺地跟着别人哄然叫好,舞剑的男子在激越的琵琶声里掉了面巾,他急忙拣起来,故做娇羞地戴到脸上,大厅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我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得趴下打滚,连我这醉眼朦胧的人都看见,那个男子化着艳得不能再艳的浓妆,脸上擦了足有三斤的粉,面纱掉的时候,那粉末也簌簌地落。      他跳完舞,踩着碎步坐在我身旁,一股浓烈的脂粉味熏过来,让我喝进肚子里的酒翻肠倒胃,忍不住想吐 。      他在面纱下妩媚一笑,竟然很是风情地一手扶住我,一手轻拍我的背,俯在我耳旁低低地笑:“三小姐,你以前可是从没有喝得这么醉醺醺。虽说醉生梦死是好,可在这等时候,你还是清醒些的好,八皇女殿下与你的往日冤仇,可是不小,你以后还是小心些,别在跟那日在后宫花圃里一般糊涂。”      我的脑子和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似乎觉得他说的有理,可是我的思维已经转不过弯了,傻兮兮朝他笑。这个人,真是面熟,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他瞥我一眼,轻叹一口气扶我起身:“醉得不认得人,我还是送你早早回去的好。”我东倒西歪跟在他后面出去,月色朦胧,花影重重,我僵硬的脑袋四下里张望下,没有看到素问。出了花园门口的时候,有人拦住了我们。      他和那人低声说了些什么,末了妖媚地笑:“既如此,自然要把三小姐还给你。你家小姐醉成这样,好生照看,他回头俯过来,咬耳朵道:“记着,我在楼里等着你。”他带着一身浓重的脂粉味离开了,我终于可以舒畅地长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有人扶住我,我已经意识不清,看了看,原来是水莲那张万年不变的呆板脸,她怎么会在这里?素问上哪去了?我皱眉拍拍她的肩膀嘀咕:“这酒真烈……送我回府......”便倒在水莲身上昏昏入睡。      四周满是糟杂的声音,有声嘶力竭的哭喊,有啜泣,有怒喝声,我的眼睛沉得睁不开,动也不想动,隐约听见秦江月怒火冲天的声音,我努力抬起昏沉沉的头,秦江月的脸几乎扭曲得变形,周围好多人……      我晃晃晕乎乎的脑袋,支起身,呃,好冷,我低头看见自己光裸的小腿,身上只挂了件空荡荡的袍子,风都灌进来了,我缩缩脑袋,蹙眉,昏沉沉地躺倒:“别吵,我要睡觉……”      有人怒不可竭地说了句什么,我身体一轻,有人把我抬起来,跟着嗵地一声响,我打个寒战,劈头盖脸的水漫过来,我努力睁开眼,水,摸摸周围,恶,怎么是冰凉的稀泥巴?!我爬起来,使劲拍着水骂:“哪个不长眼的把姑奶奶扔到泥巴堆里了?!”没有人理我,有一群人扑通通地在不远处的水里折腾,四处叫嚷着:“找到没有?找到没有?”      我怒,跨出一步,脚底打滑不稳,被水底下的泥滑倒,又坐到了水里,水顺着我张开呼吸的嘴和鼻孔灌进来,我清醒了些,努力直起腰拍着水喊人,奶奶的,岸边站着的都是白痴吗,一个个冷漠望我一眼,都扭脸朝那边从水里爬出来的人奔去,没人搭理我。我怒,刚要站起身,水里,有东西猛然地一下紧紧攥住了我的脚踝,那是谁的手,力气极大,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呼救,就被飞快地拖入水中。我拼命挣扎,泥巴呢?水底在哪儿?怎么这么深?!      水,全是水,我无法呼吸,好多的水,完全把我淹没。      我的意识混沌起来,终于陷入黑暗的深渊里,解脱了……      岸上,人影幢幢,有宫人,有官员,有侍卫,八皇女也阴沉地站在人群中,都指指点点地议论,水家人一个都不在,有个小厮哭天抹地地哭。我在人群里看到了面无人色的秦江月,欢喜地凑过去。他紧抿着唇,茫然望着岸边的几个人,整个人冰冷得像雕塑。真是,没人告诉过他,脸这么阴沉会提前衰老吗?      人群终于嗡地闹起来,有人高喊一声:“公子醒了!”大家都围上去,秦江月却动也不动,哆嗦着唇,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绝望过,耐不住好奇心,我凑过去,看见人群围住的是一个刚被捞上来的小公子,才十四五岁的样子,浑身湿淋淋地被人裹了衣服,哭喊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秦江月僵硬地一步一步走过去,那公子站起身就要往湖里投,啧啧,生命多可贵,投什么湖嘛!      人群中有个女人悲呛地骂:“水萝衍你这个畜生,拿命来!”恩,好象是朝里的张大人,她找水萝衍做什么?      等等,水萝衍,好熟悉的名字,我终于想起来,这是宫里的明月湖。      人们纷乱地嚷:“水萝衍在那呢!”      我跟着人们往岸边那片浅浅的水洼张望,没有人。      人们呼叫起来:“哎,人呢?人呢?上哪去了?”      “八成是逃回家去了!干了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她哪还敢呆在这儿!”      秦江月的脸白得没有颜色,木然地看那片水洼。我的心痛起来,忽然有个侍卫小声道:“水萝衍没有逃走,我一直看着呢,她就没从那水洼里爬出来。”      人群陡然静下来,有人啧啧嘴道:“那会儿还听到她在水里叫骂呢!”      跟着太叔文冷哼一声:“谁不知道水萝衍是国中划水第一人,哼哼,只怕是她醒了酒,知道自己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不敢见人,自己划水在别处上了岸,偷偷溜回家去了。”      女人们附和着,我的心凉起来,悲哀地看着秦江月。他只是颤抖着凝望那片水洼,淡淡的月光下,秦江月的脸绝望而愤怒,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      忽然我看见了素问,她急急忙忙地跑进人群中,一路高呼:“小姐,小姐……”她抓着一个小厮询问,那小厮迟疑地道:“水三小姐醉酒奸污张公子,被八皇女和大人们撞见,张大人一怒把她扔进那片浅水里醒酒,那会还在水里骂呢。”      素问变了颜色,惊慌地一路狂奔进那片水洼里,一边在水里摸,一边叫我。是的,是我,我都想起来了,想起我怎么到了这个世界,怎么成为了水萝衍。      她什么也没找到,素问变了声调地喊:“来人哪!快来找我们家小姐!小姐她一定是落深水里了,快救人哪!”      岸上人风凉道:“救人?水萝衍在水里如履平地,哪里轮到我们操心!”      素问气得哆嗦,一张脸扭曲得变形:“我家小姐自从失忆后,就再也不会划水了。快下去救人!”她一头扎进了湖里。      秦江月的唇陡然一哆嗦,无措地攥住自己的衣襟快步奔到湖边,太叔文冷笑:“她那样的畜生,淹死了更好,救她做甚?!”岸上的侍卫犹豫了下,慢腾腾地跳下了湖,过了片刻,她们纷纷冒出头:“什么都没有,只怕三小姐已经从别处回府去了罢。”      岸上官员们或冷笑或嘲讽:“就是,从没听说,人失忆了连怎么划水都会忘!到了水里她自然知道怎么划!”      “我看,我们在这张罗,人家只怕早回家宠美人去了,明天早朝就会人模人样出来了!”      秦江月的眼泪落下来,闭了闭眼,脸色愈发地冷。素问喘息着从水里钻出来,看见秦江月立在岸边,急忙游过去哀求:“九殿下,你快叫人下湖找找小姐罢,小姐她真的已经忘了怎么划水了。”      秦江月张了张唇,终于开口,半闭着眼帘冷酷地道:“她死了,倒也干净!”转身掉头就走。素问呆了一下,又闷头钻进了湖里寻找,我望着秦江月决绝的背影,心也冷下来。      秦江月走了五十步远的时候,素问哗地一声从湖里钻出来,疯了地喊:“快找太医,快找太医!我找到小姐了,我找到小姐了!”      秦江月的背影陡然僵住,摇晃的宫灯下,他惊恐地大睁着眼睛转过身来,人群一片寂静,我看了看素问抱上的人,青灰的面孔,很难看,懒得再看。      跳跃的烛火映着美人师父的睡脸,沉静得迷惑人的心神,长长的眼睫垂下来形成弯月样的阴影,师父生的真是好看。他只披了件外衫,靠在坐塌上半支着脸睡熟了,一只手里攥着一株小小的人参,大概才百来岁。      这人参我好象在哪见过,好象是我以前在山腰采给师父的呢,以为师父不会在意的,没想到师父还留着。我去抓人参,手从人参上拂过,却什么也没抓到。我惊愕地看看自己的手,再去抓,手从人参里穿过,我好象空气一样,不能撼动它分毫。      我震惊。      美人师父忽地从梦中惊醒地坐起身惊叫:“萧萧!”      我欢喜起来,师父果然挂念着我。      澹台月喘息地抚摩一下心口,抬眉,烛光下,绝色的容颜骤然变色,震惊地看我:“萧萧,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朝美人师父挤出一丝笑:“师父,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人们,偶开虐了,不虐就不酣畅淋漓不是?所有的人都要虐。至于怎么虐,偶也不知道,虐到哪儿是哪儿,因为情节发展已经偏离偶最初的设定,所有偶能控制的只有沿着一个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澹台月惊惶地看着我:“萧萧,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魂魄离体?”      我悲哀地看着美人师父:“师父,我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以前做乔弄萧的时候,在那世上曾听人讲鬼有五心通,如今我做了鬼,一脱离肉身,前尘往事,已经什么都想起了。我根本就是水萝衍,水萝衍就是我,师父,在山上时你为什么要骗我呢?那些人纠缠到今生,我不杀他们,他们便害我,我如今已经被人拖到湖中淹死……”      澹台月愕然悲凄,伸手试图抚摩我的脸颊,触手却是一片虚无,他望着我眼泪一颗颗滚下来尽是悲哀:“萧萧,过去了就过去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从那异世界回来,心地单纯良善,我不忍心你重新背起那旧时的罪恶,让你难以承受,我原本希望你可以从此重新开始。化开你们前生的恩仇孽缘,以免再造杀业。谁料,竟是这样的结局!”      我轻轻凑上去,吻上他的唇:“师父,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对吗?”      澹台月闭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我悲哀地笑。      谁能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其实一直以来,我就是水萝衍,没有别人。      听说我原本是十世修行的善人,前生我出生于西燕皇家,酷爱武艺,后来成为西燕第一威武将军,被皇帝宠爱娇纵出来的我性情暴戾,力大无穷,更嗜杀好淫,名震大陆,誉为死亡之神。那时,这片大陆上还有一个和东圣国、西燕国边境接壤的古老小国——尤女国。      我挑拨东圣国王侯叛乱,在东圣国内忙于内乱时,在边境上挑起战火,一路烧杀抢劫,掠夺土地,尤女国国小力微,老国王膝下无女,只有一子尤子介,刚满十六岁的尤子介披上战袍,率领他们国家的军队迎战。      尤子介派人去青月国求援,同时我的信使也到了青月国,与野心勃勃的相国水无忌一拍即合,承诺他朝水家谋位之时,我当鼎立相助,为表诚意,我伪造假信,污蔑青月国的兵马大元帅刘聪是东圣奸细,刘聪全族几千人连坐被斩,青月国兵马大权成功落入水家势力之中。      尤子介的信使无功而返,我的大军直逼尤女国的京城,尤子介死战,我先遣使者至京城见尤女国国君,假意称看上了尤子介的美貌,要挟尤子介,说只要他愿嫁我为夫,我立刻退兵回西燕。绝境中的尤子介和尤女国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与尤女国签下盟约,婚礼在尤女国皇宫举行。新婚之夜,我命人潜伏的刺客,将尤女国皇族屠杀殆尽,火把下,血淌满了整个皇宫。尤子介被我杀死,临死前发下毒誓,来生定要我血债血偿。      我的军队长驱直入,铁骑占领了尤女国的土地。狂欢之夜,我见到几个部将的夫郎生得美貌,便将他们抢入我的营帐寻欢,他们反抗不从,被我先奸后杀。悲恨的部将打落牙齿合血吞,敢恨不敢言。      回到西燕,西燕女皇为我举行盛大的庆宫宴,我喝得糜烂如泥,将丞相唯一的公子拖进了房间,我是尊贵的皇女,丞相很是欢喜地将她的公子下嫁于我,下聘礼的当晚,丞相送了我几个绝色的蛮邦美人,佛晓时分,纵欲过度的我在睡梦中被丞相和我昔日的部将们合谋害死。其后,西燕女皇震怒,追查下,所有牵连之人皆被受死。      因为我累世积累的福报还没有被我耗尽,这一生我投生到了战乱中的东圣国皇室,贵为太女。当年的丞相投生为八皇女,而当年的尤子介则成了青月国的九皇子秦江月。      这一世开始了前一世业报的轮回,前世害了我的,今世我必要去害了他;前世被我害了的,今世要来寻仇。      我少时便使计给八皇女下毒,虽没有毒死,却导致她精神错乱变成疯子,如今知道她只是装疯。那些曾经害我的部将如今投做男身,被我或抢或骗玩弄掌中,为了自己能复国,为了掌握青月国的权力,我用尽心计手腕。只是,我费尽心机潜入山寨,原想拔掉一个碍事的钉子,不料练功时突然有一股力量干扰,摄住我的心神,导致走火入魔,魂魄被抛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叫乔弄萧,没有仇敌,没有杀戮,安安分分长大,无忧无虑。直到我再次被带走,送回我原来的身体。      在另个世界,我活了二十二年,可在这里,我只离开了一瞬间。      我还是我,只是,我做了一场大梦,出去游玩了一圈,走的太久,忘记了前事,忘记了自己是谁。真的以为自己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污点,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其实,错了,我一直都错了。      “师父,以你现在的修为,天眼已开,能了知三世因果。你早就知道秦江月是我前世的仇敌,所以才在山上说那些话,对吗?”      澹台月茫然望着我,衣衫掉落,一地的风华在灯下摇曳:“是,他今生必定要杀你,你与他因为宿世的因果在,难以成婚。”      我苦笑,是啊,谁知道再回来的我,竟然一边唾骂着以前的自己,一边刻骨铭心地爱上了自己的宿世仇敌。我抚上澹台月的浩淼的眉眼:“我记得,我前生做将军的时候,救过你,还有你师父,这是你的宿缘,今生你我本该有一世的姻缘。”      澹台月无措地颤了颤眼睫,怔忪地扯起自己的外衫,披上,那一刻,他脆弱得让我想拥他入怀,可是,我什么也抓不住。      忽然,澹台月想起什么,面色一变,怔然起身:“萧萧,你阳寿绵长,本不该此时身亡。我观你现在灵体浑浊,还有生气,应是生身未死,还有一口气在,元神还守着身体。回去吧,赶快回去。”      我摇头,人间的恩怨仇杀,悲苦情恨,太苦,太累,做人,太辛苦,如果回去,活过来又怎样,继续在这污浊的恶世里挣扎吗?一堆宿世的债主等着我偿还血债,一堆被我伤害了的人,等着我赎罪,我要继续无知无觉地为欲望奔波。我已经累了,功名富贵过眼云烟,恩恩爱爱转眼成空,其实,一切是空。不过是个人的业报现前,而化现出来的皮囊在这世上演绎一幕幕虚幻的戏剧罢了。      人一死,种种恩爱灰飞湮灭,下一世,谁又是谁的谁?      我宁可飘在这世上做一缕魂魄,守着澹台月,看日出月落,看云起潮生。      澹台月悲戚无语,泪流满面:“萧萧,这世上能看透红尘又如何?有几人能跳出?”      破晓了,窗外已是黎明。云蒸霞蔚,雁飞高天,风流如画。天地,自在其中。      这个时辰,我的师侄们已经出来练功,嬉闹声和说笑声唧唧喳喳,甚至能听见远处瀑布的声音。      以前以为鬼是不敢见日头,现在才知道不对。我可以无碍地飞来飞去,看她们张忙完闹,就是太阳太大的时候,让我有些不自在而已。      师伯师叔都是开了天眼的,惊愕地看我飘来荡去,四师伯看到我之后,大发雷霆,看到还我贴在美人师父身边,气得直跳,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切!我不屑地朝她吐吐舌头,四师伯不就是喜欢美人师父吗?吃我的醋有何用,反正早在以前澹台月教我武艺的时候,我就已经亲过澹台月了,四师伯,你就瞎相思吧……吃醋吧,吃醋吧,哼,气死你......      没想到的是,很有几个师侄也已经修炼到了天眼清净,看到我吓得哇哇乱叫。呃……我的乐趣来了,竟然有这么多人可以看到我……她们练功的时候,我冲到人群中横冲直撞,朝他们做鬼脸,吐舌头,张牙舞爪吓唬他们,竟有胆小的师侄被我吓哭,我笑得满地打滚。      师侄们资质不同,紫彤还看不到我,但听说我成了鬼,在满山地晃荡,就跟在能看见的师侄屁股后面,又跳又叫,不许我去偷看子良沐浴。我翻个白眼,朝她哈几口气,紫彤冷得打个哆嗦,不住地打喷嚏。      凌云山上因为历代修行者的保护,很少有鬼类敢靠近。我有掌门包庇,自然肆无忌惮到处游逛。      长风那只破猴子瞧见我,眼皮都不抬一下,鼻孔里不屑地抽一抽,猴脸朝天,背着手一摇一晃跟个老人头似地迈开了。怒,这只破猴子,不当我是人了!那个……我……的确已经不是了……      最郁闷的就是大家开饭的时候,看着所有人兴高采烈地议论伙食好坏,我也吸吸鼻子,坐在桌子上看她们吃饭。紫彤假惺惺道:“小师叔,要不要我给你立个牌位供奉些香火饭菜?”      我怒,跳起来咬牙笑:“不必了,这些口腹之欲师叔不稀罕,你再不孝敬师叔,师叔就不告诉你子良喜欢几时入睡几时起床,爱穿什么衣服。”      窃笑声中,有能听见我说话的师侄把我的话告诉紫彤,紫彤一口气憋住,干干望一眼子良,求道:“子良,莫听小师叔胡说,我没有打听……”子良涨红了脸,狠瞪一眼紫彤。      美人师父沐浴的时候,我高兴地围着浴桶打转,咿咿呀呀又唱又跳,等着美人师父脱衣。      美人师父笑吟吟瞧我一眼,朝着我打个响指,“噗”地一下我像个皮球 被弹出墙去,四脚朝天落地上,我啧啧嘴,爬起来预备穿墙进去,耶?我再穿,再穿……美人师父竟然布下了阵法,进不去了……      我郁闷地出去找乐子,话说那些师伯师叔早就习惯了看见灵异的景象,对我的作怪理都不理。比较起来,我更喜欢那些才开了天眼不久的小师侄们。      师侄们到温泉泡澡,我也钻到里头打滚,一会从这里冒出来,一会从那里冲出来,一个刚开天眼的小师侄被我吓昏了头,尖叫着裸奔进男浴池……      咳,安静了,寂静了……      火山喷发前总是宁静的......女师侄们惊恐地张大嘴巴,我示范性地堵住耳朵。      果然,在一片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那个小师侄被愤怒的男师侄们扔石头砸晕,然后被揍得肿成馒头,关禁闭一个月。      爆怒的四师伯要画符灭了我,告到掌门处,美人师父微笑不语,大袖一挥,把我扔进房里去。我在美人师父的塌上打滚,美人师父闲闲在我跟前坐下,娴雅道:“你的生魂离体已经七日,该回去了。”      我顿住:“不回。”      美人师父怔忪看我,风流如玉,良久起身,一声长叹:“萧萧,你可知为什么你会被带到另一个世界,又怎么被带回来?”      我摇头,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几天,都没有答案。      美人师父回头看我:“那是我师父车前子做的。你前世救过师父,我师父参透因果,知道若这一世你若再造下深重杀业,必定福报受尽,沦落恶道,来生披毛戴角做了畜生。为了还你的恩情,把你从那生死业债的轮回中救脱出来,师父在后山闭关施法,舍去六十年寿,在你的那根东圣国传世木簪上施下法咒,打开了异世界的门,希望你脱离既定的宿命,把你从异世界送回后,师父便羽化。”      我默然。      美人师父继续道:“萧萧,你还不明白吗?你今生的宿业必须还清,你前生挑起东圣国内乱,到如今,这个国家还是遍地操戈,战火蔓延,百姓不得安宁。你前世助水家窃得青月国兵权,使得水相国权倾朝野,操控朝堂,水家肆无忌惮为非作歹,造下多少罪孽。这一切,由你而起,就必须在你手里终结,否则你的业报会带入下一世,只要没有还清,就永远在里头挣扎,谁也救不了你。”      我执拗地道:“我不要再投生了。”      美人师父眉头一蹙:“萧萧,投生不投生,由不得你我。现下你还能在山上逍遥,是因为你还没有死,生身尚有气息,不过游魂未归。七日一过,你便成了真死。到时候,必得入地府受发落。萧萧,不可再逃避,做下的事必须偿还。”      我拼命摇头,我不要回去,回去又怎样,既然明知道是我的宿世业债,知道一切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我回去好干什么?只会一步步按着已经注定好了的,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美人师父忽地朝我一笑,眸中流光瘗彩:“你不知道吗?萧萧,自从你被我师父抛进别的世界那一刻开始,你的命运已经被改变,正是因为我师父动用法力改变了你的命数,才要受天罚,折寿六十年。师父她老人家已经给了你改变的机会,可到底怎样改变,却是靠你自己了。我不希望你下一世还要这样痛苦挣扎。”      忽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招魂的铃声,飘渺而至,伴着一团光明,我仰头看那光明,后退一步,管它是什么,我不想去。      那铃声越发地急,一直不停地响,似乎无休无尽。是谁?是谁在摇铃?我问美人师父可有听见铃声,美人师父摇摇头,可是那铃声越来越响,从遥远的地方一声声穿破云霄,鼓噪着我。我觉得烦躁,想把耳朵堵上,可是那铃铛疯狂地响,一声声扣人心弦,光团骤然明亮,一下把我吸了进去,我模糊中看见美人师父惊愕的面孔,下一刻,便是无尽的黑暗……      “醒了么?小姐,小姐,你醒醒罢,老奴求你了,快醒醒罢……”一声一连一声的沙哑哭泣声忽远忽近,最终清晰起来的,是鼎麓老泪纵横的面孔。      我怎么了?这是在什么地方?怎么好象是在宫里。      我好象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似乎梦见了很多人,梦见很多事,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有人把我拖下了深水。      鼎麓又哭又笑地抱住我大叫:“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小姐醒了!”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问鼎麓我到底是怎么了。鼎麓脸色一暗,终于道:“小姐酒醉,误辱了张司承大人的公子,还发酒疯。可那群不安好心的东西,竟然把小姐仍进水里醒酒,结果小姐,结果……小姐昏迷了七天七夜不醒。”鼎麓的眼泪又掉下来,我终于想起了那晚的事情,道:“鼎麓,你把水莲叫来,我要问她几句话。”      鼎麓为难地看我,终于道:“小姐,自从那晚小姐你溺水后,府中上下都找不到水莲,素问那晚被水莲以相国大人的名义支开。素问去了南郊被一群武功极高的刺客围攻,恶战一场才脱身回宫,却发现小姐竟然落了水,陛下安置小姐在宫里养病,方便太医诊治。小姐多日不醒,凤后急得食不下咽,把当晚当值的侍卫都斩了首…….”      我的心冷下去,水莲竟然失踪了。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水莲清楚,我明明让她送我回府,为什么会变成了我侮辱张公子。水莲不是水相国的人吗?难道是水家做的手脚?   不可能,张家对水家无足轻重,至少现在看来没有任何的交集,即便我娶了张公子,也对水家没有半分好处,这样吃亏不讨好的事,水家是断然不会做的。不 水莲做为水相国安放我身边的奸细,没有理由背叛水相国,除非,除非她另有……      而且当时那情形,若果然不是我酒醉糊涂,而是有人陷害的话,这局可真是好。      布局的人先造成我奸污张公子的场景,再拉着一干官员宫人做人证撞破我的“好事”,然后张大人发怒,然后我被扔下水,接着那潜伏在附近的人顺理成章趁着混乱,将我拽下水。并且以我是国中划水第一人为借口,编造理由让人相信我早已经偷偷溜回家,拖住时间,等待我死透。      若不是水家害我,那就另有其人……三皇女一直想要我死,不排除她借刀杀人,三皇女当晚不在,那是谁呢……忽然一个人影跃进脑海中,我吃惊地晃晃脑袋,听说八皇女是被我毒疯的,莫非她一直是装疯卖傻?恐怕她也是恨我的罢。      还有黎儿,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嫁给了八皇女?      我正想得出神,忽然鼎麓怨恨地道:“小姐,请小姐日后莫再相信九皇子,他和小姐不是一条心!那日小姐溺水后,他不胆袖手旁观,而且还说,还说小姐死了才是干净……”鼎麓抹抹眼泪,“老奴看着小姐长大,小姐这一年多灾多难,老奴不想小姐再有什么闪失,小姐自从上了岸,昏迷这么多天,他一眼也没来看过,这样的男人,小姐挂念着他作甚?!”      我的心痛起来,不是不记得那晚上我坐在水洼里大骂时,秦江月冷漠的表情。天下任何一个人亲眼看见心爱的人和别人躺在一起都是不能忍受的吧,更何况,更何况水明君早已经有了水萝衍的孩子,我不能丢下水明君,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张公子……我和他,终究回不到从前了。      素问领着太医来给我号了脉,幸好已经无碍。      半夜里,我在睡梦中窒息得喘不过气来,醒来却是有人紧紧抱着我,我奋力挣开,却是封夙赢。灯光底下,他脸上挂的全是晶莹的泪,两只眸子塌陷得厉害。我怔住,他抚着我的脸哽咽:“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你昏迷了这么多天,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咳,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执拗,我拍拍他的背安抚这只小猫:“不要紧了,我只是累了休息几日罢了,你看现下不都好了么?”      他抬头,仔细端详我半日,忽地咬牙道:“我恨九哥,他当时明明在那里,为什么不救你?还有那个张文,他一个贱人,装模做样哭什么?!要不是他自己下贱,怎么会出这种事?!”      我怔住,夙赢在说什么,这孩子怎么如此仇恨?夙赢攥着我的衣襟,眯起的眸子闪出光来:“你,你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姓张的贱人?!你要是想……为什么不来找我?那个贱人,他哪里好了?!还有九哥,你天天挂着他,可他做了什么,他见死不救,还说你死了才清净。这些天你昏迷不醒,九哥有没有来看过你一眼?!他日日躲在琼月宫里,不是和子车薇来往,就是忙着操置三皇姐的事,还弄了个不知哪里来的怪人,好象在学什么武功心法似地,一天到晚地摆弄个铃铛,他哪里好了!你,你不要再去找他,我哪里没有九哥好了,为什么不想着我……”      我被他的疯狂惊住,扶住他道:“夙赢,莫要胡思乱想了,我会好好地把你做弟弟疼爱。”      夙赢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盯着我眼底闪烁不定,忽地薄唇一扁,带着委屈的眸子半闭,靠进我怀里:“我不要,你说了要娶我的,你说过的,我要做你的夫!这辈子你是我的,谁也不能让我离开你!谁也不能……”      我讲的口干舌燥才把夙赢哄回宫,转头一看,天都亮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如此固执,哪里来的对水萝衍如此依恋,而且,他现在连带着对秦江月和我府里的一堆公子美人都是一团无名火,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病已经好了,便张罗着出宫。宫里小厮们看见我出来,跑得比兔子还快,能躲多远躲多远,我嘴角抽搐,知道什么叫臭名远扬吗?知道什么叫十恶不赦吗?看看我,我就是表率,活生生的范例。      水莲失踪,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天知道了……不对,张公子总是知道怎么回事罢,要说我醉得一塌糊涂时去侮辱了一个大男人,真是天方夜潭,前世今生偶可是清清白白地,荤都没开过,怎么可能做出那种霸王硬上弓的事,我的脸皮子一抖,打死我也……不知道怎么干。      但是现在我已经是恶名昭著,别说去问张公子,怕是连张府的门还没进去,便被活活打死。找个男人帮我探问是最妥当的,可是找谁呢?      我问鼎麓关于那天夜里的事,张公子可有说过什么,鼎麓脸色一沉,终于道:“小姐,那张家公子失了清白,当晚投湖自尽不成,陛下允婚,待小姐醒来便娶张公子进府,可是当天夜里,张公子就在家中悬梁自尽了。老奴无法可查,不过,”鼎麓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只知张公子臂上点的守宫砂,确是没了。”      我怔住,这岂不成了无头公案,我去哪里与人说理去?又去哪里找人还我清白?      好些天没有回到府里,园子里冷清许多,一个小厮守在门口看到我,便哭喊着奔过来,直叫:“小姐,你去看看明公子吧,公子病得好生厉害,求小姐去看一眼吧。”      家丁们拖住他,我认得是越明身边侍奉的小厮,我问是怎么了,他抹着眼泪道:“公子病了很久了,小姐也不来看公子,公子怕是拖不住了。”      我震惊:“怎么不早说?!”      他抹着泪:“小的很久没见到小姐了,而且,公子也不让小的说。”      越明,怎么了?最近的事一桩连一桩,让我应接不暇,确实有很久没看到越明了。我叫素问去太医院请医官,又吩咐厨上煲些参汤去看越明。      已近深秋,越明住的院子里树叶凋零,连花都枯萎,似乎无人打理,惨淡的阳光下,一派寂寥的景象。越明躺在卧榻上,颜色灰败,瘦得像干柴。我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里轻轻地揉,越明睁开眼,瞧见是我,眼底明亮起来,朝我微笑:“我是做梦吗?”      我辛酸地扶抱住他:“不是,大白天的怎么会做梦。”越明动了动唇,望着我不语。我抚开他的头发:“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病得这么厉害?”      越明闭了闭眼,脸在阳光里几乎是透明的,有气无力地捉住我的衣襟。我揽紧他:“我要你好好地,不想要你生病,你要赶快好起来。”      越明仰头望了望我,没有说话。王太医进来后,把了脉,只道:“公子是心病,本来就体弱,加上身心疲乏,放不下心事,天长日久,这才缠绵于塌。公子要想病好,需得放宽心,多想些如意事,好好补养身体,自然痊愈。”      我怔住,越明还在为罗雅的事放不开吗?过几日我寻个机会叫罗雅来看看越明才是正经。王太医开了方子叫素问去抓药,我叫管家去帐房领了银子送王太医出去,刚一起身,越明的手忽地攥紧,我回头看他,他的脸上闪烁着各式各样的表情,最终只剩下一个,恳切地望着我。      我朝他一笑,挨着他坐下,越明抿了抿唇,忽然抱紧我没头没脑道:“衍儿,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心里,早已经没有表姐了……”      “明……”我惊愕看他。      他闭上眼无力地缠住我脖颈,泪涌出来:“我自从做了你的人,就没有想过离开你。以前在家中,也很少见到表姐,偶然说几句话,她便走了,她的心不在儿女情长上。以前你对我不好,可是自从你从外地回来,虽然失了忆,可是你会笑,会逗我开心,会体谅我的难处,会陪着我吟诗做画,弹琴论典,安安静静地守着日出日落,我觉着好开心,竟然比以前在娘和爹身边时还开心。我终于明白,那正是我想要的,是我喜欢的。原来是我错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表姐的,其实,只是因为自小便知道表姐会是我的妻主,会是决定我少年时憧憬的美梦的人,”      他的泪落下来,“是我把未来的妻主想得太过好了,自以为喜欢表姐,一直做了你的人,还是不甘心。可是当我听说你失踪了的时候,好象天都塌下来了,我疯了一样地想念你,日日煎熬,到处打听消息,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笨,原来我心里,早是喜欢你的。后来你回来了,可是再没来看我,人家都说你喜欢上九殿下了。衍儿,我知道我不好,可是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来看我,不要给了我希望就转身离开。我,我……”      我震惊地盯住自己的手,不敢看越明,他脆弱地靠近我怀里面色苍白得没有血色,惶恐地看着我。越明,怎么会,是喜欢我的……      怎么会……      越明颤抖着抓住我的衣襟,无力道:“衍儿,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我回神,望见越明绝望的瞳孔里黑漆期得没有一丝光彩,心痛得猛地一揪,揽住他:“没有,我不会。这一阵子是因为朝里的事,才没来看你,你怎么这么傻呢。”      “真的?”越明的眼睛亮起来,紧紧依住我,眉眼弯弯地笑。      厨上的参汤送来,我一勺一勺喂着越明喝下去,越明脸上有了些须颜色,精神好起来。下午素问带来李大宝和柳叶的信,李大宝这家伙竟然已经出了青月国,说人已经在东圣国安京,和姨母住在一处,她还是以往的古道热肠,信中先是吹嘘一番她现在东圣国如何如何的好,接着很是豪迈地拍胸脯说,叫我趁早去东圣国投奔她,保管我吃香喝辣。      我忍不住笑,继而惆怅,若在以前,我一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带着秦江月去投奔她,可是如今,我怎么丢下这些人?和秦江月也……现在的我,犹如一只深秋的蛾子,无处挣扎求生。      我忽然想起屋里还有一个清儿,今天回来见到清儿,他的伤势好了很多,阴冷瞥我一眼,并不搭理我。如今黎儿忽然去做了八皇女的夫郎,言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那八皇女一夜之间,疯病痊愈,听说这几日她已经开始上朝,对朝政之事,谈吐不凡,谋略过人,与水家针锋相对,很得一班老臣们的心。      八皇女突然崭露头角,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没有关于八皇女的任何情报,也没有途径了解她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都做了些什么,唯一的线索,就是言家。言家在朝中也混了官职,又有八皇女的姻亲,水家不敢轻易动,可还有一个言若清在我们手上,水家一定会打他的主意,他在我这已经不安全,不如寻个机会,送到大宝那里养伤,让他远远离开这些是非,也好。      柳叶来信说已经在往京城赶,选好了地方预备开分店。这样一来,越家人将来的生计就有了着落,改天问问越明的妹妹可肯学些经营之道,让柳叶好好栽培,将来一定能重振越家。      夜已深沉,月上中天,我再次踏进了后宫。   立在后宫的屋顶上,风露的寒气让人冷得哆嗦。无论秦江月怎么看我,张公子的事,我必须要说个明白。别人不相信我,是别人的事,但是秦江月,于我却是不一样的。      下面一溜排的屋子,都亮着灯。我我潜到琼月宫外,意外地没瞧见几个人,我直接从后窗翻进了厢房,隐约听见那边卧房里秦江月遥远的声音:“不是……水家……凤后今日才大闹……西燕…….这样不行,兵力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跟着是封少鸿的冷笑声,她重重拍了桌子,跟着模糊说了句说什么,秦江月的声音忽然坚定了些:“若是……”      我伸长耳朵,花锄抱着衣物突然进来,惊呼一声,那边的话戛然而止,我连忙向花锄示意叫他莫要出声。秦江月似乎开了房门出来远远地问是怎么回事,我正要从房间里探出头去,花锄一把将我拽回去,一面应道:“没什么,方才花锄瞧见窗户上卧着一只黑猫,一时失声惊了殿下。”      秦江月的脚步忽然顿住,立在原地没有做声。有一刻我窒住了呼吸,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秦江月知道是我在这里。封少鸿也跟着出来说了句什么,然后秦江月也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声音又远了,模糊听见似乎两个人又闲谈几句。      花锄慌张地向我无声比划,扯着叫我从窗户里出去,我不肯,无聊地干脆坐下喝茶。      花锄急得跺脚的时候,听见三皇女告辞的声音,很快秦江月在门前站定,连呼吸都没有,只听见他轻飘飘的声音:“花锄,收拾卧房,我要歇息了。”花锄慌张地看看一把拉开房门:“江月。”      秦江月一怔,定定地失神看我,单薄的衫子空荡荡挂在身上,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唇。我张口,艰难道:“我没有碰过张公子。”      秦江月不语,立在门前与我对望,花锄识相地出去,秦江月怔忪良久,忽然勾起唇象征性地笑了一笑,看得我难受,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秦江月忽地低了眉眼,拧着眉毛道:“这些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尽快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我大怒:“你叫我走我就走,我偏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他凝视我半日,忽地软了语气:“你明知道皇姐不会放过你,八皇姐也是如此,现在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以后京城必定不太平,你若继续留在京城,只怕……我怎么安心帮皇姐?一面要对付水家,一面又要防着皇姐对你不利,萧萧,我日日担惊受怕,不想叫你牵连进来,走吧,走得远远的,好不好?等太女之位定下,朝局一平静,我就去找你。”      我的心忽地化成了水,他终究是信我的……“现下水家极有可能发动宫变,你皇姐目前手中的兵力不足,且驻扎之地多是离京城较远,一旦有变,恐回京救援不及,而目前若轻易调动兵马又会打草惊蛇。我今天来找你原是要告诉你,有个办法可以去除京城附近水家经营的兵力。”      秦江月一怔,幽深的眸子盯着我道:“你怎知道?你原来在探究这个吗?”      我点点头:“只要去查,总能查到。我想三殿下和八殿下不久就会正式介入储君之争,水家现在一下要对付两个皇女,情急之下恐怕会起兵。三殿下是你唯一的亲姐姐,又是个决断杀伐谋略长远的明者,将来如果登基,必定会叫青月国焕然一新。我会帮你辅佐三殿下登基,铲除水家的根节枝蔓,然后我们就走得远远的去逍遥快活。”      江月扭过脸垂了眼:“你不要插手,皇姐她……”      我不屑地哼一声,歪头笑道:“不就是想杀我么?这天下哪个不想杀我,我一条命而已……也没什么。”      秦江月怔忪地瞧了我片刻,伸手抚上我的脸,又突地落下:“你以为你是谁,走吧。”      我把水家在京城附近各郡县的兵力资料给他,道:“水家世代为文官,只有这一代出了个水清华,但是平日的朋党门生众多,手中掌握的有兵营,都听从水相国之令。也就是说这些兵营只所以听从于使唤,只是因为兵营头领是水家的人。所以,只需派出大量人手潜入附近各兵营,逐一掌握兵营的中级将官职衔,到了非常时刻,只需除掉最上头那一个,按照军营惯例,副职便可替代并统领军中兵权。到时若有兵变,可将军力为我所用,直接调用围住京城,起码可拖延时间等候援兵。且换掉不起眼的中下级将官,也不会引起水家注意,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大约也能做到短时间内渗透水家的兵力。”      在我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有什么东西想看看不到的?到互联网上一查,国际黑金政治,经济阴谋渗透,操纵傀儡政权,网络上充斥了各种分析评论,电视剧里各种宫廷争斗没完没了,你杀我我杀他,林林总总,人心之险恶手段之高明可谓登峰造极,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路了。      秦江月垂下眼帘,我望着他,抿了抿唇,转身去爬窗,忽地被秦江月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埋首在我后心,一句话也不说。      我转回身,他怔忪片刻,一把推开我:“夜露深重,三小姐请回。”      半明不暗的灯光里,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瞧不清,看不透。我默然,好一个水三小姐,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时光,到如今,他于我仍是如此忽远忽近,我们两个中间好象永远隔着一条跨不过去的河。      我怔了一时,是了,现在的我,也许真的已经无法回头,水明君有水萝衍的骨肉,而越明,是水萝衍最爱的人,我,又怎么丢开他们?         次日上朝堂时,我头一次在早朝时候看到八皇女,三皇女依然没有出现。我虽是大病初愈,女帝似乎也不打算把我怎么样,但不表示一朝的大臣们对我作过的罪行不清算,张大人瞧见我悠哉来上朝,悲愤地老泪纵横,紧接着几个老臣出来慷慨陈词,要拿我是问。      水家一派势力自然也出来辩驳,女帝甚是不耐烦地询问八皇女该如何处置,八皇女道:“事实未查清之前不宜定罪。      我脸皮一抖,啧啧嘴。说的比唱得还好听。女帝就含糊地说贬我去查赈灾之事,老臣们虽然很不甘心,也无奈何,我继续睡得天昏地暗,一直到剧烈的争吵声白热化到让人睡不着的地步。我打着哈欠睁开眼,吓了一跳,几个平日打瞌睡的老臣都出了列,站在殿中央脸红脖子粗。而我疑惑地看看旁边的刘大夫,她们争什么?刘大夫大气不敢出,撇撇嘴小声道:“水侍中你终于睡醒了,陛下在立储君呢!”      平地一声炸雷,我立时脑袋清醒,对这个国家这个皇室以及水家来说,立储君可谓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大事,无怪乎这几个平日不吭声的老臣都激动得跳起来。眼下的情形是,陛下方才提议,欲立小公主,也就是凤后所生的十二皇女为太女。水相国一派自然是附和声一片,大唱高歌赞颂支持。      我一怔,不知道为什么水明君还要立诚儿为太女。      封少鸿不在朝堂,但几个老臣却激动地跳起来力劝陛下收回成命:“陛下,十二皇女尚不满百天,如何能立为储君?更何况历来都是立长不立幼,若立储君也该立三皇女!” 八皇女很是会做人,闭口只当自己不存在。      水相国的门生立刻奋起反击,沸沸扬扬地嚷着:“储君之位本就是立嫡不立庶。三皇女出身微寒,且身子单薄,若为太女,恐不胜操劳,有早夭之象。十二皇女乃凤后嫡出,自然应为太女。”      女帝头疼地揉揉额角,无奈地说:“寡人已经答应凤后立诚儿为太女,怎可言而无信?”   “陛下,陛下!”头发花白的老臣向太傅忽然直直跪倒,饮泣道,“陛下请三思啊——现在陛下身体积弱,若立十二皇女为储君,一旦陛下有不测,太女年幼不能执政,大权旁落,国家必为……”      “住口!”女帝一击御案,勃然大怒。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向太傅太激动,话说过头了。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女帝荒淫无度,身体嬴弱,归天只是三月半载的事。但是这话却触了女帝的禁忌,哪个帝王不想长生不老?哪个帝王不喜欢永远驾驭众生生死?这个昏君三天两头往丹房跑着服丹药,一定是很忌讳别人论及她的生死,这位向太傅竟然直言说女帝保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不是找死吗!      果然陛下怒极,喝道:“寡人立个储君,你们这帮老不死的还要叽叽歪歪,争论个不休,如今还要诅咒寡人早死,哼哼,可见是老糊涂了。向太傅,寡人看你已经年老力衰,不能再操劳朝政,明日就告老还乡罢!立太女之事休要再争,寡人意已决,立十二皇女!”      女帝话音一落,水家的人都松下一口气,我叹口气,江月宝贝,日后怕是更难了……   向太傅忽地扑在地上放声痛哭:“陛下,不可啊,陛下,若立十二皇女,国将亡矣——”   女帝变了脸色,大口喘气,厉声喝道:“来人啊,拖出去!”      宫中侍卫上来拖人,结果却出现了传说中的悲壮一幕——向太傅爬起身,竭尽全力一头撞上宫拄,血溅三步,立时气绝身亡。我的头皮一麻,脑袋空白一片,原来史书所载的“文官死谏,武官死战”竟是真的,为国尽忠,不惜以身相殉……      朝堂上陡然一静,震惊中的百官反应过来,一个中年女官一头扑上去抱尸痛哭,大概是向太傅的女儿。朝中老臣尽数伏地跪拜,悲愤大呼:“陛下,请三思啊——”      一个三朝老臣撞死在朝堂上,聚集起的怨气非同小可。水家的劫数,终于到了。      领头的老臣是温太尉,她花冠凌乱,头发散下,只不停叩头道:“陛下,十二皇女尚年幼,实不可立为储君,望陛下缓些时日再议!”      水相国亦下跪道:“陛下,不可,向太傅自己昏聩无能,羞愤自尽,与陛下无干。太女之位立嫡不立庶,本是祖宗之法,陛下岂能听她们老迈之言。”一班大臣跟着连声附和。      温太尉愤然起身,指着水相国的鼻子怒不可揭地骂道:“你这老贼,一手遮天,迷惑君心,祸乱朝纲,残害忠良,罪无可恕,天会开眼的!”      水相国白了脸,嘴角一撇,垂泪伏地大呼道:“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为国忠心耿耿,操置朝政,心中只有陛下,苍天可证,陛下明鉴啊——”      女帝还未省过神来,半晌挥挥手道:“也罢,此事容后再议,寡人,倦了……”      女帝由宫人搀扶着离去,水相国也愤然挥袖而去,身后跟着无数门生官吏,鱼贯而出。只有稀稀拉拉的老臣们留下来,坐在尸旁悲愤大哭。八皇女叹一口气,也悄然离去,刘大夫使个眼色拉拉我,我也爬起身,跟着她出殿去。也许明日,封少鸿的病就会奇迹般地好了。京城,不太平了。   .   果然,次日就传出三皇女病愈之事。而这边朝堂上,“病愈”的三皇女与以前判若两人,不仅才思敏捷,博古通今,深谋远虑,且文武韬略皆有所成,对朝政民事往往一针见血,陈利弊害,睥睨天下。不仅水相国大惊失色,一帮老臣更是起死回生,坚定拥护三皇女,连陛下也满心喜爱,每每朝中政事都要问询三皇女和八皇女的意见,看来女帝心中也越来越倾向于自己的两位年长皇女继承大业。      朝中大臣逐渐活跃起来,太叔文也入了朝。而我,依旧打着瞌睡,水丰真、水清华在轮番教训我都不起作用后,终于放弃管教我。      水相国已经慌得来不及理我,不停地召集门生商讨对策,往兵营方向的消息来往明显增多。      我从朝堂上出来,便被封夙赢的小厮请去, 到了武场门外,见封夙赢一身天青色劲装,半靠在槐树上,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看见我走进,灿烂一笑,挽住我眨着乌黑的眸子:“萝衍,咱们去跑马。”      我怔然,跑马?我骑马都不会呢。可是封夙赢半拖半拽半摸地把我拉进了武场。他的手软棉无骨,若有若无地滑过我的腰臀。      我的冷汗唰地冒出来,嘴角抽了又抽,这个小屁孩,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授受不亲?!这,这算是我吃了亏,还是他吃了亏?      封夙赢径直把我拖进了跑马场,场地上已经有两个人,雪衣白马,在风里张扬洒脱,端地风流绝世。      秦江月穿着骑射装,越发的丰神俊郎,英气逼人,阳光里耀眼得如同九天明月,与子车薇并肩齐驾,各跨一匹高头大马,背着箭筒,后头跟着一批护卫侍从,颇是威风。子车薇一脸丢魂地看秦江月,两人不时对望,缠绵轻笑。      我的心和这深秋的寒气一般,越过他们,可以看见三皇女正从半月门里进来,朝跑马场走过来。秦江月驾马跑过半场,忽地望见了我,笑容僵在了脸上,子车薇跟上来,亲昵地凑上去,顺着秦江月的眼光回望过来。秦江月不安地垂下眼帘,子车薇回头和他说了什么。      封夙赢立在我身后,忽然道:“你和凤后的事九哥知道么?你真的不打算管诚儿了吗?”好似晴天打了霹雳,我白了脸,愕然回头盯住他:“你怎么会知道?!”      封夙赢茫然没有焦距,眼睛却直望到我心里,并不回答我的话,只是自顾失神道:“九哥容不了你有别人,可是你丢得下诚儿吗?丢得下你的明公子吗?”      我低头,掐自己的手心,我不知道秦江月如果知道这一切之后,会怎么样。三皇女跟西燕太女的交好目的也很明朗,毕竟表面上看,三皇女兵力不足,如果水家一旦谋反起兵,或许西燕国可出兵相助。      无论如何,我现在背负的太多,已经不能再给他什么承诺,而江月,背负的东西也太多,也无法确定以后……我的心一分分冷下来,也许,这样也是最好,我们终究各有各的路要走……      有些刺眼的阳光里,秦江月他们两个人驾马慢跑到我跟前,一样的白衣,一样的白马,刺伤了我的眼睛。子车薇笑着向我招手:“萝衍,你不来吗?”      我抿起唇努力微笑:“还是不了,比不得你马上英姿。”      子车薇粲然一笑:那怎么行,素问,给你家小姐牵匹马来!”她神采飞扬地回头望秦江月,秦江月挺着直直的背跨在马上,颤着眼睫不语。      素问牵来的那马通体黑红闪亮,很是老实巴交地听话,它抬了抬眼皮,面色不豫,懒洋洋瞅瞅我,我看着马,努力不去注意秦江月,只想立刻从这里逃走,逃得远远的,谁也不用看。      皇三女病怏怏走过来,坐在边上,凉快地扇风:“素问,看来你家小姐的骑术还未长进,这匹马一倒还适合你家小姐。”      素问恭谨地回应道:“三殿下说的是。”      子车薇朝我招手:“萝衍,一起来啊!”      我冷眼看过去,她正转头:“江月,咱们先冲到前头……”日头底下,子车薇的手毫无顾忌地覆在了秦江月握马鞍子的左手上,秦江月一颤,白了脸,却没有挣脱,低垂下眼帘。      我愣住,攥着素问递过来的马鞭子举在半空,素问固执地右跨一步挡住我的视线,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睛安静地望着我:“小姐,上马。”      素问移开身体的时候,他们正偶偶细语,秦江月微垂着头,侧身倾听。      这位西燕国的太女殿下眼中除了秦江月,没有任何人,秦江月再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挺直了背,举手投足越发的优雅得体,气宇高华,十足的皇室贵胄。      我迎着阳光仰起脸,看日头灿灿,天空瓦蓝,天地何其广阔,宇宙何其深渺,人在其中,何尝不是沧海一粟。我自以为学了几千年的历史和文化经验总结,自己就是刀枪不入了,以为自己穿越到了这女尊的天下,自己就可以像古代的大丈夫一般顶天立地了,结果,我什么都不是。      我还是我,我还是那个世界里幻想爱情的小女生,幻想王子与公主的完美爱情和幸福结局,幻想有一天,有个骑着白马的王子来带我走,一辈子爱我对我好……我还是那个幻想破灭后就忍不住哭的笨蛋。      有人从身后蒙住我的眼睛,揉着手心把我的眼泪擦去。我回头,封夙赢笑着看我,那笑容却极是悲哀:“你答应了要陪我跑马的。”      我笑着朝他点头。      我换了骑射装出来时,秦江月和子车薇两人已经又跑完了几圈,慢下来并肩而行,时而侧头微笑,时而温言细语,温柔得溺死人。      封夙赢独自驾着马在场中飞奔射箭,我坐在病秧子三皇女旁边,努力听病秧子唠叨京城东家的花酒,西街某某家的公子云云,我没精打采有一声没一声地应。      后首忽然听封少鸿说起城北钟大商贾家,原本养了个美貌公子,却是个火暴脾气,因为看不顺眼未来的妻主,竟一纸休书毁了婚约,闹得满城风雨。但钟公子美貌有才情,家世又富贵,依然有好些女子来求亲,不想钟公子竟发了誓要挑个一生一世能对他一心一意不纳偏房的妻主。      我略起了些兴致,在这样的社会里,除了秦江月这个稀有物种,竟还有如此火辣的美男,啧啧,难得,竟然还要一心一意的妻主,真是异类啊,异类!莫非也是穿越来的?我积极打听这钟公子的情报消息,封少鸿也讲得兴致勃勃。      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人已经到了跟前,封夙赢下马来听见我们谈天的内容,愠怒地一拍桌子:“水萝衍,莫非你又想打人家主意?!”      我怔住,半天回过神,封少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若有所思。      骑射一开始,秦江月和子车薇拍马就冲出去,果然是鲜衣怒马,风流潇洒。      我望了望背影,怅然苦笑,比不上就比不上,姑奶奶我保命要紧!我骑着匹矮子马提心吊胆,死死拽着缰绳生怕掉下马,一步一挪地在场子里磨蹭。 封夙赢时常不耐烦地啧啧嘴,回头看看我。      眨眼间,他们已经在马上射出了三箭,跑完一圈奔过来,绕过我跟前时,封夙赢扁扁嘴,马鞭子照我腿上轻抽一下,我吃痛地叫,跨下的马忽然长啸一声似受了惊,发了疯般撒腿狂奔。我被颠簸得抓不住缰绳,跟着天旋地转从马背上摔下来,落地的那一刻,身后紧跟着的马蹄子朝我身上踏下来,耳旁还有利器破空的呼啸声,我的眼角余光瞥见有东西有在太阳底下泛着锐利的光,我偏头一躲,它一闪而逝。有人要灭掉我吗?      来不及反应,我撑着地微一点,反转腾身向空中跃上,追逐着那道光一手抄起。下面已经乱成一团,几匹马惊惶奔驰而过,扬起滚滚沙土。夹杂着侍从们惊恐地呼叫声,我忽地笑起来,舒展身体时的轻盈感觉,果然还是好得很,美人师父没有骗我。      我落地时,侍从们勒了缰绳,乱哄哄奔过来跪了一地,封夙赢面无人色地扯住我的衣襟摇晃,问我有没有受伤,秦江月怔怔跳落马下,张了张嘴,终是闭上,紧紧地攥住缰绳。他身后跟着子车薇,连三皇女也受惊似地跟过来。      我朝她们一笑:“不碍事,不过是马受了惊……”      子车薇和三皇女互望一眼,长嘘一口气:“没事就好。”      我不再看秦江月,让侍从们带我去换衣物。待我出来,见他们四人坐在听风亭下,吃着香茶谈笑风生,子车薇殷勤地斟茶递水,一张脸快凑到秦江月身上去了。      这样,何尝不是好呢?      “小姐。”素问盘腿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冷不丁跳下来单膝跪地叫我。      我淡然道:“查到是哪里出手的吗?”      素问沉静地扫一眼四周,眨眨眼睛,眸子幽深无波,黑得不见底没有一丝波澜:“方才小姐之所以落地,是因马受惊,当时有人暗地用石子发力袭击了那匹马,若不是小姐轻功甚好……照当时情形,小姐必被后面侍从的马蹄所踏。”      我后背一阵发冷,被马蹄子乱踏而死?!正垂着眼帘吃茶的封少鸿眼角朝这里微微瞥了一眼,随即又移开。      “有没有查到是谁做的?为何要对我不利?”      素问蹙了眉头,苦着脸道:“那人武艺极高,一发即去,有可能是场中之人,也有可能此人就埋伏在马场附近。小姐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不知道那人动机为何。”      我望望马场四周层层叠叠的楼阁,无语。其实到了现在,大家心里都明白,除了十二皇女,最近在朝堂上官员支持的就是这位病秧子和八皇女。而按照立长不立幼的规矩,三皇女无疑胜算更大。      那要杀我的人,也许水水家派出的,借机杀掉我然后嫁祸皇三女,并收拢东圣国辅佐我的势力为她所用,这个可能性不大,也有可能是水萝衍以前结下的仇家。或者,难道是封少鸿不满我缠着秦江月?      不对,我从袖中拿出那枚暗器,在阳光底下眯起眼打量片刻,我咧开嘴笑,难道不好笑吗?它的主人以前曾试图用它把我从秦江月手里救出来——我认得,这,是水莲的物件。      来这个世上后,我经历的事情太多,经历的人太多,一个个转脸就是另一幅面孔,没想到到最后,水莲也不是当初的水莲。      那么素问呢?      我专注地盯着素问的脸,仔细地看,这张脸下面,可有藏着什么。素问抬头,平静无波,眼底黑得如同无底的深渊:“小姐,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我默然,转眼望这一派重重叠叠的宫阙楼台,的确,有些事,必须要做,“八皇女的事查得怎样了?”      “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不过可能很快就有消息了。”      “回去跟鼎麓说,搜集西燕国国内的情报,还有,密切留意八皇女和西燕国使臣的动静。”      素问低低应了一声,我整整衣裳,骤然回头:“倚春楼里的那个公子是不是我的人?”      素问点头:“是,他是东圣国旧臣颜司马家抚养大的公子颜笙凤,听说当年宫乱时,几位大臣的眷属抱着自家公子进宫给凤后看,由凤后亲自挑选小姐未来的侍君,当时反贼突然由密道潜入宫中,陛下和凤后都……后来,有宫人拼死抱出来一个小公子,包裹中有当年凤后头上的信物——凤钗,因朝中文武大臣大都在宫难中殉国,颜司马幸免于难,听说小姐已经被送出宫,便抚养起小公子,一面暗地打听小姐下落,以图他日复国。颜笙凤是凤后亲自选定的侍君,他一手创建起原阳宫,辅佐小姐在东圣国的势力,费劲心思捉住了那窃国逆贼。”她顿了顿,接着道,“他也是小姐将来一定要娶的夫郎之一。”      颜笙凤,笙儿……山寨里,那个脸上涂着厚厚的粉遮掩面孔的笙儿清晰起来,和那夜花圃的星空下,他明亮璀璨的笑容一点一点重合。      原来除去了厚厚浓妆的笙儿,是这个样子。      “这是你欠我的……”      “你又欠我一次人情……”      他凑到我脸上亲了一口,笑得唇红齿白:“你自然是见过我的……”      “你要小心……”      “我在倚春楼等你……”      我抿起唇轻笑,眼泪落下来,原来早在山寨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他早就知道我是他未来的妻主,笙儿……      我低眉一笑,平静地走过去,向封少鸿、子车薇他们告辞。封夙赢这孩子好似受了惊吓一般粘住我,非要跟我一起回去,我安抚地朝他一笑:“好,我送你回宫。”      秦江月正喝茶,垂着眼帘未曾瞧过我一眼,封夙赢瞧着我,眼里却有了笑意,羞涩地半低了头跟上来。快出半月门时,碰到了罗雅,她惊讶地看了我们一眼,很快行了一礼:“十殿下,水侍中。”      我朝她点点头,她看一眼封夙赢,又望我一眼,抿住唇:“十殿下这么快便回宫了吗?”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罗雅憎恨我,其实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我害了她的姻缘,霸人夫郎,不遭记恨才怪。      封夙赢含笑瞥我一眼,点点头:“有劳罗大人帮我选了匹好马,明日,请罗大人到我宫里来,我有些东西想要送给罗大人。”      罗雅脸上无喜无忧,恭谨地回道:“是。”      我蹙眉看封夙赢,这孩子又在操什么心思?      走出好远,我偶然回头,见罗雅还立在原处,在半月门里凝望我们,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涌上来,我看一眼素问,她眼角微斜了斜罗雅,皱起眉头。      封夙赢是个难缠的孩子,回了宫又闹着要我尝他煲的粥,闹腾了好些时候才从他那里出来。这孩子是认真的在往我身上操心吗?我不能,我已经害了许多人,又何必再造冤孽,还是趁早离开京城,远离他的视线,免得他陷得太深,也正好去东圣境内看看鼎麓和老丞相她们,战争已经开始了。      我向宫人打听,知道凤后刚午睡起身,便带着素问去仰月殿。      进去时,水明君靠着个椅塌,怔怔失神,瞧见我,眼底略过一丝不安,挥手叫左右都退下,朝我微微一笑。      我问他为何又要让诚儿做储君。      水明君不安地颤了颤眼睫,低头不敢看我,握着自己的手指,许久才道:“是娘的主意。再说,你以前,你以前,不是一直要我叫皇帝立诚儿做储君吗?你说过,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诚儿做青月国的太女,以后可以登基为帝,否则其他皇女做了新君即位,天下再没有水家人的容身之地。你说要掌握青月国的天下,我……我想……”      我拉过他的手:“那是以前。你可曾为诚儿想过?她还小,日后,若一旦登基,主幼臣大,必定导致大权旁落,依娘和两个姐姐的野心,个个是虎狼之辈,早晚取而代之改朝换代。到时候诚儿作为前朝国君,会有什么下场?”      水明君白了脸,惊惶地抓住我:“不会的,不会的!诚儿怎么说也和水家有血缘,是娘的孙女,娘不会这么狠心的,大姐和二姐看在我的面上,也不会对诚儿怎样的!”      我苦笑:“傻瓜,你自小通读史书,难道都忘了吗?这历朝历代,哪一代江山更替的时候会留下前国君做心腹之患?你,莫要骗自己了……”      水明君怔住,绝望地攥住自己的衣襟,茫然仰头盯住房梁,喃喃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能让诚儿死,不能……”      我心下一酸,安慰地拥住他:“不要怕,我不会让诚儿死的。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我会带你和诚儿离开青月国,以后,我们去东圣国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会好好照顾你和诚儿,再也不管水家,不管权利,安安稳稳地度日。”      水明君疲倦地合上眼,紧紧搂住我:“你答应了的, 你日后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住你和诚儿,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      水明君看着我,终是展了眉头,手指勾勒我的眉眼,忽然道:“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以前你只晓得叮嘱我看紧皇帝……”      我一笑:“人总是会变的。”      他疑惑地揉弱额角,似乎在想什么,心神不宁,但瞧见我在看他,便换了副神情,啧啧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九皇子封江月?”      我怔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水明君斜我一眼,叹气:“我与你一同长大,你心里想的事,我多少会瞧出一些。别以为我在深宫里什么都不知道,你若真的喜欢九皇子,那明公子呢?封江月不是个安分的夫郎,我瞧得出他喜欢你,可是他犹豫不定,心地难以琢磨,你若想抓住他,就莫管他如何,下狠心强要了他,他只要成了你的人,早晚跑不掉的。”      我抿了抿唇,酸涩都涌上来,只朝他淡笑:“我自有分寸。”      他仰头看了看我,忽然心神不定地道:“你要小心封夙赢,他,他……”      “他怎么了?”我很是奇怪,为什么封夙赢会知道我和水明君有了孩子,水明君慌乱地道:      “没,没什么,只是他心计深沉毒辣,恐怕不是好相与之辈,你,你莫以为他似我这般好哄骗。”      我瞧着他,追问为什么封夙赢会知道我和他的事,到底封夙赢知道多少,难道连诚儿不是皇帝亲生女儿的事也知道吗?      水明君面无人色地瞪着我,惊恐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他……你不要靠近他,不要相信他……他早就疯了,你,你要防着他……”      其余的,水明君再不肯多说,我不知他和封夙赢到底有怎样的过节,也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封夙赢,水明君会那么惊骇和慌张。      倚春楼,是京城最大的倌儿楼,歌台暖响,春光融融;朝歌夜弦,辇来不绝。我望着楼前的车辇,赞叹一声,如此兴盛宏大的产业,竟然是我的。      递上名贴,门上的小厮却是认得我的,恭谨客气地引我进去,七拐八弯到了后院,只看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建的很是气派,啧啧,简直跟处行宫似的。听说非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入不得此院,出不起价,进不得门。结果,京城里的纨绔女子们还是趋之若骛。      也因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消息网,按照素问的说法,朝中某个大臣家里丢失了一只什么颜色的鸡,倚春楼都知道。      当然,也有些人是例外,比如老丞相孟大人,治下甚严;那位病秧子三皇女,深居简出,以前当她是卧床不起,但如今,府中防范甚严;还有神秘的八皇女,这位装疯的八皇女身居冷宫,长年无人问津,突然一朝清醒,已经新建了府邸搬出去,据说偶尔也来倚春楼逛逛,只点头牌清倌陪陪酒,却不曾见有什么八卦新闻。      笙儿穿着杏色大衫,卧在塌上养神,瞧见我进来,懒洋洋勾勾手指,引路的小厮立刻退下,顺便拉上门。      我募地发现,笙儿身后的屏风画很是适合笙儿的衣服,淡淡的笔触,勾勒出一个穿短衣的女子,捧着一束桃花,半是慌张半是心神不定的样子,我一眼认出,那正是我自己。      笙儿起身,忽地凑过来,挑着眉眼妖娆地笑,捧起我的脸,倏地在我唇上浅浅一啄,放开。我愣住,红了脸,不知道推还是不推,他再次捧住我,在唇角舔了舔:“还是那时失了忆后的小山贼更可爱些,你看见我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我吃了你似的。随便一束桃花就想敷衍我……”      我窘迫地倒退一步:“笙儿,谢谢你,一直帮我。”      笙儿一怔,脸上的流光都敛去,有些羞涩地瞥我一眼侧过脸,眉目如画,青丝如墨,玉冠晶莹,风流不尽:“你就是胡闹,连青月国的凤后也要染指,在山寨你先是喜欢秦江月,跟着是言若黎,现在又添了个十皇子。早先我便知道,你身边围满了男人,以后你坐了天下,后宫更会有无数的美人。我也不是善妒之人,早晚是你的人,你,只要心里记着我的好就是了。”      我怔住,继而哑然失笑,嘴角抽搐。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有一堆的后宫了,      曾几何时,后宫这个词是我前世时一群狼女们幻想的最高境界,这帮彪悍的死党们一面高呼女主天下,一面高呼收尽美男充做后宫。如今,这些都成了现实,我,乔弄萧,可以去做皇帝,并且,即将拥有一大批后宫……      我干干一笑,这样有喜感的消息,我却没有一丝喜悦。隐约记得我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梦想就是收一大票美男,左拥右抱,为二十一世纪的女同胞们出口恶气。      可时至今日,我的锐角都被磨圆,那些意气风发的豪言壮语早已经陌生,陌生到令我伤感。      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最初,如果当初没有遇见秦江月,如果我还是个瘦弱的山贼,如果我不是相国千金东圣前朝太女,一切的一切,将会截然不同,也许我过得会轻松许多。可能我早已经娶了几个夫郎,带着他们遨游天下,踏遍青山人未老。      笙儿斟了一杯酒给我,转身去抚琴。那酒醇香迷人,是上等的梨子酿,甜而不腻,润而不滑,刚刚好。      看笙儿一派温柔地抚琴,怎么也无法联想到他就是那令江湖人谈之色变的原阳宫宫主,我忽地心头一突,原阳宫靠吸人精气练武,怎么说都是邪门外道之法,笙儿怎么会懂这个,莫非笙儿也炼了……      我一把按住琴弦,笙儿惊讶抬头看我,我扯住笙儿:“你是不是也炼了那吸人精气的邪门武功?”      笙儿腾得满脸通红,咬着牙白我一眼:“那武功明明是你亲手挑选人培养出来的,我只是替你将阳原宫组建起来,哪里会了?!况且,我若是……”他恼怒地狠狠瞪我一眼,“我若是会,娘会拔了我的皮。”      他拍拍手,门外随即响起动听的慵懒声:“宋畅求见主公。”      我的心肝一提溜,这个人的声音我认得,是那夜的桃花鹤氅美男——宋阁主,到现在我还记得,他轻轻哼唱,能叫人迷失本性不能自已。      他拉开门进来,依旧的长发如墨,穿着绣满桃花的宽鹤氅,步态轻盈妖娆,只是没了那日的妖媚风情,一甩袍子低头单膝跪下:“宋畅见过主公。”      我道:“你起来说话罢。”      宋畅微微惊讶地抬头望我,应了一声起身。      笙儿啧啧嘴:“宋阁主,你怎么进的阳原宫,说给主公听听。”      “是。”宋畅优雅地一低身,道:“宋畅十三岁跟随主公,接受刺客训练,十五岁时被主公亲自挑选,授于练阴补阳之术,和十七个人一同训练,武艺大进,后来宫主筹建原阳宫,宋畅任密阁阁主,负责网罗消息,收集情报,收买控制各国中大臣士人商贾等一切对主公有用之人。前次也是派往东圣皇宫的人得到密报,知道那逆贼来青月国境内求医,才在山谷苦等多日将她擒获。”      练了采阴补阳之术,武艺大进?      宋畅面无表情地道:“是,此法门是另辟捷径,武艺内力进境很快,现在宫内凡练此功之人都如此,以求快进,早日晋身一流高手之列。”      我默然,问道:“若是从此不练这等邪门之法,会如何?”      宋畅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内力会停滞不前。”      我蹙了眉头道:“宋畅,以后吸人阴精之事切莫再做,宫中所有习此术者立刻停掉,也包括你。从此以后,宫中凡有再犯此事者,一律废除武功逐出宫去!”      宋畅惊讶地看了看我,跪道:“是!”      我扶他起来:“你们以前是受我连累,如今我已经想明白,岂会继续叫你们去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不想再贻害你们。你们也是好好的男子,日后我还要看着你们寻个好妻主,好好度日,总不能叫你们白跟了我一场。”      宋畅一怔,继而又悲又喜地叩首:“谢主公。”      我仔细问了他们阳原宫的情况,原来,这是一个专门刺探情报以及执行暗杀的组织,顺带做些杀人放火、色诱的勾当,真真是不错的买卖。想必水萝衍挑选这些绝色美人的时候,颇费了些功夫。这世上,色不迷人人自迷,美色当前,有几个能经住诱惑呢。      忽地想起我做山贼时,大娘已经是山寨元老级别的人物,大娘是怎么做到的呢?是怎么潜入山寨去做了二头领,还成了山寨元老呢?要知道做卧底不容易,做一个元老级别的无间道更不容易。      笙儿噗嗤一笑,说那是因为程二娘本是跟着鼎麓底下做事的,十几年前水萝衍刚进水家,还在襁褓之中时,水相国在朝中势力渐渐稳固,正逐步在全国各地控制采矿权和盐务,但是碰到了很棘手的当地江湖势力,对方正是名震江湖富甲一方的水榭山庄,在黑白两道都十分吃得开,更是当地有名望的大族,便是官府也要让三分。水榭山庄除了金矿和私盐,还控制着江北一带水运,手里头经营着好几个繁华城市的银庄票号。      而那时青月国后宫争宠十分厉害,水相国殚精竭虑地维护自己侄子在皇宫中的地位,不但除掉了当时的凤后和太女,连得宠的三皇女也弄成了痴呆。对于江湖上的势力本来当时抽调不出合适的人手,正好程二娘很闲,于是被拉去打入水榭山庄下属的山寨,竟混得风生水起,坐起了第二把交椅。      水榭山庄也不是吃干饭的,竟暗中与朝中大臣来往,处处与水家明争暗斗,程二娘混了多年,并未能进入水榭山庄。更未曾预料的是,水榭公子秦江月竟然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但武艺排名江湖头榜,决断杀伐更是人中龙凤,丝毫不逊女子。      水萝衍不知从哪里得了本江湖秘籍,把鼎麓为她培养的人挑了些绝色出来,短时间内训练得功力大增,还练成迷魂之术,成立了阳原宫,收集情报,笼络官员,安插卧底,执行些刺杀等见不得人的买卖。      和秦江月做了几年对头,水萝衍要彻底除去这颗眼中钉,将反对水家的势力连根拔除。几次派辛柔暗杀秦江月未果。这笙儿以大娘侄子的身份进山寨,只是为方便刺探消息。当时水清华已经暗中集结了军队,预备铲平山寨,而水萝衍靠着大娘的关系,顺利混进山寨,一是为的做内应,另一个,便是希望趁机混入水榭山庄,杀了秦江月,永绝后患。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一个意外打断了。      水萝衍不幸练功走火入魔,摔下山沟去换成了我。更不幸的是,我对杀秦江月不感兴趣,对水家大业不感兴趣,却对逃跑感兴趣。      我干干抽搐嘴角,最大的不幸是,我再次见到重伤的秦江月的时候,不但没有补上几刀彻底送他去见阎王,反而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如今,虽然水榭山庄被毁,秦江月经营的势力却都在,他成了高高在上的九皇子,更没想到的是,无论是朝中还是江湖明里暗里一直跟水家作对的势力,包括水榭山庄,竟都来自于三皇女。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果不欺人也。      该傻的没傻,该疯的没疯。你看,连当时已经变傻的三皇女和已经疯掉的八皇女,也莫名其妙恢复正常,活蹦乱跳地争皇位。      青月国的宫廷之斗已经势成水火,因为本朝皇帝的昏庸无能,荒淫无度,本来就积弱的青月国,必定会大伤元气。东圣呢?连年战争,民不撩生,旁边却卧着一个日渐强盛的西燕国,虎视眈眈。      笙儿告诉我,那东圣国谋逆篡国的刘圣王左丘薇被关押后,已经灌了迷魂药,只剩一口气吊着,只因东圣京城不敢散出消息,是以列国都不知道东圣现在已经无主.      此人当年在宫变中进行了毫无人性的大屠杀,京城内血流成河,甚至以后的十几年间,仍然不断有无数的人因为隐瞒我的下落而被满门诛灭。      因为此人,东圣战火粉飞,十几年了,战争没有停息过。东圣国由一个强盛的繁华帝国,衰败沦落为满地仓夷,百姓纷纷逃离,无所依靠。      家仇国恨,老丞相们都在等待我的最终处置。      刘圣王左丘薇一直没有放弃过对我的寻觅,因为,不除掉有金凤的太女,她的位置就永远受人非议。      而言家,正是刘圣王左丘薇派出的暗哨,言家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渗入水家,找出当年失踪的年幼太女左丘瞳明。      笙儿提供的八皇女消息,令我眼界大开,冷汗直冒。原来这位仁兄比越王勾践还要勾践,装疯卖傻五年,身居冷宫之中,和三皇女一样卧薪尝胆,暗中培养势力。      水萝衍当年主谋毒害了八皇女以及她的父亲,八皇女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言家长年潜伏青月国,对此了然于心,很快与八皇女联手。笙儿告诉我,言家女主人其实是刘圣王正夫的姐姐,为表东圣国合作的诚意,献上了黎儿,以做联姻。      我惊骇,如此言家怎么也算高门大户,门阀贵族,怎么让自己家的娇贵公子沦落至别人家的玩物。      笙儿冷笑一声,讥讽地瞥瞥我:“这是女人的天下,男子本就是女人掌中之物,更何况,言若清、言若黎不过都是言家通房小爷生下的贱种,本是与下人住在一处,只不过言若清的爹爹侥幸活了下来,便也捎带着照顾言若黎。后来言家偶然发现他们两个有些姿色,便起了心思,着意培养,哼,若不是因着这些用处,早被当家主夫轰出门去。言若清答应被送到水家,他那苦命的爹爹才在言家得了个偏房的地位,言若黎几次逃跑未果,最后不知言家使了什么手段,言若黎终是屈服,同意进水府来侍奉你,只是后来出了些茬子。”      原来,黎儿当时对我说的话,并不是骗我的……      怪不得人家说江山底下,堆的是无数人的白骨。帝王将相之间的争斗,牺牲的往往是无辜人,一生的幸福都被葬送,到头来,江山还是江山,千秋万代的,却是帝王名相,无数冤魂的坟冢上只有一掊黄土,一片青草。      到现在,东圣国还是狼烟四起,血染白骨。      我隐约地急燥,无论怎样,这一切必须结束!      阳原宫如今已经名声在外,恐怕日后行事易遭人记恨。我对宋畅道:“从今往后,阳原宫不复存在,永远从江湖上消失。更名为火凤阁,寓意浴火重生,火凤阁仍然持续以前,编织情报网,以收集消息为主,宋阁主,我要你为我为以后的东圣国完成一件事。”      宋畅低头道:“主公请说,宋畅万死不辞!”      “日后东圣复国,需要良臣武将出谋划策,治理国家。我要你四处寻访贤能有德之人,暗中留意照顾,收集他们的资料。”我虽然读完了本科考上了研究生,可我基本就是个书呆子,要说治理国家,安邦定国,完全只会纸上谈兵,但是我可以效法古时周文王访贤,举荐贤能有德的人,希望能够让东圣国日后安定昌荣,给后来的君主打下个好基础。      宋畅离开后,笙儿又和我说了些东圣国老臣们的琐事,待到上灯时分,我才起身回府。进了园门,门口的小厮报道:“小姐,今日有一位先生来访,现在花厅等候。”      先生?什么先生?莫非是朝中官员?      我到了花厅,看见门口站着师父身边跟随的书童,一下欢喜怔住,又惊又喜地扑进厅里叫:“师父,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      美人师父立在花厅里正观摩壁上一幅水墨,听见我的叫声,蓦然回头,衣淡如旧,青丝玉冠,他在摇曳的烛光里朝我一笑,风流如画,我怔住。      咳,那个,美人师父真是越来越像仙人了,风雅俊美到了骨子里,叫人不敢多望,只怕会生出了别样心思。      儋台月凝视我片刻,温和地道:“我知道你出了事,就立刻下山来,还好你已经无恙。”   我疑惑地摸摸脑袋看师父,美人师父怎么知道我出了事?      儋台月微微一怔,垂了垂眼,再瞧我时,眼底波光流转,如满天星斗,尽是笑,却不答话,只坐了斜我一眼道:“怎么,莫非徒儿不想见师父吗?师父现在可是连个住处都没有。”      我慌忙讨好地抱住师父的胳膊:“不是不是,我很想师父呢。师父就住我府里吧,这样我可以天天看到师父。”      儋台月斜看我一眼,唇角尽是笑,我登时心跳漏了一拍,美人师父的神态真是,妩媚……呃,耶酥叔叔原谅我吧,我没有起歪心思……      越明这两日身子略有起色,为了稳妥,晚饭过后,我请美人师父过去把一把脉。越明没有力气起身,只费力朝师父点了点头,却有些不安地望望我,我握起他的手朝他点点头,以示安慰,越明眨眨眼睛,脸上隐隐泛了红。      儋台月把完脉,又仔细端详一番越明的脸色,眉头蹙成一团,看着我道:“萧萧,你这妻主是怎么当的,怎地如此虐待自己的夫郎,致他身子如此之差?素日饥饱不均,多时难得果腹,冬日又受得寒冻之苦,且无有进补,由此积下病弱,近来又食不下咽,神魂不属,郁结于心,此乃数病并发,且不可掉以轻心。”      我愕然,既而想明白,想必从前水萝衍为了报复越明和罗雅之事,对越明多有虐待,府中下人多是看人眼色行事,私下里恐更甚,越明忍气吞声,一定受了不少苦,最近又因为我,起了心病,才到如今缠绵病榻的地步。      我愧疚地低头握紧了越明的手,越明却是一笑,轻声道:“不怨她,是我自己一时疏忽……”      美人师父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转身出房门,去检查了清儿的伤势,开了方子叫书童去熬药。      师父就是师父,开出的药,很是厉害。我喂着越明服下一副,他精神都好了许多,我担心他屋子里寒,叫小厮们又添了两个炉子,越明偎在我怀里笑:“你师父好生年轻,生得真是美,我在京城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绝色。”      我刮刮他的鼻子:“师父和我们不同,常年在山中修炼,不理俗事,哪里是我们凡人能比得的?”      越明仰头看我,眉眼温雅醉人:“我瞧你师父对你很是关切,他---可曾有心上人?”      我努力想了想,呃,没有,在山上听小师侄们说八卦新闻时,似乎没有提到儋台月的事,怕是没有。      越明若有所思地偎紧我:“衍儿,你喜欢你师父吗?”      呃……我梆地敲他一锅贴:“他可是我师父,莫要胡说。”越明摸摸头,抿嘴一笑,忽地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在我唇边一吻,我红了脸,越明也跟着臊红了脸,埋首进我怀里:“衍儿,不要丢下我,你若不要我,我也不想再活下去。”      我心底蓦地一酸,抱紧他:“不会,不会丢下你。”      越明睡下后,我回房,清儿还没睡下,刚敷了药躺在床上,瞧见我进来,眉头紧了紧,抿住唇。我在他床头坐下,不在意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找人假扮了水莲?真的水莲现在在何处?”      言若清一惊,警觉地眯起眼睛,看我一眼忽地冷笑:“水三小姐何以知道不是真的水莲背叛了你?”      我叹口气:“因为,若真的水莲背叛了我,你们就应该知道一些水莲知道的事。”是的,真的水莲早就知道我是东圣国前太女左丘瞳明,若果然是水莲背叛了水家和我,那么言家和东圣国应该早知道她们要找要杀的人就是我,这样的话,不会到现在我还活得这么逍遥自在,恩,除了偶尔零零星星的暗杀以外。      言若清眼中闪烁不定,脸色发白地垂下眼帘,忽然又冷冽地睁开眸子,冷笑:“水三小姐既然什么都知道,还留着我这个废物作什么?我一条贱命罢了,水三小姐这么费尽心思留住,不过是想从我身上套出些东西罢了。只是可惜,我言若清命贱如泥,便是死了也不会引出什么大鱼来!”      他这样的身世,本是迫不得已,哪一家的小公子不是盼望着嫁一个好妻主,美满度日,清儿生下来就受苦,长成了人却被送去做别人塌上玩物,其中的凄苦有多少能说出来?我忽地有些心疼,认真看着他道:“你错了,我不想利用你引什么大鱼,也不想从你这里套什么秘密;我知道你是东圣国派出的奸细,也知道你为什么来水家,而黎儿嫁给八皇女,是东胜国为与八皇女联手除掉水家所表示的诚意,对吗,黎儿?”      清儿一下抓紧被子,惊骇地看我,脸上白得没了颜色,沉默了半分钟,黎儿从梁上跃下,只是身子微有些僵硬,应是身子有孕的缘故,他眯着眼睛冷笑:“水三小姐好生厉害,想当初当山贼都做得像模像样,信誓旦旦要带我远走高飞,我差点就信以为真。”      我起身,黎儿还是那般清雅俊美,如三月春柳,只是眉间多了凌厉之色,全然不是从前的温雅如玉。      我望着他道:“我没有骗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当日我做山贼时从山上摔下来,失了忆,不记得前尘旧事,的确是想带着你远走高飞。后来,我也是真心的想把你送到水家够不着的地方,好好地过一辈子。”      黎儿有一瞬间的怔忪,言若清恼火地道:“黎儿别着了她的道!她这样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哪里会有半句真言?!”      我默然。      黎儿咬了牙问道:“你究竟想把我哥怎么样?!”      我闭上眼:“不想怎么样。我想……”言若黎手中的刀忽地刺了过来,我闪身避开,绕到他身后,在言若清惊慌的呼声中点了黎儿的穴道。言若清红了眼睛,挣扎着坐起身向我咆哮:“你放了他,你要问什么问我,你放了他,我告诉你!”      黎儿咬了牙凄然长笑:“算了吧,哥,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活着太辛苦了,与其这样生不如死地煎熬,还不如死了干净,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水萝衍,你下手吧!”      言若清白了脸,忽地冷笑一声,因为伤的缘故,很是费力地喘息:“好,死了干净。那碧衡呢?只剩她一个人去承受一切吗?”      言若黎一颤,痛苦地闭了眼:“哥,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我欠她太多,如今我已经身为人夫,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早已经配不上她,今生今世无有缘分,近在咫尺却不能见,她守着我这么多年,却为了我被娘牵制在手里,哥,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折磨吗?我真的受够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要作践自己,还要连累她……”      我的心揪起来,原来黎儿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没想到竟也是这等悲苦,这长夜真是黑得看不见曙光。我起身拨亮烛火,控制住情绪,努力平淡地问道:“言碧衡,该是以前我府中的水碧罢?所以,从一开始,黎儿你就知道我在山寨里。我见过真正的言美人,你所谓的神奇之药一夜变肥之说,还真是蒙了我。”      言若黎紧紧抿住唇,忽地睁大眼睛,笑得流泪:“是,我一早就知道。水萝衍,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一切都是我做的事,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不要再为难我哥!你们水家,已经把他折磨得没了人样,就放过他吧!”      言若清挣扎着起身滚落下塌:“黎儿,别傻了!水萝衍,你放黎儿一条生路吧!和水家的一切仇怨就冲我来好了!”      我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回塌上。      言若黎漆黑的眼望不见底,看一眼言若清:“哥,我已经厌倦了。你放过我哥,我来说。碧衡潜伏在你家,做了你的侍卫。水三小姐毒辣阴狠,为人深居简出,碧衡虽是你的侍卫,却也不知道你的事情,费了好大力气才查清楚你的行踪,知道你去了山寨,我们原以为那山寨里必定是……”      黎儿忽地顿住,我替他接上:“你们以为,水家藏匿的前东圣国太女左丘瞳明必定就在山寨里,是吗?”      言若清眼里冒出火来:“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哈哈哈……原来是早就知道只等看我们作戏。水萝衍,你们水家,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水家有没有好下场,那是以后的事,我道:“我想知道,你既然进山寨是为了探听左丘瞳明的下落,为什么还要跟我下山?”      言若黎冷笑一声:“其实我早进山寨去暗中查探过,查不出所以然,而且,表面上也不像是水家的势力。所以线索也只有在你身上,毕竟水家前两个女儿都在朝中做了官,并无自由出入京城,唯有你,碧衡也说水家很多暗中势力都由你操控。你唯一的弱点就是贪淫好色,我乔装改扮混进山寨,就是为了在你送饭的时候接近你……”      我叹息一声,黎儿对自己也够狠心,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消除我的戒心,竟然任那群狼一样的女山贼欺凌。      言若黎屈辱地咬了牙,淬我一口:“水萝衍,我上了你的当,以为可以让你相信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心甘情愿侍奉你,得到你的信任,。可惜棋差一着,你狡诈之极,先是扮失忆,继而假装巧合地与你二姐巧遇,就是为了试探我。水萝衍,你当我是三岁孩童,竟然花言巧语说要送我去湘川,离开水家,哼,若不是我早知道你乃虎狼之辈,怕就真的上了你的当!在那种情况下,你迟早会发现我应该早就识破你的身份。更何况水家对哥已经产生了怀疑,我无奈之下,只好与哥暗中联络,在半路上除掉你。”      我闭上眼睛,黎儿疑心太重,竟把我的真心都做了巧言令色,心机险恶。      “不,别说了!”言若清一把攥住我的衣襟,脸上尽是哀求:“水萝衍,那都是我做的,要杀你的也是我,砍伤你的也是我,你要报复就报复我罢!看在我也曾与你有过露水姻缘的情分上,你就放过黎儿吧。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好。只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不会为难黎儿。”      “你说话可当真?”      我点点头:“当真。”      言若黎闻若未闻,自顾自地笑:“只是可惜你命大,竟然半途被人救走。”“你们早知道八皇女是假装疯癫?”      “不是……”黎儿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娘本来怕事情败露,在青月呆不下去,前功尽弃,忽然国中传来消息,要娘去联络冷宫里疯癫的八皇女。于是,娘就让我,让我……”      黎儿哆嗦着眼泪一颗连一颗落下来,“我恨娘,哥,我好恨娘。娘一面答应我,只要我与八皇女谈妥联盟之事就让我和碧衡在一起,一面给我下了药……哥,我真的恨言家,恨东圣国,恨天下所有的人……”      黎儿笑起来,凄惨之极,清儿挣扎道:“黎儿别说了,别说了!你别回去了,走吧,跟碧衡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我辛酸地背过身:“那水莲呢?是什么时候你们换了真正的水莲?”      言若清失神地看我一眼,道:“那夜你奖励水莲去倌儿楼喝花酒,我们在酒中做了手脚,偷梁换柱,因碧衡平日都不引人注意,又在外院,并不受水家重视,且对水莲言行熟悉,就让碧衡假扮水莲,真的水莲在审问她的时候,就咬舌自尽了。”      我怔忪地看烛火,纵然水莲是水家的人,可也是一条命,若不是我强迫她去喝花酒,怎么会命丧黄泉?!“那夜我在宫中醉酒后,到底出了什么事?张公子真的是被我污辱的吗?是八皇女做的手脚吗?”      黎儿哈哈大笑:“水萝衍,你只管假惺惺装蒜,虽然不是你对张公子下的手,可是你们水家脱不了干系,是你的好二姐水清华,奸污了张公子,我们只不过暗中移花接木栽赃到你身上,你们水家都是禽兽,你家自己理亏,自然不敢说是谁做的。本来我们并不想这么早就除掉你,但是八皇女一心要报仇,本来安排了人趁你酒醉将你按进湖底淹死。可是你命大,明明已经没了气息,偏偏不死,过了七天竟然又活过来!”      我的心一分分冷到底,从头到尾,此事水相国没有提过一句,水清华酒醒后也没有和我提起过!原来,是水清华做的……      “我还想知道最后一件事,子车薇和八皇女,可有什么协议?”笙儿得来的情报,称八皇女曾与子车薇暗中会过几次面,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子车薇明面上接近秦江月,并去三皇女交往甚密,为什么会与八皇女也有来往?      清儿沉默片刻,道:“那是因为,封少鸿多年来暗中培养巩固自己的势力,可以说在青月国已经形成了气候。况且封少鸿野心勃勃,雄心壮志,一旦她接掌了青月国,青月国会恢复昔日强盛,重新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对西燕和东圣都会是一个威胁。子车薇早就暗中支持八皇女,水萝衍,无论水家怎么折腾,都不能抵抗得了东圣和西燕两个国家的势力。”      我瞧他一眼,摇头:“未必,西燕自己……”      外面忽然有兵器的激烈碰撞声,咕咚一声,有东西倒地,我一把推开房门,瞧见院中素问和侍卫站了一地,看见我出来收了刀剑,前头地上倒着一个人,在摇曳的灯光下,她浑身是血,拼死往我这里爬。      我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一个侍卫一脚踏住她,素问蹙了下眉:“小姐,她是言家派出的奸细。不知为何,方才一直闯进来。”      那人拼命挣扎着身子,竭力想爬动,我走到她跟前,她艰难抬起头,捂着心口的一滩血迹,一样平淡的眉眼,一样呆板的面孔,我的五脏六腑地缩了起来,她努力睁着眼睛凝望我:“三小姐,我水碧的命交给你,请你放了若黎公子。”      我全身都冷得结了冰,立刻去封了她背上穴道,朝四周吼道:“你们都退下,素问,快去请我师父过来,快!”素问略一诧异,便返身出去。      黎儿在房内听到,只绝望地喊叫一声:“碧衡,碧衡!你怎么了,水萝衍,我杀了你!”   我回屋拍开黎儿的穴,黎儿冲出门来,只望了一眼就摊坐地上,发了疯地连跑带爬扑过去抱住水碧痛哭:“碧衡,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来?!我已经是污秽之身,你忘了我多好!”      水碧微微笑了一声:“我怕你出事……”      黎儿沾了满手的血,拼命捂住她的伤处,绝望地吼叫,水碧有些安慰似地握住他的手:“黎儿,我什么都不在意,只想你好好的。”      黎儿茫然搂紧水碧:“碧衡,我已经无颜见你,你走吧,我今生对不起你,你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      水碧忽地丢了他的手,一头伏下地,黎儿失神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和殷红的血,绝望地尖叫一声,嘴角淌出血来。清儿爬到门口瞧见,呆住。我腿一软,也跌坐地上。      美人师父赶到,来不及问,抓起水碧的脉搭上,翻翻她的眼皮,朝我道:“快把人抬进去。还有气。”      我一口气缓过来,立刻去抱起水碧进房,黎儿失神地坐着毫无反应,只是张了张嘴,吐出一口血,咕咚倒地昏死过去。      水碧被我安置在院中,美人师父闭关为她疗伤。黎儿像木偶般日夜守在门外,不吃不喝也不梳洗。我并不劝解,有些事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自己想开。      奇怪的是八皇女,自己的夫郎不见了,也不见有寻找,黎儿在我这儿呆了几日,都不见八皇女府上有何动静,言家更装的没事人似的。言若清先是怀疑我有所企图,后来的主意力都集中到水碧能不能醒过来。      我已经预备去东圣国,但因张公子的事,朝廷的处罚还未下来,我被禁止离开京城。      越明的病好了许多,早上会起来披着厚厚的披风看我在院子里舞剑,我耍完剑会喂他吃粥、喝药,与他下棋。越明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依偎着我,像只冬天的猫。      只是我的房顶不怎么太平,偶尔夙赢会立在上头,我转头当没看见。期间杏儿来闹过几次,大骂越明是狐狸精,辛柔总是远远看着,无力而悲哀。杏儿冲动之下打了越明的小厮,我起了怒火,叫杏儿回自己院子思过半月,命辛柔看守院门,不得让杏儿惹事。      杏儿又哭又闹地被小厮们拉回房,辛柔愣怔在我的院子里,素问啧啧嘴,拍拍她的肩走开。      有天早上舞剑的时候,剑锋上反射出的太阳光刺疼了我的眼睛,我眯起眼,侧过脸,突然看见秦江月远远立在一个树杈上,披散的头发还未梳洗,怔怔地凝望我。      我璨然一笑,眼花了,继续飞跃入空,自由地伸展筋骨。      我被水相国叫去书房,其实知道是早晚的事。      朝 堂上终于有了变化,今天早上,打瞌睡的我听见高高在上的女帝说了一句人话:“寡人欲立三皇儿为太女,众卿家以为如何?”      我睁开眼,看着庙堂之上的众生。      女帝的话无异于落下一枚重磅炮弹,一班老臣自然是山呼万岁,水相国及门生极力反对,旁征博引,将祖宗家法全都用上了,在朝堂上闹得不亦乐乎。水相国的势力毕竟占朝中绝对的多数,这一提议毫无疑问地被群臣反对,搁置了。      但是陛下这一手却表明女帝心目中的天平已经倾斜,已经不利于水家,也意味着,女帝的寿命该到头了,她服用的丹药恐怕会有所不同了。素问她们的情报说,已经发现为女帝炼丹的人是水相国安插的内线。那丹药中一直有铅毒,一点一点在女帝体内聚集,慢性地吞噬着女帝的性命,这一回,早晚要下虎狼猛药直接送女帝下地府了。      女帝很不痛快地宣布了对我的处罚,很奇怪,竟然是要我出使东圣,原因是东圣与青月国的边境上已经起了冲突,而东圣国的女帝迟迟不露面,女帝命我出使东圣皇宫,向东圣女帝问候,并交涉边境冲突之事。其实各国早已经议论纷纷,说东圣女帝恐早已驾崩,至今不发丧只为安定东圣朝臣。      表面上我出使东圣的目的,就是要我去探听东圣朝廷的虚实,看是否有利可图。      我领了旨,抽抽嘴角,默然站在一旁,女帝大概真是嫌我死得慢。看一帮大臣们也是面上表情各异,看来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样所谓的惩罚觉得不可思义。      东圣皇宫正到处找我,我若跑去她家老窝,那一班老点的叛乱逆臣里恐怕总有几个是认得我的脸,听鼎麓说我与先帝很有几分相像。万分庆幸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靠几个酸腐文人的画像来认人顶个屁用,但若是我不怕死地凑到人家跟前叫人家认,那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我正打算去东圣,但绝不是这么个去法。只有傻瓜才打算大张旗鼓地四处张扬:同志们,我水家老三来了,就是你们家怀疑的那个藏了前朝太女的水家老三来了,你们看,我像不像你们到处通缉追杀的左丘瞳明?      我打个哆嗦,啧啧嘴,眼角微微扫了眼三皇女,一脸坦然自若,八皇女,一脸高深莫测。我看一眼张大人,她貌似忿忿地无语。再看看女帝,女帝很是郁闷地眼角瞅瞅八皇女,呃,看来言家终于怀疑到我头上了。      八皇女封天阕,算你狠,眼看言家的卧底都触雷了,就果断地把我扔进狼窝里去,一则方便东圣国皇室在我身上找人,一则顺便你好报仇。我翻个白眼,望天,封天阕,岂能事事如你愿!老子就要高高兴兴跑出去,活蹦乱跳跑回来气死你!      从我进书房,水相国都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审视我。我啧啧嘴,亦沉默。虽然我是半道上附身的魂魄,对水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毕竟水家一手将水萝衍养育成人,并且明里暗里帮助水萝衍培养势力,即便水家是有所图,对这些对水萝衍来说都是莫大的恩德。      我虽不是水萝衍,但我却依旧继续接受了水家提供的一切便利,享受水家对我的恩惠。无论如何,于情于理,即使水家对不起天下人,却对得起水萝衍,也对得起我。也许水家的覆灭是天下人盼望的,可是我不可以坐视她们在我面前死去。      我答应过秦江月帮他铲除水家的势力,但铲除水家的势力是一回事,杀水家人是另一回事。大义灭亲,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无疑于叫我去手刃血亲。无论我是否承认,水家是我来到这个时空后唯一保护我的人。虽然她们本意要保护的是水萝衍不是我,但于我并无不同。我可以看着水家的势力分崩离析,但不能看着她们被逼入绝路,我宁可她们做一只没牙的老虎,不会再危害别人,可以平静地生活,      我抬头看水相国,近来青月国内朝野争斗已经白热化,原本是水家阵营的一些官员,望见风向不对,瞅见有暗地里倒戈的,有偷偷挖墙角的,有脚踩几条船的,有各怀鬼胎的,这一阵子,水相国着实操劳了许多,没有以前那般精神了,额间的皱纹倒深了几许。      虽然水相国不说,可是我知道水丰真正在暗地里拉拢军队,偷偷招募亲军,挖水清华的墙角,梦想着做下一朝的太女。水清华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有些蛮干,却也想染指江山,与水丰真明里暗里大闹过几次,私底下两方侍卫营都火拼了好几回。水相国恨铁不成钢,气得暴跳如雷,大骂两个不成器的东西,不若老子早早死了你们两个小畜生自己闹腾去!      与 敌阵的争斗还没有分出胜负,自己人已开始了窝里闹,除了内耗早死外,没有任何意义。      水相国终于开口:“衍儿,你打算何时回东圣?”      我道:“我打算三日后起程。”其实老丞相已经来了无数书信,催我回东圣国。我的军队已经收编了六十万,占下了十座城池,现在到了最难的阶段,东圣国境内忽然开始谣传我根本不是前太女,却假冒前太女妄图坐上皇位,军心也出现了动摇,老丞相她们也希望我尽快出面澄清谣言。      原是打算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就回东圣,又想等着见见柳叶,把越明家的事情安排好,若不然我一去东圣,不是三两日就能回的事,我不在的时候,谁来照应他们?除了柳叶,我没有个可靠的人可以托付。      柳叶这两日就到京城,我也可安心去东圣了。      水相国“唔”地应了一声,继续沉默。良久她忽然问道:“如今这情势,你如何看呢?”      我一顿,垂下眼,缓了缓呼吸,道:“娘,你要听我心里的实话,还是要听我有什么计策?”      水相国身形一僵,一手按住砚台,也顿住,怔在灯底下,长叹一声,摇头道:“怎么,连你也害怕水家斗不过她们?!”      我沉默,水相国坐下身,抚住额头:“说罢,我想听一听,你如何看。”      “娘是否与子车薇暗中联手?”      水相国惊愕地起身看我,震惊道:“此事你如何知晓?!这世上并不曾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捻捻自己的衣角,猜的,的确是猜的。      自从青月国力衰落,西燕逐渐坐大。在西燕众多能干的皇女中,排行第二的子车薇能成为储君并不是靠运气,她的野心极大,据她的幕僚所说,子车薇一生最崇拜的人便是十几年前灭了尤女国的西燕国第一威武将军子车天凤,当年子车天凤一手挑起东圣国内乱,并派人助水家夺了青月国皇室权利依赖的最后一根支柱——军权,以闪电般的速度吞并了尤女国,使西燕国的国土和人口急剧膨胀,西燕国的国土一下子有了战争的纵深余地,从尤女国掠夺的财富和土地让西燕国更加强大。      子车天凤这个人虽然残暴嗜杀,荒淫好色,却是西燕国的传奇战神,她野心勃勃,曾经为西燕规划出一个统一天下的蓝图,当时的国君甚至预备逊位于她,以让西燕国统一天下,千秋万代。可惜,这位屠夫很不幸,英年夭折,被自己的部下和当时的宰相合谋杀死。有传说,当时子车薇的母亲——现在的西燕国君为了保住自己未来的帝王之位,也掺和了一把。      但在西燕的史册上却毫不吝啬地称赞和惋惜子车天凤的英名,子车薇从小便以她为偶像,其野心可窥见一斑。      “猜的,你如何会猜测出?”水相国很是紧张,的确,她与子车薇的秘密连水丰真和水清华都瞒着,我相信子车薇真正支持的应该是水家,她和水家涉及的必定是详细的盟约和真正的合作。      当我得知子车薇表面与三皇女交游甚深,暗中又支持八皇女兵马粮草,我就猜到她的真正野心决不在于此。      本来三国之中,西燕最弱,但是东圣连年战乱,国已不国,现在连青月国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反倒成全了西燕坐大。子车薇是有野心的人,既要江山,又要美人。她若是助三皇女或是八皇女,等于是为青月国辅佐出了个英明的帝王,那便是为自己国家的旁侧养出来一头老虎。若是青月国内斗,那是最好不过。      青月国的水家势力,西燕国比谁都清楚,八皇女的姑母是西侯将军,手里头不巧有些兵力,而且,更不巧的是朝里颇有几个老臣也是八皇女的祖母的门生,帮助八皇女夺位是个很好的主意。      这样一来,三家争天下,战火一起耗损青月国力,连青月国的老臣们都会参与其中都得不亦乐乎,待斗得哀鸿遍野时,西燕最后依旧会选择扶持昔日的旧情水家。道理很简单,水家坐天下,如同东圣篡位的那位刘圣王一样名不正言不顺,并且水家素年来所行之罪众目睽睽,早不得人心,若水家篡位成功,青月国依旧会天下大乱,战火纷飞,活着的青月国皇室必定奋力反击,到你们两败俱伤无力回天之时,子车薇再出兵攻占青月国,轻而易举。      东边的东圣国久战疲乏,人烟稀少,连兵力都没有多少,自顾且不暇,更没有力量反击,若是此计成,西燕国可以统一这片大陆,吞并青月和东圣。      我叫笙儿派人调查子车薇,顺道查子车天凤的资料时弄到了一份西燕皇室的绝密奏章副本,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想当年子车天凤的上书陈表中就这么写着:吾王应遣使暗入青月,分别扶持青月下一代皇女,使之相斗,待青月乱而分之,衰微若东圣,则吾王可出兵二国,令天下归一。      子车薇很忠实地执行着子车天凤的计划,一步一步等待着天下归一的机会。若我想做皇帝,我必也如此,统一了天下,俯视巍巍江山,都在我脚下臣服,整片大陆都是我的王土和臣民,才是气吞山河,冠绝青史,千秋万代独尊我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看文的大人纠结,我也纠结。纠结的结果是,偶将坚定不移地遵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节发展路线走,另,偶露个头清一清喉咙小声地声明下:偶这是轻松路线。 是地,强调,偶不是写悲剧地......逃遁。  可是,子车薇,你有你的雄心壮志,我有我要守护的土地和人,天下分分合合,自有定数,这片大陆从古至今还没有被统一过,如果一定要统一,也不会是现在,更不会是你,我只知道,铁血的战火燃烧之处,或许会有名将的风流和帝王的野心,流血苦难的却是百姓。我,不会让战争继续。      灯火里,水相国的脸忽明忽暗。我迎上她的目光:“因为‘利‘。娘应该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青月国的三皇女和八皇女都不是平庸之辈,无论谁做了皇帝,西燕国都不会捞到什么大的好处。但若是水家掌握了青月国,对西燕却大有好处。这一点,娘想必也清楚。”      水相国严厉地盯住我:“你倒说说是为何?莫非我水家都是无能之辈?!”      我直视她:“娘心里清楚。封家传国已近五百年,代代江山稳固,若娘以为封家气数以尽,就错了。封少鸿和封天阕哪一个是无能之辈,老臣俱在,民心俱在。水家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先失了道义,纵是坐了江山,必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得到西燕的相助。而西燕国狼子野心,娘许下的那点好处她未必会放在眼里,她想要的恐怕更多。到时,水家的江山坐的稳固吗?待到青月国烽烟四起,战乱纷飞,才是西燕开席的盛宴。”      水相国冷笑一声,不屑地道:“老娘谋划三十年,你以为都是纸上谈兵?!什么道义,老娘不管!老娘只知道,成王败寇,老娘有能耐夺得了江山,就守得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哼,待我水家站稳了脚跟,被西燕那兔崽子吞去的东西,老娘要她一口一口再吐出来!”      我注视着水相国,半响无语,良久叹息一声:“娘以为,到那时青月还有自保的能力吗?西燕国明明就是扶持三方势力内斗,娘,你看不出来吗?!”      水相国闭了闭眼,怒目圆争:“竖子之见!此处我自然知道。那兔崽子不过是怕青月强盛过西燕。现在水家需要西燕国的兵力支持,一些好处还是要给的。忍得一时,日后再图。那两个黄毛丫头和我斗,还嫩了些!到头来,会眼睁睁地看着封家的江山落到我手中!我定要让她封家从此以后永世为奴!”      我呆住,水相国好大的怨气。不是斗不斗得过的问题,若水家不放手,再加上西燕,也许会一时称王,可是又如何?水家的几十年来丧尽天良的恶行已足够民间反抗的理由。西燕为表自己的王师正义,水家会成为西燕征讨的最好理由,最后,要眼睁睁看着被兵强马壮的西燕吞并,到时候,水家哪里容身?西燕君主必定处死水家以谢天下,平民怨,拢人心。      我扯住水相国的手,恳切地求她:“娘,放手吧,现在还来得及,离开青月国,把权势还给她们封家。等我平定了东圣,我们一家人隐居山林,逍遥度日,不好吗?我是水家养大的,我不想水家一朝夕人头落地,满门子孙断绝,无有立身之地!”      水相国神色一缓和,和蔼地拍拍我的肩头:“衍儿,你说此话,娘心甚慰。你虽不是水家人,但娘总算没有白养你一场!娘就是要搏一把,三十年来,娘咽不下这口气!你不必再劝,哪怕拼得此身灰飞湮灭,娘也要争这一口气,否则娘死不瞑目!你到底还是年少,不懂得这世上的事无有恒常,娘不相信有什么报应之说,谁规定这江山是她封家的!不放手一搏,如何成大事?!再说,再不济还有东圣一国之力,一局,水家赢定了!”      水相国不再说话,挥挥手叫我出去。看来无论如何是劝不动了,我无奈退身出来,走到门前,忽然听得水相国问道:“衍儿,言家两个孽种你打算如何处置?怎么还不杀了以除后患?!我听下人说你还养在府里,莫不是贪看那些个美色?”      我一顿,回头:“娘,我不是贪恋美色,容貌再美,不过是副皮囊罢了,到头来哪个不是枯骨白发,化做尘土。我留着他们只是因为还有用处。”      水相国点了点头,疲倦地道:“你去吧,关于子车薇之事,不可泄露。”      我应了一声,退出去。说水无忌是佞臣也好,弄臣也好,就冲着这血性和胆量,我心底里敬佩,认她是位枭雄,只是生不逢时,也许此时是乱世,虽说时世造英雄,造的却不是水家。   自古以来民为重,社稷为轻。      封家此朝国君虽然昏庸无能,偏听奸言,但是天下皆知是水家弄权,只手遮天,蒙蔽圣听。战未发,水家已经失了道义,失了势。      水相国忘了一件事,自古以来,天下治国伐战,必需阳谋大道,才可令四海臣服,若是阴谋诡计,终令史官不齿,天下唾弃。      这里的臣民和中国上古春秋战国时代一样充满了血性,只讲道义与正邪。若让天下百姓选择,恐怕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肯去温顺地做无道无德的水家的臣民。翻翻史书,无论是前世的二十四史,还是今时史册,俱都如是记载:民心不可违。      次日,柳叶到了京城。我带着柳叶和莲心去早已经选好了地点的酒楼参观,顺道也带着越明出来。莲心倒是机灵,眼睛望望我手里头牵的越明,眨眨眼睛,嘴里却一叠声地叫着夫郎,越明怔了怔,我冲他一笑,他微微垂了眼,眉梢眼角俱是笑。      市 井外头的热闹繁华,越明很是喜欢,我们在京城有名的小吃一条街上一路吃过去,越明的体力根本不支,我抱他起来时,越明红着脸埋进我怀里。      午时去来云阁吃饭,轿子停在楼前,我扶越明下来,莲心忽然在我后背上捅了一把,我回头,淡淡的日头底下,子车薇和秦江月正从楼里出来,瞧见我牵着的越明,子车薇笑开了眼:“萝衍,你好有福气,夫郎生得这般仙人似的,怪不得你最近日日流连府中,都不怎么出来。”      越明不安地行了一礼:“见过子车殿下、九殿下。”      我紧了紧越明的手,越明瞧我一眼,抿起唇。秦江月定定看我,垂眼,浓密的眼睫似一排小扇子垂下来,弯着唇角对着越明优雅一笑,回礼。      我朝子车薇眨眨眼睛轻笑:“叫殿下见笑了。九殿下倾国容颜,子车殿下岂不更是有福。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我做东,请两位殿下喝一杯,如何?”      秦江月看一眼我拉着越明的手,转开眼。柳叶和莲心眼巴巴看着秦江月,秦江月略望了她们一眼,白玉一样的脸越发地透明,垂下眼帘。子车薇为难地看看秦江月,秦江月薄唇一弯,含笑看我,眼底明亮得晃眼:“水侍中客气了,我与子车殿下还有事,不如改日再叙。”      我笑容可掬地拱手,低头弯腰揖到平身:“如此,水某不敢打扰,两位殿下请。”      秦江月径直从我面前穿过,披风一角扫过我的,微微挂了一下,秦江月猛地顿住,扯起衣角回头,我依然低着身子没有抬头,他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去。      越明大睁着温柔的眸子,紧紧攥住我的手,我直身朝他一笑:“傻瓜,担心什么,走罢。”      越明一怔,我给他扯紧披风,在他脸上轻轻一吻,越明瞧我一眼,眼里含了欢喜地偎住我,任我牵着他上楼去。莲心回望一眼,什么也没说,跟着我上楼去。      越明的妹妹也被我请到酒楼里,她原先有些拘束和疏远,但酒过三巡,气氛好了许多,我将开酒楼的事情说出来,征询她的意见。越明的妹妹想了半刻道:“我愿意。”      越明松下一口气,轻轻偎上我。我朝他妹妹笑道:“你跟着柳叶好好学些经营之道,可是私塾里头的学业也不可耽搁,日后要考取功名,还是经商,都由你自己选择。这是我们今日看的这家酒楼的地契,上头写过,这酒楼柳叶经营一年后,就全部归你所有。”      小女孩子却并不接,睁着眼睛看看越明,越明瞧瞧我,我朝他谦然一笑:“以前我做的错事何止一桩两桩,你家到如今这地步也是我的错,我现下做些补偿,只算是赎罪,可好?”      越明垂了眼,攥紧我的手,他妹妹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好罢,知道你不是好人,不过看在哥哥的份上,我就收了,你日后要好生待哥哥,不然我定不饶你!”      我看着越明:“好,他是我的夫郎,我自会好好待他。”越明抬眼看我,灿若朝霞。      晚上回府,听素问说水碧已经醒了,可是黎儿身心憔悴,支持不住昏倒,腹中孩子没了,待到醒过来,又哭又笑,只道:“没了好,没了好,冤孽,冤孽啊!”      我和美人师父忙活了半宿,黎儿才安定下来。我又困又累,躺倒床上合上眼就几乎睡过去。直到有人进了我的房门,掀开帏帐点了我的昏睡穴,我一动也不动,能被素问放进来的人,不会有危险,更何况,我也不想反抗。      秦江月不知道,我在山上的时候,美人师父早已经教会我穴位移位,普通的点穴手法不起任何作用。我闭着眼,只当自己真的已经睡着。      秦江月坐上塌的时候,有冰凉的东西抖落下来,落到我脸上,很熟悉的冰凉的晶片的感觉,顷刻融化,是雪。原来,下雪了……      这是我来到这个异世界后的第一场雪,第一个雪夜,他和我依偎在一起。秦江月疯了一样紧紧抱着我,无声地啜泣,长长的眼睫扫着我的脸,眼泪一颗颗地落。      外面,雪花纷飞,下雪了。      清儿、黎儿两个自然不能继续留在京城,我收拾了几辆大马车,叫人铺上厚厚的被褥,预备带着他们和水碧离开这是非之地。忙碌了这几天,行李已经打点好,连药草都依着美人师父的单子备足。      话说美人师父这两日得了空,总支着我干活,连药草都是我扎的,给药包上写上字,和美人师父一起把药理好,我想大概是因院里小厮多是看见美人师父都看呆了眼的缘故。      昨夜秦江月走后,我坐在地上灌了几杯烈酒,早饭后嘴里依然沾着酒气,被美人师父闻出来,蹙着眉头掰开我的嘴瞧舌苔。咳,美人师父的皮肤真好,凑近了看越发地眉是眉,眼是眼,眼睫又长又浓,瞥一眼都是光影流离,风华照人。      我看得心头嘭嘭地乱跳,瞧着美人师父那近在眼前的柔软薄唇,淡淡地一抹红,很是好看,我越发地口干,到底是忍不住,咕咚一声,干干吞口口水,美人师父似笑非笑斜我一眼,我腾地涨红了脸脖子。      美人师父弯了眼睛,点点我的唇:“张口。”      那食指晶莹玉润,温柔地按在我唇上,我呆住,机械地张开嘴。美人师父笑吟吟捻着一粒药丸塞进我嘴里。      我看得傻眼,又是咕咚一声咽口水,呃……咽死我了……      柳叶一到京城,我便叫素问去帮忙柳叶操置酒楼之事,并调些人手保护柳叶他们的住处,顺便看看有什么需要要解决的。是以素问这两天白日都在柳叶那里,中午素问回来,我挑着眉头问素问:“柳叶那儿一切可好?”      素问不知所以然地道:“还好,已经安置妥当了。”      我暗地里偷笑几声,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素问有没有心上人啊?”素问一怔,狼狈地道:“没……功业未成,何以为家?”      我抿口茶:“家中可有订过亲事?”      素问莫名其妙地看看我,尴尬地扁嘴,别扭地道:“不曾,素问的职责是保护小姐,一日不曾复国,素问一日不敢肖想婚娶之事。”      呃……      我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今日去给柳叶安置家什,可有见到柳公子,气色如何?”      素问想了想,道:“柳公子想是旅途劳顿,有些疲倦,精神还好。”      我啧啧嘴:“我问的是柳公子相貌如何,可合你心意?”      素问愕然,跟着明白过来,腾地涨红了脸,连脖子也红透,低头不做声,我清清喉咙:“柳公子可是我认的干弟弟,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样貌嘛,你今天瞧着如何?”      素问的脸红成了猪肝色,勾头不语,我嘿嘿一笑,柳凤兮姿貌俊美,温雅端庄,便是放在宫里头,也是璀璨耀眼,素问又不是瞎子,有戏,不做声就是默认了。      我放了托盘,朝他呲牙一笑:“我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你且关照下去,叫她们好好护着柳公子,若在京城有一些差池,我拿你是问。”      素问的头几乎埋到了地上,窘迫地应了一声便往外奔,跑得太急,被门槛拌得打个踉跄,慌里慌张地连滚带爬夺门而逃。笑得我捧肚子打滚。      晚上我去见柳叶,说起凤兮的婚事,问她对素问可中意。柳叶闷头半日,终是道:“我是个粗人,本也知道三娘不是平常人。我那弟弟虽然出身不好,但是愿意做个暖床的侍奉家主左右。”      暖床?我的嘴角一抽,汗毛根根竖,莫非我已经堕落到这等地步了吗?那才是委屈凤兮。人都说男大十八变,这才几月不见凤兮,如今看凤兮已经是惊鸿照影,风姿天成,越发地动人。若把凤兮放到外头,只怕京城里的纨绔女们要挤破头来提亲。      我拍拍她肩膀:“此话差矣,凤兮六艺皆通,才貌卓绝,莫说是京城,便是放眼天下,也是个中翘楚,若留在我身边,岂不是屈了他?要嫁自然也是须得上好人品的青年才俊,风风光光做正室,才是好。”      柳叶看我一眼,啧啧嘴道:“家主,素问是个可托付之人,我也明白,只是我只这一个弟弟,也想他好,凤兮他心里头觉着家主是极好的,也愿意跟着家主……”      怎么会转不过弯,不急,凤兮不过是与素问无有交往,自然不知道她的好。俗话说的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子长了,两个多来往来往,自然就你情我愿了,到时候,嘿嘿……      柳叶眨眨眼,对我的小算盘不置一词。临了,我吩咐她赶紧也寻个夫郎,待我从东圣回来便给她成亲。柳叶挠挠脑袋,憨厚一笑。      从柳叶那儿回来刚回院子,就见水萝衍几个昔日的狐朋狗友来嚷着摆送行宴,我本不想去,无奈被水丰真和水清华硬拉出去坐上席,把我灌了个七荤八素,幸亏提前服过师父的药丸,倒不至于酩醺大醉,待她们喝热闹时,我抽身出来,回房睡觉。      开玩笑,老子明日还要车马劳顿赶路,还要照顾那三个病号,哪能跟这几个兔崽子一般撒欢,若是明日还是满嘴酒气,只怕要被美人师父撵下车去跑路。      已经是半夜,屋檐下勾起了冰凌,上冻了。雪还在下,地上已经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我走到房前,怔住。      房顶上都是雪,屋脊上坐着一个人,抱着腿僵硬地坐在瓦砾上发呆,他的身上落满了雪。      我跃上房顶,秦江月呆住,他只穿了件薄衫,发髻都散着,怔忪地抬头看我。我酸涩地朝他抿抿嘴,俯身抱他进房,叫素问去厨上烧姜汤和热水。      抖掉满身的雪,秦江月身上冰凉得像冰砣子,外衫和头发已经湿透,连件棉衣都没披。我褪掉他的外衣,擦干他的头发,抱着他坐上塌。      秦江月大睁着眼睛看我,喃喃道:“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无言,紧紧抱着他。秦江月颤了颤,眼泪落了我满怀。      雪堆上了窗棱,我拉开铺盖,把秦江月盖得严丝合缝,掖好被角,我沉默地躺下,环住他用体温去偎暖他冻僵的身躯。秦江月呆楞了片刻,啧啧嘴,把鼻涕眼泪蹭在我的衣服上。      姜汤端过来,我一勺一勺地喂给秦江月,秦江月扁扁嘴,靠在我怀里,攥着我的青丝,一口一口地抿。撤下汤碗,我灭了房内所有的灯,秦江月头抵着我的下巴,偎进我怀里安静地听窗户外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时不时地搓着我的头发低声唤我的名字。      暖了一夜,又给他服了预防风寒的药丸,还好没有发热。      天亮的时候,秦江月钻在被窝里眯着眼睛不肯起,我把他拽起来梳好发髻,秦江月蹙眉看看我手里的衣服,啧啧嘴妖娆地瞥我一眼,忽地一把拎着我进了床帐,一点一点地碾压我的唇,我怔住,无论怎样,此时我和他,已经隔了千年万年,我以前可以信誓旦旦的东西,现在已经给不起。      我还有越明,还有水明君,还有才几个月大的诚儿,我已经给不起那句誓言。      可是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抱着秦江月热情地回吻,衣服带子散了,掉落塌上,露出绯红的抹胸,秦江月看一眼我裸露的抹胸涨红了脸,瞪我一眼逃也似地下了塌。      秦江月皱着眉头,挑挑拣拣地从我的衣服里找了件还算满意的披风,啧啧嘴裹上,我叹口气,寻了个斗笠给他遮风。外面雪还在下,玉树琼瑶,晶莹洁白。秦江月很是高兴,打了个哈欠偎进我怀里,任我抱着他在屋顶上腾跃。      到了琼月宫的院子,他临下前,拉紧我的披风,摘下斗笠戴在我头上,偏着头朝我一笑,青丝上落了雪,白衣轻衫,风流如画。秦江月眯缝起狭长的眸子妖娆地瞥我:“萧萧,我要你早些回来。”      我怔然看他,大雪粉飞中,他忽地蹙起眉头,凑上来在我唇上舔了舔:“乔弄萧,除夕我要吃你包的饺子。不回来我就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因为在更新的时候,说偶吊线,结果等偶登陆上去一看,显示已经更新,我点进去一看,竟然是空白,而且后面已经挂了好几条上当的评论了,哭. 刚已经问了群里的大人,已经扣了钱的大人,买的同一个章节可以反复进去看,偶不再另送积分. 关于积分,我每个月可以送的积分数额好象是300左右,呃,不知道偶记得对不对,本月已经送出308分, 编辑要偶尽量只送长评,按字数算地,不知道能送多少.大人们尽量写长评赚积分 大人们,偶也不知道偶写的是啥.纠结,纠结我要虐,大虐在后头  雪还在下,一直落到我心里去,凉的热的搅在一处。上马车前,素问叫了我一声,我回头,越明披了件棉衣呆呆立在园门口的雪地里望,清雅如玉,眼里都是泪。      我大步走到他跟前,解下披风裹住他:“你身子刚好了些,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乱走?”越明眨了眨漆黑的眸子,抱住我,脸摩挲着我的衣服低声道:“衍儿,要早些回来。”      我捧起他的脸笑:“我早去早回,能回多快就回多快,可好?”      越明红了脸,看我一眼,又望望我身后的车马,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我拦腰抱起他,越明窘迫地把脸埋进我怀里。      待进了屋子,我把他放在塌上,给他褪下鞋,解了外衫扯上被子盖住:“天冷地寒,你如今体弱,禁不得。现下还早,多睡些时候再起。”      越明勾着我的脖颈不放,温雅的脸上流泻出别样的妖媚:“衍儿,我想给你生个孩子……”我抱住他一笑,刮刮他的鼻梁:“好,那我不在的时候,要养好身子才行。”越明温润的眸子里含了喜悦,依着我点点头。      我搂着他:“若有什么事或是想见你家里人,记得叫小厮和莲心去说。我在府里安置了人护着你,谁也动不得你一根毫毛,你只要好好养身体,我回来时,要瞧见你结实得好养孩子。”      越明半是羞赧地略点点头,攥着我递给他的出府令牌抿起唇,忽然凑上来,我一笑,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越明耳朵都红透,温顺地躺倒,任我拿铺盖给他掖好,放了帏帐出去。      到马车前,见美人师父掀了帘子似笑非笑瞧我,我老脸一红,爬上马车。我和美人师父坐一辆车,师父的药童在照顾黎儿和清儿,我又遣了人照顾水碧,还有两辆马车装着药草和行李,出了府门,外头等候的还有朝廷派出的十几名使节随从文武官员,瞧见我齐齐喊一声:“卑职等见过大人。”      一众人等瞧瞧我后面跟的五辆马车,都互望一眼,颇有讽刺的意味,自然,这些随从官员虽然听说我十分好色,却也没料到我好色到如此地步,竟然带了好几名男侍上路,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各异地一个个上了马随在车旁。我只当没看见,只朝她们点个头就又缩进马车里。      美人师父看看我,悠闲地道:“我在山上却不知道,原来徒儿天生会哄人。”我啧啧嘴,厚着脸皮道:“那是自然,怎么也是师父的教出的高徒,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哪里还敢出来混?!”      美人师父笑得红口白牙,懒洋洋靠上垫子,挑眉看我:“原来如此。好徒儿这哄人的本事莫不是在师父身上练出来的?”      “那自然……不是,”我忙挤到师父跟前赔笑,“徒儿哪敢在师父跟前使心眼,师父天人似的,徒儿心里把师父当神仙,从不敢不敬。在师父面前徒儿说的做的都是真,没有半点哄骗。”      美人师父眼波流转,扫我一眼,支着头半闭了眸子:“萧萧,你和秦公子的事预备如何打算?”我的心猛地一跳,干涩无语,马车里一时间只有颠簸的声音,师父微微抬眼:“我今早瞧见秦公子从你房里出去……”      我绞着手指,低声不语,美人师父翻个身放倒靠垫睡了,我怔忪半响,拉过铺盖盖住师父。马车摇摇晃晃出了京城,我挑开帘子看一眼身后,纷繁的头绪无从说起,犹如这漫天的大雪。      路上很是无聊,这么冷的天气,偶尔经过街镇也少有人,美人师父很快睡着了。没想到美人师父睡着了却像个孩子,不耐烦地翻滚,把被角掀出去,胳膊伸出来摸来摸去,终于够到我的腰,美人师父满意地啧啧嘴,两只胳膊都圈过来,偎着我安生了。      我一僵,看着这个半大孩子,无语,掖好被角,打个哈欠,坐的久了,腰终是挺不住,也歪在一旁睡了。      晚上终于赶到驿站,美人师父还是没醒,圈着我的腰睡得很香。自从到京城,美人师父就一直忙得天昏地暗,先是照顾越明和清儿,跟着是水碧和黎儿,几天几夜地不合眼,现下又陪着我颠簸去东圣,只怕是早累坏了。待素问整理好房间,我把美人师父抱下马车进房去,燃上香料,放好床帐,又去巡查一番清儿他们的屋子,才回去睡。      进了房门我一怔,地毯上有几摊雪化后的痕迹,像是人的靴子,湿漉漉的,我跟着进了里间,却是封夙赢褪了靴子,钻在我的铺盖里,瞧见我进来,懒洋洋打个哈欠,闭着眼睛道:“你怎么才回来?”      我怔忪地看他,这里离京城很远,寒风凛冽,雪又下得这么大,一路上很多地方都是泥泞不堪,他一个单身男子是怎么来的?      夙赢没精打采地合上眼睛:“我赶了一天的快马……”我摸摸他的额头,已经滚烫,吹了一日的风雪,几个人挺得住?我去找店二姐煎了一副药,夙赢烧得有些迷糊,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待给夙赢喂了汤药,已经大半夜,他终于昏沉沉躺倒,拽着我的袖子睡熟了。我坐在床前揉揉额角,麻烦大了。      人都说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鸿运当头的时候,走路都拣钱。我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人人都恨我,瞧见我巴不得拴上八匹马把我撕碎才能解恨。现在,突然涌出一堆的人,或是哭闹或是威胁或是悲哀地围着我,说喜欢我。      若是以前,大约我会喜得跳上房顶去感谢上帝他老人家如此厚爱我,让我一夜之间变成了个香饽饽,也许我还想跑回前世的宿舍,扬眉吐气地向我的一众狼女舍友们炫耀:姑奶奶我也有今日,美男环绕,偶有大堆的美男!      默。      我望一眼夙赢,慢慢抽出我的袖子出门去,有个人跌跌撞撞奔上楼来,半夜三更的,是谁这么邋遢,满身泥泞,头发凌乱地冲过来?她一瞧见我,立刻红着眼睛扑上来揪住我的衣襟:“你把十殿下怎么了?你这个畜生,你把十殿下怎么了?!”      我嘴角抽搐半日,忽然想笑,借着楼道里的灯光认真地打量她。这个女人曾与越明有婚约,是越明最初一心挂念的人,什么时候,她心里竟然移情别恋装了夙赢呢?她从没有过问过一句越明的生死,却日日泡在十殿下的宫外听候差遣,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水萝衍夺走了她青梅竹马的越明吗?      罗雅疯子一样地摇晃我,素问只穿着中衣便从房门里出来,一手扭住她臂膀,罗雅反抗了几招,被素问轻易摁倒地上,却仍是叫嚷:“水萝衍你这个畜生,你要是敢动他,我要杀了你,我要你后悔曾来过这世上!”      果然一楼的人都被她的大嗓门吵醒,驿站里人并不很多,大多是我们使节团的人,纷纷出屋子里露出脑袋来看热闹,一边叫嚷:什么事儿?什么事儿?我的脸皮一抖,自觉地缩到暗影里,这么丢人的争风吃醋闹剧,没有偶的份儿!素问扫一眼,冷冷喝道:“都回去睡觉,谁敢出来多事我就把她扔出去喂狼!”      于是所有的脑袋像乌龟般齐刷刷立刻缩了回去,连房门也闭得紧紧的。我啧啧嘴,素问跟着我真是越来越有水平了。话说这地方虽然是官家驿站,但这小镇人烟稀少又荒凉,夜晚经常有野狼出没。大晚上把人丢出去,可不就是喂了狼吗?      美人师父优哉提着盏灯笼从房门里出来,举灯照一照,蹙眉:“这疯女人是谁??”      我干笑一声:“撒酒疯的。”我的房门拉开,夙赢披了件衣裳,一脸疲倦地扫一眼罗雅,眉毛拧成一团:“你来做什么?”      罗雅怔住,呆呆看夙赢:“殿下乃金枝玉叶,怎可轻易独自外出?这水萝衍放荡风流,殿下万不可听信她花言巧语,请殿下跟卑职回宫罢。”      夙赢冷冷道:“是谁要你来接我回宫?”      罗雅张了张口,勾头道:“是卑职听说殿下出了宫,怕殿下出事,才……”      夙赢的脸又冷了三分,眯缝着眸子道:“那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来管闲事!我不想再看见你,滚!”      罗雅身子一震,被风雪吹红的脸瞬间白得没了颜色,怔怔地望夙赢。夙赢不耐烦地回身,却脚一软,倒了下去。罗雅惊慌地爬起来叫:“殿下,你怎么了?”她回身愤恨地一拳头照我门面上砸过来:“水萝衍你这个畜生!”      我闪身躲过,素问一手刀将她拍晕,拖到一边去。美人师父把了把夙赢的脉搏,瞥我一眼:“患了风寒。”我怔住,美人师父起身,风凉道:“愣着做什么?送我房里去。”      夙赢醒来后,瞥瞥美人师父,眼睛眨了眨,嘴巴一扁,一头扑到我怀里掉泪:“你怎么一声都不说就走?”美人师父审视的眼光似针扎一般,我的汗毛根根竖,好说歹说才让这个小祖宗收了眼泪,却赖在我身上不下去。      他现在害着风寒,大意不得,当然更不敢让他此时回去,只能带着他上路。而我们痴情的罗雅同志固执地跟在我们的车队后。我不忍心,终是暗中嘱咐素问照顾她些。夙赢跟我们挤在马车里,乖巧得像只猫,眨着又大大的眼睛瞧我,一刻看不见就四处张望。我怕扰了美人师父清净,美人师父却是好脾气,道不碍事,说要照顾夙赢,免得病情加重成了伤寒。      过了十来天,车队已经远远离开京城,一天天接近国境的边塞处。黎儿他们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水碧已经能骑马了,只是清儿的腿已经受的伤害太大,暂时还下不得地。      夙赢的身体也已经好得在雪地里拿雪球砸我,兴致勃勃拉着我在车队乱蹿,而我也在这路上的消耗时光里自觉地练习马技,毕竟要上战场,在素问和夙赢的折腾下,我已经颇为熟练熟。我们的使节团所到之处十分拉风地引人注目,众位使节同仁们看到我拐带本朝十皇子,先是鄙夷,到后来见夙赢像影子一样跟着我,竟开始羡慕起来,甚至有几个年轻的女官私下里向我取经,问如何赢得美人心。      我嘴角抽搐半日,无言以对。罗雅失魂落魄地跟着车队,眼里一日比一日复杂,只是沉默无语。      夙赢偶然掀开车帘瞧见清儿和黎儿后,眼睛转了转,眯起来,将他们打量一番,便不再理会,只瞧见我偶尔上马车与他们聊天时,会紧紧粘着我跟上去。      在夙赢身体好了些之后,半夜里总会偷偷溜进我房里,偎着我睡觉。我每次劝他回房,他撇撇嘴角,拧着眉头一脸委屈地说头疼。我无奈,只好等他睡沉了送他回师父房里。师父皱着眉头把把脉,说他的身体没问题。      在夙赢第五次精神奕奕地溜进我房里时,我终于确定他的病已经完全康复,头疼地劝他回房,夙赢啧啧嘴,毫不理会地钻进我的被子里,我发脾气要他回房去,他哼一声,转个头拿眼角妖冶地斜我:“凭什么九哥就可以在你房里留宿,我却不能?!”      我怔住,他突然直接咬上我的唇,密密实实地吻。我推不开,一把点了他的睡穴送回师父房里去。美人师父凉凉扫一眼我肿了的唇,我的冷汗哗地冒出来。      次日,我费劲唇舌,苦劝夙赢回京城。      边塞之地本就民风野蛮粗俗,更何况是此行是去战乱之地,东圣国皇宫并不是好地方,听说东圣的太女十分地好色,而夙赢生得样貌太美,跟着终究是不安全。夙赢听我说了大半日,终于点头答应,但要我早日回京娶他。我抹把冷汗,这孩子真是固执,从头到尾,我只把他当弟弟,夙赢脸色一变立刻要翻脸,我慌忙陪了好脸:“此事容我回京后再商议,可好?眼下使节的行程却是耽误不得。”      夙赢眼睛明亮地眨了眨,笑盈盈道:“好,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我又遣了名随身侍卫和罗雅一道送他回京,终于打发走了这个难缠的小祖宗。车队也终于进入了三国的交界处,该是黎儿和水碧他们离开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明:本文不会NP  我摸摸自己的脸皮,说实话,这脸上皮肤粗糙了些,一时还真适应不了。      美人师父的易容术真是精妙,我坐在水碧的马车上,掀帘子看水萝衍假惺惺地跟美人师父道别,美人师父气定神闲地嘱咐她多加小心之类,然后依依相望的告别场景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水萝衍留给我们三辆马车和扮做车夫的暗卫,然后带着素问与一帮众的使节团随从前呼后拥驾马而去。      默。      没想到我平日竟是这般威风八面,人模人样地。      这情景真是,自己看自己的感觉果然古怪得很。      不愧是鼎麓亲自挑选的暗卫,她叫石羊,起先一直是不起眼地蹲在水碧的马车里伺候水碧,很少下马车,一个小随从也没有多少人会注意。昨天晚上我们两个的脸和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过来,此事只美人师父、素问和我的几名暗卫知晓,连黎儿和清儿他们也不知道。      今日一瞧,石羊举手投足,一言一行,眉间神色,甚至是水萝衍对着师父花痴的表情都扮得惟妙惟肖,如果一定要我评论一句,我只能妒忌地说,她比我更像我。      美人师父笑吟吟踱步过来,扫我一眼,上了水碧的马车,命车夫赶路,我们与使节团越来越远。      到了西燕国的边境,马车停住,我跳下马车,扶水碧下来,美人师父下了马车,指着前头被雪覆盖的官道:“这里是西燕的国土,言家人还够不到这里,以后你和水碧天高自在,一起好好过活罢。”      黎儿望一眼水碧,半喜半忧,犹豫地问清儿:“哥,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      清儿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腿:“我现在行动不便,若和你们一处,只怕连累了你们。再说,爹爹还在言家,我放心不下。儋台先生答应治好我的伤腿,那时我接了爹爹出来再去寻你们。走吧,走得远远的,和碧蘅好好过日子。碧蘅,黎儿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待他,莫让他受苦……”      水碧望着黎儿道:“放心便是,黎儿以前吃了太多的苦,我会叫黎儿跟着我快活一辈子。”   黎儿的泪掉下来,拉着清儿不放,清儿推他一把:“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莫要耽搁,走吧!”   黎儿抹了泪,和水碧上了马车,绝尘而去。清儿落寞地望着马车背影,眼泪终是落下来,马车远得看不见了,他一面落泪一面笑着放下车帘。      美人师父上了马车,冲傻站在地上的我大袖一挥,笑吟吟把我赶到后面装草药的马车上,美其名曰看顾药草。      我做为石羊,啧啧嘴,郁闷地爬上马车,这里头是没有被褥垫子的,硬邦邦的木板,一点都不暖和,扑鼻而来的药香熏得我打个喷嚏,。我的车夫暗卫给我抱上了一床铺盖,我立刻把自己裹起来,缩进马车里,哎,还是美人师父的铺盖暖和些…..      当我第一次踏上东圣国的土地,面对着满目疮痍,荒凉大地,抓起一捧故土,震撼落泪。      经过多年的战乱纷争,政权割据,百姓流利失所,人丁稀少。到处是荒芜的土地和废墟,这就是我日后要管理的国土。      我不想做帝王,不想理会这些皇权争斗,可是,我想为这个饱经战乱的国家做些什么。这里原本有肥沃的农田,有丰饶的物产,有古朴的民风,有碧绿的湖泊,不该这么贫瘠无助。我,要统一这个国家,恢复昔日繁华胜景。水萝衍没有做完的事情,我来完成。      清儿毕竟是言家的人,不好带到军中。不知道美人师父怎么和清儿说的,清儿愿意接受安排。      我按着李大宝信中的地方,寻到灵州,她最近一次来信说搬到了灵州,过得很是如意。我看着信都能想象出她大碗喝酒,拍着肚皮招摇街市的景象。李大宝是我在这个时空里一个温暖的安慰,在我落难的时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出手相救,与我肝胆相照。      到了灵州,留师父一人住在客栈,我雇了一顶轿子抬着清儿,和师父的书童一起寻到东巷,只见一排的飞檐流瓦,朱门大户。      到了门前两棵大槐树的那家,我的脸皮一哆嗦,其实自从进了东圣的境内,我已经习惯了到处是废墟和破败的建筑,特别是灵州这里也发生过战乱,又临近战场,乍一看这里完好无缺的气派大院,看这门楼阔绰的,奶奶的。我对着门前蹲着的两只大石狮子呲牙一笑,掰指头数数朱门上的铜钉,他娘的李大宝果然发达了。      门上长随倒是和气,干净利落,看我一眼,拿了我递上的名贴和书信,客气地请我先等上片刻。我啧啧嘴,李大宝那等粗放之人,竟能调教出这等有教养的下人,真是奇了。      片刻,门咣铛一声被踢开,李大宝嚷嚷着从里头冲出来:“水无双个笨蛋,逃难都不知道来投奔你姐姐我!” 恩,这才是李大宝的作风,我抚抚头,李大宝真是个败家子,也不怕把她家门踢坏。      李大宝还是从前那般神采飞扬,国字脸上一双眸子明亮爽朗,穿了一身丝绸袍子,看起来很像个豪放的武将,很有作官的潜质,我心里赞一声:有前途!      李大宝兴高采烈冲出来,团团找了一遍不见人,才把目光投向我:“无双真的没来?”      我微弯身低头,以标准的长随身份恭敬道:“是,小人是奉家主之命,来求见李官人,送上书信和此物。”我双手捧上那只镯子,乌沉沉的木漆色,中间镶着颗玛瑙,镯子上隐约有字。这是当日离开衍洲时,李大宝给我的信物。      李大宝不满地嘟哝一声,叹息着接过镯子,对着我长篇大论地放声抱怨,说我如何如何没情义,既然来信说有难处,怎不来投奔她,却只派了个人来送封信算什么,云云,我抽搐抽搐嘴角,悻悻地低个头听她唠叨。      末了大宝忽然大梦初醒似地一拍脑袋:“哎呀,对了,无双在信里头说要托我照顾的朋友在哪儿?”      我吁口气,直起我的腰,指指门口的轿子,弯了这么长时间,酸死我了,这长随果然不是好当的。      大宝一跺脚:“哎呀,快抬进来,站在外头做什么?!到了我这里,就是到了家。”我抿嘴一笑,大宝还是跟从前那般热心肠,都没有掀开轿帘看一眼我托付的是什么人,就叫人往府里抬。      我命轿夫抬进去,到了院中,只见宅地甚是宽广,几进院落错落有致,亭台水榭一样不少,忍不住打心眼里高兴,李大宝过得还不错。      到了后院,果然见一堆小厮正在收拾院子,书童从轿子里搀出清儿,李大宝才大吃一惊,指着清儿大叫一声:“啊,你……”      清儿也是一怔,继而闲闲瞥她一眼,我肚子里闷笑,都是旧人。      李大宝愣怔半日,尴尬地摸摸脑袋,笑道:“你别见怪,我是个粗人,既然你是我妹子的朋友,自然也是我李大宝的朋友,以后你就安心住在我这里养伤,这院子里除了我,没别人,我姨母有时会来看看我,但是她年纪大了,很少出来走动,院子里的下人你随意使唤就是,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清儿垂眼,微一欠身道:“多谢!”      大宝愣住,不自在地搓搓自己的衣角。      倒是那上年纪的老管家很是高兴,她看一眼清秀美貌的清儿,脸笑成了一朵花,张忙着叫几个手脚伶俐的小厮赶紧过来扶着清儿进房去。      清儿进了房,大宝把我拉到一旁去,低声问道:“信上只说托我照顾这位娄青公子,你可知,他是你家家主什么人?可是我妹子的夫郎?”      我眨眨眼睛看她:“不是,是我家家主的朋友,听说是因为落了难,无有依靠,家主已有夫郎,带着娄公子多有不便,所以要小的来寻李官人。”      李大宝的眼睛顿时发亮:“真的不是妹子的相好?”      我一个踉跄,差点坐倒地,连忙纠正:“自然不是。娄公子虽然落难,可是心性高傲,家主很是敬佩,不曾有非分之想。”      李大宝憨厚一笑,她的管家在一旁越听越高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吩咐下人们小厮们好生伺候娄公子,望望天气又叫人去把炉子生旺些,转了一圈忽地一拍大腿道:“啊呀,娄公子有伤,我得叫人赶紧去采买些药材!还有,平日要多炖些补品才好,这么冷的天……恩,要再买些燕窝,人参家里还有些,但是不知道娄公子喜不喜欢……”      我干干咧咧嘴,干娘如今已经不在了,大宝孑然一身到到东圣,现在连个夫郎都没有,大宝的老管家莫不是相中清儿做当家主夫了?扫一眼大宝,呃,倒不是不可能,清儿是面冷心热,只要大宝真心对他好,我两眼望天,今天天气不错…….      下午,大宝的姨母意外地过来,很有派头,气色也很好,听院里兴奋的下人们说,是管家特意派人跑去报信,她老人家欢喜地不得了,不顾天冷,立刻就坐轿子要来瞧瞧。      她被小厮搀着高兴地去看清儿,当着李大宝的面道:“学武之人受些伤不要紧,我这甥女宝儿从小就是摸爬滚打一身伤,现在还好端端的。我这里有的是药材,明日就请大夫来,一定叫你早日好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都是自家人,莫要客气,这满院子的人,你只管使唤!若是宝儿敢欺负了你,只管和我说,我虽不是她亲娘,可也做得了主,必定打断她的腿给你出气!”      大宝傻呼呼看着清儿,不自在地捏捏自个的衣服,我偷笑地看一眼清儿,清儿红了脸,低头应声。      我把美人师父开的方子给她,吩咐她照此方子敷药,有美人师父的书童跟着,清儿的伤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从大宝家里出来时,心里暖融融的,大宝很关心地询问我一番我家主现下的状况,临走前又塞了我一包裹银子,给我一匹好马,反复叮咛叫我回去立刻告诉家主,早些来投奔她这个姐姐云云。      我望着外头的积雪,不由笑一笑,大宝,待我日后事了了,就赖在你这里,怕是你撵也撵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页面歌曲《周郎顾》的歌词 子陵 周郎顾 绿绮轻拂刹那玄冰破, 九霄仙音凡尘落, 东风染尽半壁胭脂色, 奇谋险兵运帷幄;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 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 缓带轻衫惊鸿若; 浅斟酌,影婆娑, 夜阑珊,灯未缀, 丈夫处世应将功名拓, 岂抛年少任蹉跎; 江东美名卓 伴,当世明君佐, 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 君,多情应笑我, 且挽兰芷步阡陌;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 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 缓带轻衫惊鸿若; 江东美名卓 伴,当世明君佐, 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 君,多情应笑我, 且挽兰芷步阡陌; 晓寒轻,晨光朔, 残红翩,双影落, 更深红袖添香闻桂魄, 漏尽未觉风萧索; 弹指樯橹破 忆,千年竟如昨, 而今空余故垒江流豁, 展,文武定疆廓; 惜,星陨似流火, 风云散聚任评说; 大江东去千古浪淘过, 乱世尘灰转眼没, 帅将鸿儒只堪载轩墨, 从何阅尽纤豪错, 才俊风流傲三国……   到达东圣烟京会盟地后,没有我意料中的猜疑或质询,年迈的旧臣们瞧见我后伏地痛哭,因为我这张脸六分似先帝,一望即知是先帝血脉。但为了明证天下,我被迫做了一件彪悍无敌的事——在三十万大军和几百名文武将臣的祭天仪式上,褪去外衫,上身只穿了件肚兜,把整个背裸露出来!      我咬着牙关自我催眠:没事,没事,反正这些都是女人,女人看女人,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露个背吗?进澡堂子洗澡也几十人都看了,几十万人算啥,不就是后面多了几个零吗?!      鼎麓拿沾着药水的帕子在我光洁的背上擦过,一分钟后,寂静得可怕的校场上空响起排山倒海的“万岁”声,震耳欲聋。后世史官如此记载:圣德帝背现金凤,众呼万岁,百官同哭,此后天下归。      祭天拜祖正名之后,军中士气大振,老丞相将保存的一副银凤面具交到我手上,说是先帝之物。那是一个小巧的面具,形状是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遮住鼻翼以上部位。      我没有上过战场,便是前世,唯一的军事经验就是曾经受过军训。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可是当我披上东圣帝王的战袍,戴着银凤面具立在战车上,出现在两军对垒的阵地时,我的几十万大军沸腾成一片,排山倒海地欢呼,震撼山河。我的胸中也升起澎湃激昂的斗志,每一滴血都在沸腾,这是我的国家,这是我的战场,我们,为结束这片土地的苦难而战!      我跃下战车,高举着象征王权的金凤杖,驾马冲到队伍的最前方,如果我曾经徘徊过,犹豫过,退缩过,那么,现在我愿意承担一切,纵然在战场上死去,化为这片土地的一粒尘埃,我亦无悔!      我的身后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跟着我冲入敌军阵营,势如破竹。敌阵的士兵胆寒地战栗着退缩,雪花落到我身上,夹杂着飞溅的血滴。我不想杀人,可是这里是战场,是没有仁慈的战争。      东圣国太女出现在战场上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天下,遵照东圣国的古老传说,身有金凤者为东圣国主。附近各地割据的军权陆续到我这里归顺,大军一路前行攻打时,也变得格外顺利。一来东圣国千百年来的传说早已经尽人皆知,而刘圣王统治至今,天下不得安。      城中百姓不愿抵抗,希望结束战争。      我随之颁布军令:城破后军不得扰民,若有违者杀无赦!又通告天下,凡开城降者不杀,以往谋逆之罪不咎。每攻破一城,便设立举贤司,招纳贤良,管理地方,颁令免租赋三年鼓励农耕,兴旺人丁。      随后,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起收复了十几座城池,最快的时候,曾经十天攻下了六座城池,其中四城自动请降,大军逐渐向京城方向推进。      天气越来越冷,随着大军扩编,问题也越来越多。军中粮草缺乏,过冬的棉衣棉被都很匮乏,甚至连武器都没有。      各地的门阀世族也纷纷捐助,但东圣历经十几年战乱,物资贫乏,人丁稀薄,很多时候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待到十二月上旬时,情势越发严峻。由于大军扩编太快,很多营地连帐篷都没有,温饱都不能支撑,冰天雪地,如何捱过去?      听老丞相说,不只我方如此,敌军也如此。东圣国每到冬天,此时青黄不接之时,都会饿死冻死很多人,整个国家已经贫穷到了崩溃的边沿,今年更甚,干旱无雨,农稼无收,再加上青月国国内也因为风雨不调,爆发了大面积的饥荒,这样一来,买粮更为困难。      美人师父身为男子,却也蒙了面纱与我一同住进军营一路陪着我受苦,帮助军中疗伤,给我出谋划策,从没有半句怨言,反而时常地安慰鼓励我,连我的日常起居慢慢地都由美人师父亲自经手了,素问自动闪开一边。而老丞相似乎早就认识美人师父,对他在军营里出现并不吃惊,还调了两个小厮随身侍奉,鼎麓倒罢了,老丞相怎么会认得澹台月?      我问美人师父,澹台月正在撵药材,斜我一眼,漫不经心道:“东圣皇室早年与我凌云派有恩,原本就有些关联。而你更是个例外,与我师父有大因缘,刚出生,师父就带着我到宫中道贺,你满百天之时就已经对我行了拜师之礼,我在宫中住了不少日子,老丞相自然认得。”      我摸摸脑袋,水萝衍还真是有福气。美人师父唇角一抿,淡笑不语。      我的小师侄们不远千里从青月国给我筹措粮食,押送过来,可到底还是杯水车薪,后面到来年四五月,尚有漫长的几个月时间,怎么捱?      我虽是东圣的太女,可住的帐篷也一样简陋,只有几床棉被铺盖,吃的东西更是匮乏,我尚能果腹,可军中将士一天只有一顿伙食。大雪已经上冻,寒风刺骨,我在帐外看见靠在一面残壁下缩成一团挤在一起取暖的士兵,更是揪心,营地已经是选了背风的地形,可是无济于事,这几天已经有士兵冻死,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东圣国什么都确,即便是药草,也珍贵的很。将士们冻伤的脚和手根本没有办法可以医治,美人师父时常忙得焦头烂额,晚上回营帐还是叹息,因为没有药,只能看着她们的手脚一天天溃烂坏死。      今天是商队运粮草回营的日子,打算明日就开拔到东女郡,此城是大军去京城的必经之路,为东圣的要塞。攻破了它,就意味着离战争结束不远了。      等到黄昏,粮队没有回来,探子却带来了让我们更沮丧的消息,让军队雪上加霜。前方传来急信,说西燕国忽然严密封锁了边境线,禁止东圣和青月的商队通过,所有押运之物一律扣压。      子车薇终于出手了,在大灾之年,扼断两个国家的生命线,奶奶的,根本就是想让我们活活饿死,也许青月尚可以坚持,可对东圣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我咬牙切齿,肚里把子车薇骂了个狗血喷头,算你狠。不要落到我手里,否则哪天姑奶奶不高兴,饿你个三五天再给你一碗连猪都不喝的馊水,看你喝不喝!      肚里头骂得再凶,也是阿Q式的自我安慰,不起任何作用,反倒让我的腹中更加饥饿。我忿忿地和一班老臣升帐商讨,却都是一筹莫展,无有对策,军中陷入悲观之中。      更让我气得吐血的是,据探子消息,刘圣王那一方本来比我们还缺粮食,但竟然对此事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一丝不安,相反,连日来对方似乎有活跃甚至雀跃的迹象。      默,莫非她们是一群饿不死的蟑螂小强,可以不吃不喝依然活蹦乱跳上阵打仗?      刘圣王被我关禁,京城中现在主政的是刘圣王的女儿左丘宋。东圣国皇宫传来的消息说,石羊她们一到 京城,即被监视起来,石羊一度被软禁在宫里,直到我出现在战场上,她的身份怀疑才解除,得已出宫,现在还居于京城,通来的消息说刘圣王一党已经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整个京城都在缉拿所谓通敌的乱党,生怕我派人刺杀。      切,姑奶奶我才懒得干这种事,刘圣王很努力地在后宫干事业,生的女儿一大把。我刺杀一个,她们再推举一个,我不是白做工给她们省粮食吗?      左丘宋倒不算窝囊废,在我连破几城后,吓得立刻谴使去西燕国求援,并派人至青月国,恳求出兵。而八皇女趁机向青月女帝请求带兵出战。其实,不就是为了向水家要兵权吗?!      水家不是笨蛋,自然不会交出兵权,她要了也白要,不过是在一定程度上进一步缩小水家的势力范围。更何况青月国的两个皇女都不是傻子,自己的皇位还没争到手,就是有兵权也不会出兵帮助左丘宋来内耗。      所以我现在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于东圣,而是西燕。现在的西燕国兵强马壮,雄心勃勃,早晚会出兵东圣,我必须尽早打算,否则就是东圣灭国。然而眼下过冬的粮食和物资必须解决,上百万张口在等着吃饭……想一想都头疼。      要尽早拿下京城,让整个国家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但是西燕不会给我时间,子车薇已经不会叫我有喘息的机会,我必须要争取时间……      我开始失眠,整夜地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看外面,或是彻夜地看西燕的资料,美人师父劝说无效后,便陪着我秉烛熬夜。在我一筹莫展之时,笙儿和宋畅终于带着庞大的物资车队回军营,解了大军的燃眉之急,整个军营都欢腾起来,我们有了帐篷和棉衣,还有了粮食。      老丞相问笙儿怎么筹措到的物资,笙儿含笑瞧我一眼,道:“如今西燕禁止商队通行,哪里筹得到?!我候了半个月,果然见西燕如殿下所料,派了军队运送大批物资往京城给左丘宋。半道上费尽手段才劫了来。”      老臣们问我何以知道西燕国会送物资给左丘宋,我咧嘴一笑,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道了子车薇想干什么,就知道了西燕国会干什么,这兵法真是管用,老祖宗从来不骗人。      我道:“说起来也简单,西燕想吞并我东圣早非一两日,但东圣虽然积弱,却多少还有些兵马,民心尚在,出兵东圣并非易事,更非一朝一夕所能做到,西燕不想自伤元气,所以如今我与左丘宋交战,正中西燕下怀,她只望我们能多打个一年半载,把东圣的家底拼光,才好轻而易举吞下东圣。奈何左丘宋如今无力抵抗我等大军,西燕切断粮路时,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打算出手暗中扶持左丘宋。前几日探子回来消息说左丘宋的军队忽然士气大振,军中竟恢复一日三餐,我就更加断定,所以给笙儿消息,叫他带五千轻骑埋伏在国境附近等待。”      美人师父点头一笑:“恩,是这个理,如今有了过冬之物,倒解了眼下之困,只是西燕未必肯就此罢休。”      我揉揉额角,西燕,我的心腹大患哪……晚上忙完军务,我招宋畅进帐,问他招纳贤才之事如何了。宋畅递上一本名册,我翻一翻,头晕,宋畅果然尽职,记录了满满了大册,籍贯背景,才能,都记载得很详细,可是要翻完得等多少天去了……      我拍拍他:“如今我怕是没得多少功夫看,你且从中精心选出通晓文史,巧舌善辩之辈,还要几位善于观星象通占卜之人,我有大用。”      宋畅惊讶地抬头看我,却不问,我又加一句:“仔细佤别,须是忠于东圣之人,万不可有差错。要尽快。” 宋畅应声出去。      美人师父在一旁为我补衣物,忽地停了手,道:“萧萧莫非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我嘿嘿奸笑一声,果然知我者,美人师父也。我用力点头:“是,师父,唯今之计,我若不先下手,西燕必会吞并东圣。到时我们只怕根本无还手之力。说起来西燕国内老皇帝也快不行了,徒儿听说,西燕国的兴业王,为人贪婪狡诈,却也十分有手段。兴业王原是西燕国第四皇女,论地位前头还有三个皇女,怎么也轮不到她继承皇位,但是兴业王可是有封地有兵权有政绩的能干之辈,若能叫西燕有祸于萧墙之内者,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西燕国内如果发生了战乱,自然就不会有空去吞并邻国了。”      美人师父想了想,看我一眼:“此计可行,只是不可急燥,要做得天衣无缝才可。”      我啧啧嘴一笑,眨眨眼睛枕在师父腿上:“恩,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只尽人事,看天命如何了。”      美人师父一笑,抚开我额上的发,指尖触在皮肤上痒痒的。素问在帐外报了一声,说是有青月的书信。我叫她进来,素问进帐来,有些犹豫地看看美人师父,把手里的信札递给了我。      我接过信札,心立刻狂乱地跳了起来,不知道是喜还是乱。那封皮上的字迹化成了灰我也认得,是秦江月。      明知道我无法实现给他的承诺,明知道他不能接受我身边会有越明,会有水明君的事实,本来已经寂灭了的心一碰到他的影子就倒塌,卑鄙的心像长了草,疯狂地攀爬。      不是不知道应该疏远他,让他爱上别人,以免日后知道真相后他无法承受,但是我的心不能服从我的意志。他在深夜里抱着我哭泣时,我一面唾弃自己心底偷偷燃烧着的那些奢望,一面满心地绝望;可是,看到他顶着风雪坐在瓦砾上,我心底的希翼却像野火一样蔓延,忍不住贪恋和他在一起的那一点欢喜。      我一面告诉自己要理智,一面卑鄙地在心底存着一丝希望。      我拆开信封,里头却有一把青丝。      连素问也怔住,我握住头发,攥紧,朝素问模糊一笑。那一把头发很长,剪得齐齐整整,扎着一根红色的绳子,我的手抖得再拿不住秦江月写了字的信纸,终于飘然落地,那上面只有四个字:情如此发。      美人师父拾起信纸,看过,怔忪望我。      我咧开嘴对美人师父笑道:“晚上果然比白日还冷,粮草都入库了吗?晚上更要巡逻,小心走水。”      美人师父拧着眉头看我,叫素问先退下。素问看了看我,沉默地出了帐。我转头举着那把头发在灯底下翻来覆去地研究,最后攥得紧紧地掖进怀里去,紧紧地捂在心口上,疲惫到懒得呼吸,一头埋进枕头里睡觉。美人师父沉默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只给我掖上棉被,在我塌前守了一夜。      早上,醒来已经日上三竿,爬起来也不梳洗,美人师父端来的早饭,我吃了两口全吐了出来,呕到最后全是酸水,手脚发软。饭吃不下了,抹抹嘴我带着素问去巡营,遇见笙儿,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日,看得我莫名其妙,他转脸看素问:“殿下脸色很难看,有没有请太医看过?”      我蹙着眉头打个哈欠:“看什么太医?我好得很。笙儿,你是个男儿家,莫在军营里头乱跑,这几日军中休整,你也好好休息。”      笙儿愣愣看我,我啧啧嘴继续查哨去。在营外遇到敌方的探子,我打个响指,小样的,碰上姑奶奶我算你倒霉!探子一看被发现,拼命打马落荒而逃。我一个跃身,轻松将她提溜回来,得意洋洋往营帐里一摔,叫武官们审问去。      中午我按时回帐,却仍然一口也吃不下,到了晚间一日未进餐,我也不觉饥饿,抱着被子叫素问给我念书听。素问念的是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眼前晃的都是秦江月的影子,我记得他冷酷的样子,记得他微笑的样子,记得他温顺的样子,记得他思念我的样子。一切的一切,我都记得,因为我说过,他是我的人。      素问忽然扔了书,直直地望我道:“殿下不要再想他了!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一旦心变了,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忍不住笑起来,点点头,是啊,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永远也拉不回来了。可是我心口疼,钻心地疼,他一直在我心底,已经生了根开了枝,除也除不掉了。      美人师父忽然变了颜色,叫素问退下,我的眼睛干涩得红肿,很不舒服,我闭了闭眼,窝进被子里。澹台月拿帕子擦拭我的嘴角,一抹艳艳的红,我抿嘴笑:“师父,我和秦江月果然没有缘分呢……”      澹台月失神地看手里的帕子,我茫然闭上眼睛,睡梦中又看见秦江月,他悲哀地擦我的眼泪,我抿抿嘴朝他微笑:“原来我还是当初那个抢你的山贼,只是总也抢不到。”      秦江月的眼泪落下来,俯身轻柔地吻我的唇,清清凉凉,我闭上眼,贪婪地抱紧他,扣开他的牙关紧紧地追随,从唇角滑到颈间一口一口地咬。他一边吻我一边流泪,紧紧拥着我,真实得好似从前路上逃难,他只有我,我只有他。我的心口疼得直哆嗦,好象有人一刀一刀将我的五脏六腑都割成了片,眼里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我把他的手按在心口上:“江月,我真的后悔了,我后悔为什么要遇见你……”      他看着我,泪眼里尽是怜悯。      我咧开嘴笑了一笑,闭上眼沉睡,我不需要怜悯……      这一睡,昏沉沉醒过来已经过去了三天。我手软脚软地爬起来,没看见美人师父。素问呆愣地守着我,说美人师父生病了,在帐里休息。      素问强逼我喝了些东西,才让我从营帐里出来,所有的人都避着我走,我茫然立在雪地里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应该去看看美人师父。但到了帐外,美人师父却在帐里回应说伤寒见不得风,更怕传染给我,不要进去了。      我转了一圈,有将士提起前方探子回来了,我传令升帐,茫然坐在中军帐里,听探子报说,青月国境内因饥荒多处发生暴乱,青月国调动兵马前往镇压,西燕国突然出动数百万大军,陈兵边境蓄势待发,一部分已经越过东圣国境,而青月国边营后退四十里。      “完了?”我散乱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她身上平静地问道。      探子愕然,忐忑不安地左顾右盼一番,终于踌躇道:“还……还有,前方传来消息说西燕和青月……”      “好了!”老丞相忽然厉声喝住,微眼角瞥我一眼,挥手叫探子下去。      “慢着!有什么不能说的?!到底是什么消息报上来!”我不耐烦地呼喝她回来,营帐中一静,探子有些疑惑地看老丞相一眼,道:“是,末将得到消息,青月派使者请求和西燕国联姻,西燕国昨日已经同意,昭告天下将于下月十五下国聘,三个月后迎娶青月国九皇子封江月为西燕国太女王夫。”      我直直地看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我情愿此身立刻化做一缕清烟从这世上消失,情愿我是一个陌生人,冷眼旁观这一切,我不认识她们,也没有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原来我和秦江月到头来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回首望,已经看不到来时路。他的青丝还偎在我的怀里,带着淡淡的温暖,透过我的衣衫扎着我的皮肤。      我出了营帐,捂住心口,那里一直有什么堵着,叫我无法呼吸,想一想就会疼。满天都压着阴沉沉的云层,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人,刺骨的冰冷穿透了衣袍,苍茫的大地一片破败,脚下的土地,荒芜贫瘠,我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却同这片土地一样伤痕累累,千疮百孔。      我闭上眼,倾听从青月国方向刮过来的寒风,还记得昔日,秦江月斜眉灯下,衣袖风流,不屑地提着我的领子道:“是哪个说要抢了我回山寨做小爷的?”      我低头轻轻地笑,那时节江山如画,轻衫妖娆,逍遥自在,如今,都化做了冬日的风逝去了……      他曾揪着我说:“萧萧,你若是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我笑着吟诵,眼泪顺着眼角淌下去,落到雪地里再寻不见。      西燕的动作很快,眼下这等动静,莫非是要出兵了吗?      我与众将商议后,拔营立刻前往东女郡。根据情报,左丘宋已经没什么武将,原先镇守在东女郡的是一个只会吃喝的窝囊废。      东女郡显然是提前已经有所防备,我的大军一到,对方立即城门大开,一员武将披着火红的战袍,提着一柄大刀领头带队冲了出来。对方竟然换了新将领?      我驾马立在大军最前方,看那武将身姿矫健丝毫无惧,心里忍不住赞叹一声,没想到左丘宋手里还有这样的人才。但当她冲到对面,我的心骤然缩成一团,犹如堕进了冰川的深渊里,没想到,我和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逢。      她说她在东圣发了财,过得很好,她要我来投奔她。原来,大宝做了将军,我和她竟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是我疏忽了,那镯子本就不是寻常物,在满目苍夷破败的地方会平安地住着高门大户的深宅大院,家仆教养有礼且训练有素,哪里会是普通的商人?      大宝,你可曾料到,我们姐妹会如此相见?      李大宝扫一眼我和我的军队,拍马出来高声喝道:“呔!东圣国镇国将军李大宝在此!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本将军不杀无名之将!”      我缓缓上前,却被素问扯住,营下一员先锋已经冲出来喝道:“休得无礼!东圣国金凤太女殿下携先帝玉玺在此,你这乱臣贼子,还不快投降!”      李大宝吐口唾沫:“呸!什么金凤银凤、先帝玉玺,东圣国只有一个女帝,也只有一个太女殿下在京城,哪来的什么假太女!”      先锋气得火冒三丈,还要再骂,我拍马迎上前:“刘圣王原是篡国逆贼,弑君杀主,屠杀百官谋朝篡位,名不正言不顺,是为不忠不义不仁;无视祖宗法令,屠杀皇族血脉,是为不孝!更何况她倒行逆施,滥杀无辜,荒淫暴政,民不聊生,是为无德无能;敢问李将军,此等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德无能之辈何敢称帝王?!何敢为东圣人主?!再问李将军,刘圣王窃国以来,所为如何?为何暴乱四起,民怨沸腾?为何饿殍遍野荒无人烟?!将军为此等人效忠,是为国还是为民?只怕为天下人耻笑,不过愚忠耳!”      李大宝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沉静道:“食君之禄,忧君之事,你不必多说,各归其主,今天你要想入城,就得先过了我这关!”说完提刀就砍了过来。      我默然,大宝还是这脾气,她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今日走到这一步,也许有她自己的难处。      评心而论,大宝的刀法很不错,但是敌不过我身手敏捷,十招后被我挑翻马下。我的大军立刻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大宝咬牙闭了眼道:“你杀吧,我大宝若出声求饶就不姓李!”      我不由一笑:“将军此言差矣!将军固然忠心可嘉,可将军有没有为天下的黎民百姓想过,天下苦战久矣,连年征战,人丁稀薄,民困至死;外又有西燕虎视眈眈,难道将军忍心看东圣灭国吗?”      李大宝哼一声,道:“西燕出兵乃助我王平叛,何来灭国之说,你是一派胡言!”      我收回权杖,大宝就是嘴硬,她如何会不知道:“将军何必自欺欺人,莫非将军不知西燕当初是怎么灭了尤女国?如今西燕只是陈兵边境,何以青月国退兵四十里?!今日之势,东圣积弱久矣,君不正,国无民只恐一朝亡国而无还手之力。将军不若投诚,我左丘瞳明发誓要重整河山,让东圣昌盛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复国之期指日可待,将军又何必为虎作伥,与天下百姓为敌呢?”      大宝皱着眉头起身,面色不定,眯着眼瞧了瞧我:“你待如何?”      我一笑:“放将军回城,望将军仔细思量,为天下着想。”我打马回去,大宝上了马叫道:“喂,左丘瞳明,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我回首道:“将军好自为之,我明日等将军回话。”      夜晚,城中稀稀拉拉亮起几盏昏黄的灯火,大多是巡逻的灯笼,满城皆是漆黑。东圣的百姓大多数是没有钱点油灯的,便是富裕人家也舍不得。      李大宝的帅帐在城楼下,我进去时,她正一个人坐在灯下一碗一碗地喝闷酒。我啧啧嘴,从房梁上跃下夺过酒碗闻一闻,大宝一怔,门口的卫兵已经惊叫:“什么人?!”一边冲进门内,长茅对准我。      李大宝回过神来,惊喜地叫:“无双?你怎么来了?你们都下去!”卫兵疑惑地互望一眼出去。我嘴角撇撇:“大宝,这酒烈了些,你一个人喝什么闷酒?”      大宝拉着我坐下,不好意思道:“哪里,干坐无聊喝酒解闷而已。”我们两个说了些别后的近况,大宝忽然想起,问道:“对了,无双,你怎知道我在此处?莫非是我姨母告诉你的吗?”      我给自己倒碗酒:“找你还不容易?如今你发达了,竟然当起将军来。”      大宝沮丧地叹口气:“狗屁的将军,我这将军当得好生窝囊,不说了,你不是逃难吗?听说还娶了夫郎,怎不带来叫我瞧瞧?”      我心头一酸,道:“姐姐莫提了,我如今正是伤心失意人,到头来一场空。”大宝嘿嘿一笑拍拍我,大碗地灌酒。      两个人喝了五分醉,相互扶着从房门里出来,看外头白茫茫一片,酒气上来也不觉着冷,大宝打着嗝搀着我回后院,一边安慰我:“妹子看开些,来来去去,总有不如意之事。你放心,只要有我大宝一天在,就不会叫你没饭吃。男人嘛,多的是,赶明儿个,姐姐再给你找个俊俏的,多着呢,保证你看了……”      大宝突然一下咽住,身形也跟着一僵。我喝得有些头昏,擦擦眼,一看面前站着的正是清儿,披着厚厚的斗篷,手里提着饭盒,在雪地里俊雅如玉,旁边跟着两个小厮,美人师父的书童提着一盏灯笼。我眨眨眼睛,肚里腹诽,怎地出来打仗还带着清儿?清儿的伤果然好了许多,恩,这是给谁送饭呢?      清儿斜睨一眼大宝,大宝讪讪咳嗽一声丢开我站直身。我嘴角一抽,你个见色忘义没出息的,看不起你!      清儿眯起眼睛看我,上下打量一通,尖锐地问道:“水三小姐别来无恙,怎么有空来这等地方?”      我嘿嘿笑道:“来看看大宝,顺便看看你的伤。”清儿没再说什么,转身回房去。      大宝讪讪看他进了屋,长出一口气,垂头越发地沮丧,我顺着她的目光瞅瞅清儿的房门,咳,大宝到底还是难过美人关嘛。      我问她为何清儿会在此,大宝抓抓脑袋:“如今四下都不太平,我在此地打仗,原想送他到乡下避一避,可是他不肯去。我怕姨母年纪大了,照顾不到他,便带着他到了东女郡,可是眼下,唉……”      小书童在门口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大宝脸上露出些须忐忑不安的喜色来,我们进了房,书童掩上房门,屋内帐暖灯明,火炉上热腾腾地炖着茶,比我那帐篷可是暖和了不知多少倍?我似笑非笑斜一眼大宝,倒是会心疼人。      清儿把饭菜摆上来,添一副碗筷,我和大宝狼吞虎咽。清儿眉头一蹙:“莫非你一路都没吃饱吗?”      我老脸一红,嘿嘿,那啥,清汤挂面很久了,瞧见有好伙食自然不能亏待自己了。清儿眸子一闪,把我从头到脚又看一回:“水三小姐何时到的?”      我吃饱喝足,拍拍肚皮:“今日。”      清儿的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理我。      我问大宝怎么来东圣做了将军,大宝嘴里塞了东西,一边嚼一边道:“以前在青月的时候没告诉你,怕泄露了我的身份惹出是非。我家原本是在东圣国世代为官的,我和娘因为出了事才流落青月国。后来姨母来信叫我们回去,说叶落归根,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娘身体不好,一直拖着,后来你走了之后不久,娘就去世了,我打算回东圣看看姨母,姨母年老回乡前,向朝廷举荐我,后来朝廷就下了军令,让我继承祖业复职,这一打仗,我连升三级派到此地做起将军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大宝叹口气,继续吃:“这仗打得……日后之事难说,我正为此事发愁,不瞒你说,我今日才败了阵,明日恐要恶战一场。对了,你来的正是时候,今晚就带上娄公子速速离开吧,我怕明日吃了败仗连累你。”      正在整理东西的清儿看一眼李大宝,眼底意味不明,又瞅瞅我,忽然插一句,冷笑道:“水三小姐此行恐怕不只是为看望旧人。”      大宝从碗碟地抬起头,疑惑地看我:“啥?”      我咧咧嘴:“清儿真是冰雪聪明,我来一是看看清儿的伤势,和大宝叙叙旧,再一个嘛,是劝降。”      大宝嘴里的饭一口喷出来,呛得直咳嗽,我连忙拍她的背顺气,把茶端给她。大宝一口气灌下去,顺了气:“我说妹子,你逃难怎不来投奔我,怎么跑到对头家里去了?”      清儿挑眉看我一眼,不语。我咳嗽一声道:“姐姐,你一向是侠义心肠,为什么要为这样的朝廷卖命呢?左丘薇谋逆篡朝,不施仁政,天下苦乱,百姓对左丘薇恨之入骨,四面倒戈投奔新军,为什么姐姐要不顾道义阻拦新军呢?”      大宝愣愣看我,啧啧嘴:“妹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别人可去投奔左丘瞳明,我不能。”      “为何?”      大宝郁闷地看看我:“我家是刘圣王治下的家臣,当年左丘瞳明被偷偷送出皇宫,我娘奉命一路追杀,但还是叫她逃了。主公大怒,降罪下来,将我家逐出家臣谱,免去官职,祖产没收,主公的旨意,一日不抓到左丘瞳明,我娘一日不能回东圣要回祖业。娘是家中独女,姨母只是表亲,这家业败在手,娘又气又急,带着我和爹爹远走青月国查探左丘瞳明的下落。那几年贫困交加,不久爹爹去世,娘也劳累成积……不管怎样,我家本是刘圣王的家臣,我不能背叛旧主,落个不忠不义!”      切!我不屑地抱怨道:“可是刘圣王已经把你家逐出家臣谱,已经不是她家家臣,算不得背叛旧主!再一个,如此之忠义比之君臣大义如何?比之天下大道又如何?”      清儿转着眼珠子看看我,又看看大宝,收拾碗筷。      大宝望望清儿,眸子暗下来:“虽说如此,我家毕竟当年追杀左丘瞳明,此一罪已经等同于弑君谋逆,投降也是死,还落个贪生怕死的骂名,倒不如我战死在沙场上,也还成全个忠名。妹子,你莫劝了,心意我领了,带着娄公子去吧,明日莫上战场,我可不想与你刀兵相见。”      我鼻子一酸,朝她笑:“姐姐,左丘瞳明颁的令你不知道吗?凡投诚者,过往谋逆之罪不咎,你还担心什么?我说你无罪,就是无罪!”      大宝拍拍我的肩:“妹子,你太过天真,把人家的话都当了真,她还说将来王女犯法,与庶民同罪,嘿嘿,有很多事只是哄底下的百姓而已,当不得真。我意已决。”      清儿手上动作一顿,瞥她一眼。      我看着大宝道:“姐姐,若我就是左丘瞳明呢?!”      屋里陡然静得掉根针尖都听得见,大宝凝望我,唰地抽刀出来,刀刃顶着我脖颈:“你若是左丘瞳明,就别怪我今日不念旧情!”      我对上她的眼睛,正色道:“我就是东圣国前太女左丘瞳明,今日在阵前和你对阵的人就是我。是你家曾经追杀的人,也是后来你在巷子中救回来的干妹子。从前你救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是谁,我的命是姐姐你救的,没有你,我早死在清儿手里了,如今还你一命也是应该。姐姐,你要如何我都没有半句怨言。”      李大宝喘着粗气,我啧啧嘴又加一句:“只是姐姐,你发财的时候别忘了分我一分好处。”      “我呸!”李大宝淬我一口,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兔崽子,前头说的一道一道的,差点叫老娘感动地掉眼泪,你她娘的原来是哄骗人呢,转个弯就要有好处莫忘了你!”      我嬉皮笑脸朝她一吐舌头:“那是,你若拿我去领了功,分了好处下来,总也得给我一半,我说姐姐,你不会来真的吧,好歹我还做了大媒人呢,将来你若娶了夫郎怎能亏待我!”      大宝一怔,下意识看清儿,清儿眯了眼睛,嗵地摔了碗碗碟碟,哗啦啦的碎裂声吓得我和大宝脑袋一缩,清儿一把揪住我的脖子冷笑:“左丘瞳明!你打的还真是好主意,竟算计到我头上!哼,我看就把你拧断了脖子,首级交到左丘宋手里,也不妄我操劳了这许多时候!”      我的脸憋得通红,大宝慌神地拉住清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莫动气,别,别.......”      我怒,你个李大宝,拉架不会下点力气,再揪下去我就断气了!清儿一松手,我咳嗽着喘气,指着李大宝破口大骂:“你个没义气的,有异性没人性,见色忘义,假惺惺哪像是拉架,分明是想我死快点,奶奶的,憋死我了!”      李大宝叉腰回骂:“兔崽子,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书童翻个白眼,堵住耳朵,清儿冷眼旁观多时,怒地一拳打碎桌子:“好了,都给我住口!”      我和大宝吓得一愣怔,呆呆看他,清儿怒道:“把她交给左丘宋,我要交换我爹。”      我小心翼翼道:“那个,清儿,上个月我就派人去言家,想把你爹爹接出来,可得到的消息说,你爹爹他,已经,那个,四个多月前就去世了……她们家一直瞒着你……”      清儿一下僵住,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泪如雨下。      清儿大哭了一场,要去祭祀爹爹。大宝没问我为什么要隐瞒清儿是言家人,也没问清儿为何会出现在青月国,她只是立在一旁等清儿哭完,才说要陪清儿一起去。清儿茫然看她一眼,大宝不安地望着地又重复一遍,清儿怔然看她,没有反对。      次日,大宝命人大开城门,迎我的军队进城,她的部下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并愿意留下归入我的大军编制,总算是兵不一发地收复了东女郡。      美人师父的伤寒好了,这几日已经出帐篷,特意过来给清儿把脉,又检查了伤处,看一眼大宝笑道:“果然用的都是好药,伤已经痊愈,只是身体有些弱,日后多多调理,应无大碍了。”      大宝高兴得跟过年似的,又向美人师父讨要调理身体的方子,清儿斜她一眼也不理她。书童依旧回去美人师父身边,大宝和清儿临走前,我把任命状给她,大宝接过瞅了瞅,磨牙,大骂我无情义,净给她找苦差事。      我嘴角一抽:“你家祖上在灵州,你不去管谁去管?!”大宝摸摸鼻子,拍拍我的肩:“妹子,好好干,做个好帝王,以后东圣的百姓就全靠你了,哪天不想做皇帝了去找我,姐姐带着你吃香喝辣的。”      我贼笑一声:“照顾好清儿,莫让人家受委屈。”      清儿坐在马车上,掀帘子望过来一眼,大宝有些羞涩地一笑,暗地里拍拍胸脯,叫我放心,屁颠屁颠跳上马车去了。      三军原本打算休整几日,但我得到战报,西燕国发兵八十万,侵入东圣国境内,正朝着京城方向前进。我默然,果然是来不及了吗?      次日,我摔大军开拔,经过几日的突行军,一路赶到圣铭州,这里,已经离东圣国的京城很近了。探子发回消息说,西燕国又派使者入青月国边营,询问是否需要西燕国发兵入境,帮助平叛民乱。      这根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若是青月国同意,则西燕国必定名正言顺地假借平乱之名长驱直入青月国,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即便果真平了乱,青月国还送得走你这尊大神吗?      我冷笑,子车薇,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东圣的冬日显得漫长而寒冷,大雪停停下下,左丘瞳明的名字在这片大陆上到处传播,因为我很少露出真面孔,在列国的新谈资中,我成了东圣国神秘的传奇人物。      有人说东圣的太女英勇善战,有人说东圣的太女生得貌美无双,在战场上会变成一只银色的凤凰杀死对手,也有人说,恰恰相反,那带着面具的太女是为了遮住她丑陋的面孔,我被描述成一个骁勇的丑将军。      而在西燕国,我成了大臣们议论的焦点,也是子车薇关注的对象。出使西燕的使节团接到青月国女帝的旨意,留在国境上,等待迎接几个月后出嫁的九皇子殿下。      在圣铭州城外三十里地,我命大军驻扎下来。帅将和老丞相她们几次询问何时攻城,我都道不急,且先等一等。      我在等一个消息,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我想赌一把,赌人的猜忌之心到底可以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左丘宋的军队耐不住性子,谨慎地加强了城防,昼夜派哨兵小心监视我的军队的动静。我这里同样也派出一些探子,同样地活动谨慎。慢慢地对方终于得到军队里散播出的消息,左丘瞳明在帐中养病,很少出面。      几天后我收到消息,西燕国内不知何时兴起了谣言,大街小巷流传着童谣,说如今的太女子车薇就是西燕战神转世,所向无敌,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平定天下唯我独尊。      西燕朝中大臣们对此不置可否,私底下偶尔做为酒后谈资议论几句,听说连宫人中也有言语,多为赞美子车薇,终于,也有人将此话偶然地传到了西燕女帝的耳朵里。同时,早先西燕派出的一个精良的骑兵营轻装快进,也赶到了圣铭州。      第二日,西燕国的武将耀武扬威地来到营前挑衅,老丞相命人悬上免战牌。次日,对方又上门来挑衅,大肆谩骂侮辱了大半日。营中兵将气得暴跳如雷,几十名大将集体到帅帐前请求出战。      老丞相与元帅一同入帐与我商议,次日我带病坚持领兵出阵。对方士气高昂,却没有看见西燕的兵马,我四处里观察,果然在城楼上看到一个穿着西燕战甲的女将站立在城墙上朝我这里观望,她旁边还站着一个打扮得很普通的副将模样的女人。西燕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圣铭州第一个上前来叫阵的是对方一个小小的副官,憋了一肚子火的军中先锋将冲上去,几个回合下来,一枪挑上那副官的尸首凯旋而归,军中擂鼓震威。      第二战,左丘宋的圣铭州副将出战,素问拍马迎上,两个回合便轻而易举穿胸而过刺死了她,炫耀地拿剑尖挑着她的尸首使内力甩回对方阵前,剑指左丘宋的军队轻蔑地喝道:“下一个是谁?!”      左丘宋的军队无人敢应,惊惧地后退,缩成一团,圣铭州主将左右一顾急红了眼,高喊着率众冲杀上来,我方元帅跟着擂鼓冲锋,我率兵如猛虎般冲杀上去。这一时间素问飞身而起,从兵士头上踏顶奔去,闪电般出手,在对方主将还来不及反应的刹那一剑削下主将首级,对方的战场上出现了惊恐的慌乱,犹如无头的苍蝇,乱了队列到处乱窜。      我在马上冲杀的空隙里眯缝着眼望了望城楼上的西燕主将,她冷冽地看着城下,一挥手,果然两边侧翼里陡然冲出几列骑兵,快如闪电,从两个方向一路砍杀毫不犹豫地直朝我所在的地方奔驰而来,在震天的擂鼓声中我听见我的元帅远远的惊呼:“保护太女殿下!”      在方才的慌乱里,貌似惊恐的几十名普通兵士抱头鼠窜,竟冲到了我的马前,在同我的将士撕杀的当儿,不知不觉地将我同我的太女侍卫队分割开,她们从一开始的注意力就在我身上,根本是西燕人假扮的左丘宋士兵。现在两翼冲杀而来的轻骑目标也是我。      呃,谁让我这么好认呢,为了扮酷,穿着银战袍脸上还遮个银面具,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惹眼。      是的,西燕人一开始的目标就确定了是我,的确,这是一个最好的结束这种目前东圣人心归一的办法,这场战争一开始就是力量悬殊的,我是战争的起因,也是人心归一的原因。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由头都在我身上,一旦我不在了,老丞相她们殚精竭虑所发起的复国之战也就失去了意义,东圣将重新回到一团混战的状态,也是对西燕来说最为有利的局面。      素问和我的暗卫们抛弃了马,踏着众人的脑袋疾奔到我跟前,护着我向军队靠拢,西燕的骑兵已经冲杀到跟前,在刀剑丛中,我听见对面城楼上吹起的号角声,霎时间飞蝗般的箭雨朝我射来,在流光中夹杂着呼啸而来的暗器……      在忙乱中,忽然一枚冷箭破空而至,我捂着穿刺入胸的流箭直直地从马上跌下,天旋地转间望见城楼上的人,那普普通通的副将抬起了头,立在城楼上冷酷地朝下望着我,仿佛隔着时光的河流,子车薇一如在京城初见我时那般,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上空是厚厚的灰暗的云层,我闭上了眼。      到处是呼喊声,素问背着我在刀剑中狂奔,我的侍卫一路撕杀,声嘶力竭地高呼:“太女殿下中箭了,快护送殿下回营!快…….”      大营外高高悬起免战牌,所有的将臣昼夜守在帐外等待消息,一盆盆被血染得暗红的水往外端,没有人说话,冬天的冰雨铺天盖地打在东圣的地面上,一如我军中的士气,冷到了极点。      虽然我的大军一再地否认,只说我确实肩头中箭,是小伤,只因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可是我帐中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只有太医和澹台月呆在我的帐中,一连数日再不曾见我走出帐露过面,老丞相昼夜守在我的帐中。      东圣的谣言像长了翅膀,到处都在议论东圣太女胸口中箭,病危的传闻,甚至有的传闻说左丘瞳明其实当夜便已经中箭身亡,只是为防军心涣散,故而封锁消息秘而不发,商讨推举合适人选取而代之。      圣铭州的主将和副将均已亡,名副其实地成了西燕统辖的地方。西燕国内关于子车薇就是战神转世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更有甚者,绘声绘色地描述战神子车薇如何一箭射中了神秘的东圣国太女,说战神的箭无可抵挡,一如战神的英武势不可挡,顺者昌,逆者亡。      听说子车薇对此不置可否,但也不予澄清,似乎也很欣赏别人把她比做战神转世。西燕朝中有老臣对此传闻很是沉默。      不久,西燕皇宫传来秘密的消息,有后宫侍人无意间拾到的一方帕子交给女帝,竟是一位后宫侍君与宫外之人通奸,写下的情书。      西燕女帝大发雷霆,满宫盘查,那侍君最终在凤后宫中哭得梨花带雨,道出当初是被子车薇酒后用强,事后又拿情诗引诱,让他无法辩白,只好和泪吞到肚里。此事闹得宫中大乱,女帝愤怒之极,要召子车薇回京是问,女帝亲近的炼丹之人中,有一人站出来,劝谏陛下此事不可认真,只说陛下当知战神的秉性向来风流,今生转世未免带些前世的习气来,小过而已,不可声张出去,为此损了太女的声誉,日后不利于继位。不应因小失大,还是以江山社稷为重。      西燕女帝阴沉地压下怒火,沉吟半响,默许,此事不了了之。宫中秘密封锁了此事,子车薇应该还不知道。      西燕的八十万大军却突然停止前进,跟着四十万兵马接到女帝旨意调回西燕边防,境兵营的几位武将统帅有些调动。理由是东圣国战事不需耗费太多人力,毕竟东圣那个所谓的太女左丘瞳明危在旦夕。      而左丘宋一见形势好转,一面派兵去接管圣铭州,一面回书西燕,感谢西燕助战。      子车薇上书京城,请女帝收回撤兵旨意,未果。子车薇在圣铭州带兵驻扎下来,不肯交出圣铭州的统辖权离去,与左丘宋的使者周旋,一面密切地与西燕京城方向联系。      昔年,西燕的女帝子车虞虹还是太女时,她并不是当时的凤后亲生,当时的凤后依仗母亲一族在朝中呼风唤雨,并一心撮合子车虞虹与自己的侄子成婚。      而子车虞虹暗中有一倾心相恋的男子,一心要娶那男子为王夫。那时尚还年轻倔强的子车虞虹虽然不敢公开承认自己的爱人,但也不肯屈就婚事。      于是,发现了子车虞虹秘密的凤后暗地里劝说当时的女帝,想废掉子车虞虹,立战功赫赫的子车天凤为储君。女帝果然动摇,子车虞虹的地位汲汲可危,急切地暗中培植势力,遭到凤后嫉恨。不久,子车天凤凯旋回朝,在庆功宴上,凤后故意指使人误导,让子车虞虹的恋人——丞相的小公子走错了路,被醉酒贪色的子车天凤看见了他那倾国绝艳,一把拖入了罗帐。      子车天凤与丞相的小公子举行婚礼当日,子车天凤的亲信都被太女殿下唤来的一堆美人迷住,沉睡进温柔乡里,而子车天凤也在一堆蛮邦美男的包围中被突然闯进宫中的人乱刀分尸,此段历史记载一句而过,只是知道丞相被处死当日,丞相的小公子沉河自尽。      子车虞虹此后同意与凤后侄子成婚,一向疼爱子车天凤的西燕女帝受了此等沉重打击不久驾崩辞世,而子车虞虹终于顺利坐上皇位,在年复一年的温和面孔下,不知不觉间将凤后一族处理得干干净净,当年那段尘封的历史已经化成了尘灰,就连朝中的一班老臣里也再没有人提起。      后世史官如实记载了子车天凤的历史功绩和过失,以及她的死亡,但有些事情,是史官不知道的,也不会被载入史册的。      子车天凤毕竟让西燕从一个弱势的国家,一跃成为国土广博,人口繁多的大国,从此结束了西燕国被青月国处处挤压的历史,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她已经被神化,成了西燕的一段传奇和象征,只是子车虞虹从不提起她,也不阻止史书的记载,仿佛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这些,也都是子车薇所不知道的历史,错就错在她太过于自信,那些过往埋得太深,再挖出来等同于惋了某些人的心。有些人有些事,始终是碰不得说不得的,因为揭开一角,都是一些人痛得不能再痛的伤疤。      我只不过,翻出了子车薇酒醉后偶尔的一次风流放荡,同时把她的梦想放大了晾晒在子车虞虹不能碰触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      在我和左丘宋两军胶着的状态下,年关逼近了。      西燕国终于出现了我期盼已久的消息,果然在西燕国东部下了一场流星雨,民间纷纷传闻其中有一块天降神石上写有天书,曰:西燕南飞,童子乘凤。      此事震惊朝野,轰动天下。      天降流星,本非祥瑞之兆,但却降下一块写有天书的神石,占卜官们对此众说纷纭,难以定夺。关于天书的解释,更是五花八门。      我的大军依然驻扎不动,安静地等待。   历史总是在惊人地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今日的情势与昔年何曾相似!      这场流星雨原是预料之外,我只是想借着从前听来的武则天的八卦传闻,也照猫画虎弄一块预言石头,让西燕国自己折腾,毕竟综观上下几千年青史,无论是我那个时空还是这里,历朝历代都对天象预示深信不疑。      前头我所铺排下的一切,都只是为这块石头铺几颗石子垫几块砖,只是让子车薇在西燕女帝子车虞虹的心里扎一根刺,时不时地痛一下。      只是没想到,观测天象的术士告诉我,年前天将有大异象现世,很快会有一场陨石雨落于西方,应在西燕境内。前世我曾看过一本中国古时关于天文星相的书籍《开元占经》,里头提到古人根据观测天象便可预知天文地理甚至是星宿的变化。      我本将信将疑,没想到上帝叔叔很给面子地帮了我一回大忙,果然如观星者之言,陨石雨大规模降落,为天降神石提供了一个再好不过的背景和环境。      而今剩下的,就是需要受我差遣以贤才周游列国为名进入西燕的那些谋臣们,四处活动一展雄才伟辩,鼓动舌簧,旁敲侧击不露痕迹地搅混西燕的一池浑水。      依稀记得,前世那个时空里几千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谋士们游说列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横捭阖的谋略智术、汪洋恣肆的雄辩口才,他们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便是诸葛亮也只凭一张嘴舌战群儒撼动了江东,联刘抗曹,南朝刘勰评述说:“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胜过百万雄兵”。      我不要百万雄兵,不要九鼎之宝,只要她西燕国天翻地覆烽火连天。      这时候,需要我耐心地等待,像一只灰暗的老鼠一样在世人眼中消失,不去刺激西燕国的神经,以免吸引她们的注意力,让她们忽视掉我的威胁。      老丞相下令,整个大军拔营后撤六十余里,收缩兵力,安静地等待过年,一如传闻中已经不在的谣言那般,我自始至终不曾露面。      除夕之夜,我亲手包了饺子,煮好盛出来端给美人师父尝。穷山僻壤,没有什么好东西,馅里头只是青菜裹着些肉末。美人师父却不嫌弃,披着我的旧披风吃得津津有味,与我一同守在篝火旁,陪着我饮酒。      这么多日来,美人师父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穿的是旧衣,用的是粗糙的棉被器具,连头发都没有以前那般光泽。我愧疚地握着师父的手道歉,我自己吃苦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自私地拖着美人师父跟我一起在战火里受罪?!      美人师父喝了整整一壶酒,有些醉了,脸上一团红晕,眉眼如丝波光流离,靠在我身上慵懒地笑:“这些不算什么,在为师眼里,什么地方都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你现在长大了,也沉稳了许多,我,我很是高兴…….”      美人师父撑着我的胳膊依附过来,摸着我的脸笑,灯下极是妖冶。我腾地红了脸,美人师父抬眉望我几回,倒进我怀里:“萧萧,你从小就聪明伶俐,可是跟人家学着好色,你刚满十三岁那年,竟然在我茶中下药,轻薄为师……”      我的冷汗哗哗地下,她娘的,这水萝衍真不是个东西!美人师父撵住我的一绺青丝:“幸好你四师伯来你府里找我,几乎当场就要杀了你。我用内力将淫毒逼出体外,那时真的气伤了为师。”      美人师父醉了就像个孩子,笑吟吟拽着我的头发不放,又把我当成水萝衍了。我抹把冷汗把头发弄回来:“师父,那不是我,是水萝衍。”      美人师父茫然了半秒,忽地眼神复杂地望了望我,复又迷离一笑,点头:“恩,不是萧萧。会做甜点孝敬师父哄师父开心的人才是萧萧,萧萧啊,又笨又懒….你那颗人参,师父……一直留着呢…….”美人师父一头倒进我怀里,抱着我的腰睡着了,乖巧得像孩子。      我望着篝火,又添了些柴,把火烧得旺旺的,火光映在美人师父脸上,好象飞舞的流年,风华妖娆。外面的寒风从帐篷的缝里溜进来,我拽过棉被裹住美人师父,掖得紧紧的,理顺他的青丝,师父,我真的想让你能快活些……      今夜,是除夕。秦江月曾经依恋地舔着我的唇说:“乔弄萧,除夕我要吃你包的饺子。不回来我就杀了你!”言犹在耳,却只换来一纸绝情字一把断青丝。      我到底不能在除夕夜回到青月,纵使我包了饺子,也不能包上饺子给秦江月尝。如今,他已经是别人待娶的新夫。      今日清晨石羊突然暗地里给我传来消息,不知为何,京城来了急信,女帝要我立刻回京,使节团则原地待命,暂由副使节接替我的位置。      我的心如空中飘飞的轻烟,起伏不定。回去,如今我还有什么理由需要回青月?如今,我还回去做什么?看西燕国使者下聘礼吗?看着秦江月一步一步离我远去吗?      我纵然回到青月国的京城,纵然站在秦江月跟前,又如何?相见却不能相守,那与我离他千里之遥,又有何分别?不如,不见……      我再不能似从前那般理直气壮地对他说:你要想嫁别人,除非我死了!你秦江月是我的人……可是眼睁睁看着他入了别人的家室,做了别人的夫,我也做不到。      我能做的,只是眼不见,心为净。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听来的一首童谣: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夜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那时都听得落泪,如今知道了其中滋味,却干睁着眼睛掉不下一颗眼泪。我瞧着跳跃的灯火轻笑,这样也好,和他遥遥相望,我们共饮着同一条江水,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活着,就好。      明天,到了明天,就会开始新的一年了。      水相国那里并没有给我传任何信息,说明青月国内没有什么大变化,基本我做为水萝衍的历史使命可以结束了。我回复石羊,叫她装病,这是世界上目前最不容易救治的病之一就是伤寒,石羊假装感染伤寒,半途病危,继而病死,这样一来,水萝衍就永远退出了青月国的历史舞台。      而我和秦江月,从此再不相见,这世上再没有乔弄萧这个人,过去的人,过去的事,都化做烟尘消散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大人问起女主明明恢复了记忆想起了前世,为什么后来又不记得了呢.这个涉及到转世轮回说中的"隔阴之迷". 就是人在一世又一世轮回中,人的魂魄一离体所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想起的前世的事情,是因为鬼有五心通,一能知道很多事,但是一旦魂魄回了体又做了人,那么他在做鬼期间所看到听到的甚至想起的前世的事情便不记得了,这也是业力使然,大概是这么个理解法,我也是一知半解,我自己理解大概就如同梦游的人醒后都不知道自己曾干过什么一样,我看故事记载,有个别人会记得一些,具体偶也不太明白,各位想了解的大人可以自己去网上查. 萧萧的情况就是这样,她魂魄离体记起了前世,甚至知道她师父在想什么,但是一旦魂魄回体,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石羊刚刚开始身体抱恙,青月国的第二道君令又传到了,命我不必回京,立刻赶往百里外的丰水,任职军中校尉。      石羊在匆忙发来的信鸽上字迹潦草,大意是传令的人带了一整个侍卫队,日夜守在她房前,严密监视,用意不挑自明,便是押解也要将我押解到丰水去。现下她已经行动不便,出入皆有所谓的保护校尉的侍卫跟从。传令官语气强硬,不管石羊身体好坏,都必须立即赶往丰水。      我的嘴角抽搐得要抽风,八皇女已经迫不及待了吗?丰水驻扎的军营是她家的势力,把我弄到那里,死活都有好说法。这回八皇女是铁了心要报仇了。      从青月国都城传来的消息说,青月国女帝身体状况恶化,随时有驾崩的可能,水家周围布满了三皇女和八皇女派的暗哨。这么说,战争一触即发,我怕越明留在府里受牵连,八皇女若发起狠来,只怕不会放过越明,毕竟全京城都知道越明是水萝衍心爱的人。水明君毕竟是名义上的凤后,应该不会受到波及。      万一青月京城起了兵乱,他一个文弱公子,叫我怎么放心?还是接回东圣的好,这样我也放心,免得被战乱波及。我立刻给石羊传书,让她以我名义派遣人员,光明正大地将越明接到丰水去团聚,以免八皇女她们会对越明下手。等到了边境,我再想办法接走越明。      至于杏儿,跟着我又如何?府里传来的消息说,他现在对辛柔已经好了许多,既然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能在一起是最好的结局。我叹口气,飞鸽传书过去,让辛柔带着杏儿远走高飞罢。      石羊那里几乎断了消息,想是被监视的缘故,她一路装病一路拖,病情一天天加重,终于已经从偶感风寒过渡到了卧床不起的伤寒。      才过了年,左丘宋的军队便迫不及待地立刻集结起来,不但占回了圣铭州,还大举逼近,向我的营地挑战了两次。在我的授意下,老丞相先是高悬免战牌,拖了几日,对方企图夜间袭击,被击退。老丞相她们假装军队士气受挫,又后退三十里,依山扎营。      左丘宋对这次战果很满意,更加相信我已经不再人世,开始四处筹集粮草,预备更大规模的剿灭,一举将我击溃。据说已经在秘密派人与西燕谈判条件,西燕还驻扎在东圣境内的四十万兵马仍然不动,似乎在观望。      趁着事态平静,我带着素问两个人驾马偷偷越过边境,去往青月国的丰水,预备勘察好接走越明的路线,我既然允诺了他,就要带着他好好地生活。      石羊现在因为病重,所谓护送的侍卫队和她都安置在灵台山,那里离丰水还有一日路程。灵台山不算很高,但听鼎麓说那山上有很多温泉,正是冬日养病的好去处。      出发的第三日夜里,我已经踏入青月国边境茫茫的荆棘地带,离灵台山还有一日路程,我打算先和石羊会合。也是在那第一夜,我接到了柳叶和暗卫同时发来的飞鸽传书。      当时我在搭建的帐篷里整理皮袄,那是我部下献上的熊皮和虎皮,美人师父缝制了三件皮袄,美人师父一件,我一件,这一件预备给越明穿,还有一件狼皮做的披风。越明虽然病已经好了,可是身体还弱,长途跋涉到这里,等去了东圣条件又极为简陋,怕他禁不得寒。      越明说想给我生孩子,我没心没肺地轻笑,也许慢慢地,我也能爱上越明。      素问放飞了鸽子,僵直地站在帐篷门口,张着嘴巴看我。      我抬头问她是什么消息?素问张了张口,艰难地闭上,把一卷小小的布帛给我。我疑惑地接过,扫一眼,心猛地揪住,我努力地仔细看,眼前却迷茫一片,我无力地大睁着眼睛望素问,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遥远的狼吼声也不曾听见,素问艰难地张口,嘴巴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这些都无关紧要,我没听见,我真的,没听见。      布帛上说明公子接到我要接他去团聚的消息,开心得一夜没睡,打理好了行李和包裹,第二日还高兴地去跟柳叶和越家人告别,回来就接到宫中凤后传召,素日相熟的几位皇子和公子设宴与他送行。闲话到傍晚从宫里出来坐上轿子时,越明还春风满面精神熠熠,吩咐早些回去查看行李,明日早早起程。谁知到了府里越明刚跨出轿子突然倒地,就,就没了。      暗卫说是被下了毒,毒是抹在筷子和杯沿上,因为筵席由凤后布置,参席的有皇子,还有好几家大臣家的公子,以及几位已经出嫁的大臣夫郎,现在还没查出是谁下的手。凤后已经将所有涉及宴席的宫人囚禁盘问,有两个宫人当夜上吊自缢。      素问悲伤的脸凑近来,拧着眉毛嘴巴开开合合,黑暗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一切,我捂住心口,气血翻涌着涌上来,我体内的真气走岔了筋脉,茫然倒地看素问,脑海里混沌一片,没有意识,真好。      素问惊恐地封住我百汇穴,她突然一怔,飞快奔出帐篷,接着脸色煞白地回来,大声说着什么,她顾不上收起帐篷,把给越明准备的几件衣物迅速打成捆撂上马,挟住我飞身上马,寒风里,身后有什么东西黑压压地追过来,仰头长长地嚎叫,黑夜里闪现出无数绿油油的光点,然后是什么撕咬着牙齿扑上来。      有马的悲鸣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什么东西热热地溅到我脸上,那畜生散发着恶臭的牙齿几乎就在眼前。我平静地看它张大的喉咙,看呵,死亡只是一瞬间,我连越明都没有保护好,如果越明不是我的人,越明就不会死。      这个世界我留恋的东西一个个地消失,秦江月离开了,现在连越明也不在了,活着有时候比死亡还要艰难,人清醒地在这世上痛苦,还不如永远沉睡,一了百了。      跨下的马受了伤,跳跃着狂奔,素问一手挟着我,一手拼命抵挡狼群的撕咬,马终于扑通倒地,素问带着我倒地,我的肩头忽然透雇钻心地骤然一疼,热热的血喷出来,素问惊恐间手起刀落斩了那畜生的头,她的臂膀被撕下一块血肉模糊,紧紧地护着我。      素问奋力挥舞着剑,但是,没有希望了。如果有马,也许还来得及,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我能开口,我想告诉她:你走吧。      有晃眼的光芒骤然照亮周围,烟火的气息冒出来,狼群受了惊吓,惊慌地后退观察。有三个人骑着马奔过来,高喝:“走!”      素问在火光里回过头,有一个人突然发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一把将我从素问怀里拉上马,疯狂地勒着我,我听错了么?他叫的是“萧萧”。      狼群谨慎地聚拢来,又一枚东西炸开,烟火四溢,素问跃上另一匹马,在黑夜里,几匹马顶着犀利的寒风拼命奔跑。      那个人把我勒得很紧,紧得好似我随时会化做烟尘消失,模糊间,我在他锁骨间好象嗅到了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好象春天里阳光的味道,那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挺拔清秀的身姿,瘦得烙人,在黑夜里紧紧地依偎着我。      以后的几天,我时昏时醒,体内的真气到处乱窜,开始发高烧,经常梦里瞧见前世。      有时候看见老妈呆呆坐在家里沙发上,有时梦见和同寝室的上铺吵得脸红脖子粗,有时候听见数学老师唧唧歪歪不停地讲数据的排列。有时候也看见有个人焦灼地努力灌我汤药, 那么苦的东西,我自然不肯喝,又昏睡过去。      再瞧见老妈的时候,我苦涩地笑了笑:“ 老妈,你猜我去哪里了?那地方的人好奇怪,不过我喜欢那个秦江月,骄傲得不得了,可是他们都走了,我想回家了……”      老妈并不搭理我,我的体温太高,渐渐地也不觉热了,后来有什么引导着我体内的真气,慢慢平顺了,我的意识有些清醒,偶尔睁开眼,看见烛火跳跃下床前有个人影,眉头锁成一团,很单簿的身子抱着我,我勉强笑了笑,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那人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苦涩的很。他说我欠他一条命,他让你死的时候,我才能死。我笑,不理他,继续昏睡。他倔强地抱着我不肯放,唠唠叨叨说了很多话。      我醒过来时,睁眼模糊看见床帐,身下是结实的塌,有一瞬间,我以为过去的种种都是我的一场大梦。越明没有死,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在山寨里做我的山贼。      肩上扎了绷带,动一下有些疼,我终于想起来,越明是真的已经死了,心底泛起的辛酸痛苦全涌上来。      我身侧的棉被动了动,有人圈着我的腰拱在我怀里蹭了蹭脸,跟着从我的被筒里露出头来,半睁着疲倦的眸子看看我。      他的脸放大了凑得很近,近得就在眼前,烟波浩淼的眉,狭长妖娆的眸子,一排小扇子似的眼睫,软软的红红的薄唇。      我一下怔住,什么也想不起来,呆呆地看那近得不能再近的唇。他拧着眉毛摸摸我的额头,大该是要感知体温,秦江月的手轻轻软软,真是漂亮。      我前世上大学时,班长有个娘娘腔,好端端一个大男人每天捏块手帕,动不动在唇边一抿,斜着眉眼装腔作势道:“讨厌!”让我们全班的正宗女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后每当有男生大谈女人应该温柔娇媚怎样怎样时,女生们总是不屑地抬手:“要温柔是吧?前数第三排,左三,班长大人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少在我们这儿罗嗦!”      男生默,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从此本系再无男生敢提温柔二字。      但是班长大人生得一双好手,漂亮白嫩细腻,让所有的女生嫉妒得发狂。我曾以为,只有娘娘腔的男人才会有这么好看的手,见了秦江月才知道,班长那手拿过来一比,根本是见不得人。      秦江月只穿了中衣,半撑着身子俯在我身前,没有挽住的头发时不时地扫过脖颈,痒得烧心。从他半敞的领子里可以望见大片的肌肤,再往下,是挺拔修长的身姿和……劲瘦的腰……很销魂……      秦江月收回手,眉头一皱,扒起我的眼皮瞅瞅,又去切脉。我的鼻子有些热热辣辣,大气不敢出。秦江月放开我的脉搏松口气,啧啧嘴怕冷地拉过被头缩回我的被窝,趴在我身上怔忪瞧我。      眨了眨眼睛我试着张口,才知道嗓子哑了。秦江月怔怔地伸手摸我的眼睛,我闭上眼睛,又睁开,我想说的是,我快渴死了!      秦江月呆楞了半日,才沙哑地开口问我饿不饿。我扁嘴,秦江月披衣起身拿过来一杯温水,扶起我,喂我喝下去。他的领子耷拉得更厉害,光滑细腻的皮肤慰贴着背,酥麻酥麻,我咕咚咕咚喝完水,一扭头正瞧见他裸露的肌肤,傻愣愣地瞅着他胸前。      秦江月随手把茶杯搁在床头案几上,俯身扶我躺下,我终于咕咚咽下口水,秦江月一怔,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衣领,斜我一眼红了脸,正碰上我又吞口水,他垂下眼帘,烧得通红的脸忽地凑上来,在我唇上轻吻了吻,掩好衣襟起身。      过了片刻,他就捧着一碗黑糊糊的汤药过来,我用眼神抗议,最终抗议无效。秦江月温声细语地一哄,我就投降了。等到喝完药满嘴苦涩,我一边肚里唾骂自己没骨气一边发誓下次绝不上秦小公子的当。      后来,后来只要我醒过来,秦小公子就把那又黑又苦的汤药端过来,我苦着个脸。秦江月总是骗我说是最后一碗,喝下去内伤就好了。结果我喝了一碗又一碗,还在床上躺着养内伤。      肩头上被狼咬的伤已经结疤,每回换药都是秦江月亲历亲为。花锄和竹墨在外头并不进来,间或能听见素问和他们聊天的声音,我问素问的伤势,素问立在门外咳嗽一声说已经无碍。      秦江月一天到晚几乎不离开我半步,到了晚上也是守在我身侧,放了床帐偎在我怀里圈着我的腰身入眠,对我的流口水最多是眨眨漂亮的眼睛,瞥瞥我,只管拱到我怀里,一下一下地捻我的衣襟。外面天气依然寒冷,风吹进帐子里,秦江月缩缩脑袋偎得更紧。我的心上某些伤痛的地方柔软地融化,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秦江月熟睡的脸,以为是一场梦。若是梦,便长远些,莫要醒了,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到天荒地老岂不是好?      我一动,秦江月就会惊醒,支着头问我是不是要喝茶,我摇头,抚着他的眉眼怔忪地端详。秦江月小扇子一样的眼睫对着我眨了又眨,扁扁嘴笑,细致地吻我,直到两个人再次入睡。我揽着他,以为我们已经这样过了一辈子。      我们住的地方似乎是在江边,却不是很冷。秦江月说我们是在灵台山的背后山脚处,这里屋外附近就是一口温泉,水汽沸腾,旁边就是这条大陆上最大的一条河流——东江。我一直没问秦江月为什么会来这里,也没问他是不是还要回去      我们谁都没有开口提那束断发,也没有提起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我肩头的伤好得很快,只留下淡淡一条痕迹,其实我早已经可以到处溜达,但秦江月不许我出门,勒令我窝在屋里养气。没过两天,我已经精神熠熠,很有力气地满床打滚拒绝喝那碗苦药了。秦江月把一把脉,说还得再调理条理。我郁闷地撒泼,秦江月蹙着眉头一把摁住我,我看着秦江月,手里抓住的是单薄的身子,他怔忪和我对望半日,我忽然捂着心口皱眉:“越明死了。”      秦江月一下攥紧我的衣襟,咬着唇都颤了声调:“乔弄萧,你,你真的心里有了他么?”      我伸手抹去秦江月脸上的泪,抿嘴抚他的脸:“傻瓜,我还没有来得及爱上他,我的心里早已经藏了一个人,生了根开了枝,拔都拔不掉了,没办法再去容纳更多。”      秦江月怔住,凑过来在我唇边轻吻一下,放开,蹙眉看我:“萧萧,我不管皇姐了,不管了。管它什么江山社稷,我没有办法离开你,我……”我的心一下子飞散入空中,欢喜地吻上他,放开时,秦江月大睁着眼睛看我,眉毛拧得更厉害,我一把揽过秦江月的腰,狠狠地咬他的唇。秦江月失神地圈紧我,一手拉下帏帐。      清晨时帏帐里的光线好得很,我瞄一眼秦江月优雅的腰身,修长的身材……呃,我的鼻血……秦江月半垂着眼帘附身斜一眼我的没出息样,弯了眉眼,流光泻地,青丝妖娆。我来不及止鼻血便被秦江月紧紧缠住,再没有空隙思考。      那啥,大清早的……      管不了了……      动静太大,屋外素问很轻地咳了一声,把房门掩上。      住的地方原本是猎户临时搭建起来的歇脚处,花锄他们又做了些改建才舒适些,顺便又搭建了两间茅屋,好在此处背风,旁边就是温泉,倒不算冷。这里离市集也不算远,在我昏迷的时候,素问已经去置办了些日用品,但是现在到处闹饥荒,粮食很贵。灵台山上有好些猎物,素问和花锄他们没事就上山去打野味,吃的倒不算太差。      花锄他们端进来的饭菜,秦江月只尝了几口就缩回我怀里去,我问秦江月怎么会在这,秦江月描画着我的眉眼,懒洋洋道:“还不是因为你。皇姐要我想办法接近子车薇……”      “哼!”我愤怒地咬牙,想起子车薇的手按在江月手上,无名火就往上蹿。秦江月垂了眼,按住我的额头:“那一次是意外,她突然越礼。八皇姐突然搅进来争储君,暗地里拉拢朝臣,她的外戚又握着兵权,皇姐她太需要西燕国的兵马。”      我郁闷地挑脚:“你还挂着子车薇,当她是个好人么?你这个傻子,当真以为西燕国会助你皇姐吗?她不但暗地里与八皇女有协议,和水家也早有盟约。”      秦江月本是抿嘴瞧我,听到最后一句,骤然眯起眸子,道:“子车薇她难道是想……”      我点点头,不错:“本来三国之中,西燕最弱,但是东圣连年战乱,国已不国,现在连青月国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反倒成全了西燕坐大。子车薇是有野心的人,青月国内乱,是她最想要的结局,她想统一这片大陆,吞并青月和东圣。”      秦江月怔忪地看我,轻声道:“萧萧,你知道是皇姐将我养大,我不可能眼看着她陷入绝境不管。我原本是打算与子车薇假意周旋好借兵,可是上个月国中到处民乱,西燕突然重兵压境,水家趁机逼迫母皇立储,母皇病重,子车薇派了使者来要求亲,答应只要我答应,就调派六十万兵马听从皇姐调遣,皇姐求我,我没有办法,只好答应……萧萧,那书信和头发送出去我便后悔了,我怕再见不到你。”      秦江月紧紧蹙着眉靠进我怀里:“后来不知道皇姐和母皇说了什么,母皇突然下令不许你回京,萧萧,我真的快疯了,只想着等你回京来见我一面,我去求母皇,母皇后来答应了,可是隔天我便听说八皇姐向母皇讨了令,将你调任丰水兵营。可是我一定要见你,我叫人捆了侍卫队里的三个,然后带着花锄乔装做那几名侍卫的模样混进侍卫队,随着传令官一起到了边境。”      我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秦江月怎么会知道石羊不是我,秦江月挑着眉头,似笑非笑:“那人虽然摹仿得与你一般无二,可是我故意在她身后喊萧萧,她竟听若未闻。我便趁着轮到我和花锄值班没旁人在时,当面问她可曾见到萧萧,她竟说不认得。我便知道,她定不是你。”      我汗颜,除了秦江月和美人师父,这世上大约没人会叫我萧萧。这一点石羊,自然不知道。“可是,你怎么会找到我和素问呢。”      秦江月沉默地瞥我一眼:“我听到消息说你要接越公子到丰水团聚,”秦江月意味不明地又看我一眼,我的脑袋一缩,干笑一声。      秦江月眯起眸子瞧我:“这样的话,你一定会去丰水跟那个假萧萧回合。到了灵台山后,我起先以为你就在灵台山上,就把这山上山下统统找了个遍,便是那时发现了这个地方。后来有一晚我见那人放出信鸽,便追着信鸽的方向寻找,总觉得你一定在附近,我一直追到灌木丛林那里,听见有马叫声,才赶过去,幸好当地百姓和我说附近有狼群出没,我做了防备,否则哪里救得出你这只风流色鬼?!”      我啧啧嘴,厚着脸皮小声争辩:“我不是色鬼,我就你一个。”      秦江月抬眼看我良久,扁嘴,头抵住我心口:“萧萧,我听到你要接越公子团聚,只想杀了你才解恨,你要是负了我,我一定会叫你后悔。”      我抱起他:“从头到尾,我只有你一个人。有了你,我不会再要任何人。”      柳叶传来的消息说,越家已经把越明的遗体运回老家安葬,柳叶一路跟着扶灵柩送到,看着安葬,但是柳叶说越家人对我的怨恨怕是一辈子也不能化解了。      秦江月知道越明和水萝衍的事,对那消息什么也没说,只问我如何打算将来,我一笑,自然是去东圣。秦江月在我怀里蹭着脸,安详道:“东圣也好......”他忽地起身,捧着我的脸,端详片刻,忽地丢开我,蹙紧眉头:“现下我不回去,不知道母皇怎么应付西燕?如果子车薇真的攻打青月怎么办?”      其实十五早已经过了,两国并没有任何动静,西燕国如期下聘,我猜青月国女皇和三皇女正到处找秦江月,我一把抓住他摁在塌上,解他的衣襟:“管她天王老子,你已经是我乔弄萧的人了,别想回去!”      我的夫郎红了脸,白我一眼,抬脚踹过来:“把门关上。”      啧啧,这才温驯了几天,脾气又上来了,门开着就开着,我一把拖住他,秦小公子没了力气,我吻着他一笑:“你不必太担心,西燕国到时候怕没有空来青月国找麻烦。”秦江月蹙眉看我:“你如何知道?”      我得意洋洋地拍拍胸脯:“因为我是你妻主!”江月扁扁嘴,忽然弯了眉眼笑,不相信我,真是严重挫伤我的自尊,我拉了纬帐闲闲道:“没什么,只不过几个月前我寻了几个能言善辩之人,假扮做云游四方的修真高士潜入西燕,游说西燕最贪婪最有手段的四皇女兴业王,说她是真命天子,有王者之气堪当大业云云,说起来西燕国内老皇帝身子越来越不好,传回的消息说,兴业王已经在秣马厉兵了……很快,子车薇就自顾不暇了。”      秦江月若有所思地念叨:“兴业王是子车尧,子车尧——子车尧表字司童,莫非那块天降神石上所写的‘西燕南飞,童子乘凤’,说的便是兴业王子车尧?”      我噗嗤一笑,散了他发髻:“什么神石,那块神石不过是我叫人找了块石头,写上字丢在她国内罢了。”秦江月震惊看我,我自豪道:“谁叫她妄图我的夫郎!”      秦江月笑若春风,眼角瞥瞥我,风凉地道:“果真是无赖使的招数,我怎么会喜欢上了个无赖?”      我怒,扯起他叫:“秦江月,谁是无赖,你给我说清楚!你……唔……”      秦江月由着我折腾,自从做了我的夫后,秦小公子的眉眼一日比一日妖媚,眼底清澈得能凝出水来。      早上我们已经起得很晚了,他还是懒洋洋地攀在我身上不肯睁眼,一刻也不肯离。 我拿汗巾给他擦脸,他微睁着眸子看看我,又闭上,我继续擦,他嘴一扁埋首拱进我怀里,端了早饭进来,他仍是攀在我身上不肯下来,我好言好语哄着他才起身偎进我怀里,懒洋洋地要我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吃得不高兴,秦小公子就拽我的头发,最近我的头发沦落成他的玩具,早晚睡觉都拽着,连我的衣服也成了他蹂躏的对象,没事就揪揪抓抓,简直像一只懒猫。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攀在我身上。      我们最喜欢的地方其实是温泉,秦江月泡在里头便闹着要我给他揉腰,啧啧,我夫郎的腰臀生得不是一般地好,线条流畅挺拔,看得我口水泛滥,经常揉着揉着就把他带到怀里吻,秦江月的嘴巴时常肿着,无辜地睁着眸子可怜兮兮地把头埋在我肩上。      出去赏雪景,才走了两步秦江月便不肯再走,一定要我抱着,又不要回去,蹙着眉头嚷嚷要看雪景。我只好抱着他四处逛,花锄他们跟在后面不明所以地笑。      有一回素问在后头跟着时轻声咳嗽道:“小姐也该多疼惜疼惜夫郎,晚上莫要操劳太晚。”      这话十分含蓄,我半日才反应过来,厚着老脸朝我怀里的夫郎讪笑,秦江月半闭着眸子妖媚地瞪我一眼,两个耳根子粉红粉红。      晚上我被秦江月赶出去,只好厚脸皮去挤素问,素问清清喉咙看我一眼:“小姐,这山上可是有野狼和熊出没,你果真放心夜里夫郎一个人睡?”      我越想越心惊肉跳,立刻跳起来就往回奔,大义凛然地拍门。结果,三拍两拍我一跟头栽进门里去,咳,原来门根本就没锁,这还了得,万一个把淫贼进来……我关好门进里间,掳袖子要对秦江月加强安全思想教育,秦江月根本没睡,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瞅见我进去,立刻皱眉头身子委屈地缩成一团:“冷。”      我咬牙,莫非把我当了取暖的火炉?!      我是东圣太女的事情,还没有告诉秦江月,我想总有办法解决问题的,回去要告诉笙儿,另觅意中人吧,至于水明君,现在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安置,他对我说不上是爱,可是水萝衍占了人家,还生了个女儿却是事实。将来接回东圣后,希望他能明白我心里已经有了 秦江月,分不了给别人了。我可以给他一切,只是,给不了爱。      我听说这里的男人如果怀了孕,,身体会丰腴,越来越慵懒。秦江月身材很瘦,不过很好看。      看他每天懒成这样,我越发觉得可疑,每天得闲就眉开眼笑地在他身上揉揉捏捏,看是否胖了些,有机会就去研究他的腹中是否已经开始孕育一个新生命,想想我都乐得合不拢嘴睡不着觉,我和小江月的孩子呀,嘿嘿……哈哈…….秦江月被我缠到不耐烦,眉头一跳怒目瞪我:“乔弄萧,你再没完没了我劈了你!”      石羊病重,没几天宣布去世,听说是水三小姐受不住明公子去世的打击,结果一命呜呼。   我在山背上听到这个令人悲痛的不幸消息后,寒毛一阵抖,在山这边都能听见那边的哀乐声,素问更是郁闷地抽筋,因为她奉命暗地里去监视那边动静,结果目睹装扮成她摸样的暗卫趴在石羊塌前装摸做样地悲痛欲绝,令她受了沉重打击,死活都不肯再去看。      我和秦江月一边泡温泉品酒一边听山那边的鞭炮声,据说稀稀拉拉来了几个吊唁的本地官员,折腾了一整天,终于装进了棺木里钉上钉,派人回京报信,发丧文,于是,水萝衍罪恶毒辣的一生就此结束。      秦江月被温泉的水汽蒸得昏昏欲睡,靠在我身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最后不厚道地评价这场丧礼道:“吹管乐的乐师太差,实在上不得台面。”      我郁闷地啧啧嘴,无话可说,秦小公子的皮肤本来就好,如今天天泡温泉,摸着比缎子还滑,我揪揪自己的皮肤,怎么也比不上秦小公子的。傍晚,花锄一路小跑奔过来,站在山洞外头添油加醋地吆喝:“殿下,不好了,刚刚听说有人奔上山来砸了棺材,鞭尸呢!”      我一个踉跄差地呛死在温泉里头,想水萝衍再不得人心也不至于鞭尸泄愤吧?死都死了骂两句算了,何至于此呢?!秦江月不屑地瞅瞅我,揪一揪我的头发叹气:“顶替你的人真是不幸。”      我的嘴角抽搐得僵硬,可怜石羊服了那闭气的药,虽然貌似没有呼吸地昏睡,实则人很清醒,只是不能动。她这么被鞭打,呃,我蒙上眼不敢想。      晚上素问告诉我说,在我和秦江月泡温泉的时候,美人师父来过,但我没瞧见。素问说美人师父来看了看就去山那面看石羊了,怕出什么岔子。第二日吃过早饭还不见美人师父回来,我叫素问去看看,小心照看师父。      本来已经是开春迹象,但今日天气忽然转寒,虽然仍是大晴天,却刮起大风,在山中十分凛冽,连江中也大浪滔滔。秦江月窝在被卷里,一整日都不肯出来,只伸个头圈着我的腰。      晚上风小了些,一轮皓月上半空,快到月中,月已经圆了七八分,此时江中仍然风浪甚大,我去江边收网,看有没有网住的鱼,明日给江月炖鱼汤。月色下忽然瞧见江边的几株桃花开了,在风中微微颤动,桃花晶莹透亮,月下似玉。美得震撼。      我收起网,只有一条半尺来长的小鱼,聊胜于无。我怕再迟一会儿,夜里风势若增大,把桃花都吹没了,一回房我就拖秦江月出来去看月下桃花。      这里因是有温泉在,江岸边的几株桃树受了附近地下热气熏氲,前几日结了好些花苞,秦江月老早就记挂着要折几枝桃花插在房中,今天桃花终于开了满树,粉红色的一片在月下格外地风雅美丽。      我哄了半日才把秦江月拖出被子来,他闭着眼睛在我唇上亲了几口,才肯穿衣起来。最近素问为了钓些鱼上来改善伙食,在江边搭建了个遮风的小棚子,我把灯笼挂上,暖手的小炉子提过去,又热了酒饭,都端过去摆上,想了想,又把我托素问从市集买的长萧带上。      月如水,花如玉,枝若琼,树下隐隐芬芳甜香,在昏黄的灯火辉映中,别致地媚惑,美中不足的便是岸下江水拍岸的滔滔声。      秦江月出门来瞧见那桃花,果然欢喜地奔过去。我给江月裹上厚厚的大红披风,斟上酒,秦江月就着我的手呷了一口,眯着眼睛望月下一树的桃花,江上波浪汹涌,月在天上,亦在水中碎满江,分不清天上人间。      秦江月转头安详地看我,忽地轻声笑了笑:“萧萧,你说我们一辈子这样,多好。”      我把萧拿出来,在他额上一吻:“好。”      有一首曲子,已经想了很久,那首《春江花月夜》艳惊全唐,一直在心头回绕,很久以来就想吹给他听了。      澄澈的萧声在江面上飘摇,怪不得古人总说花前月下,原来,这便是花前月下。花影班驳,月色撩人,容颜杳杳,何等的风情!我以前所看的无数繁华美景原来都是白看了,那灯红酒绿原来都比不上这里的一瓣桃花,秦江月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秦江月睁着明亮的眼睛专注地看我,映着灯火眼底如星辰破碎,好似我们已经相望了几千年。一曲吹罢,秦江月恍惚地问我是什么曲子,可有填词。      我偏头朝他一笑,点点他的鼻子笑道:“这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一首千古绝唱,名《春江花月夜》,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配得上这曲子。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 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 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 但见东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 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 捣衣砧上指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 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 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 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 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 碣石繁华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首《春江花月夜》被我改动了几个字,秦江月安静片刻,在我唇边落下一吻,抚掌轻声赞道:“好诗!好句!好意境!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普天之下,恐无人能出其右。萧萧,今生能得你相伴,我已经无所求!”      我吻上他的唇,秦江月的眼底溢满了喜悦,专注地回应,散乱了衣衫,秦江月在我耳边低声吹风:“我们回房罢。”      “好。”我拦腰抱起他,刚出了棚子,忽然瞧见一个影子飞也似地落到跟前来,披头散发瞧不清面目,一掌把我推倒地,跟着拳头劈头盖脸雨点似地落到我身上。那人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水萝衍,我恨你,我恨你,你这样对不对得起我?!我恨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骗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秦江月起身茫然道:“夙赢?你怎么在这儿?!”      封夙赢?这人是封夙赢?他在这里做什么?我惊讶地一边挡拳头一边躲,封夙赢疯了一般追着我,拳打脚踢。秦江月拉住他问:“夙赢,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松一口气,坐直身子,封夙赢下手真狠,我的腰……疼死我了。      封夙赢似是体力不支顿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泪,他茫然抬眼看一眼秦江月,目光移到秦江月披风里只穿着中衣却凌乱敞开的衣领上,死死盯住秦江月颈子上被我咬的痕迹。      秦江月顺着封夙赢的目光往下一看,立时瞪我一眼,脸上发热,不自在地裹紧披风,我小心地问道:“夙赢,你怎么会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封夙赢骤然回头看我,扑上来对我又抓又打:“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招惹一个又一个,你叫我怎么办?!你为什么碰九哥?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杀了你,你到底要碰几个才甘心,你怎么敢背着我偷人,我要杀了你……”      我愕然,昏头昏脑地抱头在地上打滚躲闪,怎么惹了这个小疯子?有没有搞错?哥们,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我和秦江月好还要通知你一声?我又没和你那个啥。      封夙赢几乎把我踢进了江里,秦江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封夙拉开,对他道:“夙赢,到底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我摸摸脸,被他抓了几道血印,火辣辣地疼。      封夙赢泪眼滂沱地看秦江月,忽然拖着秦江月的手一头跪倒,我怔住,秦江月也懵然看他。封夙赢披头散发地仰头望着秦江月哀求:“九哥,我求求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她,九哥,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只求你这一次,九哥,你就成全我罢,九哥,来世我粉身碎骨报你恩德!”      秦江月震惊看我,我茫然看封夙赢:“夙赢,莫要胡闹。你胡说什么呢?”      大浪汹涌拍着岸边,水花溅湿了我的头发,夙赢忽地一抹眼泪站起,抽剑直逼到我颈间好似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怨夫:“姓水的,你到底要怎样?我一直真心待你,你为什么对我始乱终弃?”      “夙赢,你说什么…….”秦江月突地眼睛睁大,颤抖着一把握住封夙赢的剑追问,我急得澄清道:“江月,你莫听他胡说,我没有和夙赢怎么样,从来没有!”      秦江月的脸色苍白地望我:“萧萧,你没有骗我?”      我急忙坚决地摇头:“没有,我没有!”      封夙赢对着我大喊:“你撒谎——你撒谎!你明明骗了我!”他一把扔了剑,扑到秦江月脚下,抱着秦江月的腿悲恸地大哭:“九哥,我没有骗你,她是个骗子,她竟然装死想抛下我!九哥,我昨天以为她真的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我真的要崩溃了!要不是看见了她的旧相好,我真的以为她死了,我今天满山地找那个男人,今晚听到这里有萧声,找过来,果然是她。可是,九哥,她怎么可以抛弃我欺骗九哥?!九哥,我和我哭到现在,没有办法,查点就要随她而去,直到砸了她的棺材,才确定不是她,九哥,她哄骗我失了身,说会娶我,我现在已经怀了她的骨肉,可是我等到头来是什么?我求求你,九哥,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江月脸白得像纸,僵硬地站立在原地,江中刮来的大风卷起他的发狂乱地飞舞,他像一个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木偶,眸子黑得不见底没有半星亮光,脆弱地看着我,一个字也说不出。什么旧日相好?夙赢到底在说什么?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慌地摇头:“没有,我没有,夙赢,你不要胡说,我从没有和你有过什么。江月,他在胡说,你知道我一开始遇见的就是你,喜欢的也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和夙赢做什么?”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江月终于动了动身子,艰难地看着封夙赢道:“夙赢,我不信她会骗我。你说她…….和你有肌肤之亲,那是,什么时候?可有什么证据?”      封夙赢终于抬眼看我,挂满泪水的小脸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让我觉得狰狞阴暗吧。他一字一句道:“九哥,你也知道几个月前我曾经囚禁了她,那一次不是因为三皇姐让我这么干的,是我自己。因为她一面哄着我一面又去纠缠你,我就去问她个究竟,结果被她甜言蜜语一哄,我心软便相信了,就是那时,她哄着我依从了她,那时你们都以为她在受苦,其实,她只是每日躲在暗室里与我欢好。后来她出去后,还时常暗地里进宫里来寻我。”      江月面无人色地看我,我气得头昏:“封夙赢,你为什么要栽赃诬陷我?!我明明被你关在地下暗室里,我,为什么时候和你好过?”      封夙赢失神地看我,悲痛欲绝:“水萝衍,你做了为什么不敢承认?!九哥,整个使节团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那时她一离开京城,我便跟着追去,在路上我们夜夜同宿,九哥,你若不信,可去问使节官员和随从。”      我张口结舌,浑身发凉。秦江月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眼泪如雨:“夙赢说的,可都是实话吗?”      我拼命摇头:“没有,我真的没有,那时我从京城里出来,夙赢是追了出来,因为他路上吹风得了风寒,才和我们一起呆了段日子,可是我和他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做,你可以问我师父,他就跟在我身边。”      封夙赢哭着冷笑:“你还要骗九哥吗?那个人说什么是你师父,他明明就是你的旧好,自然会为你说话,我听说你们路上都腻在一处,哪里有半点师徒的样子?!九哥,所有出使东圣的使节官员都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骗你,我早已经是他的人,你看!”夙赢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光洁的大片肌肤,我忙转过头。      封夙赢悲愤地笑:“水萝衍,你不敢看了吗?”      我为难地回头,看秦江月立在地上浑身发抖,我愕然看封夙赢,他的肩上,通常是涂着嫣红的守宫砂的地方,现出盈盈的一片紫红色,而且是从身体里透出来。我迷茫地望秦江月,那里为什么会是紫红色?秦江月哆嗦着攥住封夙赢的肩:“夙赢,你说孩子是她的,可,可有…….证据吗?”      封夙赢泪如泉涌,在冰冷的黑夜里抱成一团,沙哑着声音哭道:“九哥,你和她同床,该知道她背上腰间那里有一块文钱大小的青色胎记,还有,她,她臀下也有一块同样的……”      我脑海里混沌一片,我从没有注意过腰间臀下那里有没有胎记,也没有人告诉过我。秦江月牙齿打颤,泪落如雨,面无表情地拣起地上的剑,抵上我心口颤抖地微笑:“是,你的每一寸肌肤我都熟悉,乔弄萧,萧萧,水萝衍,我被你骗得心甘情愿。我,我再问你一次,他说的可是实情?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心冷的得像冰坨,一片片碎裂,直直地望他:“没有,江月,我没有骗你。”江月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九哥,我没有说谎,她骗了我,也骗了你。说什么从头到尾只你一个,九哥你可知道她不但和府里的越明如胶似漆,是我亲眼所见,她,她还和凤后勾搭成奸,连诚儿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说只要你一个,可是她会丢下她的孩子吗?我亲耳听到她许诺凤后日后带他和诚儿过日子,九哥,她对我始乱终弃,对你又哪里会有真心?你不要再信她!她若真的是没有骗你,可有告诉过你她和越明的事?她离京去东圣之前许诺让越明为她生孩子,这是越明亲口告诉我的,九哥,这些,她可有和你说过半句,可有说过她将来要和凤后双宿双飞?”      狂风卷着乌云铺满了天空,最后一丝月光被掩住,灯火忽明忽暗,我的眼前只剩一片绝望的黑暗,身后大浪滔天,我的心也被按黑暗冰冷的江水吞没。      秦江月的剑刺穿了衣衫抵在皮肤上隐隐地疼,我绝望地看江月,他的眸子如同无底的深渊,失去了灵魂,机械地看我,声音轻柔得如同方才他在我耳边的爱语,却透骨地冰凉,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我:“萧萧,夙赢说的是真的吗?诚儿是你和凤后的孩子?你真的许诺过要和越明…….”他已经泣不成声,我闭上眼,如同风暴中的小舟,找不到方向,百口莫辩,我绝望地睁开眼:“江月,你听我解释,那是因为越明喜欢上了我,我…….”      “够了!”秦江月闭上眼大吼着打断我的话,嘴角沤出血丝来,“乔弄萧,水萝衍,呵……”秦江月的泪落到我手上彻骨地冰冷,他看着我,恨到极处:“你到底,还是水萝衍……”      剑刺入了肉中,我却感不到疼痛,血顺着衣襟淌下,我以为自己已经冻成了冰,疯狂地喊:“江月,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听我解释…….”      “九哥!” 封夙赢连滚带爬地哭着拖住秦江月:“九哥,我求你放过她,无论她做过什么,她到底是我腹中骨肉的娘,我不能失去她,求求你,九哥,不要杀她,放过她吧……”      秦江月的眼底尽是狂暴的怒火,哆嗦着看一眼封夙赢,:“好,好……”他的泪一颗连一颗滚落,抽回剑,剑尖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道:“我们,已经完了!从今以后,永不再见!水萝衍,你滚,不要我让我再看到你,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等我改变主意,再迟些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和你,已经完了!从今以后,永不再见!”他提着滴血的剑,决绝地转身,再不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知道这一转身,我和他再也没有相见之日,我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江月,我……”      他奋力甩手挥剑回头狂吼:“滚!我说了不要让…….”他忽然惊恐地看我,四周一片寂静,只剩灯火在大风中剧烈地摇晃。      原来剑刺穿身体的瞬间,是不会疼的……只会有一点点,一点点凉…….      我张口看了看江月,发不出声音,身体里插的那把长剑让我站不稳身子,顺着他的刺势踉跄后退几步,一腿跪倒地上,意识纷乱着溃散,隔着模糊昏黄的灯光,我努力仰头想看清江月的脸,封夙赢的手绝望地举过头顶,尖叫着一声连一声地哀号。      江月雪白的脸扭曲得变形,终于呕出一口气血向我扑身过来,似要努力抓住什么,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仰头望见最后一抹桃花红,倒落入汹涌澎湃的江水中……      月亮出来了么........      青月国皇宫终于找到了失踪的九皇子和十皇子,只是,宫里私下传闻,不知何故两位殿下都已经疯了。      花锄和墨竹只记得那日,十殿下他们吵起来,然后他们闻声出来,眼睁睁看见水三小姐被刺死落入江中后,十殿下便发了疯,又哭又笑。而九殿下,当时绝望地叫了一声跟着纵身跃下东江,被他们两人奋力救上来,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只是睁着迷茫的眸子问:“萧萧呢?怎么没看见她?”      花锄默然望着殿下,一个字也说不出。九殿下疲倦地闭上眼翻个身,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说:“我困了,叫萧萧给我做饭,我要吃鱼羹,她说了给我做的。”      花锄哆嗦着扭过脸,那一晚风大浪大,江水湍急,人一落入江中顷刻便没了,连尸首都找不着.若不是九殿下跳下江的时候,墨竹拽住了殿下的衣摆,只怕也无法在江中找到殿下……那个叫素问的侍卫回来听说后,发了疯地跳进江里找,哪里还找得到,她不管不顾地沿江找去了。而十殿下,已经完全不认得人了,疯疯癫癫地念叨着:“她死了,哈哈哈,她死了……”罗雅大人竟一直跟着十殿下到了边境这里,她这几日看守着疯了的十殿下。      如今,怎么告诉殿下那个萧萧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在殿下最快活的时候?殿下这十几年来担负的太多,从没有像这段日子这般快活过,只有跟着那个叫萧萧的女人时,才会这样没有顾忌地使性子,随意地过日子,打打闹闹,尽情地叫萧萧去哄,殿下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要了,什么都不顾地追到了边境,原本只打算见那萧萧一面的,可是见了萧萧,却再也放不下去了,在那个萧萧养伤的时候,殿下经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就跟他们说:“我不想回去了,我也回不去了,真是我的孽障,我只能对不起皇姐了。”      可是,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那个萧萧会这么放荡,一边哄着殿下,一边和别的男人勾连,竟然还把殿下最疼爱的弟弟十殿下都给骗了,为什么,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殿下,殿下一颗心都在她身上,为何她要这样对殿下?      殿下又昏昏沉沉睡了,这两日天气终于开始转暖了,黄昏的时候,殿下一醒来便皱着眉头,问的第一句仍是:“萧萧上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么?赶快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花锄恐惧地低着头,不敢看殿下,也不敢回答,墨竹端着碗粥进来说:“殿下,该吃饭了。”      殿下那晚受打击,硬生生憋成了内伤,需要好好调理才行。      殿下眉头拧得更紧,撑着身子尝了一口,满怀希望地问:“萧萧回来了吗?”      墨竹手一抖,垂眼,随后镇静地回答道:“殿下先喝粥吧,她还没回来呢。”殿下“哦”了一声,扁着嘴巴喝完粥,有了力气就跳下床翻出那绣了一半的牡丹,殿下从小习武,并不会刺绣,可是回宫后跟着宫人学刺绣,这几日一直背着萧萧偷偷地在绣这个,殿下说要给萧萧做个胸衣,殿下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什么,脸羞涩得通红,眉眼含笑像个孩子。      殿下很喜欢粘着萧萧,从前是他和墨竹照顾殿下的起居,可是自从殿下和萧萧好了以后,从头到脚都是那萧萧打理,殿下像个孩子一样地撒娇,一刻也离不开萧萧,有时候甚至无理取闹,只有他们知道,殿下对萧萧的爱渗进了每一滴血里,没有任何退路。      殿下背地里总半是欢喜半是骄傲地和他们说,若哪一天萧萧敢对别的男人动了心思,他就杀了她。殿下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分明是受妻主宠爱打情骂俏的年轻夫郎,眉飞色舞间一脸的喜悦和满足。那时的殿下,是很快活的。      可是如今却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殿下醒来却以为只是做了场噩梦,还等着萧萧回来。瞒得了今天,瞒不了明天,殿下总有一天会明白萧萧再也不会回来,那时该怎么办?      花锄不敢想,也想不出来,墨竹已经和凤翔她们联系上,很快她们便会来接殿下。      天黑了,萧萧还没回来,殿下拿着篷箍绣不下去了,不时地抬眼张望门外,后来不耐烦地放下活计,天黑透的时候,殿下焦躁起来,不停地问萧萧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墨竹去照顾十殿下了,花锄垂着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不敢落下来。夜半的时候,殿下安静下来,一个人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屋外有点动静就不安地坐直身,眼巴巴看着房门,等那个美丽的女子像往常一样地推门进来,眉眼弯弯地笑:“江月,我回来了!”      花锄望一眼房门,也希望那个人真的就这样推开房门进来,如今,无论她做过什么,殿下只怕都会原谅她的吧,只要,她还在这世上陪着殿下。      天明了,殿下也睁着眼望了一夜。      早上,疲惫的殿下不悦地蹙着眉头,饭也不肯吃,光着脚在房中来回地走。外头,疯癫的十殿下也醒了,站在桃树底下唱歌,他哼的是一曲调子,半生不熟断断续续,花锄听出来,是那晚萧萧吹的曲子。      殿下忽然怔住,猛地开了房门出去,愣愣地看绕着树打转的十殿下,脸色白得像雪,十殿下看见了殿下,骤然停住,继而扭曲了俊俏的脸扑过来:“是你,是你!是你杀死了她!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是我的,我的。”殿下僵直地站着,摇晃了几下,摊倒地上。      十殿下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被墨竹和罗大人拉住,他咯咯地笑:“你卑鄙,你无耻,是你偷走了她,越明死了,她就是我的了,你为什么要偷走?为什么我辛辛苦苦做完了一切事情,你却抢走了她?!若不是我,她现在还和越明那个贱人在一起呢!”十殿下被拉回去,放声大哭:“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她,我要你把她赔给我…….”      殿下揪着自己的心口,泪如泉涌,起身一头朝江边奔去。花锄和墨竹一看情势不对,慌忙追上,眼睁睁看着殿下奔到萧萧掉去去的地方便跳了下去。      十殿下哈哈大笑:“好,死了好,死了才干净,是你杀了她!”幸亏这两日风平浪静,江水清澈,很快把殿下捞了上来,殿下睁开眼,只说了一句:“把萧萧给我。”      怕九殿下再投江,花锄和墨竹不分昼夜地看守着,九殿下却不回房,只问有没有在江里找到萧萧,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九殿下一整天一整天地一句话也不说,坐在江岸边的棚子里发呆,有时仓皇地在院子周围打转,夜里也不眠,焦急地在各处走来走去四下里寻找,在屋里走到树下,从树下走到温泉边,来回地游荡,从这个地方穿行到另一个地方,或是沉默地裹着床单蜷缩在床塌的一角,睁着眼睛瞧房门。      没想到,三殿下亲自赶来接九殿下,她来的时候,就看到九殿下蓬头垢面地坐在江边桃树下,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自言自语。而十殿下已经完全疯了。      三殿下问九殿下在说什么,花锄泪如雨下,三殿下耐心地坐在江边,听了一日,终于听清楚,九殿下在问萧萧什么时候来看她,他说要看一眼萧萧,只要看一眼。      后来听说,下游的地方捞上来一具女尸,九殿下抓狂地哭,却不肯去看一眼,只道:“那又不是她,我去看什么?我要的是萧萧,不是水萝衍……”      殿下哭得昏了过去,半夜三更的时候,殿下醒了,一个人奔到江边,泪流满面地对着江水喊:“你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相信。可是为什么不来见我?便是死了,为什么不可以再活过来?为什么不来见我,哪怕是魂魄,来看我一眼也好……”      墨竹一把拖住殿下跪了哭道:“殿下,算了罢,走了就走了,不要再挂念她了……”秦江月恍若未闻,怔忪地自语:“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等你来看我一眼,把我的命赔给你,只要你来看我一眼……”      九殿下不肯离开江岸回京,三殿下苦劝未果,终于道:“你便是自己不想活,也要为你腹中的孩儿想想。”      九殿下怔住,难以置信地望着三殿下,三殿下狠狠心接着道:“郎中说你已经有了身孕,而夙赢……根本还是处子之身,只是心疾,患了失心疯。”      九殿下掳起袖子,果然瞧见自己臂上原本是守宫砂的那处透出紫红来,殿下傻看了半日,捂着心口却一声也哭不出来,殿下难以接受这等打击,疯了一般地抓着疯癫的十殿下,追问为什么要骗他。      十殿下皱眉想了很久,大哭着挣脱九殿下:“你走开!我知道你看她走了,又想打我孩儿的主意,我是她的夫,自然有她的孩子,是我和她的孩子,你休想打主意!我有孩子,我当然有孩子。”      沉默多日的罗雅终于开口:“十殿下知道水萝衍失忆,在来边境的路上服食了十枚红胎果,想骗水萝衍以为她在被囚禁在暗室中昏迷的时候,和殿下有了肌肤之亲,以此逼水萝衍娶殿下。”      红胎果是男子保胎时服用的果子,因其味同嚼蜡,平常少有人吃,若是处子服用红胎果,则守宫砂会暂时隐去转而变紫,现出假孕之象。      九殿下又呕了血出来,昏睡多日,终于和十殿下一起被三殿下带回了京城。九殿下醒过来,便去寻了上次请的那位法师,请他寻一魂魄,法师问生辰八字,掐算过后,道:“此人应还健在,且生隆富贵,正是春风得意,何以会早逝?”九殿下怔住,失魂地道:“她是半道附体的魂,那八字却是那身子的。”法师叹息:“若是半道附体者,一旦离体多被拘回地府受罚,据个人业报发落,恐多半已不在阳世,或已入轮回。一入轮回,前尘往事俱消散,从此无挂牵!”      九殿下悲怆难忍,哭得天昏地暗,后来,人便有些疯癫,日日坐在房中塌上,睁着眼睛望房门,等那个人推开房门进来。      十殿下在宫中疯疯癫癫,时不时地哭闹,一些疯语终于传到病重的女帝耳中,女帝勃然大怒,拘了水明君追问与水萝衍私通之事,此等有孛君臣人伦之事是为青月大辱,水家因此同被问罪。      此时京城附近洛城因饥荒又爆发民乱,水清华带兵屠光了洛城乱民,镇住暴乱,朝中局势如箭在弦。      水明君倔强不肯屈招,咬定十二皇女封之诚是女帝的亲骨肉,是有人蓄意诬陷。女帝少有地发了怒,定要追查到底,水明君忽然冷笑:“朝中之有些人不过是借故想为三皇女登储铺路罢了,诚儿是不是陛下的骨肉,难道陛下心里会不清楚吗?诚儿是我足月诞下,而十月之前,我三妹正在西燕游学,名士卫圣人路过西燕蛰州,开坛讲学一月,与天下名士辩论,我三妹日日与西燕饱学之士论道,州离青月京城万里之遥,来回一趟少则四月,多则半载,试问,她如何回来与我相会?”      群臣默然,当日卫圣人与天下名士共聚,轰动三国,青月国朝中同去游学的除了水萝衍,便是本朝大夫孟罗。孟罗出列应道:“确如凤后所言,下官虽不屑水小姐为人,但当时下官与水小姐的确一同在卫圣人处游学,在蛰州住了三个月,结交名士,当时本国中的孙之休先生也在席中,和我等一同参与名士论辩,当时颇有往来,可为下官之言做证。水小姐的确不可能在凤后有孕期间返回青月。”      三月初,西燕女帝驾崩,出乎各国意料,传位于四皇女兴业王。当夜,子车薇在京城发动兵变,四皇女子车尧带残部退到京城西郊,未几,西燕国内爆发激烈内战,因应和那块天降神石,西燕后世史书记载时,史称:“童子之乱”。      这一战乱持续九年,席卷西燕全境,这一场战乱严重削弱了西燕国力,令西燕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在战乱中,一握有封地的皇室末流血脉侯王趁机自立称王,三年后,子车薇和子车尧也各自称王,领兵互伐,整个西燕陷入混战,九年后各方国库空虚无力再战方才休战,各自辖地分国而治之,但三王之间为争夺领土,时常发生小规模战争,史称“三王治燕”,此是后话。      与此同时,三月间驾崩的帝王,还有一个,几近弥留之际的青月国女帝在苟延残喘了半个月后,在三月底终于辞世,这个在位时昏庸无能的帝王临死前也仍然没有立下传位遗诏,只口谕遗命传位三皇女,史载水相国一党不服,挟凤后及十二皇女叛乱。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狗血,最开下一章就可结局,若不能,则第113章结束  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这世上的凡人是可以修仙得道的。比如师父,在我眼里他就是个仙人,我一直希望有一日,我能和师父一样,成为仙人,自由自在。因为这世道,没有男子的活路。      我是个孤儿,残存的记忆里隐约还记得母亲不在后,爹爹在飘零的乱世处处受人白眼奚落,还有那些女人看爹爹时那种像狼一样龌龊肮脏的目光。寒冷的冬天,爹爹紧紧抱着我偎依在四下漏风的棚子里取暖,我那时唯一清晰的记忆就是饥饿,还模糊记得那个镇上最有权势的女人领着人来抢爹爹,爹爹死也不肯,被她们强行拖走时,爹爹挣扎着一头撞上了街道旁的柱子,血溅了一地……      我不知道爹爹做错了什么,那些人为什么要抢爹爹,后来我懂事之后才知道,是因为爹爹的美貌太招眼。      那群女人骂骂咧咧地散去,只剩下爹爹躺在地上,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抱着爹爹,他在我怀里逐渐没了体温,我茫然抱着他,坐在雪地里,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的身体已经冻得麻木,意识不清,我以为我最终会这样坐着一直到爹爹醒过来,带我走。      忽然街道上有人从酒楼里出来,那个人停在我旁边,我仰头看,是一个女人,披着大红的披风,脸上得意飞扬,她身后跟着几个穿盔甲的人,还有人牵着一匹红枣马。那披红披风的女人路过我跟前皱眉看我一眼,捏住我的下巴,一股子扑鼻的酒气,我听见她半笑着说道:“尤女国还有这么漂亮的娃娃,长大了做个小夫郎倒好。怪不得尤子介生得那般绝世美貌,可见尤女国是个出美人的地方。算了,今日是本王的好日子,心情好,副官,赏他十两银子。”      她随手解下披风抛在我身上,好暖和,那披风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做的,厚厚的,一裹到身上我立刻觉得冻僵的身体有了一丝温度,跟着眼前抛下来一袋热乎乎的东西和几块银色的东西,我认得,爹爹就是哭着借了一些这个物事,把娘装进了一个很大的木头匣子里,埋到了地底下。我因为这个还和爹爹闹了一场,我要娘回来,很长时间里我都恨爹爹为什么要把娘埋进土里。      那个女人步履蹒跚地去了,我捧起那热乎乎的东西,立刻塞进肚子里去,又香又甜的点心,还有鸡腿,那是只有娘在世时,过年才能尝到的好东西。我想给爹爹吃,可是他的脸青紫着,冰冷得像冰砣子,一直不理我。      我想了想,还是剩了一半小心地包起来暖在怀里,给爹爹留着,等他醒了也可以尝尝,说不定爹爹会高兴点呢。那银色的几小块东西我也收起来,以前爹爹借它借得很辛苦,不管它是不是好东西,等爹爹醒了再说。      可是爹爹一直没醒,听说有个很坏的人占领了这里,见人就杀,没有人敢出来,迫不得已出来的人也是急匆匆不停留地往家赶,偶尔街上有人路过,看到我都是一脸异样的神情,后来我知道,那种神色是悲悯,不过没有人理我。      天黑透的时候,那个披风的温度也挡不住寒气,我哆嗦着喊爹爹,希望他醒过来,他还是不理我。这时候师父出现了,他在我面前蹲下,看了看爹爹,把手指放在爹爹的鼻孔前探了探,皱眉看我。      师父告诉我爹爹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死什么意思,师父耐心地解释,说就是睡着了,永远不会再醒了,要想爹爹好过一点,就把他埋进土里去。我立刻大哭起来,那时娘就是睡着了被爹爹埋进土里的,再也看不见娘了,我不要连爹爹也看不见了!      我摇晃着爹爹,哭着喊他:“爹爹,我不恨你把娘埋了,我不恨你了,你醒醒吧,不要睡了,月儿想让你陪着月儿……”      师父看着我身旁,叹息了一声,他不知道弄了什么,在我眉心上点了点,我突然看见爹爹站在我跟前,我惊讶地看看躺着的爹爹,又看看面前站着的爹爹。      爹爹依然是一脸悲哀,他伸手在我脸上碰了碰,可是我没有任何感觉,爹爹恳请师父收留我,师父答应了,我放声大哭,拼命摇头,爹爹不要我了吗?我想去抱爹爹,可是,我明明抱住的,为什么手里是空的?      爹爹也掉了眼泪,却是透明的,他哄着我说,他也会和我一起,要我听师父的话,最后我听爹爹的话,任凭师父把地上躺的那个爹爹埋进了土里,和娘埋在一起。然后我和爹爹一起跟着师父上路了。      那时的我不知道爹爹已经不是世上的人了,在我眼里,他跟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不再喜欢吃东西了,也不睡觉,我想把怀里暖的鸡腿给爹爹吃,爹爹叫我自己留着吃,他不能抱我也不能牵我的手,晚上也是坐在床边微笑地看我入睡。      旁人似乎总是无视爹爹,不理他也不和他说话,爹爹并不在意,我还是很高兴,只要爹爹能醒着就好。我偷偷问爹爹,什么时候能把娘也叫醒,爹爹摸摸我的脸,说娘不在这儿了,等找到娘了,就让娘来看我。我很高兴,觉得又能和以前一样快活了。      和师父在一起后,我发现师父并不是头天看见的那么难看,他其实生得很好看,比爹爹还漂亮,可是他每天都在脸上擦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不喜欢他擦完后的脸,看起来又黑又丑,可是师父还不许我说出去。      我们走了好多天,过了一个城镇又一个城镇,师父说要回青月国,我们一直走到没有人的荒野,爹爹说这是尤女国和西燕国的边境,但是现在已经都是西燕国的地方了,那个很坏的恶人消灭了尤女国。      我不知道消灭是什么意思,也不关心。但有一天,空空的四野忽然凭空出现了两个黑衣人,要带爹爹走,师父和他们讲情,他们仍然不讲理,师父后来不知道弄了什么,和他们打起来,打得很凶,终于赶跑了他们,可是师父却吐了血,昏死过去。      我很害怕师父会像爹爹那样睡着,醒来后也要被埋进土里去,爹爹也很着急,说师父被伤得很厉害,却没有办法。我很害怕,还好有爹爹陪着我说话,这样一直到了黄昏,我看见几对绿油油的亮眼睛,几头畜生呲牙在草丛里试探着慢慢靠近,我害怕地叫爹爹,爹爹急得满地打转,师父一动也不动,爹爹焦急地说师父的元神正在调真气自我运行周天,叫我千万不要打扰。      那几头狼慢慢靠上来,打量着我和师父,我恐惧地抱紧师父,他还是没有反应,爹爹急得冲上前去,狼们似乎有些畏惧地瞪着爹爹,我怕它们咬爹爹,可是爹爹叫我不要过去。只是很快,狼们似乎觉得爹爹没什么威胁,便不理爹爹了,朝我们靠近过来。      爹爹惊恐地叫我快跑,我不要离开爹爹,突然远处传来马奔腾的声音,夕阳下有很多人驾着马奔驰过来,她们飞扬跋扈地吆喝着,看到几头狼竟然兴奋地吹起了口哨,挥舞着钢刃冲过来,狼们犹豫了一下,回头一张望惊慌地溃逃,这堆女人们却动作更快,像追逐猎物一样撵上去砍杀。      我又看到了那个送我披风的女人,她杀死了一匹狼后,掉转马头瞧瞧我,眉头一皱忽地笑起来,大喊一声:“传令全军,今夜就在这儿扎营起灶!”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闷了一天,结局也没想出来.^_^昨天看了下头大人们留言说的龙头蛇尾,很有喜感,原来偶这不是虎头,还算是龙头哩,吼吼,今天编辑以华丽丽的封面推荐向偶招手,偶红果果地眼馋了,打算好好考虑后面的收尾,尽量不会弄出个蛇尾巴,起码也弄个老虎尾巴或者过江蛟龙完美收尾,所以,不会在两章内结局,大人们失望的话,砸下砖头泄泄愤好了. 另,今天还没想好后面情节,先把师父与女主前世的因缘挂出来.  很快有无数的马和穿盔甲的女人出现,她们搭起了很多帐篷。那个女人看一眼师父,啧啧嘴:“可惜了,身段倒是销魂得紧,模样太丑。”我握住拳头,谁说的,师父生得跟仙人似的呢!爹爹忽然对我道:“月儿,莫乱说话!”      我懊丧地应一声,垂下头,那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看我:“小东西,你在跟谁说话!”我白她一眼:“我爹爹。”      她疑惑地看看我周围,好象也没看见爹爹,跟着她哈哈大笑,指着地上的师父问:“这是你爹爹吗?他怎么了?”      我很不情愿地照着爹爹教的话说爹爹睡着了,她果然没有再问,在我身旁起了篝火,把烤熟的羊肉割下来一大块给我,恩,很好吃,有了火堆暖和多了。师父的身体也越来越烫,这女人试试师父的鼻息,把把师父的脉,拍我的头:“小美人,你爹爹可不是睡着了,好象是受了伤。”      她拿一壶水给师父灌下去,揉揉我的头发:“小美人,咱们两个可真是有缘分,我看你干脆跟着我好了,等大些给我做小爷暖床,可好?”      爹爹一直在旁警惕地看着她,一听这话很愤怒地对我说道:“月儿,不要答应,她不是好人!”      她不是好人吗?我迷惑地看篝火映照下的那女人,她的脸孔很漂亮,一双眼睛明亮得好似晨星。她还送过我披风,给我东西吃,她怎么会是坏人呢?!可是爹爹说她是坏人,她就一定是坏人,我决定不理她。      她一边粗鲁地和别人说笑一边喝酒,后来,有人从哪里架出来个美丽的少年,她一把揉进怀里,把她身上盖的毯子随手扔给我,那少年又哭又喊,我不知道他哭什么,可是很凄惨,但是那女人不理会少年的挣扎,一路大笑着把少年抱进了帐篷里。爹爹愤慨地看着她的背影,我打个哆嗦,她果然不是好人。      我照爹爹的吩咐,用毯子裹住自己和师父睡在篝火旁,天快亮的时候,师父睁开了眼,叫我立刻跟他走,我小声问师父,什么是暖床。师父看我一眼,皱眉,什么也没说,只是领着我悄悄离开了那些女人的营帐。我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因为她于我的救命之恩,我已经欠下了她的姻缘宿债。      后来我随师父就住在了一个凌云山的地方,慢慢和师兄妹们熟悉起来,过得很快活,也逐渐懂得爹爹为什么不吃饭也不睡觉了。师父在后山特意给爹爹设了一道结界,防止爹爹被伤。几年后有一天,爹爹忽然领了娘来和我告别去投胎,我那时已经明白什么是阴阳两隔,也已经知道宿命轮回不可违抗,爹爹陪了我这么久,我应该知足了。      在凌云山呆了八年,师父的样貌却从来没有改变过,似乎岁月于他只是日复一日的花开花谢日出日落,依旧的青衫风流,轩眉墨发。我十五岁那年,师父忽然领着我下山,说去还昔日的恩情。在东圣皇宫,俊雅的师父从容指着那个才一月大的婴儿,对我说:“月儿,此人与你我因缘极大,是你我的恩人,前世我们欠了她的恩情,今生必须要还。”      我不明白,师父叹息一声,道:“收留你那一年本是我的大限之劫,早在三十年前,我就知道有此一劫,所以八年前特意远离凌云山,去尤女国避难,以为可以躲过一劫,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因为你爹爹的缘故,在尤女国边境和地府的幽冥使者对上,以为师的修为本来也可轻易击退他们,但没想到对斗之时,为师旧伤突然复发,真气乱蹿,勉强退了他们,自己却元神受创,真气溃散,险些丧命。若不是安然运行了三十六周天,为师已经丧命。”      我不解,那与这个婴儿有何关联?师父点了点那孩童,又是叹息:“当日我虽在运行真气,外头发生的事情我却都知道。此人先是驱散了狼,救你我一命,又在我调理真气的危急关头,给我喂下津液,后来又以毛毯相赠,于她虽是无心之举,但这善行却又救了为师一命,当日为师受伤,真气赢弱,受不得寒气,若寒气侵入内里,则功亏一篑。无论她发心如何,于我却是解救性命之危,为师欠她此等大恩,非还不可,否则,难得正果。她前生杀孽太重,故而横死,我无力挽回,且看今生机缘如何了。”      师父意味深长地看我:“月儿,你也如此,更何况,她先前还曾在街头施舍过你银两衣物,又赠你果腹之食,使你免于饥寒交迫身亡,日后你与她的牵连,只怕更深。”师父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      但是我当时没有在意,也没有深究师父的话,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师父话里有话,那时已经暗示我和她已经有了宿命的姻缘纠缠。年少时候,我只知道展翅高飞,一心想着天高地阔,神游天地脱离凡尘,对师父的话只是听一听罢了。我满不在乎地打量几眼摇篮里小小的婴儿,她就是那个威武的女人吗?没想到前世是西燕国的战神,到底还是如师父所料,早早地死了,今生又投生在东圣的皇家,遭逢乱世,日后磨难重重,还不得安宁,人生,果然是极苦。      既然我欠她的恩情,还了就是。      四师姐对我的心我不是不知道,只要在山上,她炽热的目光总是投在我身上,一心一意地对我好。可是,我心里却是没有男女之意的。那时,我一心修行,对于人世间的情仇爱恨没有任何留恋,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像师祖那样白日飞升,或是坐化飞升,了却人间七情六欲,从此脱离轮回之苦。      后来,果然东圣皇室遇难,在宫里纷乱的刀兵中,我带着那个女婴离开了东圣,交给了左丘皇室的世代老家臣鼎麓,她带着皇家暗卫保护着还是婴儿的太女在战乱中辗转流离到了青月国的水相国府上,东圣的旧部也暗地里跟随过去,不声张地重新铺张开势力,等待复国。      从她开始记事起,我便依照师父的吩咐,瞒着水家人教授她武功心法。水相国暗地里做的事师父也有耳闻,可是师父并不干预,只吩咐我不可介入。我也没有兴趣介入,更不关注,只是对这个水萝衍的未来有些须的好奇,她前生暴虐杀戮,今生做了一个落难的皇室太女,要一步一步重新聚集势力,复国登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罢。      鼎麓一直在积极地联络旧部,这一切她并没有瞒着我,她甚至认为我对水萝衍的培养意味着上天对东圣君主的最终裁定,毕竟凌云山在世上有着神话般的传说。      水萝衍慢慢长大,孩童的她已经是个美貌讨喜的孩子,聪明伶俐,可是在她10岁那年,我不过隔了几个月再见她,她眼底已经搀杂了很多东西,带着些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阴沉,再不是从前那般天真无邪,有时甚至可以看到她带着算计的目光瞧我。      我一叹,她到底还是终于踏上了迈向皇权的征途。这一年听说青月国皇宫出了许多是非,水家在里头扮演了阴毒的角色。但是师父早吩咐过,不得干涉水家与青月皇宫的事情,修道者不可轻易干涉世人因果,以免造成她们更深的沉沦。隐约知道一些水相国对青月女帝的情仇爱恨,业已深,外人难以化解。      随着水萝衍的武功心法进步,我下山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      终于,她从一个婴儿长成了一个风华绝世的少女,嘴角挂着些狠戾,惟独在面对我时一脸的无辜笑容,好似她只是我跟前永远没有长大的孩子。      她十三岁的时候我再见到她,她府里已经纳了几房侍人,看人的眸子里多了危险的轻浮和算计。她看我的目光隐隐带着琢磨不透的期盼和异样,黝深的眸子时常在我身上关注流连,这些我都懒得去理会,于我,这个小丫头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我只要还了曾经欠她的一切,便不会再下山,专心勤修。      可是我终究低估了她的执着,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向自己的师父下手。      那年春天所受的耻辱,是我一生都无法抹去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大人们凑合着看吧,本来今天打算更正文,可是偶写到现在才写了一千多字,只好把昨天完成的师父番外挂上  我以为天地都是混沌尚未开辟,整个世界一直是一片漆黑,我的意识就在这黑暗里漂泊流浪,偶然有光线进来,会伴随着沙哑却温柔的说话声,在唠叨着什么。      这样持续了很久,不知过了多少天,我终于睁开眼,看见光明的世界,一时有些不适应,眼睛被光扎得难受,有人为我擦了眼泪,我努力地看,有张俊美的脸俯在我跟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我。脸色很苍白,瘦陷的眼窝下面是黑眼圈,他的脸像冬日的暖阳,叫人挪不开眼地好看。      真是个大美人啊……我还没有来得及赞叹一声,又陷入了昏暗。      再醒过来,灯火摇曳,帐幔前的小塌上半倚半靠睡着一个人,手里还攥了根磨药的棒,我怔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他是美人师父, 原来,我竟然还活着。动一动,心口乍然地疼,那里还包着绷带。      知道这世上没有不流转的人和事,可是没想到,我和秦江月却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想回忆那一晚的任何事,怕一想起来心便会裂开。可是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心上剧烈地疼痛,好似又被秦江月捅了一刀。      美人师父警醒坐起,瞧见我睁了眼,他又惊又喜地唤了一声:“萧萧!”我闭了眼,什么也不想,只想继续沉睡,永远不要醒。      朦胧中,有人一直守着我,唠叨地说着什么,渐渐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听见美人师父温和的声音:“萧萧,你想知道为什么你和秦公子会到这等田地吗吗......”      我的眼泪终于从眼角落下来,咬着美人师父的衣摆无声地抽泣,澹台月遥远的声音虚无缥缈,断断续续道:“萧萧,醒醒吧,为师告诉你这前生后世的恩怨,你知道了就会明白了......你之前在京城不是曾问过为师为什么会知道你出了事吗?其实那是因为你在青月国皇宫溺水后,你的魂魄离体到了凌云山。为师修行至今,天眼早开,就是在山上看见了你的魂魄才知道你出了事。那时我透过你自己魂魄的记忆,看见了你的前生。你前生就是这个世界里的人,而秦公子前生是尤女国皇子,前生你亲自带着兵马踏平了秦公子的国家,亲手杀死了秦公子并灭了尤女国皇室,血流成河。秦公子临死前发誓来生要你血债血还。这也是你今生会回来这个世界的原因。你前生造下恶业太多,虽然你与秦公子有情,却难敌宿世的因缘恶业,诸多磨难坎坷,终究要还他那一报……命数使然,不要太伤心,好么?醒醒吧,你若从此撒手人寰,东圣国怎么办?这个国家是由你一手挑起战火,今天就必须在你手中结束。要不是你的一口真气护住心脉,早已经魂归地府,如今你以命抵命,已经算是还了前世欠他的冤仇……”      原来我前生便是他的仇人,今生终要拿命来还的。其实我知道的,秦江月捅我那一剑不是出自他本心,只是阴差阳错,他纵是恨我到了极处,还是宁可让我走开,离开他的视线,他,并没有要杀我。      只是前生的债终须要还,纵然我和他已经成了夫妻,纵然我和他很是恩爱,却也抵不过那泛起的猜疑,他失去理智时随手挥舞的剑终究意外地刺中了我,既然是宿世因果,我认了。      我醒过来,美人师父很高兴,抱着我的头只差欣喜得把我闷死在他怀里。我咧嘴朝美人师父笑了一笑,美人师父愣了片刻,抚抚我的头发。      美人师父忙碌着照顾我,煎药炖汤,余下的时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要么是安静地坐在我床塌前研药末,要么是温和地弹琴,不知道美人师父弹的什么曲子,很温和柔雅,平淡又温馨,听得人心里也暖融融的,好象有什么抚平了伤口一般。      其实自我醒后,关于秦江月的话题美人师父再没提过,连那天我怎么落水的也没有问,也不曾谈论他是如果在江中将我救上岸的。有时候我怀疑我在昏迷时所听到的东西不过是我的幻觉,或是我做的梦罢了。美人师父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给我疗伤,避免一切让我想起那晚的话题,我猜大概是怕我胸上的剑伤再次裂开。      那剑刃离我的心脉只差了一寸,美人师父不准书童和我说任何话,更不允许我挪动,只让我躺着等待危险期过去。      秦江月到底是我的一道伤疤,不想揭开。在我的心口彻底治愈前,我不想再回忆过往那一切,也不知道怎么和秦江月解释那一切。      我和美人师父现在呆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偏僻的小镇,虽然安静,却也能听见外头叫卖的吆喝声和偶尔的车马声,日头暖和起来,到后来可以听见窗外的鸟叫声,有绿色的植物发出芽长出叶,欣欣向荣。      照师父的说法,我的伤势已经稳定,渡过了危险期。师父的书童偶尔进来拿药,睁着明亮的眸子瞅我:“小师叔,你快些好起来,躺了这么久,只怕骨头都酥了。”      我朝他咧咧嘴,他翻个白眼望外头,晃晃脑袋叹气:“唉,小师叔真是一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外头日头多好啊……”我躺在塌上咬牙,眉头直跳,很想跳下床暴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竟敢嘲笑到姑奶奶头上了!他呲牙裂嘴地朝我扮鬼脸,而后两手往身后一背,屁颠屁颠晃得跟个小大人似地踱出去,我忍不住想喷饭。      美人师父起的很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瞧见他披着一身雾气把药端进来,药很苦,苦得我以为胆汁也不过于此,但是为了不让美人师父的辛苦白费,我都蹙着眉头一口一口硬是全咽下肚去。美人师父会很是满意地瞧瞧我,抹去我唇上的药渣,表扬我:“萧萧果然是乖徒儿,不枉为师辛苦一遭。”      我苦涩地啧啧嘴,美人师父眉眼一弯,捻来一颗蜜枣填进我嘴里,呃,真是甜……除去喝药,日子过得还是很安逸的。太阳好的时候,美人师父就把抱出屋门,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美人师父一边晾晒药草一边同我聊天,说些这个小镇上的风俗,还有小吃。偶尔听到不远处狗叫的声音。      我的危险期过后,美人师父得空给鼎麓传了消息,素问赶过来的时候,衣裳脏得像个疯子,头发蓬乱得如同喜鹊窝,我很想笑,可是怕伤口裂开。素问被书童及时拉出去,整理一番进来,眼巴巴带着泪光瞅着我,张了张嘴,又憋屈地闭上,过了片刻,欢喜的神色才浮出来。      听素问说,鼎麓听说我遇刺掉进江里后,几乎崩溃,要以死谢罪。老丞相以为复国无望,一下就昏了过去,关于我的消息还没有散播出去,幸好我还活着,鼎麓带了名贵药材正往这里赶,素问因为就在沿江一带,所以先赶了过来。      我没有问他秦江月的消息,素问的嘴巴也闭得紧紧的,只字不提,生怕我的心口再裂开。      有一天午后,我正眯着眼睛晒太阳,美人师父在一旁给我缝衣服,忽然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飘进来,开口向主人家讨口水喝。这声音压得很低沉,且沙哑,听不出是男是女,我总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素问去开了门,有个打扮很寒酸的女人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局促不安地低着头站在门下,两人都穿着粗布衣裙裹着头巾,似乎是赶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那女人微微抬了下脸,不敢看素问,低声道:“奴家是赶路的,因走了远路,实在疲惫,路过这里,想向主人家讨碗水喝。”      美人师父已经进屋去蒙了面纱出来,他扫一眼这两人,叫书童去盛了水来。那女人先把水给了身旁的女孩,那女孩显是渴得紧了,一气喝了个底朝天,书童摸摸脑袋又去舀了一瓢。那女孩眼巴巴地望望屋檐下美人师父晒的肉干,吞下口水。      美人师父和蔼地道:“两位不是本乡人罢?进来坐一坐,现下到处闹饥荒,你们一路上想必很是辛苦,我这里还有些粥,若不嫌弃,可以充饥。”      那女人猛地抬头,眼睛精亮地扫一眼院子,重新勾下头:“这个……院里有男子,我们都是粗野的女人家,进来不大方便罢?”      美人师父一笑,指着躺在塌上的我道:“客人不必拘礼,她就是这院里家主,不妨事的。”      我躺着的关系,从这个视角望过去她们两人很是柔弱,身板削瘦得很,我这等重病伤号,自然连动也不能动的,只能别扭地笑一笑,心里越发地嘀咕,总觉得这女人在刻意掩饰着什么,那声音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她们稍稍瞥我一眼,仿佛有些不安,踌躇了片刻,终于是抵不住饥饿跨进门来。我仔细打量,那女人把头又低了低,整张脸和脖子都埋进头巾的阴影里。      素问从屋里摆出凳子,美人师父和书童把午饭还剩下的饭菜端出来。      那年纪小的女孩显然是饿昏头了,一坐下来抱着碗狼吞虎咽,那女人却始终是小心翼翼,局促地压低声音道谢,一边道:“我们因是盘缠几乎用尽,路上兵慌马乱,米粮又贵,买不起,已经几日没有果腹,失礼了。”      她小心翼翼掏出随身的布包,里头还有三文钱,她捏了捏,终于还是都递了过来:“我……我这里只有这三文钱,微不足道,肯请恩人收下,权当饭资,日后再来报谢。”      美人师父朝她温和一笑:“不必了,你一个男子家出外行路很是不易,不必这么客气。”      男……男人?他是男人?      我张圆嘴巴看她,怪不得老觉得她浑身上下哪里不对劲,是了,女人的身板少有这么纤瘦的,他头上戴着头巾,想必是要遮住脖子上的喉结。难道他身旁的女孩也是男的?      那男子慌乱地站起身,抓着旁边的小女孩——呃,应该是小男孩,紧张不安,美人师父眉眼弯弯地笑:“你不必这么拘束,我们没有他意,现在路上不平安,你这么扮女装也在情理之中,平日也可方便些。”      他脸上的慌张之色才淡下,那小男孩眼巴巴地望他,他犹豫片刻,终是重新坐下:“那多谢了。”      他没有刻意掩饰声音,我听着越发耳熟,这么清脆的声音,好似是个少年。他们用过饭,和美人师父道谢,欲告辞出去,美人师父回房拿了些碎银给他,他不肯收,我听他与美人师父言语,记忆中的影子越发清晰起来。      “吴莜……”我慢悠悠喊了出来。这个人本应在我安排的湘川那里舒舒服服地生活,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吴莜的身体一下僵住,站直了身体,惊愕地回过头来仔细看我。明媚的阳光下,他的脸逐渐清晰起来,眉目俊秀,笔挺的鼻子看得人心痒。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那个在马车上亲了我一口却狠命擦嘴的少年,成熟了许多,他身旁的吴璨依旧瞪着大眼睛看我,我朝他笑眯眯地眨了眨眼,分别这么久,吴家公子已经不认得我了吗?      美人师父意外地看我一眼,我抿起唇:“怎么,已经忘记我了吗?我记得把你安置在了湘川,你为何会到了边境处?”      吴莜眉头一跳,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骤然拉着吴璨转身就往外头,这小子,还跟从前一样是个火暴脾气,我不紧不慢地追上一句:“外头兵荒马乱,你连银子都没有,带着你弟弟能去哪里?”      他僵住,我嘴巴一咧,跟着道:“你饿死不要紧,要连累你弟弟也跟着饿死吗?”      吴莜气愤地回头大吼:“关你什么事?!要不是你们水家人,我和弟弟会沦落到今天?!”      我的小心肝一哆嗦,真是个难伺候的毛头,据我所知,当年吴孙因为她的一堆小爷只生出来两个公子,一个女儿没有,气得把两个公子连带他们的爹爹先后丢进下人房里去,结果他们的爹爹产后虚弱,再加上待遇艰难,都去世了,吴莜略懂事后,因为心疼唯一的弟弟,颇为照看,在吴家过得很是艰难。      直到吴莜长成十二岁,出了模样,吴孙膝下还是没有半女,偶然想起这儿子还可以送到水家巴结,就把吴莜和吴璨接到单独的院落,请了先生着意栽培。吴莜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是恨极了吴孙的,吴孙出事那几日原本是命令吴莜好好收拾一番好去水清华房里暖床,结果吴莜又哭又闹,甚至以死抗争,恰好吴孙手下的狗腿子在路上瞧见了我,于是上贡目标变成了我。      若说吴莜与我有杀母之仇,我恶寒一下,他对吴孙哪有些须感情,不过我却绝对脱不了干系,他对我若说是仇恨倒算不上。美人师父皱起眉头,看我一眼,我心虚地冒一把冷汗,干笑一声:“吴莜,你可有投奔的去处?你想怎么打算日后?还有你弟弟,你打算如何安置他?”      他的眉毛拧成一团,脸色灰暗下来,眼睛里一片茫然,却仍是强硬地回道:“不关你的事!”      我翻个白眼,真是好心全当了驴肝肺,要不是怕你被人贩子拐带进青楼,姑奶奶才懒得管你!“你不如留下来。”      吴莜警惕地挡在弟弟身前,紧张看我:“你想怎么样?”      呃……我想怎么样?我嘴角抽搐,看我这躺在这动也不能动的势头能怎么样?莫非我还能跳起来为非作歹?我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吴莜,我早已经说过放你们自由,便绝不会食言,只是现在外头闹饥荒,你带着弟弟都是男子无处投奔,路上多有不便,只怕落入险地。不如先在这住下,等过几日,我给你们安排个着落,你看如何?”      吴莜眯着眼睛盯我半日,美人师父温和地牵了吴璨的手,对吴莜道:“既然是萧萧从前对不住你们,你们只管住下,有我在这儿,我这徒儿不敢放肆。”      吴莜迟疑许久,低头望望瘦弱的弟弟,吴璨满脸期盼地看他,想是怕了那路上忍讥挨饿担惊受怕的日子,他咬着唇看我和美人师父:“可是不骗我?”      我抿起嘴角,美人师父点点头:“有我在,没人敢冒犯你们。你只管放心住下便是。”      吴莜又望望吴璨,终于狠心点头。      吴莜兄弟两个长途跋涉,显是累到了极处,一决定留在我这里之后,便茫然顿坐在椅子上。我心里叹息一声,这是女人为尊的世界,但凡是未出嫁的男子,门都不可出的,便是已经嫁了人的,没有妻主或家中仆丁陪伴也不可以出外行走。吴莜他们两个费心思遮掩扮成女子模样,一路从湘川走到这里,只怕吃了不少苦。      吴莜自己还是个少年,却能倔强地照顾着吴璨走过这千里之遥的路途,着实不易。没有可以投奔的地方,没有落脚的地方,只怕他们连要走到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中间的艰辛惊怕早已经让他心疲力尽。其实吴莜心里也清楚吧,若继续走下去,他迟早会进了那烟花之地卖身过活,他是极疼弟弟的,即便他肯,也不愿意把弟弟带入那等脏污之地,落个卑贱的身份,所以他才肯答应留下。      书童去拿了两套衣服来,又烧了一大锅开水,带吴莜兄弟两个去梳洗。美人师父悠闲地在我身旁坐下,阳光很明媚,映得他的衣服也仿佛落了一层光辉,美人师父附身过来,青丝滑下肩,我一怔,美人师父忽地风凉道:“徒儿以前惹的风流债可有数得过来么?”      我立时冷汗涔涔,干笑一声:“哪有,徒儿为人良善,从不做那等事。”美人师父瞧着我笑吟吟地点头:“倒也是,徒儿把人留下来打算日后如何安置呢?老丞相可是已经在为你张罗后宫了呢。”      啥?我很悲愤地想坐起来抗议,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半死不活地躺在这儿,老丞相她们就给我张罗后宫,尚未复国就贪图美色,叫天下百姓如何信服于我?!万一我这个时候一命呜呼,岂不弄出来一堆守活寡鳏夫?!再说,再说秦……已经是我的夫……      美人师父坐回身,垂眼扯平我的衣角,轻飘飘道:“倒也不急,此事只是在一班老臣中私下讨论罢了,最终自然还需要你同意,毕竟,你才是未来的国君。”      吴莜兄弟两个梳洗好出来,美人师父瞧见,微笑地赞叹:“果然是出落得清丽如芙蓉。”   吴莜红了脸,拉着吴璨立在我跟前,瞥着漂亮的眸子看看我,似是下了决心地道:“我,我想过了,我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既然已经留下来,又无力照顾璨儿,我愿意以身侍奉你,做你的小爷也好,侍人也好,总之,我都愿意,只是你要答应我好好待璨儿……”      我脑门上的冷汗一下子涌出来,僵硬地扯着嘴角道:“不用,我日后会给你寻个好人家,你跟着我岂不是委屈了。”      吴莜涨红着脸看我:“你以为我想……可是,我……反正,反正早已经被你亲过,我……”      吴璨方才一直低头思索,忽然抬起头来,凑上来照我嘴上啵地狠亲了一下,认真道:“好了,我也亲过你了,以后就和哥哥一处侍奉你便是,你不能赶我走了……”      我震惊,头上好象飞过一只乌鸦,一堆人石化。      我被个十一二岁的小毛孩非礼了……      默……      美人师父不动声色地瞥我一眼,目光犀利,我莫名地心虚。      吴莜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扯过吴璨大吼:“你这个笨蛋!她不是好人,我不许和她在一起!”      吴璨委屈地抱住我胳膊:“哥哥,我不管她是不是好人,她长得好看,又没有欺负咱们,还有饭吃,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以后,我不会和哥哥抢她的!”      美人师父面无表情地瞥我一眼,我的心肝肺噼里啪啦提溜咣铛,佛祖菩萨啊,我没有起坏心思,我发誓我留下他们不是要打这两个幼齿小毛孩的主意!      吴莜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咽一口口水,赶紧差开话题:“此事就此搁下以后再说,倒是吴莜你好好的为什么会离开湘川?”      吴莜咬住住唇:“我也没办法,本来过得还好,可是突然打起帐来,听说三皇女假传圣旨,凤后下诏讨伐三皇女,青月国内到处都在打仗,后来湘川也打起来,有很多兵烧杀抢劫,本来就是饥荒之年,这样一来更人心惶惶,我娘那些个小爷们竟然趁夜卷了银子跑了个没影。等我和璨儿醒来,什么也没剩下,此时青黄不接之时湘川正闹饥荒,买不到充饥之物,没有活路,我只好带着弟弟一路到边境,听说西燕国内有饭吃,可是到了边境却又听说西燕也已经打起仗……”      我再没听进去他后面说了什么,美人师父和素问大概是怕我受刺激,一直都不曾在我面前提起战事,甚至连青月国这三个字都是避开,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么说,连青月国也已经打起来了吗?莫非是青月国女帝已经驾崩……那江月呢,江月他……    作者有话要说:预备开新文了,要扮演角色的大人请进来。女尊一个,一个古代言情。 (PS:大人们只能选一个,另,请大人们不要太具体规范到细节了,呵呵,到时候随情节发展会出现偏差地) 有大人想要扮演角色的,请到百度贴列出如下: http://tieba.baidu.com/f?kz=513045151 希望扮演个什么角色,想叫什么名字,职业,年龄,要悲剧还是喜剧人生。   美人师父忽地抚上我心口,朝吴莜微笑:“吴公子既然要住在这里了,也正好热闹。我叫童儿带你们去厢房看看,原本是我的屋子,但是长久没住人,恐怕缺了很多东西,天气转暖,衣物是必须要添的,吴公子看看还需要什么要置办的,下午叫素问去买。”      美人师父的手指节分明,修长盈润,很好看,暖暖的,很轻地覆在心口上,仿佛他手底下盖住的是一碰即碎的露珠。我恍然看了那手半日,直到吴莜带着弟弟离开,美人师父才回头瞧我,神色淡淡:“你现在什么都不可以想,你的伤处太深,若心律激动,必定导致伤处破裂,那就需更多时日养伤。你只要知道秦公子平安就可以了,安安静静地养伤。”      春天的阳光明媚而不耀眼,照在澹台月脸上好似镀了一层透明的光,璨璨生辉,,眉眼间流泻的风华晃了我的眼,有一瞬间,我觉得美人师父缥缈得如同轻烟,转眼就会没入阳光里消失不见。      我眯着眼睛笑了笑,美人师父说的对,我的伤要快些好才是,说句大实话,躺在床上这么久,大概腿脚都已经生锈发霉了。想想以前,果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前生做学生的时候,最大的兴趣就是睡懒觉,恨不得一天到晚都赖在床上不下来。      那时侯觉得天底下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吃了睡睡了吃,这样的懒猪生活简直是极品。如今我正过着猪的极品生活,可是我却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去沙场上找个人打个痛快,让我的胳膊腿活动活动,以此证明我的胳膊腿还能用。      人啊,眼前的幸福总是看不到眼里去,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我忽地一怔,那我和秦江月呢?我们,会走到哪一步呢......      美人师父闲闲坐在我身旁,眯起了眼望院外的蝴蝶。      夜里睡觉有时做梦,会梦见秦江月圈着我的腰,贴着我的脸一点一点地厮磨,温柔而依恋,散着淡淡的清香。睁开眼,我看见一张美到极至的脸,眨眼睛看了看我,眉眼一弯,点点我的鼻梁:“好好睡觉……”      我呆滞地看美人师父,他顶着我的下巴靠进我脖颈里,闭上眼。我的脑子里乱做一团,僵硬得屏住了呼吸,整个身体直挺挺地躺着动也不动,为什么,怎么会是美人师父,怎么会……在我塌上,圈着我的腰……莫非说方才梦里的人,是美人师父……师父他,不避嫌吗?我的脑袋怎么能这么龌龊,胡思乱想什么呢?!      美人师父细微的呼吸扫在颈子里软软的,我的脑子像糨糊一样地搅拌,很快全面糨糊昏沉入梦。      早上醒来,我的塌上依旧只有我自己,美人师父侧卧在塌上睡得很沉,我怔忪半响,忽然羞耻地想起自己半夜做的春梦,脸刷地通红。      这个症状一直持续到吃完早饭,我的心哆嗦来哆嗦去,纠缠着到底是不是我在做梦,一边唾弃自己竟然发春发到美人师父头上,真是卑鄙无耻下流。      美人师父给我擦脸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在我脸上划过,凉凉的,美人师父蹙起眉头,“恩……这么热,可是受了风寒?”      我干干地扯个笑脸,躲闪着眼睛不敢看美人师父,嗫喏地小声问美人师父晚上睡得可好,问完,我的耳根已经烫得可以煎鸡蛋。美人师父云淡风轻地看一眼我猴屁股一样红的脸,眼底浮出一抹微笑,依旧不紧不慢地给我擦脸:“徒儿终于想起关心师父的起居了么? ”      我脑袋一缩,讨好地朝美人师父干笑:“那是,徒儿一直关心师父呢。”      美人师父漫不经心地瞥过来一眼,端了水盆出去,我长吁一口气。      后来听说,到四月十五那日,被战乱搅得焦头烂额的子车薇和青月国,双方谁都无暇顾及那场婚约。      鼎麓带来了丰富的物质生活,我是这么理解的,自从鼎麓来了后,先把我像国家一级珍稀保护动物一样地隔离起来,动耶一堆人把我连人带床抬进抬出。我越发觉得自己像床板上长的蘑菇。      美人师父每日陪着我晒晒太阳,弹弹琴,给我换药扎绷带。      每天吃的粗茶淡饭都换掉,我开始奢侈的豪华猪生活,鼎麓把院子附近的两家也买下,然后毫无顾忌地大白天拆墙,打通,盖院。我淌着冷汗问鼎麓,这虽然离八皇女的军营很远,可是毕竟是在青月国的地面上,这么大动干戈,不怕招人注意?      鼎麓道:“殿下不必担心,青月国已经四处动乱,堪比东圣,附近三百里都没有军营,老奴早查过,附近全部兵马都已经抽调至国中混战。哪里还顾得上这边境的偏僻地方,这里,早已经是无人看管。”      呃,就是传说中的三不管地带了?我呲牙笑,果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鼎麓对这句话疑惑不解,美人师父笑吟吟瞧我,点头:“恩,是这个理。”      到了四月底,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可以在院子里乱跑了,无聊地在院子里溜达着抓鸡。      素问和鼎麓她们经常去山野里打些野味回来,但是美人师父还是叫人养了一些鸡,而伤渐渐痊愈的我开始小幅度活动手脚,运动项目就是不使轻功和内力捉鸡,这些鸡由于天天被我追杀,竟然炼出了功夫,跑出了经验和技巧,在墙角树上又飞又跳,绕着圈跑。      素问抽搐着嘴角看我上蹿下蹦地撵着鸡跑,闹得鸡飞狗跳,她望天翻个白眼闷头回厨房继续她的实习厨子生涯。      吴莜近来已经不耐烦看我每天这样白痴一样地捉鸡,自己弄了块布绣花,他对我从一开始的警惕戒备,已经到了不屑一顾的地步。有时候看不下去我那一脸臭汗,会蹙着眉头扔给我一条巾子擦脸。      只是每次擦完后,我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拿了擦桌的抹布给我,不然怎么这么白花花地一道一道灰,吴莜接过汗巾时眉头又是一皱,白我一眼,哼一声背过脸。      而吴璨小正太正是好哄骗的时候,他每天支个头数数积了多少蛋,学得跟美人师父的小书童一样,背着个手,一边叹息我的不学无术,一边盯着日冕数我今日花费了多长时间才捉到鸡。      不时听见院子外头有人经过的谈话声,基本上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女人。这片大陆上到处都在打仗,这年头,听说年轻点的都被拉去抓壮丁充军了,连十二三岁的都不放过,到处只剩老妇和幼儒。      结果导致男子更加难嫁,又赶上到处征兵,因此上,传说中的拉郎配事件竟然全套上演,这大概就是战争衍生出的副产业罢。很多家都赶在自家女儿被征走之前赶快娶夫,好生个一女半男有个香火。而有未出嫁的男子家,则心急火燎地四处替自家儿子寻觅中意的妻主。      于是,传说中那些曾经因为穷而娶不了夫郎的光棍女,一夜间都成了香饽饽,若是还正年轻,那简直就是国宝级的王老五,最好的上门妻主候选,听外头八卦传闻,据说只要是四十以下的女人,都是大热门人选。      自然,也不是家家都能在征兵前拉到好妻主的,所以,经常出现几家同时抢一个妻主的现象,弄不好就来个强婚强嫁。      所以,最近光棍很少见。      另,八卦传说,最近风高月黑,天干物燥,若是单身女,最好莫外出。很有几个单身女人一夜间消失,等再出现,已经成了某家夫郎的妻主。      别的不说,最近就有无数本地的乡亲请了媒公来上门,为素问提亲,说得天花乱坠,舌如弹簧,恨不能立刻就把素问拉去拜堂成亲拖进洞房,生米煮成熟木头做成舟。素问不胜其烦,天天都早早躲出门去。      有一天早上她出去打猎,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到了晚上狼狈地跑回来,跟做贼似地溜进屋。      问她怎么回事她死活不肯说,被追问得紧了,她羞愤地道竟是被人强拉去做上门妻主,差点被按着头拜天地。素问怕暴露身份,找了个人少的机会才溜回来。      我先是笑得满地打滚,继而发怔,悲戚落泪无语。天下兴亡,感受最深的其实是老百姓,最苦的也是老百姓。几个野心勃勃的贵族争夺皇位,却导致天下兵戈四起,战火连天,最后苦了谁?      一将功成万骨枯,尘土下白骨遍野埋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许是年轻夫郎的妻主,也许是呀呀幼女的娘亲,也许是白发老人唯一的依靠。      最后成全的,不过是那坐在最高处的帝王罢了,百姓得到了什么?      司马迁撰写《史记》,他感慨朝代兴亡的时候不知他是怎样的心情,他写到最后恐怕也是悲怆难语。      所谓历史,不过是百姓千百年来的一部苦难挣扎史,每一个朝代的兴亡都浸着百姓的辛酸血泪。      喧闹的,繁华的,兴盛的,暴虐的,悲惨的,一朝又一朝的风流和悲恨如烟云散去,留给后人评说.可寻常人家的悲酸眼泪,却隐没入青史,轻轻一笔带过。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我呢?我让西燕女皇帝对子车薇生疑心,又教唆兴业王密谋叛乱,同时暗地里给子车薇通风报信,叫她也做好战争的准备,好叫西燕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让他们国无宁日,让他们短时间内都无法结束战争,让她们把西燕打得满目仓夷。      我做对了吗?牺牲整个西燕来成全东圣,我做的对吗?      西燕的百姓无辜成为牺牲品,而我,是直接的罪魁祸首。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西燕会彻底吞掉东圣,那么西燕统一了天下,是不是会……好些?      可是,西燕如果统一这片大陆,我所挂牵的很多人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同样要付出一样的十几年战乱,东圣将就此灰飞湮灭,我,不能接受。      青月的百姓能接受的了被异国统治吗?也许统一天下有统一天下的好处,如果必须要有牺牲,我宁可牺牲我的敌人,就算要统一,我宁可由我来统一,如果我不能,也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东圣从此埋入历史的尘土中。      今日在大太阳底下,我绕着院子跑了十四圈的时候,终于一脚踏住一只鸡,扬眉吐气地拿袖子扇风,热坏人了!院外有本地乡亲经过,是几个上年纪的女人,一边走一边高声嚷嚷着谈论,很是兴奋地样子。      我隐约听见几个字,她们说的是,水家那罪恶滔天的老二终于死了,真是大快人心,要打二两酒回家庆贺……      我愣住,水清华,已经,死了么……      天下,终于大乱了吗?都说大乱之后,才有大治。如果说是因为天下大乱才能杀了水清华这个祸害,只怕青月国百姓要对于这天下大乱造成的这一项结果额手称幸。      素问查的消息说,水相国和凤后发动兵变,拥戴十二皇女在京城登基。而三皇女和八皇女各自带着亲信退出京城,在各自势力范围内拥兵自重,为了争夺各城的兵马和控制权,混战不休。      而水清华本已经惹得天怒人冤,年前有些城池饥民到郡府前抢粮,水清华奉命治安,竟带兵杀光了抢粮的饥民,连屠几城,事后只报说是镇压暴乱刁民,天下百姓恨之入骨,只愿挖其心嚼其骨。      年后青月国陷入混战,各地兵荒马乱,水清华带着兵马动不动就抢劫百姓的财物口粮,更是糟蹋了无数良家男子,横行霸道,民间怨声载道,已经是积重难返。这次她在邺城强征粮草,在这饥荒之年,百姓被逼得没有活路,怒而聚众拒之,水清华照例挥起了屠刀,杀尽一镇村民。      满城百姓畏其刀兵,悲绝不敢言,只好竭尽家资拿糊口之粮上缴。      三日后,水清华带了几名亲随去城中酒肆作乐,问讯赶来的百姓手持菜刀将酒肆团团围住,酒肆的主人暗地里开门放百姓进入,众怒滔天,仅用菜刀将水清华及其亲兵乱刀分尸,剁成肉泥,分而食之。      我闭上眼,这等事在历史长河中倒不是没有,上古时代,民直而德,对于水清华之辈无不想将其挫骨扬灰、生啖其肉方解心头之恨。水清华做到了这等地步,没人救得了她。      生在这乱世,是谁的无奈和悲哀?可是,这乱世,从来都是人祸而为。      我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心里一直纠缠的人:“那,素问,江月呢?他现在可好?”      素问迟疑一下,空气凝重起来,她低声道:“听闻九殿下曾几次投河自尽,被送回皇宫后,精神不大好。有人说,说……”      我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厉声喝问:“说什么?!他到底怎么了?!”      素问干干张了张嘴:“说,九殿下和十殿下一样,已经疯了……”      我的心肺忽然无法呼吸,全身的血都沸腾着汹涌入眼底,哆嗦着问素问:“你再说一遍?!”      素问的脸白得没了颜色,垂下眼,依然平稳地道:“宫里传说,九殿下和十殿下一样,已经疯了。我派人去查过,但是九殿下自从回来,病了好长时间,足不出户,眼线所能见到的就是九殿下一直窝在房中沉默不语,瞧不出是否……疯癫。”      素问终于咬牙吐出这个词。      我的手骤然没了力气,轻飘飘地丢开素问。江月他真的疯了吗?他果然是放不下我,哪怕是以为我背叛了他,他心里还是有我的……恍惚间,我听见素问的声音:“眼线说看九殿下的身形,虽然很消瘦,可是听他的贴身侍从言语间的意思,似乎......似乎说九殿下有了身孕……”      我脑子乍然一热,失去了理智,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掐住素问的脖子,疯狂地摇晃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说?!难道你也想要他死?!好,你们都要他死,又何必要我活着,都死了才干净,谁爱做皇帝谁做去!”      素问直直看我,一句话也不分辩,美人师父一把将我拉开,冷淡道:“是我叫她不要说的。”      我怔住,直直地看美人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要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美人师父安静地跟我对视,平和道:“那时你伤势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伤口再裂开,那时心脉无论如何再不能承受,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那时告诉你会如何?你想让秦公子等到你的尸首吗?”      我茫然跌坐地上,美人师父默然上前,在我耳朵轻声道:“秦公子现在被三皇女接到了兰池,你可以去找他,可是眼下,东圣国内左丘宋的军队已经聚集起来,东圣内谣言传得到处都是,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你必须得回去,老丞相她们都在等着你回去,整个东圣都在等你重整军心,收拾山河!”      我疲倦地靠上美人师父:“师父,徒儿真的不想做皇帝,徒儿真的累了…..为什么我要做水家人?为什么,我要做东圣的太女?”      美人师父在我耳边叹息一声,揽住我。      我交给素问一根老早就叫工匠打好的玉簪子,叫她亲自交到秦江月手中,告诉江月,说我……我忽然怔住,和他说什么,说我没有碰过夙赢吗?还是要他等我去接他?      千言万语在心头,到用的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萧已经走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还是一年,我已经不记得了,没有一点她的消息,我想她想得快要发疯,她始终没有回来。      实在没有办法忍受的时候,我就奔出房门拼命地练剑,我不要想起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要想!我宁可死了,宁可我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我模糊还记得萧萧给我吹了曲子,很好听,跟着,跟着……我颤抖着唇,浑身发冷,只觉得天塌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冰冷,她骗我,骗我!我才不相信,萧萧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会舍得丢下我?!她已经死过一次,老天让她重新活过来,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收走她?!我不相信!      我不想出房门,不想见任何人,怕听到有人跟我说萧萧的事,可是我更怕再没有人提起她,害怕再也看不见她,再也不能被她抱着说笑。原本一切都打算好了,等到皇姐一继位,我就和萧萧远走高飞。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水家势力太大,前一阵子母皇试探着欲立皇姐为太女,结果遭到水家强烈反对,水相国那个老贼意识到威胁,竟然暗地里布置调动兵马。青月国几乎一半以上的兵力都在水相国手中,皇姐只有三十万兵马,与水家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八皇姐对皇位也是志在必得,皇姐很辛苦。      子车薇是西燕国的储君,手握重兵,她屡次亲近向我献殷勤,她那心思我如何看不出?皇姐几次问询于我,我自然知道皇姐的期盼,也罢,嫁了去西燕,只要能助皇姐继位,铲除水家,为父妃报仇,为天下受水家迫害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也许,已是最好的结果。对不起,萧萧,皇姐如母,一手将我养大,我怎么可能撒手不管?      可是我放不下萧萧,我强迫自己挥手斩断了青丝,如同斩断我们的情,我的心,也被一刀一刀割成了碎片,痛得麻木。那一束断发送去,我的心也跟着没了,日日夜夜站在琼月宫的花窗前,等着她回来见我一面,等她回来质问我一声。      可是她没有回来,母皇的旨意却下了,我几乎疯掉,什么也不顾了,跟着传令官去了边境。是的,昔日骄傲的秦江月早已经不在了!我只是不愿意失去她……      可是,我最终却杀了她,我亲手杀了我腹中孩儿的娘……杀了我最爱的人,生生世世,再没有相见之期。      萧萧,你是故意要骗我对不对?你一定还活着,你只是想要我回心转意是不是……      我整夜地睡不着,有时候麻木地呆坐在灯影里,一直坐到东方发白天大亮。      外面早起的宫人们打水扫地,下午三皇姐又来了,她不停地在我面前唠叨,希望逗我说话,有时候干脆就要我和她下棋,甚至拖了一堆大臣家的公子到我这儿喝茶聊天,公子们议论说朝廷新派军队去镇压暴乱,还讲东圣国新近出现的传奇太女和她背上的金凤图。      我失神地坐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和我不相干,不相干。我喜欢的人一定还活着,她怎么会舍得丢下我?      我回到房里,一遍又一遍地弹奏《春江花月夜》。那是萧萧吹给我听的曲子,我知道她要我,她舍不得丢下我。      还记得最初看见她时,我很奇怪,这么丑陋可笑的一个山贼竟然会吟诗?这山寨是我布下的暗桩,招揽的都是盘查过的人,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我不相信一个文采风流的人会来做山贼。近来本地官府有了动静,似乎有意想围剿山寨,此人莫不是仇家派来的奸细?      而且她说话古怪刁滑,我心里有些怀疑,好奇她真正的身份,怀疑她是水家派出的奸细,还有,她见我第一面,竟敢要我跟她回山寨做她的小爷!我哑然失笑,在江湖上敢动这念头的人早已经死无全尸,她一个丑陋的山贼竟然敢胆大妄为!若不是对她的身份背景感兴趣,一早在山下,就已经了结了她。      她是如此的狡猾乖戾,却不让人讨厌。我进了山寨,却发现她本人并不像在山下那么丑,面目平庸,只一双眼睛,盈盈如水,很干净。在山上几次三番试探,越发觉得她不同寻常,来历大是可疑。她有些笨拙地避着我,但是瞧我的眼光,却没有任何掩饰地带着莫名其妙的热情,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看得出,她怕我。      但是她会自以为聪明地好言好语讨好我,会吟诗却不会写字,我越发怀疑,她连“惊蛰”都能解,这个人绝对不是盐商苏回英的女儿这般简单。听说水家那个手段阴恨毒辣的老三也到了这一带,我搜集来的情报说苏回英一家灭门惨案可能就是水家老三下的手。      水萝衍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下手,怎么可能会有活口?莫非她就是水萝衍?      这个念头只在我心头盘旋一阵,就可笑地被我否决了。皇姐说的相国府三小姐水萝衍是个阴险的角色,年纪轻轻,却老练于政事,做事不留蛛丝马迹,一直在幕后操纵,甚少露面。      而眼前这个笨拙的小贼,没有心机没有城府,看见我一面惧怕,一面却眼睛发亮,我自然知道那里头含着什么,多少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我打探她底细时,意外发现她脸上戴了假面皮!      被我掐得喘不过气,她的脸色应该通红到发紫才对,结果却只是微红。这面皮做得很精巧,但是到底不能尽善尽美。我有意强制带她上路回山庄,仔细调查她的来历。不料在半路上却遭她突然暗算,竟然是江湖上著名的杀手辛柔!      不,先前的小山贼绝不是辛柔,她们两个的言行根本不一致。是我疏忽了,先前的那个混蛋刁钻古怪,像个调皮的孩子,而且,她心地似乎不坏,我听说他竟然救了那个差点被山贼侮辱的男子。这些都不是辛柔这个冷漠的杀手所会做的事,我知道她们一定是两个人!辛柔与我算是很熟,她几次三番与我交手,受水家之命要取我性命,怪不得自从带着她下了山后,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人已经换了,换成了辛柔。      我不妨之下受了重创,只好佯装落水跳入江中,那一刻我竟然想起那被辛柔换掉的小贼,她是被辛柔杀了吗?还是根本就是水家潜伏的细作……      伤势远远超过了我的估计,我用尽力气爬上岸后,便再也没力气了,原来,连筋脉也废了。我知道不见到我的尸首水家不会甘心,她们一定正在沿江寻找我的尸首。如论如何,我要活着看水家灰飞湮灭,这念头支撑着我踉踉跄跄地离开江岸。      我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尽量朝人少的地方走,躲避着那些女子贪婪的目光。我是男子,在这样的天下,单身外出,又身负重伤没有还击的能力,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只好躲着人爬到了荒野里的一座破庙里。      我的伤已经恶化,要想碰到有人救我,基本是奢望。我蜷缩在地上,不甘心地等待死亡。      直到,直到萧萧出现。      她这个无耻的庸俗女人竟然撕扯我的衣服,我恨得想杀了她,可是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后来我发现,她只是想给我清洗伤口,她的动作很轻,一点一点小心地清洗我的伤口,那双眼睛,盈盈若水,好似在哪里见过。不知怎么,我的怒火也跟着一点一点地消失,连警惕都没有了,我想大概是我终于撑不住了。      她擦汗的当儿,把她脸上的药膏也擦了去,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雪一样,脸,是极好看的脸。原来,是个极小的丫头……她的手从我光裸的皮肤上滑过,我羞愤地瞪着她,不管怎么样,她已经毁了我的清白,我必须要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了编辑给偶发的《我是相国千金》的封面,粉漂漂,美男画得还不错拉,偶很喜欢了。年底前会上市。 之前有大人指责偶因出版问题而搞1P,偶说下,出版稿与现在连载的山贼版故事发展情节不同,只有13万字,山贼里比千金里多很多人物。男女主感情发展路线也不同,基本可以说是完全两本书。  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他可有原谅我吗?这段时间我已经听闻了水明君被朝臣质问的事,可是,水明君说的是真是假,还不能断定。而江月,他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我怔了半响,惆怅满胸,堵在心口,不知如何言语。      玉凤钗,是我这段日子找人特意按着我的意思打造的,钗头刻着秦江月的名字,钗尾是我的名字,中间是心的图形,是我们那个世界里独有的图案,表示很喜欢很喜欢的意思,这支钗合起来就是秦江月喜欢萧萧,萧萧喜欢秦江月,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天下不会再有第二支这样的钗,我想要他时时刻刻插在头上,时时刻刻想着我。      可是拿去了,秦江月肯接受吗?他是不是还在介怀我……      我迟疑一阵,底气不足地道:“你要亲手把这个交到九殿手上,只说,等着我,我很快去接他。”      素问接过,眼底一片安静,见我不再说话,转身欲出。我叫住她,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关于我和江月的事,老丞相都知道多少?”      素问一僵,漆黑的眼睛迎上我审视的目光:“老丞相只知道殿下倾心于青月国十皇子,其他的,一概不知。”      我抿了抿唇:“老丞相无论是处于什么目的,哪怕是为了整个东圣也罢,她始终忘了一条,臣有臣的本分,为人之臣不该算计主公。我不愿为难于她,可也不容任何人窥探于我。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的人,在这天下,你只听命于我左丘瞳明一个,你的主公是东圣的君主,而不是东圣的老臣!”      素问单膝跪下,利落地应声:“是!素问明白!只是……”素问抬头看我:“朝中老臣都有意将自家公子送与殿下后宫之中,私下议论多时,殿下应早早打算。”      我愕然,拍拍衣服站起身:“我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治国平天下不是靠几个裙带关系就能做的,君是君,臣是臣,后宫之事,我自有主张!你去罢,在我去接他之前,你就近保护他。你只要记得,秦江月是我的人,他如有什么闪失,你自去再找个主公辅佐便是。”      素问一扁嘴,应了声,揣着簪子出门去。      美人师父立在门前,垂下眼帘轻轻一叹,没说什么,回身出去。鼎麓进来,良久没有做声,许久才问:“殿下莫非是怕外戚干政?!“      我抬头看她:“鼎麓以为呢?”      鼎麓微微一笑,低身道:“老奴世代为家臣,只知尽家臣的本分,为殿下效忠。先帝说过,不列庙堂大夫,不当参政。老奴不敢越距。殿下是未来的国主,自然知道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老奴只知听命于殿下。”      我朝她点点头:“天下未定,国家未兴,朝中老臣已开始想论功行赏,太早了些。老丞相未必有她女儿看得清。”      五月初,传闻中已经中箭身亡的东圣国前太女左丘瞳明传奇般复活,戴着银凤面具,率领百万大军飓风般横扫千军,一路前进攻入都城安京。      随即,我颁令召告天下:“举孝廉,举有才,不论出身,皆可入朝为官。”      朝中开始筹划我登基之事,朝中一些重要官职也开始任命。      虽然老丞相是一心为我复国,可是私心免不了。老臣们付出了甚至灭门的代价,为我撑起了江山,是她们一手联络旧臣,招兵买马,日夜操练,为我打下江山,此时纵然操些私心,也无可厚非。      可是我不想让东圣再次毁掉,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      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很容易被一群贪婪的人吞没。我想要一个生气勃勃的王朝,一个繁荣强大的帝国,一个百姓可以活得幸福些的乐土。      我纵然前生做学生时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也知道历史上历朝历代都会发生的事情,那就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宋时有好听点的说法是杯酒释兵权,明有火烧庆功楼,就连聪明智慧如刘伯温,也逃不过被逼自尽。当年吴差被杀,范大夫立刻辞官回乡,传说带着西施游荡西湖终老,他的好友因贪恋功名,后被勾践所杀。更有汉朝刘邦一定天下,张良功成身退。当日共患难时可以做的,如今已经不能了。      可笑的是,如今轮到我时,我不是让人同情的良弓,也不是功成身退的高士,却是应该举起屠刀烹杀功臣的无情帝王。      我一想到这个,腿肚子就哆嗦。几曾何时,姑奶奶前生还是个纯洁的学生时,以前我们一群寝室里的小混混们,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感慨万分,口诛笔伐,破口大骂某某帝王如何如何狠心,如何如何没有人性,竟然把谁谁谁害死了逼死了云云,如今轮到我,才知道,我就是没人性的那个,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逼不得已。      历朝历代的开国帝王,你以为他真的没有人性吗?你以为他诛杀昔日生死相随的臣子时心不痛吗?比如老子我,就是心很痛很痛,痛得满地蹦达都没办法。那啥,帝王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位在高处,冷暖自知,眼里只有天下,便不得不取舍。      如果不去除开国老臣们的势力,江山就无法稳固,朝政无法推行,那么很快就会重蹈前朝覆辙。      我坐在这个传说中的高位子上后,发现,他娘的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寒得没边儿。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开元盛世背后,是李世民的无奈。他顾忌着英名,没有清算老臣,导致长孙无忌势力过大,一帮老臣掌控朝政。在太子被废后,李世民无法立自己中意的李恪位储君,不得已立了懦弱无能的太子李治,只因他是长孙皇后生的亲生。      结果,就直接导致了武则天的大周朝,而唐家子孙尽被屠。      当然,当年我那是十分十分地高兴李治是个笨蛋,要不然咋出来个女皇帝给我们出气呢?      可是,可是,莫非我也应该懦弱一回,弄出个男皇帝,然后他也称帝立新朝,成为女尊时空里的男皇帝,收纳千八百个无数宫妃,从此以后彻底改变男卑女尊地位,江山涣然一新,处处是男子扬眉天下,女人终于又回家哄孩子做妾,一堆人围住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这里的历史从此翻开新的一页,步入父系社会,阿门。      啊,呸!我唾弃自己一口。纵然我再同情这里的男同胞,也绝不会让男人再次骑到了女人头上,如果让宿舍老大知道我如此卖了女人国,一定会掐死我!      可是,可是,如今,该我举起屠刀,可是我忍心杀得了谁?我不杀她们又岂肯乖乖让出以血汗打出的权力和地位?      老丞相的女儿宋怀玉正当年轻,双十年华,英姿勃发,在举荐司大胆任用出身微末的人才管理地方,很得我心。当日刚开始征讨收复城池时,东圣的门阀世族历代都是互相通婚,各阶层都讲究门当户对,绝不肯与低自己一等的其他阶层通婚。但如今东圣国人丁稀少,近亲者众,如果维持此一风俗,无异于自取灭亡。      我那时已经想了许久,后来果然等到有谋士们上书,建议废止这一风气,我曾与群臣讨论,老臣们疑虑重重,倒是宋怀玉一力赞成,我颁下命令后,她毫不犹豫地在各地大力推行,这个人用得得心应手,以后用她做宰相,料来老丞相,也没有什么异议。      宋怀玉是我暗中挑选许久才相中的人,她是老丞相的第四女,也是现在还活着的唯一一个女儿,老臣们毕竟已经年迈,必定要选新臣的,而选了宋怀玉,不出意外是可以得到老丞相为代表的一批势力的支持。借着她的手可以推行新政,让打算居功至伟的一班老臣们慢慢把权力交还给年轻的大臣,也许可以更快地把东圣从死气沉沉的暮年拉回到繁荣昌盛的朝气蓬勃一代,我可以更快地把这个大麻烦脱手。      我提出宋怀玉为相,果然老丞相虽有踌躇,却是藏不住满眼的惊喜和欣慰,她本有四个女儿,在宫乱中,她在朝中为官的大女儿被杀,二女儿守护皇宫时战死,几年后,三女儿到京城暗中联络旧臣,招兵买马时,被左丘宋的人发现,抓进刑房受近酷刑折磨而死。      宋怀玉是她唯一的女儿了,也是她家族地位的继承者,无论如何,老丞相一家也担得起这荣耀。老丞相为东圣的付出,有目共睹。她失去的,我会给她补回来,只要不出谋逆大罪,三代以内都让宋家风光荣耀。      三代以后,就不是我能操心的事了。荣辱兴衰,自有天命。      为了让宋怀玉顺利地推行新政,老丞相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全力支持。这样一来,至少这一班老臣们不会再站在我的对立面。新政会顺利许多,而朝廷也不会发生太过剧烈的震荡。      唯一让我头疼的是,她们要立凤后,想让我登基那一日便大婚,娶笙儿。颜大人倒是个开朗的,女儿已经入了朝为官,也不在乎真的是否由笙儿做凤后。      老臣们认为,既然笙儿是我爹爹亲自选出的人,自然应该做我的凤后。我没有时间和她们争执这个,我要去接江月。      立凤后虽然是大事,但到底比不上登基大典急。东圣历经多年战乱,国力空虚,民不堪苦,登基大典自然不能铺张奢华,只是该做的祭祀天地、宗祠,一样不能少。午后,将左丘薇、左丘宋及叛逆一众斩首祭奠先帝。      这一年的五月十六,我——左丘瞳明登上了东圣国的皇位,在安京称帝,年号建文,后来的帝王将我加封“圣德”。      登基的第二日,我没有上朝,径自离开安京,只让鼎麓在朝堂之上宣召群臣:“朕在微末之时曾经有一把旧剑,今朕甚思念之,众卿家可否为朕找回?”      这一段浪漫的典故是前世看电视剧时唏嘘感叹不已的爱情,汉朝刚登基的汉宣帝刘病己为自己的糟糠妻所下的一道诏书感动了几千年的青史。        当时的刘病己深知霍光的位高权重。作为武帝的托孤忠臣,霍光的确是兢兢业业为汉家天下着想,但他扶起昌邑王,又把他拉下宝座的能力,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不忌惮。当时众公卿都认为霍光之女是最佳的皇后人选,甚至于集体上书。为什么?因为霍光与皇室联姻,于霍光是固崇,于皇家则是笼络权臣。      这时候,皇帝却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诏书, “上乃召求微时故剑”——《汉书》。      故剑情深的浪漫典故从此开始流传, 这是前世中国历史上一道最浪漫的诏书,一道王子对贫女的许诺,即便我害怕霍光,即便群臣们害怕霍光,即便这个天下让我去委屈求全。但是我不能没有你,我必须让你,母仪天下,因为你才是我真正最爱的人。      三宫六院,宫怨深深,但是这里也有一曲传诵了2000年的伟大爱情。今天,我就借来一用,我爱的是秦江月,如果没有他,我宁可放弃这江山,左丘皇族又不是,没有人了!      兰池,曾经是繁华之地,客商云集,街铺林立,车水马龙热闹拥挤。而今,满眼的冷冷清清,一片颓废破败的景象。青月国的饥荒和兵乱,终于让这座城池变得戒备森严。      作为临时的驻扎地,自然没有京城那样奢华的亭台楼阁,但是封少鸿选的地方依然很不错。      庭院里打扫的很干净,却没有几个宫人,初夏的暗夜中,只有寂寞的宫灯有时会在风里头摇晃一两下,偶尔有个宫人走过,也是急匆匆,脚下一点声音也无,听说九殿下不喜人在外头走动,怕搅得他听错了声音。      庭院里的栀子花幽香袭人,芭蕉下,隔着纸窗,能看见房里头单薄的剪影,好象一尊雕像,在跳跃的烛火里沉默。      我推门进去,里间坐在塌上的人忽然抬头,乌黑的眸子怔怔看我,像隔着千万年的光阴。我似乎可以听见筝弦一根根断裂的声音,一声声敲打在心头,我朝他微笑:“江月,我回来了……”      玉簪抖落在塌上,他光着脚下地,一头奔过来死死抱住了我。      外面的雨落下来,一滴滴打落在芭蕉上,好象飞逝的流年,风华妖娆。      秦江月头发凌乱,涣散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我,眨也不眨,似乎我会化做烟云消散,一点一点小心地抚摩我的脸。      灯底下,他的容颜如枯萎了的昙花,秦江月竭力抓紧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窗外雨打芭蕉,树叶婆娑。      “啧啧,你这么丑,除了我都没有人要你。”我俯身轻轻抱起他,泪落了满脸。秦江月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却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摸在手里只有一把骨头。      秦江月紧抿着唇,死死地看我,我朝他一笑,抵上他的额头,轻轻一吻:“你要记住,你是我乔弄萧的人。看看,真是又瘦又丑,都没了人样,这世上也就我乔弄萧一个人会要你这个丑八怪。”      秦江月攥着我的一绺头发,颤抖着,终于抱住我的脖子哭了出来。我抱着他上塌,他死死攥着我不放,我一叹,收起玉簪,跟着上去搂紧他,扯开铺盖盖上。      淡色的兰草床单,绯色的帐,一如我们在江边时那间简陋的洞房里布置的那样。秦江月抱着我哭不出大声,牙关直哆嗦。我紧紧揽他入怀,抚开他额上的发,一点一点地吻他的唇,消瘦的下巴,还有颈子,像摩挲我最珍贵的宝贝。      秦江月拽着我的衣服,狠命地撕咬我的衣领,终于趴在我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外头的雨声渐歇,只有灯火安静地映着似水流年。      我抱着秦江月,放任他哭闹撕咬,后来,江月攥着我的头发和衣服哭累了,昏睡过去,满脸的泪,脸委屈地拧成一团,呼吸很轻,睡眠浅得我略微动一动身他都会醒,睁开眼睛惊慌地看我,不肯合眼,却抵不过疲惫又睡过去。      每醒一次,他的手都攥得更紧些,仿佛惊恐不安的鹿,到后来,指甲陷到了肉里,青青白白,指节分明。      我把他抱起来,江月仰着头看我,我朝他笑了笑,圈住他的腰身,勾起他的腿,与他四肢纠缠在一处。秦江月脸红地垂了眼,趴在我颈子里,我安抚地笑:“这样我一定跑不掉了。”      秦江月歪着脑袋瞧了瞧我,扁扁嘴,咬一口我的锁骨,恨不能把我嚼碎了吞下肚,把鼻涕眼泪都蹭在我衣服上,终于合上眼疲倦睡去。      初夏的雨夜,谁在拨弄琵琶,一声声地慢挑,拨动人的心弦,好似江南的小调。      醒的时候,我被大太阳耀花了眼,眯了半天才看清东西。秦江月紧蹙着眉头,在我怀里熟睡得像只猫。我伸进他的衣服里东摸摸西摸摸,瘦的吓人。      秦江月被我惊醒,皱着脸瞥我一眼,钻进我怀里:“困……”他忽地又钻出来,失了魂一般直直地看我,我在他额上轻吻:“吃些东西再睡,可好?”      秦江月的眼泪落下来,一动也不动,忽然脸色一变,照我肩膀上狠咬。我吃痛地叫,秦江月一把摁住我,扯我衣襟:“乔弄萧,你敢骗我,我要杀了你!”      我啧啧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还这么有力气,真是一只浑身长刺的猫。      外头忽然有人大声咳嗽,我一把抓起案头上的一只茶杯撂出去:“人都死哪儿去了?!端早饭去!”外头的人闪身躲过,茶杯砰地落地碎了,程二娘在外头破口大骂:“姓水的!你把我家殿下害苦了!”她的话貌似还没喊完,就被花锄和墨竹连拖带拉拽走了。      外头太阳真好,暖洋洋的。秦江月无聊地打个哈欠,蜷缩进我怀里,我摸摸他的肚子,秦江月闭着眼睛在我怀里蹭了蹭脑袋,又睁开:“若没有这个孽障,我一早已经随你去了。”      我辛酸地抱住他,秦江月扯开我的衣襟,看见那已经成了深红色的伤疤,怔了半日,小心地抚了抚,好象生怕那里再裂开。他的指头在我锁骨下划圈,一圈一圈,痒得挠人。我一把捉住,秦江月勾住我的脖子,眼里噙着泪喃喃地笑:“萧萧,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我闭上眼,泪珠滚下来,抱紧他,一把扯下帏帐,秦江月大睁着眼睛失神地看我,像只温顺的懒猫,靠了上来。外头墨竹忽然大叫一声:“姓水的,你不是人!我家殿下都这样的身子你还……唔……”他被花锄捂住嘴巴拖走。      秦江月在我怀里妖冶地斜过来一眼,我啧啧嘴,凑着他的嘴角轻啄一下,低语:“好,养两天,肥了些再说,到时我不饶你。”      秦江月红了脸,垂下眼钻进被子里去,一把扯去我的腰带。      我小心翼翼地拉住秦江月:“你这么瘦,又有了身子,还是再养……”      咳,那个,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该掉泪的时候,莫吝啬眼泪  给秦江月穿衣服时,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衣服套上去,全都空荡荡的,头发也是毛躁的,用了发油,才看着好些。      就这些,听花锄唠叨,还是在素问带来玉簪和我还活着的口信后,江月精神好了些,天天满怀希望地盯着门,这些日子也肯吃饭了,这才养出来的。本来找了宫里的裁缝再做新衣,可是秦江月不肯,他只说了一句:“她又不在,我做新衣给谁看?!”一句话打发了。      我附身吻上江月削尖的下巴,秦江月眼角瞥瞥我,懒洋洋靠回我身上,把玩玉簪,他问那中间那桃子一样的形状是什么。      我笑,拿到他跟前:“江月,这是我为你挑的玉钗,你看钗头刻着你的名字,钗尾是我的名字,中间是心的图形,是我们那个世界里独有的图案,表示很喜欢很喜欢的意思,这支钗合起来就是秦江月喜欢萧萧,萧萧喜欢秦江月,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天下不会再有第二支这样的钗,我要你时时刻刻插在头上,时时刻刻想着我。”      秦江月斜眉瞧我一眼,不屑地扁扁嘴,我把玉簪仔细别上去,合上玉冠。秦江月对着镜子瞅了又瞅,含笑不语。      花锄进来端茶送水,看见秦江月颈子里的草莓印,白我一眼,大骂:“殿下就是太依了她,殿下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由着她乱来!”      我啧啧嘴,秦江月瞪我一眼拉扯拉扯自己的衣领,自然是盖不住的。花锄气哼哼地丢下茶托就摔门出去。这孩子,真是不把我这当家的看在眼里,脾气越发大了!      秦江月皱着眉努力地拉扯衣服,我忍不住笑,一把抱起他出门。      五月的天气正好,太阳还娇媚着,庭前的花儿开得很欢。早饭煲的是瘦肉粥,秦江月很不耐烦吃,挑三拣四,这也不爱吃,那个不爱吃。我耐心把菜夹到他碗里,看着他一口一口吃下去。      听花锄说秦江月已经几个月都是食不下咽,就算强迫,恐怕他也吃不了。我叫他吩咐厨上一天到晚不停火,做个五六顿餐,让秦江月一点一点地吃。      秦江月的身子太弱,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也跟着受了许多苦,不知道以后生下来会不会身体弱。幸好现在还来得及补。孩子的名字我都起好了,叫人家一听这孩子的名字就知道是我和秦江月生的,就叫乔秦生好了!      我自豪地告诉秦江月,秦江月咽下汤,眯着眸子朝我笑得红口白牙,闲闲问道:“若是男胎呢?”      我眉飞色舞:“那自然更好,还叫乔秦生!”      秦江月一拍桌子:“乔弄萧,你就不会起别的名字了?!”      这名字怎么不好了?那叫乔江生......      秦江月一把推开碗,咬牙冷笑:“叫乔笨蛋!”      我怒,谁敢说我的孩子是笨蛋?!我一定追杀到她姥姥家!花锄和墨竹嘴巴一咧,不厚道地翻个白眼。      我眉头一跳,拍桌子定论:“一个一个来,咱们生个十数八个,老大叫乔秦生,老二叫乔江生,老三叫乔月生,老四叫乔爱秦,老五老六下头依次类推,哪个不孝敬老子,就给他起名乔笨蛋!”      秦江月陡然红了脸,瞥瞥我抿起唇,转脸垂眼去喝茶,程二娘噗嗤笑出声来,我一愣,转头看秦江月,秦小公子不动声色地摸摸肚子,不屑地低笑一声:“也就你这笨蛋才起得了这等名字。”      “啵!”我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一口,得意洋洋:“我是笨蛋不要紧,只要是你的妻主就好了。这世上,只有我乔弄萧才配得上秦江月”      秦江月斜我一眼,不闲不淡:“我有说你是我妻主吗?”      我得意洋洋掏出胸前挂的香囊,里头裹着一根古朴不起眼的簪子,上好的翡翠玉雕制。秦小公子瞧见簪子,立刻眯起了眸子,我在他面前炫耀:“瞧,早在成阳郡的时候,你就看上我是块做妻主的好料子,把簪子送给我,还不承认?!”      秦江月磨牙冷笑,把碟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搁:“乔弄萧!素日的旧帐还未清算,你这小无赖,当日抢了我爹爹留下的簪子,还有脸皮讲!”      我大言不惭抱住他轻轻浅浅地啄:“管我是抢的好,你送的也好,既然是你爹爹留下的,簪子既然在我这儿,人自然也归我了,自然是已经允了嫁给我给我生孩子了。这信物我可是一直小心收着呢,咱们,早已经是定了终身的夫妻,你赖不掉的?!”      秦小公子目瞪口呆,半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吼:“乔弄……晤……”他挣了一下,失神地挂在我怀里像只温顺的小老虎。      一看到饭后端上来的保胎药,秦小公子的眉头简直蹙得比山还高,苦着脸拉扯我的头发,就是不肯喝。这保胎的药是美人师父给的,为了孩子的将来,无论如何都要给秦小公子灌进去。      我一勺一勺地喂,他还是不消停地抱怨苦,我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秦江月一怔,抿住嘴儿,瞪我两眼,不乐意地咽下药。我坐近他,一口一口喂下去,果然秦小公子不再喊苦,最后,两个人吃撑了肚子,摊坐在院子里看蝴蝶。      中午的时候,秦江月吃得太饱,被我拉着起来走动消食都不肯,只管眯着眸子粘在我怀里,我一点一点给他揉捏肩膀。花锄和墨竹他们赶走了人,没有旁人打扰。院子里只剩我和秦江月悠闲地靠在花丛前的塌上午眠,秦江月模糊了神情,半闭着眼睛把玩我的头发。      秦江月没有问我封夙赢和水明君的事,可并不等于他们不存在。我揽起他:“江月,水凤后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秦江月的动作顿了一下,嫌太阳耀眼,钻进我怀里去:“恩,我晓得。夙赢已经疯了,罗大人和我说……夙赢是从凤后那里知道你……”秦江月从我怀里钻出来,皱眉瞥我一眼:“知道你,身上……那些胎记的。你回来,我就不恨他了……”      我揉揉额角,水明君很明显并不喜欢夙赢,而且曾经在我面前提起过,叫我小心提防夙赢,为什么他会告诉夙赢这些?      秦江月眯着狭长的眸子打个哈欠,扯着我的一缕头发把我扯回神,啧啧嘴:“乔弄萧,你打算让孩子在哪儿出生?!”      我拍拍脑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还有一个新秘密要告诉你,江月,水萝衍其实根本不是水家亲生的女儿,她真实的身份是东圣国前太女左丘瞳明,只是寄养在水家。我刚在东圣登基为帝,年号建文,你赚了,现在你拐带的可是东圣国的女皇。”      秦江月怔住,半响回过神,脸色一沉,狭长的眼眸危险地眯起来,咬牙:“你说你做了皇帝?!”      咳,我慌忙抱紧这只张牙舞爪的猫,干笑道:“放心,我的后宫里只有你一个,不会有别人……哎,哎,不要扯我耳朵……”      秦江月拧着我耳朵大吼:“你说要走得远远的,自由自在过日子的!”      我叹息一声,瞧着他道:“若我不是东圣女皇,只能眼睁睁瞧着你成为别人的夫……”      秦江月一僵,垂了眼帘,我慌忙安慰道:“这个国家战乱太久,我想让那里的百姓能过太平日子,待安定下来,我会指定一个太女,然后我们就离开,不理世事逍遥过日子,可好?”      没等他开口,有个阴暗的影子挡在了我们面前,好似很轻闲地问:“你说你就是东圣国刚刚登基的建文皇帝?”      我转头,午后耀眼的阳光里,封少鸿安静地站在我跟前,云淡风轻,上下审视我,仿佛她刚刚发现一只会抓猫的耗子。      我跟着封少鸿进书房时,秦江月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皇姐……”封少鸿回头一笑:“放心,我回还你一个好好的弟妇。”她朝秦江月眨眨眼睛,叫他放心,“只是有些话,我这做姐姐的,必须得交代,免得日后她负了你。”      秦江月一下怔住,微红了脸,看看我,我安抚地朝他笑笑,跟着封少鸿进书房去。      房门一掩上,封少鸿温和的神色立刻不见,阴沉着脸,目光像毒蛇一样盯在我脸上似笑非笑:“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水家果然藏了东圣国皇室的太女!”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早想过封少鸿不会轻易接受我,毕竟她对水萝衍的敌意已经根深蒂固。我安静地望着她没有接话,等她说下去。      封少鸿眼中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望向我眼底一片黯淡,平静无波地道:“江月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不是这世上的人,也不是原来的水萝衍,我听说你叫乔弄萧,这世上真有借尸还魂之事么?”      她站在案几旁,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桌面,我点点头:“是,我来的那个世界里男女地位同等,风俗也和这里不一样。原来的水萝衍在山寨的时候练功走火入魔死了,而我就在她身体里活过来。”      封少鸿茫然片刻,低头自顾一笑:“这世上果真有这等奇事……那水无忌知道吗?”      “除了江月和我师父,没有人知道。”      她忽然耸肩大笑起来,扶着桌子笑得喘不过气来:“水无忌这个老贼,也有失算的时候……哈哈哈,噗…….”她忽然拿手绢捂住嘴呕了一口,放开的时候,我瞧见她嘴角红艳得似抹了胭脂,惊心动魄地耀眼。      我的心头陡然一冷,那手绢上鲜红的一滩血迹很是耀眼。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是说三皇女的病已经好了吗?不是说三皇女是装病么?怎么会这样?!      她的脸色雪白如纸,一把握住手绢,回头朝我冷笑:“很奇怪么?你们水家做的好事!当年我天寒地冻之时与太女一同被水家人推落入水,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可是毕竟落下了病根,后来,后来…….”      封少鸿神色迷茫起来,“那年爹爹去世,江月在几个月大,在冷宫里无人过问生死,我在母皇的殿前跪了一夜…….”      我辛酸地上前:“三殿下……”      她回头朝我黯然一笑,我怔住,这三皇女在皇宫中历尽磨难,其中的艰辛说不能尽,从前见过她优雅地微笑,见过她虚情假意的寒暄,见过她阴冷的眼神,唯有方才那一刻,才是真实的她。      封少鸿闭上眼,又睁开:“那日我受寒一夜,救疾复发,已成痨,拖到今日我还活在世上,已经是侥幸。”      我震惊,江月他,知道么?      封少鸿摇摇头,正眼看我:“不要告诉他。除了我府里的医官无人知道,别人只以为我装病至今,心计深沉,哼哼……我挣扎到今日,只为咽不下那口气。爹爹的仇不报,我死不瞑目!先前我一心只顾报仇,忽略了江月,我已经被拖进这深渊,却要连他也卷进来,我太自私了,为什么要连他也一并毁了?!那时我只想着报仇,心里除了报仇,再也容不下别的,苦了江月,他幼年飘零民间,长大了却又被我推去换联姻。他心里苦得很。我真是恨你入骨,一个仇人的女儿,竟然想染指我唯一的亲人!若不是江月暗地里护着你,我早已经把你挫骨扬灰!当日他不顾一切地跑回边境的时候,我旧病复发,没有去把他追回来,等我知道他下落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的弟弟竟然已经半疯!连夙赢也疯了!你……”      她骤然一掌拍在案几上,厉声喝道:“你是水萝衍也好,是乔弄萧也好,将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我闭上眼:“是,已经发生的我无能为力。”我早知道她恨我,她想杀我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只不过,如今,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管她如何想,对我来说,那些恩恩怨怨似乎化成了烟。      封少鸿太过激动,心血上来,又咳了血,看得人心惊肉跳。她支撑不住摊坐在塌上,喘息了几声,低低笑起来:“我宁可你还是原来那个水萝衍,这样江月不会喜欢你,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将你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可是,人算到底抵不过天意,江月被送回宫后,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还魂的奇事。你和水家什么关联我不知,但到如今,江月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你今生莫负了他,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给她倒了一杯茶,端给她:“你可以放心,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比江月更珍贵的。”      她抬头瞧我一眼,冷笑:“果真么?如今你做了帝王,你可舍得下东圣的江山?若非要江山和江月取舍一个,你又如何?”      我咧嘴轻笑:“我承认我一无是处,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可是,我对江山没有兴趣,也不想做帝王,我想做的就是和江月自由自在地生活。这世上江山也好,帝王也好,不过身外之物,都是过眼云烟,多少仇怨又如何?百年一过,灰飞湮灭,只剩坟上一掊黄土,谁还记得你的富贵权势?还不如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岁岁年年,总比那冷冰冰的江山宝座强上千倍万倍。”      封少鸿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复杂地打量我几眼,饮了茶,幽幽道:“也许,江月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江月的性子,容不得别人。我听说你曾允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已经做了帝王,这话岂不成了笑谈?!”      我嬉皮笑脸地点头:“这帝王谁做都一样,为何一定要是我呢?!若东圣真不能容下我和江月,我们可能真的要回来投奔你了。”      封少鸿冷笑:“建文,你当我封少鸿是可欺之辈么?!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膝下也无有幼女可继承大业。只所以还撑在这里,只是因为还没有杀了水无忌,还没有把水家连根拔除!到时候江月无依无靠,在东圣皇宫之中如何安生?!”      我认真看她,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担忧什么,她担忧的也是我担忧的,只是,“三殿下,我说过,这世上没有比江月更珍贵的,皇宫不能容下我们,我就带他走得远远的,天大地大,哪里不逍遥快活?!我只所以去讨伐左丘薇和左丘宋,一半是完成东圣皇室的使命,结束东圣的动乱;另一半是因为江月,为了有能力从子车薇手里夺回江月。如今,东圣已经平静,皇朝已经建立,只要我指定好了储君,谁做皇帝都可以,东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操心的,我有什么放不下?!。”      封少鸿慢慢起身看我:“你真的打算放弃皇位?!”      我点点头,她恍然,似乎终于相信了我的话,慢慢地咧开嘴笑:“这么多年,总算看到一个有趣的人。江月总算没有看错人,你好好待江月,不要负了他,带他走吧,越快越好。夙赢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我,他虽然心性偏激,可到底也是我弟弟。你连他也一起带走吧,那罗雅能照顾他,可是我要在死之前报仇,我不能让他们两个留在我这里陪我送死。去了东圣,我要你答应我庇护他们好好地生活,现在八妹也在眼巴巴地等着我死呢。”      我叹息一声,全都应下。她忽然诡异地看我,眼光骤然阴冷,厉声道:“虽然你不是水萝衍,可到底东圣皇室与水家脱不了干系,莫不是水家的兵马里头有东圣的人?”      我看着她:“水家罪恶滔天,你不说我也知道,天下百姓有多恨水家人,我也知道。所以,我不会派任何兵马资助水家;但水无忌到底是养大水萝衍的人,就算她十恶不赦,我也不能帮你除掉她。如果你日后和八皇女对阵,我可以借你兵马粮草。但若是水家,另当别论。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水清华被乱刀分食,可见水家早已经天怒人怨,这世上,公道自在人心,失道者必失天下,人心已尽,无论水家有多少兵马,覆灭只是朝夕之间。”      封少鸿盯着我看了半日,竟然笑得直不起身来,她喘着气道:“失道者必失天下,好——就冲这一句,我认输。没想到,我竟看走了眼,原来一直以为你和水萝衍相比,差太多,如今来看,你比她强了百倍。早听说自古为君者,当胸怀天下,以苍生为重。水萝衍不过是个狠辣的角色,她没有想到,多少阴毒的手腕也抵不过天底下的‘道、义‘二字;而我,呵呵,心心念念只有报仇,便是争夺皇位也只为了权力稳固,高高在上,掌控天下人生死。没想到,你一个游手好闲的笨蛋,竟然是块做帝王的好料子,将来,没准你会是个英明的君主。我封少鸿,认输。”      我推开门,午后阳光绚烂,秦江月立在木槿花树下,眉头锁得紧紧的。我远远的一笑,高声唤他,他抬头,我走到他跟前,他一脸紧张地问我:“皇姐她有没有对你……”      我苦着脸看他:“你皇姐还能说什么,就是吩咐我要做个好妻主,好生照顾你。”秦江月松下一口气,疑惑地问:“真的?”      “恩。”我点点头,拉住他的手,“自然,就是叫我后宫里头除了你,连只老鼠也要是母的。”      秦江月眯起眸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乔弄萧,你去死!”      我一笑,抱起他。秦江月不耐烦地看我,啧啧嘴:“乔弄萧,你要是敢碰别人,我就杀了你。”      “好。”      他怔住,低了眉眼圈住我的脖颈,我凑着在他唇边一吻,明亮的阳光里,秦江月偏头瞧我,他的唇微微勾了起来。玉冠下青丝如墨,一绺滑下肩头,眉眼妖娆,风流俊俏,一如当日在山下初见那般,晃花了我的眼,      封少鸿立在书房门前,在阳光底下的脸有些透明,她安静地看着我们。我没有告诉江月,封少鸿只怕活不过三个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封少鸿说,她总不能让弟弟不明不白地就跟了我,一定要在她眼皮底下拜了堂才是。找人掐日子,说后天就是吉日。于是张忙了一日,终于布置出了婚堂,整个院子都挂起红灯笼,扯上红喜绸,弄得喜气洋洋。      我迷幻般跟着宫人一步一步走在花径上,蔷薇的影子在太阳下班驳绚烂,花锄推开门,江月穿着暗红的华贵礼服,头上戴着玛瑙玉宝葫芦冠,立在房内等我,仿佛九天之上的雾月,风华如玉,倾国绝色。      他抿着唇带了些羞赧看我,我欢喜地咽口唾沫,紧张地在衣服上擦擦手心的汗,握住宫人递来一头红喜绸,秦江月瞥我一眼,喜悦地握住另一头。      身后跟着二十四个采女与金童,边歌边舞,唱腔优雅婉转,大意是良辰美景无双好姻缘,夫妻恩爱白头,儿女满堂之意。      我回头看身旁的人,在这个时空,在这个世界,我终于和我爱的人牵住了同一条红绸。老妈若知道我拐了这么好看的帅哥结婚,一定会做梦都笑醒。在这里呆得太久,久到我几乎忘记了我曾经在那个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二年。      不管如何,我不后悔我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因为有秦江月在。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站在院子外头都能听见院里头热闹的丝竹管弦,悠扬悦耳。门口的媒公报了一声,门豁达大开,院子里静下来。青月国跟随三皇女的一些文臣武将站了一堂,都朝我们望过来。      我心里好似揣了一只兴奋到极点的兔子,满心的喜悦涨满了要溢出来,不时地摸摸自己身上的新婚喜服,走几步都要偷偷瞄瞄秦江月,确定自己的确是在准备和秦江月成亲。      很多时候经常与秦江月的视线对上,他横我一眼,扁扁嘴,和我一同跨进院子。封少鸿一脸凝重,略带着欣慰,注目着我和江月一步一步走上喜堂。      纳吉,拜堂,分食,结发,一杯酒下肚,我的血液沸腾了全身,从今以后,秦江月就是我的夫了。      我喂他吃糕点时朝他郑重地说:“江月,你早八百年就是我的人,如今已经正式做了我的夫,跑也跑不掉了,以后,我养你。”      满堂的人笑起来,秦江月咬住我筷子上夹的糕点,狭长的眸子弯了起来,瞥我一眼,认真点头,红了脸。      我圆满了,心涨得满满的,握住秦江月的手,我与他,今生终于成就了夫妻。      晚上进了洞房,我强迫秦江月喊我妻主,秦江月懒洋洋抬眼,漂亮的眸子瞥瞥我,不理睬,只是拉扯着我的头发,有一声没一声,欢喜地念:“萧萧。”我恨得牙痒,直到燕好正浓时,他在我耳旁轻轻叫了声:“妻主。”跟着在我肩上狠咬一口,痛得我七荤八素。      嘶——算了,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还是我的老命比较重要。那啥, 我还等着做孩子她娘呢!      婚礼举行后的第二日,封少鸿就送我们出城离开青月国。      走之前她把秦江月一手培植起来的消息暗探以及暗卫,甚至在各国秘密培植安插的势力也都重新交付回秦江月手上。      秦江月起先不肯接手,很是疑虑,封少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堆阴险的话:“你知道我身子不太好,现在又正打仗,哪里顾得上分神料理这些。你且再为姐姐分些忧,再一个,去了东圣,那一班老臣只怕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你操心之处甚多,这些你总用得着。以前你受了那么多苦,姐姐没好好照顾你,以后跟着那姓乔的,莫要受委屈。你身边这个女人现在对你甜言蜜语,万一她要是敢背着你沾花惹草,你收拾她也好有个称手的刀不是。”      我的脊背一寒,指着封少鸿的鼻子破口大骂:“封老三,你敢挑拨我和江月的感情?!你就是看我们太好了想搅和!以后我若被江月赶出家门,不到你家蹭饭才怪!封老三,以后你就管我养老吧!”      封少鸿的脸皮一抖,磨牙,白我一眼,蹙眉哼:“东圣国那班老笨蛋真是老眼昏花,竟然选了这么个小无赖做皇帝?!”      我一口气呛进喉咙,脸红脖子粗地嚷嚷:“你说谁是无赖?!姑奶奶可是正宗的皇帝,如家包换的东圣国宝!”      忙着套马驾车的程二娘“噗嗤”一声笑喷了,封少鸿脸皮更抖,不再理我。      封少鸿一直送我们到城外,对着江月千叮咛万嘱咐。夙赢和罗雅坐在另一辆马车上,他被灌了蒙汗药,睡得很沉,他一直不知道我回来了。      梁祝的十八里相送都送到了城外三十里地,秦江月还是依依不舍,封少鸿到底心狠,指着我的鼻子突然吐出一句脏话:“左丘瞳明你给我记着,我把江月托付给你,你她娘的是个娘们就莫让他受半点委屈!走!”      秦江月红着眼睛叫她,她照拉车的马屁股上狠狠一甩鞭子:“走吧,以后想姐姐了再回来探亲就是!”      马吃痛四蹄腾空,疾奔起来,一直到拐弯再望不见人了,秦江月才放下马车的帘子,一脸怅然。我心里叹息一声,封少鸿的病已经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要她的命,她是不想江月看着她死,所以才急着赶我们走。      秦江月神色很是凄然,我圈住他的腰,揽我的新婚小夫郎过来亲一口,话说我的夫郎最近越发地好看了。      秦江月瞧我一眼,原本蹙着的眉头终是展开,唇角一弯,扁扁嘴打个哈欠钻进我怀里去补眠,恩,似乎,他的身子肥了些,果然,有成效了。      第五天,路上突然看到大批欢呼的人群,兴高采烈地奔走相告到处涌动,我叫素问去打听出了什么事。      素问回来,不安地把消息告诉我。原来,京城里水家掌控的禁卫军集体叛变,杀了效忠水家的将领,囚禁了水相国、凤后以及十二皇女。同时愤怒的士兵将水清华和水风真的儿女及亲眷也一并杀死。      此消息一传开,原本在各地归水家调派的兵马一夜间纷纷倒戈,或投靠三皇女、八皇女,或拥兵观望,总之,水家的势力忽然间土崩瓦解,结束的比预料的还要快。而在外带兵正与三皇女交战的水丰真则被吊死在城墙上,她的兵马已经开城归顺封少鸿。      听说,倒戈的是个副官,姓马,在军中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个,如今已经封锁了城门,她已经派人去分别联络三皇女和八皇女,以处置水相国和水凤后。      虽然三皇女有先帝的遗命,可是毕竟已经天下大乱,八皇女也有了竞争的资本。现下的局势,忽然就像当日刘邦和项羽推翻秦朝,哪一个先进京把水相国这个罪魁祸首握在手中问罪,她就立刻赢得天下民心,可以名正言顺登基称帝。      只是,天下人都不知道的是,封少鸿已经命不长久,又无子嗣继承家业,她做不了皇帝。      而八皇女,恨不得拆了我的骨头。      这些,都不重要,青月国怎么闹腾,这江山终归是她们封家的。可是,不管诚儿是不是水萝衍的女儿,我都不能袖手旁观,眼看水明君和诚儿走上绝路。我答应过要带他们离开那个黑暗糜烂的皇宫,不管如何,水明君都是无辜的,水家的罪过,不应该由他来承担,我要让他能够离开那种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      还有一件事,我不能说,那就是,我想把水无忌救出来,纵然她是罪恶滔天,水家已经满门俱灭,她水无忌已经断子绝孙,只剩她一个髦耋老妇,我继承了水萝衍的身体,那份恩情,总是要还。      可是江月怎么办,水无忌是他杀父的仇人,是断送他所有幸福的罪魁祸首,我这么做,江月怎么接受?!      我怔忪半日,心底冰冷一片,被秦江月叫了半天才回过神。我问素问,原本我园子里住的几户官宦送来的公子如何了?      素问道:“这个陛下倒不必担心,素问一回青月,就已经照陛下吩咐,派人把那几位公子接出水家,发放了足够银两。因水家叛乱之事,很有几个大臣倒戈投奔两位皇女的,那几位公子大都回了自己家门,有三位公子是已经有了相与之人的,没有回家,另嫁了。”      我握住秦江月的手,虽然老早知道战争的残酷,也知道树倒猢狲散的悲惨,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难以承受。我纵然和水家没什么感情,也许水清华和水风真是罪有应得,可是她们的儿女亲眷却是无辜的,当日若水相国肯听我劝,或肯将亲眷送走,也不致如此收场……      秦江月安慰地反握住我的手,低声道:“你若是要去接水凤后,就一定要快,否则,晚了恐怕我那两个皇姐都不会放过她和诚儿。”      我转头看他:“你不生气么?”      秦江月神清气爽地弹弹衣服,闲闲瞥我一眼:“我和你一道去。”      呃,我的小心眼翻腾,嘿嘿,到底还是吃醋地……也好,水相国的事到时候再说罢。可是江月已经有了身子,万一路上颠簸怎么办……我小心摸摸他的肚子,我的夫郎眉眼一斜:“你想办法解决。”      京城并不太远,离我们在的地方也就半个多月的路程。我叫素问派人和程二娘一起先把夙赢和罗雅送回东圣,我和秦江月赶着去京城。路上怕他受罪,不敢骑快马,都在马车里弄了舒适的厚褥子。      毕竟那个马副官和两位皇女接触后,想必还要谈判,现在的两方,谁入京城就意味着离皇位更近了一步,只是封少鸿心里挂的未必是皇位,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水相国。      赶到京城的当夜,让花锄和墨竹陪秦江月等在客栈,我和素问一起趁黑潜入了宫中。水相国和水明君应该都是被囚禁在了后宫,水相国被囚禁在冷宫的牢中,而水明君被困在轩月殿。      我们一溜烟赶到冷宫,从房顶的天窗上跃下去进了牢狱。摸到最里间的牢房,见壁上燃着油灯,却意外地一个杂役也没看见,我听见一个年轻女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你胡说!你胡说!怎么会是你?!”      我怔住,那声音很熟悉——我募地一惊,原来八皇女竟然已经提前赶到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倒计时  我本想探头看一看八皇女是在跟谁说话,不料有人接腔,却果然是水相国。她的嗓子嘶哑着,不过却笑得很欢快:“是我。阕儿,你以为这么多年来你为何能在冷宫中活到现在?!你以为每日子时出现来教你帝王术的那个人是谁?你以为一点一滴教你在深宫中养精蓄锐的是谁?你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水相国咯咯地大笑,十分畅快,仿佛她刚刚坐上了皇位。我探头瞅了一眼,八皇女面无人色地抠着牢房的木栅,脸阴沉了半日,回归平静,我不由心里啧啧赞叹,这家伙涵养真好!      八皇女闲闲地哼一少年宫,冷漠地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你水家害得我不得不装疯卖傻,你却有暗中这么费劲心机地辅佐我培养谋士,积蓄势力,明知道我对水家恨之入骨,却要如此费心教会我帝王之术,为的是什么?莫非你想像操纵母皇一样掌控我,继续玩弄天下?”      我惊异地与素问对望一眼,八皇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么多年来她在宫中卧薪尝胆,竟然是水相国出了很大的力气?!说什么每日子时出现来教她帝王术,莫非水相国是亲自去教的八皇女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天下谁人不知水相国的侄子当时恩宠正盛时,将八皇女封天阕的爹爹治罪,一病身亡,八皇女也一夕间莫名疯癫。难道这一切都是水相国早已经计划好了的?一面派水萝衍害她爹爹,一面偷偷地悉心栽培八皇女?!那可真是天下笑谈,      水相国自己也笑得十分开心,我从这个视角望过去,她的头发已经全白,蓬乱得像乱草,靠着木栅栏满朝八皇女盘坐着,手脚上都带了锁链,水相国也在微笑,只是她的面容笑得有些狰狞,几近癫狂,若不是她说话还有条理,我一定以为她已经疯了。      她贪婪地注视着八皇女,仿佛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眼里闪动的全是狂喜的精光,她诡异地咧着嘴笑:“阕儿,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是我水无忌的女儿,这世上除了你再没有人配得上做青月国的女皇!”      我的心脏“嗵”地一声跳停,有一瞬间牢房中寂静得几乎能听见蚂蚁拖食物的声音,跟着在那漫长得残酷的光阴里,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脆的耳光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封天阕阴郁的面孔怨毒地盯着水相国,一字一句地道:“水无忌,你这套下三滥的把戏骗不了我,要想从我这儿拿到好处,就要说些象样的,或许我还会可怜你!”      我慢慢地开始转动僵化的脑筋,八皇女怎么会是水相国的女儿?那么她一直以来所谓的争权夺利对付三皇女竟然都是为了八皇女铺路吗?所谓的立十二皇女封之诚为储君也不过是个幌子吗?年幼的水萝衍怎么可能轻易地下毒毒疯了八皇女?自然是水相国教授,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水相国假装要除掉又一个皇女,结果是给了水萝衍假药去毒害八皇女,而八皇女则由于服了水相国的解药没有疯,却在她的暗中教导下假装中毒疯癫,退出满朝老臣的视线。      难道,那个关于水相国的传闻竟是真的?      风闻,很多年前,水相国还是风华一少女的时候,曾经爱过本朝一个卫姓官员家的公子,可是那位卫公子去宫中赴宴,被半醉的青月女皇强行玷污,事毕封了个侍君的头衔正式纳入宫中了事。      年少的水相国一腔相思无以为继,发愤读书考入朝堂,只为能偶尔看上一眼意中人。那年,俏丽的水无忌作为本朝第一文状元立在朝堂之上,文才风流,纵横谋略睥睨天下,一双纯净的眸子,带着些忧郁,清秀温雅。她身后的百年贵族家世更让她成了轰动青月的才俊,宛如朝堂上一朵盛开的奇葩,前途不可限量。      听说,听说那年八月十五的仲秋之夜,陛下特地点名朝中几位未婚的新科青年才俊到后宫花园夜宴,坐中既有宫中皇子,也有侍君。那时的卫侍君早已经淹没在后宫众多的美人中,凄苦伶仃。      水无忌那夜喝得烂醉如泥,被抬回家中后,卧病半月才上朝。      此后,从前才华横溢的那个翩翩青年不见了,水无忌一下变得谦恭深沉,圆滑世故地周旋于朝堂之上,群臣之间,左右逢源,很得帝王心意,很快娶了皇子为夫,官运亨通,青云直上。水无忌不遗余力地迎合女皇,不惜把自己的表弟、侄子甚至是唯一的公子,先后送入宫中侍奉女皇。      封天阕的爹爹——是哪位侍君呢?当时是水无忌的侄子利用自己在宫中受宠,毫不费力地除去了他。听说那位侍君并不受宠,只是他错就错在生了一个皇女。      所以,受了羞辱打骂,陛下一怒之下将他贬为宫人,他回宫后自尽,有人说是服毒自尽,有人说是他身体本就衰弱,一顿打骂后气恨交加,绝望之中死去。总归,他当天夜里就咽了气,因为他的名分已经没了,他的家人虽也是朝中武将,权势并不大,又都被派遣边疆,主家不在京城,他的家眷不敢惹事得罪那时已经权势滔天的水家,只好将他草草下葬。      那家,那家是姓卫……      八皇女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一个入宫好几年早已经不得宠的卫侍君,一个二十三年前据说已经被陛下冷落许久已经不记得有这个人的卫侍君,怎么会诞下了八皇女?!      水相国的声音如梦似幻,根本不在意刚刚被人打了耳光,她满心地想着别的事情,似乎也陷入了回忆,脸上带着恍惚的笑:“阕儿,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爹爹……你爹爹他,性子温柔又贤惠,根本不是在这深宫里的人。我们是真心相爱,那天我去他家提亲,却被告知,他已经进宫侍奉陛下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不爱我了……我很想他,我什么都不奢望,只想能再望见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于是我发奋读书,终于以第一名考入了朝堂,我只想留在朝堂上,好能看见他,哪怕能听到他的消息也好。那年仲秋的宫宴,我终于看见他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地好看,可是人消瘦忧愁,我亲眼看到他被别的宫人呵斥排挤。他望见我时,整个人都不会动了,哭都哭不出来。我在宴席中偷偷溜出来,问他为什么要入宫,他哭得很伤心,我终于知道他是被那狗皇帝强行玷污纳入宫中。我好恨,我好恨!”      水相国一拳打在了木栅栏上,手腕上的铁链跟着砸在上头哗哗响,皮肉间滴出血来。八皇女的脸苍白没有颜色,怒喝一声:“住口!你不要侮辱我爹爹!水无忌,你这个卑鄙小人,不要惹怒我,否则我连你水家的祖坟一并铲平!”      水相国回过头,捶地大笑,铁索砸在地上沉闷地响,她笑出了眼泪,只是笑得无声。八皇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怒吼:“笑够了没有?!你说,你这么多年谋划我到底想干什么?!”      水相国抬头,竟意外地一脸慈爱,我从未在她眼中见过这种目光,以往无论是她看水丰真还是水清华,抑或是我,她的脸上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这一刻,我相信,她是真的把八皇女当做她的女儿疼爱,也许她从未疼爱过水丰真或水清华,也许她的心里,一直只有封天阕一个女儿,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卫侍君吗?      水相国近乎温柔地开口:“阕儿,你不知道,我和你爹爹是真心相爱的,我不忍看他在宫中受苦,那个狗皇帝害了他,却没有对他好。从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把他从那受罪的地方接出来,想时常看见他。可是他已经被封了侍君,而我只是个小小的文官,根本够不着进宫。我开始拼命地巴结权贵,讨那狗皇帝欢喜,甚至娶了皇子为夫,我很快地官运亨通,一路高升,我四处搜集美人送进宫讨那狗贼欢心,甚至把你舅舅也送到宫里去,渐渐地,我可以时常入宫走动,能照顾你爹爹了。我四下里打点宫中的守卫,打通了宫里的关系,经常进宫走动,让她们不再注意我。我那时开始和你爹爹幽会,池真他老是生病,后来我照料了很久才转好。他真是,真是个体贴的好夫郎……”      八皇女面无人色地瞪着水相国,手不停地颤抖,抖得她的牙齿也跟着打颤。      我心里叹息一声,任谁也无法接受罢,自己痛恨了二十多年的仇人,一夕之间竟成了自己的亲娘,一个本以为自己是皇家高贵血统的皇女,转眼间变成了幽会偷情下出生的私生女,这叫她情何以堪?!      水相国一脸温情的笑容,带着甜蜜的神情,这些都不是可以假装出来的,人的眼睛骗不了人,由不得人不相信她说的话,谁都能从那表情里看出她的确是深爱那位卫侍君。      八皇女终于颤抖地瘫坐地上,豆大的冷汗滴下来,哆嗦着像只随时都会扑上去蛰人的蝎子,她仍然有气无力地做最后的挣扎,反驳她其实已经相信了的话:“你胡说,你骗我的,你骗我的……你若真的和我爹爹好,怎么会害死爹爹,你骗人的,你休想骗我……”      水相国伸手抹开她脸上的冷汗,慈爱地道:“阕儿,我那么爱你爹爹,怎么会害他?!只是那时我和池真来往的事竟然还是被人撞见,宫里传起了流言,当时的凤后起了疑心,竟然把你爹爹看管起来,外人不得见。我不得已只好闭门在家,不敢再轻易见池真。忍了半个月我找了机会又去见池真,那一夜池真竟然怀上了你,我很高兴,可是没办法明目张胆把你爹爹接出宫,次日就想办法把那狗皇帝灌醉,然后给她服了药引着去见池真,塞了个小厮应付她,让她以为和你爹爹有了一夜之欢,然后医官果然验明你爹爹已经怀胎。我要赶快把池真接出宫去,那个凤后太碍事,既然他惹了池真,我自然不会叫他好过!我命人暗中将太女推落入水,嫁祸给另一个正得宠的侍人。后来,你出生了,我很欢喜,你才是我的女儿,是我水无忌和迟真的女儿!我忽然想到报复这个狗皇帝的办法,我叫她断子绝孙,只剩下你一个继承她的江山,叫她无颜去见地下的祖先!”      “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是不是?!太女身亡,三皇女痴呆,几个皇女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我从小到大虽然没有爹爹,却安然地活着,这一切都是幕后操纵,是不是?!你为什么要害死爹爹?!你根本是为你自己!根本是为了你自己能做皇帝,否则你为什么要连爹爹也害死?!我恨你,我恨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我和明君,我和明君已经……”封天阕终于抑制不住爆发出来,脸像魔鬼一般狰狞地扭曲成一团,失控地摇晃水无忌,吼叫着哭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的大人们,有一伙人正在四处打听你们,还说逮住你们不会轻饶你们,他们一个叫财神,一个叫顺利 ,领头的叫幸福! 我问过烦恼了,它根本不認識你们,还说永远不理你们,让我转告你们不要自做多情!还有健康让我带封情书给你们;它暗恋你们很久了并且一生不变!   我心头一跳,封天阕和水明君怎么了?难道诚儿是……怎么可能,连素问都说是水萝衍的孩子,怎么可能?再说,他们两个等同于姐弟了,怎么会……我的头一下大起来。      水相国平静地看她,摇头轻笑:“我你喜欢君儿是不是,诚儿是你的孩子吧?”      我忽然口干舌燥,紧张地望望素问,素问也一脸莫名。八皇女的脸却是铁青得吓人,还挂着眼泪,怔忪地望着水相国,半响哆嗦道:“你根本不是人!你都知道是不是?你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你明知道我们是姐弟还放任我们生下了诚儿……”      我的心一下被揪住,酸的涩的一时涌上来,空落落却又满当当。原本以为是我的责任,到头来却是别人家的悲欢离合,今天蹲在这半天,看的听的,全是八点档的狗血言情电视连续剧。先是仇人认亲,认完亲,又弄出个私生子,私生子不打紧,却是有孛人伦要遭天堑的。      连我这个神经大条的人都有些崩溃,原来在这的几个人都不与我相干,我嘴角抽搐又抽搐,竟然是人家自家的家务事,是别人家的爱恨情仇,家庭人伦悲喜剧。      算了,洗洗睡吧,你们自各闹腾,我不看片儿了,回家找江月该干吗干吗去。      “怎么会,娘怎么舍得叫你受罪?!君儿可是你爹爹亲自抱养的呢。”水相国梦讫一般地开口。      啥?我掏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如果水明君是卫侍君抱养的,那就是卫侍君还活着了!水明君也和封天阕——不,水天阕没有血亲关系了,呃,又变成家庭喜剧片了……      水天阕也被这个消息震晕,脸色变了几变,小心翼翼地问:“不是我出生才满月爹爹就去世了吗?你此话是何意,是说我爹爹他,还活着吗……”水天阕的眼里燃起了希翼,毕竟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爹爹。      说实话,水天阕真是只万分坚强的小强,短时间内受了这么多打击之后,不但没有崩溃,还能头脑清醒准确抓住重点字眼,果然不简单!换个人,早已经神经失常抓狂了!      水相国的脸色黯淡下来,恍惚道:“池真生你的时候身子太弱,落下了病根,虽然假死被我偷运出宫外,可是身子一直不大好。因为他思念你,我就从亲族里抱养了一个男孩过来给他带着,就是君儿。你小时候还是见过你爹爹的。”      我的心冷下来,水相国那时抱养水明君其实也就是为进一步掌控宫廷,为水天阕登上皇位铺垫。说到底,水明君还是个棋子。      恐怕,连水丰真、水清华和我,也只是水相国的棋子罢了。她心里只有水天阕一个女儿罢……      “你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带了个男人进宫来,他给你带了一盒点心,你还记得吗?你八岁的时候,他还给你缝制衣服,给你绣了个香囊……”      水天阕泪如雨下,哽咽道:“我记得,我那时就把他当做了爹爹,他长得那么好看,眼睛又黑又亮,对我很好,做的点心又好吃,他给我做的香囊我现在还留着呢,他抱着我喊我阕儿,哄我睡觉……真的是我爹爹么?可是为什么那以后他再也不来看我了……”      我听见水相国哭泣的声音,这个老奸巨滑的狐狸竟然也会悲伤吗?!她呜呜咽咽地道:“池真身子太弱,跟着我不敢露面,连见你一面都难,他心里终是郁结,你八岁那年他还是熬不住,丢下我去了……呜……”      水相国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涕泪俱下,悲呛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木栅栏上。她心里是真的爱卫池真的吧,少年时候的恋情,成就了水相国,也毁了水无忌……      本来满怀希望的水天阕闻言,干张了张嘴,抽搐着脸呜呜咽咽悲痛之极,那悲伤是假装不出来也骗不了人的,有时候,眼泪可以骗人,但是悲伤却是真真切切的感情,我听说人悲到极处,只怕眼泪都掉不出来,只有甘肠寸断。      一个失去了挚爱一生的人,一个失去了没喊过一声的爹爹。      孰对孰错已经无法辨别,水相国与青月皇室的较量里,没有赢家。水相国的家族一夕之间被屠,昔日的恋人也早逝而去,她的一生都毁了,她的女儿、孙女一个不剩,惟有一个水天阕了;而青月皇室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朝政大权被水相国把持,几个皇女先后身死,那些没有出生便被扼杀在腹中的又何止一个两个?!到头来,唯一能继承江山的一个,却是别人家的私生女。      素问已经听得目瞪口呆,我叹口气,原本打算就此打道回家去,人家一家子的事让人家自己掺和去。原本还要再去见见水明君,可是突然听见水相国又哭又笑地叫水天阕杀了她,为地是叫水天阕以此平民愤,赢得天下民心,归拢民意,顺利登上皇位。      我的寒毛一竖,水相国这父母果然当得真够彻底,为了女儿能继承江山,竟鼓动自己女儿杀母,不是水相国疯了,就是水天阕疯了。      水相国一把攥住悲痛的水天阕,脸上的表情极度地疯狂:“阕儿,你爹爹走后,我对这世上早已经没有留恋,要不是因为怕你在宫中无有依靠,要不是为了辅佐你登上皇位,我怎么会活到现在?!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你杀了我!当着天下人的面杀了奸佞之臣水无忌,从此以后青月的江山权势都是你的了!君儿也不能留,他太重儿女情长,留着早晚会祸害到你,你是帝王,不能有任何弱点,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和先帝的凤后有私情!杀了我,杀了他们!然后,你就继承这天下,让封家断子绝孙!”      水天阕哆嗦着缩成一团,痛苦而迷茫地摇头。水相国朝她大吼:“你听见没有?!我叫你杀,杀!一个都不能留,你要坐稳皇位,必须要狠得下心……“      我脑子一热冲出去一把推开她:“你疯了?!你怎么能鼓动自己的女儿杀母弑夫?!你已经付出了代价,还要她也步上你的后尘吗?!她是你的女儿,你从来只考虑让她做皇帝,你有没有想过她想要什么?!”      周围的空气陡然一静,我的出现显然是个意外,水天阕惊恐地瞪着我,水无忌惊慌中红着眼睛大吼:“阕儿,快杀了她!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要是传出去,你和君儿都完了!快杀了她!她现在是东圣的女皇,只要杀了她,东圣必定大乱,你可以登基后挥兵征讨东圣,跟着还有西燕,以后,你就是这片大陆上的唯一的女皇!哈哈哈……我水家的鸿图霸业,将千秋万代……”      水无忌兴奋得像头饥饿的狮子,闪闪发亮的眼睛恶狠狠盯住我,恨不能一口把我吞下去。      这还是不久前对着我嘘寒问暖的那个水相国么,还是帮我谋划东圣大业的那个水相国么?我的心冷下来,原来在她眼中,我现在已经是无用的棋子,该废弃了。      曾经和蔼的水相国如今要置我于死地,当撕去了伪装的面纱,原本温情脉脉的家人却变成了一条阴险恶毒的响尾蛇。      我们统统只是她为爱女水天阕铺路的棋子,如果我不是棋子之一,或许我会为这种由爱生出的护犊行为感动敬佩。      可惜,我正是棋子之一。      水天阕迷茫地站起身,定定看我,水相国已经爬起来不顾身上沉重的铁链奋力扑向我,我闪身躲过,      水相国笨重地倒地口里还在叫嚷,水天阕机械拔出了剑,指住我的心口。我回头看她,水天阕的脸白得近乎透明,有些颤抖地把着剑,像一只随时会失控的老虎。      我默然看水天阕,不知道这位八皇女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真的打算杀人灭口吗?目前她做青月国女皇的可能性很大,我还没打算与她为敌,甚至想与她做笔交易,我可以永远遗忘水天阕出身的秘密,让这个秘密再没有人知道,从此尘封入土,只要水天阕愿意为秦江月入主后宫提供强大可靠的势力支持。      我们可以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依然是青月国的皇女,作为未来国君,把自己心爱的九皇弟做为联姻嫁给我这个东圣女皇,这样可以省掉应付东圣那班老臣的很多麻烦。这于她于我,于青月于东圣,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但是,也要水天阕肯同意,只怕她疑心重,以为我早晚是她心腹大患。水相国催促着吼叫:“阕儿,快动手!不要犹豫,杀了她以绝祸患!阕儿,杀!快杀了她,绝不能留下她,杀了她你就名正言顺统治天下,你是未来的帝王,杀了她,快杀……”      我忽然被人推着右肩用力扑倒,几乎在同时,水相国的怒吼声突然嘎然而止,艰难地“噗地”吐出一口气。      牢房里一下寂静得可怕,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好象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似乎是水相国见水天阕迟迟不肯动手,急切之下纵跃起身欲奋力推我扑倒中剑,素问眼疾手快,先她一步从侧翼推倒我,而水相国,则迎头撞上了水天阕的剑……      水相国喉咙里咕噜着,死死攥住水天阕的手腕,嘴艰难地一张一合喷出气,隐约能辩出:“要做……女......皇!” 剑尖还在滴血,她吐出最后一口气,轰然倒地,手里还死死地攥着水天阕。      水天阕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僵直地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动也不会动,似乎她已经成了一具石雕。我闭上眼,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水相国死在了自己女儿水天阕的剑下……      临走前,我对水天阕说了一句:“望你日后好好待水明君还有诚儿……”      出了冷宫,我深深呼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僵硬的大脑终于缓过劲来,有些事情,还是要问个明白才是。      水明君被囚在轩月殿,我去的时候,见他身旁的小厮宫人都在,看来八皇女一到京城就已经解除了对他的囚禁。      看到我出现,水明君先是惊疑慌张,后来神色渐渐安定。我不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在青月女皇、水天阕和水萝衍之间周旋,我只问两件事,诚儿是谁的孩子;还有,就是他到底对封夙赢做了什么。      水明君以为我要对诚儿下手,恐惧地跪地求我放过诚儿,我扶他起来,轻叹道:“我刚刚见过八皇女,我听八皇女说,你和她相爱,诚儿是她的孩子。你知道我已经有了意中人,所以并不在乎你和她的事。我只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我以前曾经对你许过承诺,要带你离开宫里。如今,这句话依然有用。如果你过得很痛苦,那么我就带你和诚儿离开,但是,也要看你的意思。没有别的。”      水明君半信半疑垂下眼,咬着唇许久才低声道:“是,诚儿是我和天阕的孩子……那时瞒着你也是因为,因为……”      “因为怕我下杀手,对么?”      “是,天阕在宫里无依无靠,我只能希望你能保护诚儿。”      “你当时怎么让水……我相信你怀的是我的骨肉?”      水明君抬头平静看我,寂寞一笑,清冷道:“说起来当时你说要处理东圣来的奸细,你一面派人假扮你去了西燕,一面偷偷出了京城,但是有天晚上你忽然回来,到宫中看我。我当时已经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怕你再来纠缠,安排了许多宫人当值,当时骗你说陛下听了些风声,这两日对我看得甚紧。可是你不肯走,只是忌讳被这些生面孔的宫人撞破,熄了灯与我欢好。后来宫人在外头跟乳爹传话说陛下当夜就在炼丹房歇息,你便呆了一夜。次日我告诉你已经有孕,因为你给老皇帝下了药,她早不能生育,所以你便认定是你的骨肉。”      我默然无语,是,那时的水萝衍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水明君竟然和八皇女有了私情。我问道:“你真的爱八皇女吗?”      水明君一颤,白了脸,终于坚定点头:“是。我喜欢的是天阕,我知道我骗了你,衍儿,你要杀要剐我都没有怨言。但是我真的没有对夙赢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约还有两章,会在25日结文。  水明君告诉我,夙赢一直恨他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才明白,夙赢是嫉妒我和水明君的关系。那晚因为水相国向水明君施加压力,暗示我现在和秦江月的关系不一般,只怕将来生变。      水明君无奈将我从九皇子的琼月宫叫出来后,没想到夙赢也暗中跟了来,竟然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我走后,夙赢就拿揭发此事要挟水明君,水明君担心诚儿的身世真的被揭穿连累水天阕,只好违心听他摆布。      封夙赢一直在鼓动秦江月为了三皇女下嫁西燕,后来又突然向水明君打听我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之类。当时水明君担心夙赢对我身边人不利,那时已经暗示过我,可是没想到,夙赢还是固执地毒死了越明。”      我问水明君,水天阕对他可是真心,水明君默然点头,我长吁一口气,这里真的已经没我什么事了。      临走前,我叫素问安排京城里的人手在水明君身边安插一个,水天阕的性子我琢磨不透,不晓得她受了这些刺激后会做什么,如果她继承皇位,水明君恐怕不能名正言顺地呆在她身边,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凤后和皇女的关系。      回客栈后,我立刻派人通知柳叶,告诉她已经给她找了门好亲事,叫她立马打点行装跟我走,我要把他们一并接回东圣国。天亮的时候,凤兮的马车赶过来,和我们一道回东圣,柳叶和莲心她们留在京城因为酒楼的事情还要耽搁几日。      走的时候,秦江月还在睡,我把他抱进马车,可能是睡姿不好,秦江月抱着枕头微蹙着眉。我揽起他,他朦胧看我一眼,滚到我怀里去继续睡。      我揉揉他身上的肉,很有成就感。秦江月的肚子已经出身,他最近越发地懒惰,连路都不肯走。我对照顾孕夫没什么经验,都是问人家得来的,还在路上从人家大夫那里买了一本宝典天天参照,秦江月对此嗤之以鼻。      笙儿的事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个交代,希望他能明白。现在水相国也死了,水家的势力已经连根拔除,唯一担心的是,怕江月接受不了封少鸿短命的结局。      秦江月在我怀里不耐烦地掀被子,闭着眼睛蹭来蹭去,终于枕到我颈子里安生了。呼吸安稳地喷在我脖子里,痒得很,可是怎么拽他都不肯松手只好任由他去。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了。      中途看素问忙进忙出地照料各个马车,抽下马车,递个东西,很偶然地有一眼没一眼地和凤兮对上那么一两回,马前马后的很风情,那谁说的,两个对上眼的男女在,周围的空气都不一样。我探个脑袋看得很有滋味,啧啧嘴,有前途,素问挺像那么回事,再说了,凤兮可是大美人,有才有貌,放哪儿都是叫人挤破头的。      秦江月见我瞅得很有兴致,也探个脑袋瞧一眼,眸子眨了眨,缩回来继续捻着果脯咬,一路上都没叫他停过零食。他对水相国之死倒没什么太大反应,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该有此报!”我自然没告诉他八皇女是水相国私生女的事,总觉得现在说不大妥当。      秦江月听说十二皇女封之诚是八皇女的女儿时,虽是惊讶,却眯起眸子,瞧着我似笑非笑:“女儿变成人家的,萧萧可是心疼?”      我摸摸他的肚子眉开眼笑:“我的宝宝在这儿呢!”      秦江月看看自己的肚子,怔一怔,蹙眉一把拍开我:“不生了!”      耶?说不生就不生了?不行,这是我的孩子,我还指望抱个小江月玩玩呢!秦江月瞪我一眼,我叹口气,原来人有孕的时候果然是很容易发脾气地。我抱着他又哄又讨好地,我的小夫郎终于眉眼弯弯地继续吃葡萄了。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炎热,我怕秦江月热,不时地搭起帘子通风。秦江月偏是个难伺候的,我在边上给他扇着风,他拱一拱地就拱到我身上去,一边粘在我身上,一边抱怨热,呃,真是三月的天气,撒娇的郎君,磨人的很,磨得我心里蜜罐糖似的。      路上得到消息,美人师父也赶回了青月国,约好在固水等我们。莫非美人师父要回凌云山么?我不舍得。这一路的艰辛磨难,有美人师父在旁边,让我觉得轻松许多,如今叫我怎么舍得?      三日后到了约定的地点,果然老远便瞧见美人师父笑吟吟立在宅院门前,我跳下马车欢快地跑上前。院子前两池粉红色的荷花开得正盛,日头底下美人师父也缥缈得好似莲花,他微笑着端详我半日,拿汗巾在我脸上抹了汗,温和地笑道:“做皇帝的人了,还这么撒欢,别人瞧见岂不是笑话。”      我抱着美人师父的胳膊问他怎么来了,美人师父没有答话,转头看马车。秦江月掀了车帘子,正准备跳下来,我啧啧嘴,一把将他抱下来:“有身子的人,不许乱动。”秦江月挑眉斜我一眼,在阳光里朝着美人师父一笑。      安定下来后,美人师父给秦江月把了把脉,说胎儿很好,又写了些养胎的滋补品叫我好生收着。末了,师父果然说他明日就要回凌云山。      我不舍得,抱着美人师父的胳膊大哭。美人师父叹息一声,抚开我的头发:“都要做孩子的娘亲了,还这么没大没小,叫师父怎么放得下心?”      一下午我的心情都不好,秦江月也不理睬我,和美人师父坐在花厅里头下棋,晚上吃过饭,美人师父把我撵回房,他和秦江月呆在里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大概是检查秦江月的内力,指点他武功心法。      我啧啧嘴,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看看星星,本来想找素问聊天,但看凤兮也坐在廊下纳凉,咳,这等谈情说爱的大好机缘我自然是不能搅和的,知趣地回房睡觉。      舍不得美人师父,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很久,终于迷迷糊糊睡着,大半夜的时候,秦江月才回来,我朦胧地打个哈欠,忽然见秦江月坐在床边怔忪看我,也不上塌。我抱他上了塌,秦江月望着我,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抱着我死命地抽泣,怎么安慰都不行。      最后他哭累了,扒在床上死命看我的脸,我问是怎么了,秦江月迷茫一阵,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眯缝着眸子咬牙切齿地道:“乔弄萧,我要杀了你!”      咳……咳……谋杀亲妻啊……我这是倒了哪门子霉啊,我可是你的妻主,掐死了就没了!!      秦江月手一松,紧紧抱住我,半天缥缈地低语了一句:“我管不了来生,可是你乔弄萧今生是我的!”      我莫名其妙地拍拍他:“恩,我是你的妻主,谁也抢不……”秦江月狠命地堵上我的唇,一手解开我的衣衫。咳,那啥,我的小江月越来越手脚麻利了……      早上起床,我去跟美人师父告别。美人师父坐在塌上发怔,床铺是冷的,铺盖叠得整整齐齐,似乎没睡过。我眼睛一酸,坐在美人师父跟前,眼泪掉下来。      美人师父拭去我的眼泪,仔细瞧我:“萧萧,你心里只把我当师父看么?”      我的心一跳,有什么塌了。      那些夜晚烛光底下,美人师父明媚的脸,偎依的体温,都涌了上来,原来那些都不是偶然。美人师父那些日子不肯出帐篷,是怕被人瞧见我误把他当作秦江月而在他颈上吻出的痕迹么…….      可是,我已经许了秦江月,我心里已经有了秦江月,对美人师父有敬有爱,也许早已经没有把他当师父,他于我是比师徒朋友都要亲密,这世上,除了秦江月,只有美人师父是我最亲的人,可是,还没有到相爱的程度,他于我已经成了亲人。我的心里,早已经住了别人。      可是,我泪眼模糊地看美人师父,我舍不了美人师父。      美人师父悲哀地捧起我的脸,眼底尽是依恋:“我自己改的姻缘,怨不得旁人……萧萧,我要的,你今生给不起。我不想和别人一起分掉我的萧萧,我要的是一生一世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萧萧……”      美人师父勾画着我的唇,慢慢凑过来,在我唇上辗转轻吻,又放开,站起身朝我极淡地微笑,脸上带的悲哀灼伤了我:“你欠了我的,我们的姻缘在来生,今生强求不得……所以,师父要回山上去,否则,你叫师父日后怎么过?”      我闭上眼,泪如泉涌。      犹记得,那日初见澹台月,他坐在竹叶屏风前,青丝如墨,眉眼如画,伴着云雾,分不清天上人间。叫人挪不开眼,那风华与秀挺都浸在了骨子里,好象暖春里的阳光,东海上的明月。      东圣寒冷的战场上,我们依偎在跳跃的篝火旁,澹台月靠在我肩头,抿着唇半醉地笑:“你竟然在我茶中下药,轻薄为师……”      “萧萧啊,又笨又懒……你那棵人参……师父,一直留着呢……”      美人师父终究是,要离我而去了。      我是人不是仙,已经得了这世上最好的珍宝,不能再奢望得到另一个。美人师父要的,我给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明天就完结,撒花,看霸王文的大人们出来冒个泡,一年都顺顺当当!打滚,偶要评论...... 网络四国语言祝大家圣诞,元旦双节快乐: 汉语版:祝你天天快乐! 英语版:happy everyday to you! 俄语版:买个萝卜切吧切吧炖了吧!  到达东圣的安京成外时,百官肃列两旁,低头迎驾。唯一驾马相迎到车前的是笙儿,他穿着淡色的深衣礼服,头上顶着翡翠玉冠,跨着青葱马,穿过前头的仪仗队朝我的马车打头奔过来。      我掀了帘子对着他一笑:“笙儿,你怎么来了?”      他的眼睛没有看我,越过我直望进我身后马车里坐的人,静静地和秦江月对视。我的背上一寒,只觉四道目光在我左肩上交缠得火花乱闪,刀兵飞舞。      笙儿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我:“陛下要寻回的那把旧剑,就是坐在车里的人么?那我呢?我不是陛下微末时的旧剑么?”      我干笑一声,吞口唾沫,努力组织言语:“笙儿,你一直为我奔走忙碌,这恩情我都一直记在心里头,可是,情之一事,勉强不得。”      笙儿翻身下马,逼上前一步,尖锐地问道:“有何勉强?笙儿不配与陛下比翼双飞么?从记事以来,笙儿就知道自己早晚是陛下的人,鞍前马后,生死相随,笙儿从无半点怨言,陛下为何容不得笙儿?!”      我急忙应道:“笙儿,我怎么会容不得你?!你做的已经够多,这么多年来,我欠你良多,便是要我一条命,也是应该。可是我不能……”      笙儿冷笑一声,昂头道:“我不要陛下的命,我只要侍奉陛下左右。笙儿从不奢望入宫为后,只要能陪伴陛下,笙儿甘愿做侍君!”      “笙儿,这不是为后不为后的事,我心里已经有了人,此生只娶他一人,不愿再有旁人。我若迎你进宫,只会害你独守空房,蹉跎岁月,你已经付出太多,我不想再伤你!”      “我不怕。”笙儿傲然与我对视,“笙儿不苛求太多,只要能瞧见陛下已经心满意足,笙儿自认比不上青月国的九殿下,也不会争宠,只求在陛下身边有一席之地。难道这诺大的后宫,都容不得一个笙儿么?”      “不是。”我摇头,也跳下马车,认真对笙儿道:“笙儿,这是我欠你的。别人的后宫如何我不管,也与我无干,我的后宫里只会有一个,我不会再娶旁人。以后,我会把你当亲皇兄来看待,给你挑个如意的女子做妻主,凡是我做为皇妹能给你的,都答应你。”      笙儿一怔,后退一步,怔怔看我半响,幽怨地道:“陛下是铁了心吗?那陛下可曾想过,如此老丞相答应吗?跟你出生入死打江山的满朝文武大臣会同意么?你又对得起先帝和太后么?”      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苦笑:“笙儿,这江山还是江山,只要能让东圣繁荣昌盛,万民乐业,我并未失德,群臣有何不满?!再者,若百官不能容忍我后宫只一人,我只能再从左丘皇室中选出一贤者为储君,东圣依旧国泰民安,谁做皇帝有什么不同么?如今我已经复国,结束了东圣十几年的动乱,只要能让天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已经对得起先帝和太后。”      离我最近的宋怀玉听见了这番话,身形一僵,微微抬眼好奇地看看马车。      笙儿半响不语,忽然冷笑一声,低头:“原来陛下意已决。若后世人说陛下为了美人,宁可抛下大好江山!陛下不怕为人耻笑么?!”      我厚脸皮地啧啧嘴,想笑尽管笑,旁人笑是旁人的事,快乐不快乐是我自己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要我没误国害民,德行有损,如果只因为我这一点家务事而为人耻笑,那不妨留名青史乐一乐。      那谁不是说过吗,旁人笑我太疯癫,我却要笑他人看不穿。      历史的纬度是百年、千年、万年,评价一个帝王看的是她的历史功过,德行厚薄,而不是纠缠于她到底有几个后宫夫郎。如果东圣历史上我是唯一的一个一夫一妻帝王,那我愿意空前绝后,做千秋万代青史中第一人。      笑也罢,骂也罢,是是非非留给后人评说去,我,于心无愧!      笙儿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脸上表情既然阴转晴好,他挑着眉毛洋洋自得翻身上马,回头慵懒地对着我道:“笙儿今日一见陛下大为开怀,竟然忘了告诉陛下一件很重要的事。自从陛下离京后,宋丞相颁布了陛下的诏恩令,让家中凡有昔日在宫乱中为国捐躯者,皆可到事务司登记,申领朝廷救济。有不少以前的朝中旧臣来登记,寻找宫乱中失踪的亲人。于是我娘趁机让我去认亲。”      他的唇角勾起来,我疑惑地问道:“可是寻到了。”      他挑眉瞥我,嘴角的弧度弯得更很,眉眼俱是笑,点头:“恩,结果还真找到了。我谁家的公子都不是。我是你的二皇兄。”      啥?      我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雷轰得晕头转向。      他望天翻个白眼,一脸可惜地叹息:“那帮老臣们认来认去,都说不是她家公子,却有一个老宫人来寻当年宫乱中失踪的弟弟,那老宫人是凤后宫中的,说宫乱时,凤后亲自为陛下挑选侍君,而当时的蓝侍人和李侍人也抱着两位皇子在凤后宫中拜谒,因为蓝将军刚刚在外头打了胜仗,凤后很高兴,赏了金凤钗给二皇子,晚上左丘薇忽然杀入后宫,大乱中宫人们四处逃散,他的弟弟抱着二皇子不知所踪。所以,我是你的二哥,我爹爹是蓝侍人。”      当时宫乱中后宫遍地尸首,连抱进宫的婴儿都无一幸免,大臣们都以为两个皇子都已经罹难,没有人想到那包裹里有金凤钗的人竟是二皇子。      没想到战乱之后,我和自己的兄长相逢相识而不自知,造化弄人,何其有幸,又何其辛酸。      笙儿大笑,拍马掉头道:“好了,没想到我的皇帝妹妹却是个有情种,兄长自然一力赞同你,可是你想后宫只一人,怕没那么容易,朝中一班老臣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妹妹自己想主意罢。”      我脸皮一红,笙儿一手挑起车帘,调皮地看着秦江月笑道:“当日初见公子,已经是惊为天人,公子绝代风华,倾国绝艳,如今山水相逢,皇妹能得公子为夫,笙儿甚是欢喜,方才是我与皇妹玩笑,望凤后千万莫恼。”      秦江月了然朝他一笑,笙儿朝礼官摆手,礼官开始奏乐,我的丞相高声道:“恭迎陛下与凤后回宫——”百官跟着齐呼万岁。      花锄扶着秦江月出了马车,我挽住他朝百官笑:“平身。”      百官抬头,目光齐刷刷去瞧我身旁的凤后。      琉璃玉冠,深紫大袖礼服,腰间金凤绶带,气宇高华,眸若辰星,淡然扫过群臣,风华冠世。      百官惊叹地收回目光,表情各异。      朝堂之上,我问群臣:"创业与守成孰难 "      群臣诧异,有说创业难,有说守成难,议论纷纷。待群臣争论完毕,我方出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众卿家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如今,众卿家要与吾共安天下,常恐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应知守成之难。且创业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      群臣闻之,齐齐应声。我又问:“众卿家可知,青月因何而乱?因何而祸?”      这个是明摆的问题,水相国外戚专权,把持朝政,为祸天下。群臣并不顾忌我和水家的关系,说得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尤其是我朝中的史官,慷慨陈词,历数水家之罪行。我就爱古人这一点,性直而耿,不畏权贵,只畏德与理二字。      末了,我来一句:“而今,吾恐日后东圣重蹈覆辙。”      大殿之上忽然安静。      是的,我今日要说的没有别的,就此一句:吾恐东圣重蹈覆辙。      从此,再没有人在朝堂上管我后宫的闲事。      当然了,我的凤后也不是吃干饭的,堂堂一国的皇子,手段也不是一般两般地。自从我的第一个女儿出世后,我的文武百官们齐齐擦把汗,想着后继有人了,更没人想起我的后宫了,忙着唾沫横飞地争吵新政的利弊问题。      经历了十几年战乱的东圣土地荒芜,人丁稀少,我宣布免税赋三年,学历史上的“文景之治”,发动百官开垦土地辛勤耕作,即便如此,文武百官和我都很穷。      秋后我教农官推行温室种植法,大臣们激动地率先在自己院里试种,我在全国内推行“任人唯贤”,凡有失德,无论有才否,一律按律处置,将东圣崇尚道德的古朴民风重新带回,其中举贤德的事务司立了很大功劳,全国上下以贤德为傲,出了不少人才为国家出谋划策。      我记得当年看电视时商鞅老兄讲过治吏不治民,当年他老兄在秦国制订的法律成为现代法律的鼻祖。我叫吏部制定了一整套刑法对付贪官污吏,其中一条,贪污银两无论多少,一律凌迟。这一条是效法当年朱元璋的做法,记得历史记载因为明朝对官吏的酷律,使得明朝初年几十年间社会清明到远迈汉唐。      颁布的时候,群臣反对,说太严酷,我阴险地笑:“莫非各位卿家与此有相干,怕不得脱身?”      群臣愕然,尴尬相顾,再无人反对。      没想到推行后效果果然不错,其实当时连秦江月也觉得我制定的这一条太狠,我叹息,朝廷每月发放的俸禄已经足够普通百姓家几年吃喝,对贪官污吏仁慈,便是纵容。      记得当时刚颁布法令不久,就有人撞上枪口,贪的银子不多,一百两,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是十几年的糊口之资,我下诏所有涉案官吏一日内尽数凌迟。此后,在我活着的时间里,东圣国贪污的官员几十年间也没出到十个。      太叔文终于娶了吕小公子,过得很不错,大约是吕小公子说了我不少好话,有一年她出使东圣,在东宫和我喝酒醉得东倒西歪。      东圣国的历史上如此记载:圣德元年七月,帝立青月国九皇子封江月为后,加封明王,帝与后恩爱非常,共执政五年,东圣国泰民安,日渐兴隆。圣德六年,帝立皇室东山一脉之左丘仲为太女,同月下诏禅位。      关于青月国,当时爆了一条很劲爆的八卦,就是已经稳稳当当可以做皇帝的八皇女忽然将兵符交于三皇女,果断地抛下皇位失踪,一夜间失踪,一起失踪的还有凤后和十二皇女。      封少鸿算她命大了,美人师父受我之托给她诊治,临走前给封少鸿了方子和丹药,封少鸿顺利登基做了皇帝,又活了三年才驾崩,留下一女。      史书如是记载:圣德元年七月,青月国封少鸿登基,遣使来朝,两国互盟。      最神奇的是,封少鸿那家伙临终前竟然寻到了失踪已久的水天阕,青月国的史官记载说八皇女受托孤之命,受封镇国侯,辅佐幼主十二年,十二年后还政于新帝,隐居乡野不问政事。      关于镇国侯有个传说,那就是这位镇国侯的夫郎很少露面,有人说他生得很像前朝凤后,不过,咳,谁管呢?!      咳,咳,下面说重点,重点。      传说,有人曾看见退了位的圣德帝带着凤后明王在东圣国风景优美的太液湖上游玩,随行的还有两个娃娃,生得跟天上的金童玉女似的,满船地跑。      不信?你往太液湖去看看,明王轻笑着在水波之上踏湖而行的样子,清雅如玉,风华绝代。当然,旁边那位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大喊大叫的女人……      呃……      她是我们东圣天下臣服万民敬仰的圣德帝么……      恩,不认识……我们都不认识她……      怒,谁敢说不认识我乔弄萧?!